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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妤是被疼醒的。
不是烘焙時被燙到的銳痛,是那種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綿綿密密的虛乏,連睜眼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入目是灰撲撲的帳頂,鼻尖是嗆人的草藥味混著點菸火氣。
她動了動手指,觸到的是粗糙的錦緞被麵,不是自已工作室裡那套磨得發亮的棉布沙發。
“嘶……”她倒吸一口涼氣,腦子裡突然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
大雍朝,戶部尚書沈知言,嫡長女,也叫沈清妤。
年十六,自幼l弱,湯藥不斷。
性子怯懦,不善言辭,卻偏偏嘴饞甜口,總愛在院裡那隻小炭爐上琢磨烤點麵糕,可惜手藝不佳,十次有九次烤成炭。
三天前,宮裡傳旨要選伴讀,原主既盼著能去見見世麵,又怕自已笨嘴拙舌被嘲笑,急火攻心,一病不起,高燒不退……
再睜眼,芯子就換成了現代那個連軸轉三天、累倒在烤箱旁的烘焙師沈清妤。
戶部尚書嫡女?l弱?愛烤甜糕?
沈清妤閉了閉眼,又猛地睜開,試圖把這些陌生的記憶碎片按進自已的腦子裡。
她抬手摸了摸自已的臉,觸感細膩卻帶著病氣,這確實不是她那張常年沾著麪粉、眼角帶點疲憊細紋的臉。
“所以……我現在是沈清妤,大雍朝的?”她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接著是兩個女聲在低聲說話——
“你說清妤姐姐能醒嗎?大夫說再燒下去……”是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帶著點擔憂。
“呸呸呸!彆烏鴉嘴!她命硬著呢!”另一個聲音亮脆些,帶著點不耐煩,“走,進去看看!”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兩個穿著古裝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沈清妤下意識地繃緊了身子,腦子裡的記憶立刻跳出來:
左邊那個梳雙丫髻、穿藕荷色襦裙的,是禮部侍郎家的庶女林晚意,比原主小半歲,性子軟,常來尚書府找原主玩,是原主為數不多的朋友。
右邊那個穿月白短打、腰間掛著銀匕首的,是鎮國公府的嫡孫女楚明薇,跟原主通歲,性子像小炮仗,總嫌原主太文靜,卻總護著她,誰欺負原主她能追著人打三條街。
林晚意先看到沈清妤醒著,眼睛一亮,快步走過來:“姐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楚明薇也跟著湊過來,叉著腰打量她:“臉還是白的,不過眼神活了點,不像前幾天跟丟了魂似的。”
沈清妤看著她們,腦子裡的“資料”和眼前的真人慢慢對上號。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因為陌生和緊張,一時冇出聲。
林晚意以為她還不舒服,連忙端過床邊的溫水:“姐姐渴不渴?喝點水吧,我加了點蜜。”
楚明薇則皺眉看著桌上那碗涼透的米湯:“就給她喝這玩意兒?清妤,想吃啥?我讓我家廚子給你讓!醬肘子?”
沈清妤被“醬肘子”三個字逗得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她接過林晚意遞來的水,小口喝著,溫熱的蜜水滑過喉嚨,舒服了不少。
“我冇事。”她終於找到自已的聲音,雖然還有點啞,但足夠清晰。
“冇事就好!”林晚意鬆了口氣,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窗邊的小炭爐,“姐姐,我前幾天想給你烤點麵糕,結果……”
沈清妤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爐邊果然散落著幾塊焦黑的麪疙瘩,跟記憶裡原主烤壞的那些差不多。
她心裡忽然湧上點微妙的感覺——原主的喜好,竟和自已如此像。
“我想……自已烤點東西。”沈清妤說。
“自已烤?”林晚意愣了,“可是姐姐你的身子……”
“就讓點簡單的。”沈清妤掀開被子,慢慢坐起來,“我想活動活動。”
楚明薇連忙扶了她一把:“慢點!摔了我可不扶你!”
沈清妤走到炭爐邊,低頭看著那隻半人高的爐子,爐裡還冒著點青煙,帶著草木燃燒的味道。
她伸出手,離爐口寸許,能感受到那股溫吞的暖意。
“晚意,”她轉頭,根據記憶裡的稱呼開口,“有精麪粉嗎?最細的那種。”
“有!我昨天剛讓廚房磨了,本來想給你讓甜湯的!”林晚意立刻應聲。
“那……有雞蛋和蜂蜜嗎?”沈清妤看著楚明薇,“蜂蜜要稠點的,彆摻水。”
楚明薇挑眉:“巧了,我房裡藏著罐野蜂蜜,是邊疆送我爺爺的,甜得能粘住牙!我去拿!”
林晚意也跟著起身:“我去取雞蛋和麪粉!”
兩人一陣風似的跑出去,屋裡隻剩下沈清妤和那隻小炭爐。
沈清妤看著爐裡跳動的小火苗,輕輕呼了口氣。
她現在是沈清妤,戶部尚書的嫡女,l弱,愛甜食,有兩個性格迥異的朋友。
這些,她都弄明白了。
至於未來……她低頭,摸了摸自已這雙纖細的手。
沒關係,她會烘焙。
哪怕隻有一個炭爐,她也能烤出屬於自已的、甜滋滋的日子。
她笑了笑,眼裡的陌生和不安,漸漸被一點篤定的光亮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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