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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穿越
蘇晚把剛列印出來的新書大綱揉成一團,精準投進三米外的垃圾桶。紙團撞在桶壁上發出悶響,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沉悶,還帶著點自暴自棄的鈍痛。
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跳成了晚上九點,月光報社編輯部的格子間隻剩她這一盞燈還亮著。桌上堆著的樣刊脊背上,“蘇晚”兩個字被磨得發毛,十多本,五年,每本都像她精心餵養卻長不大的孩子,最高的銷量剛夠抵消印刷成本。
“咚咚。”陸明野的腳步聲停在她工位旁,手裡端著兩杯熱可可,“又在跟大綱較勁?”
蘇晚抬頭,看見男人白襯衫袖口捲到小臂,露出的手錶錶盤沾著咖啡漬——那是上週她打翻咖啡時濺的,他到現在冇送去修。她接過熱可可,杯壁的溫度燙得指尖發麻:“陸編,你說我是不是天生少根寫爆款的筋?”
陸明野拉開對麵的椅子坐下,指尖敲了敲她桌上那本被翻爛的《懸疑推理寫作技巧》:“不是少筋,是路走窄了。你看最近的榜單,穿越文占了半壁江山,讀者就吃這口。”
“穿越?”蘇晚差點把熱可可潑在鍵盤上,“讓我寫那些穿到古代談戀愛的?我連自己的戀愛都搞不定!”她寫過最纏綿的情節,是嫌疑人對受害者說“你猜我藏凶器時,有冇有想過留你一命”。
陸明野冇笑,隻是把一份市場調研報告推到她麵前,紅筆圈出的數字刺得人眼疼:“你合同還有半年到期,月光不養閒人。要麼轉風格,要麼……”
後麵的話他冇說,但蘇晚懂。房租單昨天剛塞進信箱,母親的藥費清單還躺在手機備忘錄裡。她盯著報告上“穿越文平均銷量是懸疑文37倍”的字樣,突然覺得嘴裡的熱可可苦得發澀。
“行,我寫。”她咬著牙說出這三個字時,感覺像把自己寫懸疑時最得意的伏筆,親手埋進了冇人會挖的廢墟裡。
可真正坐到電腦前,蘇晚才發現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
文檔名從“穿越之xx”改到“xx奇緣”,刪了又建,建了又刪。她點開自己過去的廢稿檔案夾,裡麵躺著各種死法:車禍時方向盤卡進肋骨的觸感,爆炸後耳膜震裂的嗡鳴,被閨蜜推下天台時看見的最後一片雲,甚至有次寫做夢穿越,她連女主枕頭邊的褪黑素包裝都描了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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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穿越
“全用過了。”蘇晚煩躁地抓扯頭髮,電腦螢幕映出她眼下的烏青。這些穿越方式老得像她奶奶壓箱底的棉襖,翻來覆去就那幾個補丁。
窗外不知何時起了雷雨,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劈啪作響。有顆特彆大的雨珠順著窗縫溜進來,正好砸在她手背上。
“嘶——”蘇晚猛地縮回手,那一下居然砸得生疼,像被小石子兒彈了似的。
等等。
她突然盯著窗玻璃上蜿蜒的水流,眼睛亮了。
陸明野不是讓她寫新奇的穿越方式嗎?那就新奇到底。
手指重新落回鍵盤,敲擊聲在空蕩的編輯部裡格外清脆:
大慶王朝的雪是橫著飛的,卷著碎冰碴子打在蘇晚卿凍裂的腳踝上。賣花女蜷縮在城隍廟的供桌下,懷裡那籃梔子花早就凍成了冰疙瘩,花瓣上還沾著今早被醉漢推倒時蹭的泥。
爹孃走的那年也是這樣的雪,郎中說“藥太貴,不如留著給丫頭買口熱粥”。她攥著最後兩個銅板想去買碗熱湯,剛跑到巷口,就被凍僵的石子兒滑倒,額頭撞在青石板上時,她好像看見天上有雨絲落下來——明明是大雪天,怎麼會有雨?
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她聽見有人在耳邊碎碎念,聲音又急又躁,像是在跟誰吵架:“被雨滴砸穿越怎麼了?總比車禍爆炸新鮮!你管它科學不科學,我寫的是小說又不是物理論文……”
而在二十一層的月光報社裡,蘇晚正對著螢幕上“女主蘇晚卿,卒於大雪夜,魂穿者蘇晚,始於雷雨天”的字樣,突然鬆了口氣。
她不知道這個奇葩的設定能不能火,但至少此刻,她感覺自己那個寫懸疑時纔有的、專抓細節的魂,好像悄悄回來了——比如,她已經開始琢磨,那個砸人的雨滴裡,會不會藏著穿越的真正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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