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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行宮給您送來的玩伴到了。
”聽到這句話時,緲映雪心裡一喜,推開重重疊疊的碎珠幕簾,一路小跑著到雅居前。
等瞧到了張公公領來的人,她臉色突地發苦,腳兒不停踩著青磚地板,嘴裡連聲疊叫著:“不對不對!錯了錯了!”這已是張公公跑的第三趟了,他也跺起腳來:“我的公主殿下!哪兒又不對了!”他把那玩伴拽到公主的眼前,讓她細瞧。
“您要的瞳孔如琥珀之色,還要他眼下有美人痣!”緲映雪自知無理,咬著唇道:“就是不對。
我要的那個人,須得是須得是”“須得是姓季,名燁之。
”說話的人站在雅居外的葡萄架下,葡萄葉漏下的細碎陽光將他的棕色眼瞳,照得如琥珀般耀眼。
他這話說得很霸道,可他本人的五官卻是溫潤的,尤其左眼下那顆痣,隨著他眨眼的每個頻率,都似在無意中的勾人情絲亂。
唯一讓人奇怪的地方,便是他身上穿的衣服,那是一身黑白相間的道袍。
“姓季的,你回來乾什麼?父皇要的長生不老藥,你隻花了一年就找到了?還真是比你那些騙子師父們,要厲害啊。
”緲映雪很少這麼咄咄逼人,句句戳人傷疤地說話。
攀援的葡萄枝葉在盛夏的微風裡,一擺一擺地勾著季燁之發冠下的碎髮。
他想起去年夏日,也是在這個葡萄架下,緲映雪求他彆走時說的話。
“求仙問藥哪裡好了!我看那些做了神仙的,反倒是個個思凡。
求仙問藥,蓬萊仙道又如何?不若不若眼前人。
”那時他是如何回答的,他好像冇有回答。
這位小公主,總是嘴上不饒人,轉身又會來道歉合好。
“季師兄!原來你在這兒!聖上正找你呢!”一個同樣年少的道士,急得抓了季燁之便走,嘴上還一直唸叨著“真得你親自去一趟!”她這雅居今天可真熱鬨,一下子這麼些人來了又走。
張公公看到緲映雪方纔的那些神情,心裡有了估算,便道:“公主,內務府這些日子進了些時新布料,有匹粉桃紅的,格外好。
老奴去催著讓他們加緊裁剪,給您多做幾件新衣服。
”緲映雪先是有些疑惑,而後又紅了臉,道:“誰要因為他回來了,就特意穿新衣服!”雖是拒絕了,但到底也是夏日到了,內務府本就有給她做新衣的安排,隻是張公公藉機提出此事,顯得他體貼主子心思。
這廂張公公倒是離開了,可他送來的那個玩伴,卻還站在雅居的門外。
“行宮離這裡很近,左轉後直走一百米就到了。
去那裡找張公公,他會給你結錢。
”她隨意地打發著他,如同打發那些父皇以玩伴之名塞過來的一堆人。
“若殿下要的人,得是叫季燁之。
在下也是能更名的。
”他突然開口,用的自稱是“在下”。
想來也是個讀書人,但說出口的話裡,卻又帶著荒誕的狂妄。
這時候,緲映雪才抬頭仔細瞧他。
他的瞳孔並不是純粹的棕色,而是黑裡參雜了些棕色,就像是不夠純的琥珀。
而眼下那顆美人痣,細細瞧去,總是有些奇怪。
見她一直盯著那裡,那人笑著用手擦掉了那顆痣,原來是以硃砂點下的仿冒品。
“在下耿霖河,仰慕公主久矣。
”竟是姓耿!“顏國君王耿邱是你什麼人?”她說這話時,手在衣袖裡發著顫。
“耿邱是先父,先父仙去半月了。
先父在時,總說玉京的美人美酒,要比南都好得多。
可我來這幾日,卻覺得並非如此。
直到今日見了公主,才”“你是一個人來玉京的,還是帶著麒麟軍一起來的?”她不喜歡聽這些明顯的奉承話,直接打斷問道。
耿霖河聽了這話,不免笑起來。
下至都城守衛、上至帝皇宰相,可都不敢明著問這個問題。
“在下是來求娶的,帶著麒麟軍來做何?莫非讓這天下第一軍的人,抬喜轎、奏喜樂嗎?”緲映雪難得有些害怕,她步步後退,竟又走回了那根葡萄架下。
方纔搔過季燁之髮尾的葡萄滕,此時倒乖順得被她纏繞在手心,和著她紛亂的思緒一起。
因為這宮裡的公主格格們,隻有她一人,正是尚未婚配的嫁娶之年。
黃枯的筮草被分成幾堆擺在桌麵上,緲映雪和耿霖河的生辰八字在火爐裡灼燒成焦灰時,火爐上炙烤的龜甲也顯出了灼痕。
“燁之,結果如何?”問話的人,是季燁之的師父,闞徐道人。
他這一問,也讓端坐在大殿上首的皇上揉了揉眼,道:“占卜出結果了?映雪與顏國的這門婚事,到底行不行?”而一旁好奇的師弟,早已偷看到了季燁之算出的卦象,興奮地通知大家道:“是震上兌下!震上兌下!”皇上聽得有些頭疼,問道:“這是大吉,還是大凶啊?”師弟剛要開口,卻被闞徐道人捂住了嘴。
他道:“燁之算出來的卦,卦象到底如何,由他來闡釋吧。
”“卦上說,這是一樁天賜的好姻緣。
恭喜皇上,覓得佳婿。
”他一邊說,一邊舉起案前的酒杯敬高台上的帝皇,而後一口飲下。
苦酒過喉才知痛,季燁之這時才覺得白玉酒盞裡蕩著清波的禦酒,有些過於辛辣了。
坐在上首的皇帝,這才鬆了口氣。
他搓了搓有些花白的頭髮,又道:“映雪是我最疼愛的女兒。
我年年給她塞人,就是想留她在身邊,冇想過讓她成親。
顏國那地方,我怎麼捨得”這是一個最普通的父親,對女兒的愧疚之情。
闞徐道人,畢竟是長久呆在皇上身側的。
立馬便能對症下藥地勸道:“變數還多呢。
依老臣看,這耿霖河雖是求娶公主,但他極可能留下做個上門女婿。
公主既有了好姻緣,我們也有顏國血親在手,這是雙喜之事。
”皇帝道:“何以見得?”闞徐道人笑道:“耿邱有三個兒子。
耿霖河雖頗受重視,但畢竟是第三子,上首還有兩個兄長。
耿邱死後,乃是最該爭位的時候,耿霖河這時卻離開了顏國,來了玉京。
他自然是早知爭不過,又怕捲入這場爭亂裡,所以明哲保身下,逃難來了我們這。
”嘴快的師弟搶白道:“這他既然都是逃難來此。
我們何必對他如此客氣,白白把公主許配給他?”闞徐狠狠敲了師弟的腦袋,他這也才意識到大殿人多,不便於說話。
便讓季燁之帶著其他人先離開。
季燁之走出大殿的時候,師弟還追在他身邊不停地問。
他作為師兄,就算本人寡言,也會回答幾句。
“師父不肯說,但師兄一定瞧出來了吧!那個耿霖河,到底憑什麼要對他好呢?”“師弟聽過退避三舍的故事嗎?”“這是晉文公重耳的故事,重耳流亡在外,受了楚國的恩惠”師弟突然住了口,很久才道:“麒麟軍的兵權,又不一定在他手裡。
那個耿霖河,也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
怎能跟晉文公相比?”師弟素來是口無遮攔的,這是他的天性。
道家講究順天而為,在季燁之眼裡,人之天性弗能乾預。
所以他從來不打斷師弟的說話,也不會責怪師弟。
但他這次的不阻攔,卻給他帶來了一點小小的麻煩。
因為師弟正在非議的主人公,此時就在他們麵前,就在這狹長的宮道上,與他們擦肩而過。
可惜,他們並不知道耿霖河的相貌,當然也不會知道。
這個與他們擦身而過的青年,在聽到那句“喪家之犬”時,嘴上那譏諷的笑,是什麼意思。
等到雙方已錯開幾步遠時,季燁之突然回頭,道:“殿下留下你了嗎?”他認出這是方纔在公主雅居的人,也知道這人是行宮送到殿下跟前的玩伴,就像十年前的他一樣。
耿霖河並冇有回頭,但也算是停了腳步。
他道:“比起某個不知情趣的呆道士,殿下自然是更願意留下我。
”季燁之垂手靠在宮牆,在炎夏裡抬頭看那灼眼的太陽。
從他五歲習占卜術開始,便知道世界萬物,宇宙繁星,自有規律。
就像這烈日每日在天空的位置,都準確如黃道推算。
而人也有自己的宿命。
若非命定,不能強求。
若是命定,無須強求。
所以,他很少對事物有希冀,也很少給人百分百的承諾,因為天命也無常。
如此,便是“不知情趣”嗎?耿霖河說完便離開了。
隻有師弟還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聊些事,等快走到廂房時,師弟突然問道:“聽聞這次師兄尋蓬萊的旅途很順,都已望到海上飄渺的山尖了,卻還是連發十多封急件,申請折返。
師兄向來卜卦之術最靈,莫非是占卜到了什麼事,要回來做準備?”季燁之聽了這話,頗為意外地看了這位師弟一眼。
隻因他說得不錯,而季燁之好奇他到底是如何猜中這事的。
“師兄占卜的卦象,是不是紫薇式微,太白當道。
”“慎言。
”季燁之難得打斷了這位師弟的話。
因為他說出的卦象,乃是曆來預征著國家衰微、改朝換代的卦象。
師弟壓低了聲音,問出了他最想問的問題:“改朝換代的流言,最近在坊間越傳越開,聽說西邊有一支徭役隊伍已經舉義了。
這皇帝卻不肯放我們離開。
”“師弟,卦象隻是卦象,做不得準。
”“可師兄的卦象,無有不靈驗!連師父都說,當世隻有你一個神運算元,能儘算天地鬼神之命。
”他們已走到了自己的廂房前,而季燁之的廂房門外,依著一個低著頭躲烈陽的姑娘。
那姑娘似乎很猶豫,在門邊總是進三步又退兩步。
季燁之先看到了她,他伸手將師弟轉了個方向,讓他先去大殿等著。
那師弟還是不肯走,問道:“師兄,按照你的卦象來看,我會死在玉京嗎?”季燁之聽著這個問題,看了會師弟,又遠眺看了看那位忍著烈陽等他的公主殿下。
他的心咻然有一陣劇痛,他握緊了手裡的卦,緩了很久才道:“這次不會了。
”因為他這次趕回來了,在一切尚未真正開始的時候。
這世上很少有人能算無遺漏,除非他早已活過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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