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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開局
冰冷的石壁緊貼著後腦,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黴爛的潮氣,頑固地鑽入鼻腔,幾乎令人窒息。
林默艱難的掀開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昏暗,什麼都看不真切。
他下意識地想挪動身體,一股撕裂般的劇痛猛地從四肢百骸炸開,讓他忍不住痛撥出聲。
視線艱難下移,發現他的手腕和腳踝被粗重冰涼的鐵環緊緊箍著。
鐵鏈另一端深深嵌入身後的石牆,將他整個人牢牢釘在冰冷的石壁上。
身上那件破爛的白色囚衣,早被暗紅與褐色的血汙浸透板結,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衣襟前一個巨大的“囚”字尤為刺目。
藉著牆角火把搖曳的昏黃光芒,林默勉強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對麵的石壁上,掛著三道和他一樣的人影,他們同樣穿著囚服,囚服上佈滿了交錯縱橫的鮮紅血痕。
這是哪裡?
林默心中充滿了無限的疑惑和震驚。
記憶告訴他,他剛剛考上公務員不久,被分配到貴州一個偏遠山村扶貧,短短兩年,幫助村民收入翻了三番,昨天在去往扶貧村子的路上,不慎一腳踩空,跌落山崖------再睜眼時,就是這樣一副煉獄般的景象。
幾百米高的懸崖,自己掉下去,絕對冇有活下來的可能,如今身體雖然處處劇痛,但應該都是些皮外傷。
而就算他大難不死,又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醒了?”
一道冷硬如鐵的聲音突兀地刺破黑暗,緊接著,更加刺眼的火光猛地逼近,灼痛了林默剛剛適應黑暗的眼睛。
腳步聲沉穩地響起,靴底踩在濕滑的石板上,發出粘膩而令人心頭髮緊的“啪嗒”聲。
火光下出現一箇中年男人,麵容冷峻如刀削斧劈,高聳顴骨,薄唇緊抿。
眉間一道寸許長的舊疤,在火光跳躍下如同活過來的蜈蚣,隨著眉宇微蹙而猙獰扭動。
他一身藏青勁裝外罩軟甲,頭髮一絲不苟束在腦後。
林默一臉茫然。
這男人他絕不認識,那裝扮髮型,也絕非現代模樣,倒像是電視劇裡的古代武將。
“百戶大人問你話呢!”
見林默冇有立刻迴應,旁邊一個滿臉橫肉的獄卒猛地甩動手中的鞭子,鞭梢帶著惡風,“啪”地一聲抽在林默裸露的肩頭。
火辣辣的劇痛瞬間炸開,皮開肉綻的感覺無比清晰,林默疼得渾身劇顫,麵容扭曲。
獄卒獰笑著再次揚起鞭子,這時,那被稱為百戶大人的中年男人緩緩抬起手。
獄卒臉上的凶悍瞬間消失,立刻收鞭垂首,恭敬地退到一旁陰影裡。
陳百戶站在林默麵前,目光銳利如鷹隼,彷彿要穿透他的皮肉,直視靈魂深處。
“林小旗,一天前的行動,路線隻有你們四人知曉。”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徹骨的寒意:“押送失敗了,一百件價值連城的玄光甲被南詔搶走,六名同袍慘死……,你們之中,有人提前給南詔通風報信,你說……,這個人會是誰呢?”
林默依舊一臉茫然,什麼林小旗,什麼押送,什麼玄光甲,什麼南詔?
他是剛剛來到貴州參加工作的公務員,扶貧路上不慎跌落山崖,醒來就被綁在了牆上被人鞭打拷問,眼下什麼情況都冇有搞清楚,他怎麼知道通風報信的是誰?
陳百戶看著林默,聲音低沉了幾分:“本官與你爹乃是舊識,如果真的是你,此刻招認,本官可以給你一個痛快,倘若被查出來,就很難留下全屍了……”
剛纔那一鞭的劇痛仍在灼燒神經,林默疼得幾乎無法思考,更不知從何“招認”起。
這種真實的痛覺,不可能是在做夢。
此刻,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卻又難以拚湊。
雍國,思州府,靖邊司小旗官……,這是屬於另一個林默的記憶。
一個荒謬卻無法否認的念頭如驚雷般炸響。
自己……穿越了?!
雖說和掉落百丈山崖,摔成肉泥相比,穿越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剛死裡逃生,就又遇到了另一個死局。
“陳大人,跟他廢什麼話,將知曉此次行動的四人全都殺了,豈不乾脆利落?”
另一道聲音從陳百戶身後響起,一個身材臃腫、穿著同樣製式官服的男人踱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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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開局
他麪皮白淨,下頜微胖,一雙細小的眼睛閃爍著精光,慢悠悠地掃視著牆上掛著的幾人,最後目光落在陳百戶身上,淡淡道:“萬一有漏網之魚,以後可能會造成更大的損失……,陳大人,你說呢?”
陳百戶麵容冷峻,冷聲道:“本官不會放過一個叛徒,但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此事如何處理,是本官自己的事情,就不勞煩吳副百戶費心了。”
吳副百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下官也是一片好心提醒……”
陳百戶不再理會他,眉頭微鎖,似乎下定了決心。
他探手入懷,取出一麵巴掌大小、銀光流轉的鏡子。
此鏡隻有巴掌大小,鏡麵光滑如平靜的水麵,能清晰映出人影,鏡背則刻滿了繁複玄奧的紋路,那紋路在火光下隱隱流動,隻看一眼,便讓人心神搖曳,彷彿要被吸攝進去。
吳副百戶隻是瞥了一眼,就有些心神失守的感覺,心中不由一驚,脫口道:“問心鏡!”
回過神後,他看著陳百戶,語氣酸溜溜地道:“千戶大人對陳百戶真是器重,竟然連問心鏡都給你了,即便是九黎部落的長老,想要打造一麵問心鏡,也並非易事,隻是為了抓個叛徒,就浪費此等寶物,你就不覺得可惜嗎?”
陳百戶冇有回答,隻是低頭凝視著手中的銀鏡,指腹輕輕摩挲過冰冷的鏡背。
問心鏡------九黎部落以秘傳靈紋之術鍛造的奇物,普通人哪怕心誌再堅定,在問心鏡前,也要吐露真言。
此等寶物,雖然對於那些真正的強者冇有作用,但用來審問幾個小旗官,綽綽有餘。
朝廷每年要花大價錢從九黎部落購買問心鏡,專用於至關重要的審訊。
靖邊司坐鎮大雍西南邊陲,既要彈壓桀驁不馴的西南諸部,又要嚴防死守南詔密諜的滲透,審訊是常事,每年都有問心鏡的配額。
一麵問心鏡,有三次讓人吐露真言的機會。
三次之後,問心鏡便會淪為普通銀鏡。
這件案子,隻有四位疑犯,三次機會,足夠了……
陰冷潮濕的刑房,火把劈啪作響,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和絕望。
陳百戶手持問心鏡,走到林默對麵一名壯漢的身邊,運轉真氣注入此鏡,銀鏡背麵的靈紋一陣閃爍,鏡麵瞬間亮起柔和卻不容抗拒的白光,籠罩住那人。
被光芒照射的刹那,壯漢臉上痛苦掙紮的表情瞬間凝固,眼神變得空洞茫然,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陳百戶沉聲發問,聲音在寂靜的牢房裡格外清晰:“張虎,這次的行動,是不是你泄露的,你是不是南詔的密諜?”
壯漢表情呆滯,眼神空洞,緩緩道:“不是。”
陳百戶聞言,肅然的表情緩和了一些,輕輕揮手:“放他下來,從今日起,張虎休養半月,補償半年俸祿。”
兩名差役立刻上前解開鎖鏈,將虛脫的張虎扶下。
張虎勉強抱拳,聲音嘶啞虛弱:“謝大人……”
陳百戶微微頷首,目光轉向掛在牆上的那名身形消瘦的青年,再次催動問心鏡,問道:“陳豹,這次的行動,是不是你泄露給南詔的?”
被問心鏡的光芒照射,消瘦青年的表情同樣變的呆滯,緩緩搖頭,語調毫無起伏:“不是我……”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了林默和最後一人的身上。
陳百戶手下,知曉昨日行動路線的,隻有張虎、陳豹、林默、洪天這四名小旗官。
如今,張虎和陳豹已在問心鏡前洗脫嫌疑,那麼,叛徒必然就在林默與洪天之間!
洪天在剛纔的刑訊中,已經暈了過去,陳百戶思索片刻,徑直走向林默。
林默的後背,早已被瞬間湧出的冷汗浸透。
雖然他不知道那麵會發光的鏡子是什麼東西,但從剛纔那兩人在光芒照射下如同提線木偶般有問必答的狀態,以及陳百戶對結果的信任,無疑說明這鏡子有著類似測謊儀的作用。
如果他問心無愧,倒也冇什麼……
可問題是,他的腦海中,剛纔又多了一些記憶片段。
畫麵中,在一個幽暗的角落,他鬼鬼祟祟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顫抖著遞給了一個全身籠罩在寬大黑袍中、看不清麵容的人影,聲音顫抖:
“這是押送玄光甲的路線,你說過,這次之後就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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