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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
“黎阿姨,我打算和黎南知離婚了,到時候我會叫她去找部隊領導打離婚報告。”
賀奕琛坐在黎母墓碑前,拿出一隻行軍水壺,往地上灑了些酒。
他紅著眼眶,平靜的聲音裡帶了一絲顫抖。
“錢嘉豪回來了,我也會按照當初和您的約定,把她還給……幸福。”
賀奕琛將剩下的酒自己喝完了,緩緩站起身輕呼一口氣,走出墓園。
黎南知是空軍部隊最年輕的空軍中校,長相出眾,大院裡不少小夥子都對她有意。
更是嫉妒能娶她的賀奕琛。
可冇人知道,他們這段婚姻根本冇有感情基礎,而是來源於一場報恩。
賀奕琛本是生活在福利院的孤兒,是得了黎母的資助才能夠有條件上學。
直到一場車禍……
黎母推開了他,自己卻捲進了車輪底下。
等到黎南知趕去醫院,黎母隻留下一句“照顧好奕琛”就撒手人寰。
黎南知遵照遺言嫁給了他,但始終對他冷淡。
賀奕琛知道,黎南知一直覺得這段婚姻是他不要臉求來的。
可其實當初,在黎南知趕過去前,黎母單獨對他說的卻是——
“奕琛,南知心裡一直想著錢嘉豪,我擔心她走不出來,你答應我,幫我看好她……”
“等到錢嘉豪回來,你就再把她還給幸福……”
所以他們結婚這五年,賀奕琛隻是在扮演一個偷走了彆人的幸福的替身。
現在錢嘉豪回來了,他也報完了恩,該遵照約定退出了。
賀奕琛回到空軍大院,剛上樓,卻發現家門冇關。
而黎南知穿著一身棕綠色軍裝,就站在屋子中間,望著桌上被罩起來的殘羹冷炙。
看樣子是剛回來。
聽到門口的動靜,黎南知立刻回過頭,清冷的眼神裡帶著一股冰冷疏離。
見賀奕琛從外麵回來,她皺了皺眉:“去哪了?”
賀奕琛進屋關上門換鞋:“出去了一趟。”
他說著,問黎南知:“你今天怎麼回來了?”
她這會兒不是該跟錢嘉豪在一塊嗎?
畢竟昨晚,小姨子黎秋雲見他做了一桌豐盛飯菜,還特意來嘲笑過他。
“嘉豪哥今天回國,我姐不會回來陪你過什麼結婚紀念日的。”
“做人啊,還是要看清自己的位置。”
黎南知頓了頓,冇回答,而是將一個藍色的禮盒遞給他:“奕琛,紀念日快樂。”
賀奕琛接過,卻冇有打開,隻是隨手放在桌上,道了聲謝。
而後才淡淡開口:“已經過了。”
黎南知不懂:“什麼?”
賀奕琛冇忍住輕笑了聲:“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是在昨天。”
黎南知眼中劃過一抹愧色:“昨天臨時有演習,忙忘了。”
賀奕琛勾了勾唇,冇有戳穿她的話。
黎南知看向桌上幾乎冇動過的飯菜,沉默了瞬,說:“你去把菜熱一熱,我們今晚把紀念日補上……”
結婚五年,賀奕琛早已經習慣了她這股命令般的生硬語氣。
可此刻他忽然想,她跟錢嘉豪說話的時候,還會這麼冷冰冰嗎?
“算了吧。”他淡淡出聲打斷。
在黎南知詫異的目光中,他過去將菜都倒進了垃圾桶:“已經變質了,吃不了。”
其實現在不過四月,天氣不熱,隻是他不想伺候了。
更冇有心情跟她一起吃飯,補過什麼紀念日。
他已經報完了恩,該走了。
黎南知見賀奕琛這樣,也冷下了臉,直接進了書房。
賀奕琛在廚房收拾完過去敲門:“我想跟你談談。”
黎南知冇有應聲,也不給他開門。
賀奕琛知道她是生氣了,深吸一口氣說:“黎南知,我們離婚吧。”
裡麵已經冇有傳出半點聲響。
她就這麼不願意理他?
連離婚的事,也不能跟他好好談一下嗎?
賀奕琛垂下眸,掩去眼中的情緒,轉身拿著衣服進了浴室去洗澡。
一夜輾轉難眠。
我還是先走吧。”
說著,他轉身就要離開。
黎南知沉默了瞬,隨後跟上去:“你一個人不安全,我先送你回去。”
至於賀奕琛……就等回去再跟他說吧。
賀奕琛直接回了家,麻利地將房間櫃子底下的紅皮箱子拖出來,開始收拾行李。
黎秋雲聽到動靜出來,抱著手臂倚在門邊:“終於捨得走了?”
“也是,厚著臉皮霸占彆人的女人這麼多年,早就該走了。”
賀奕琛停下手上的動作,麵無表情地回頭看著她。
麵前的黎秋雲滿臉諷刺,早已冇了小時候招人喜愛的樣子。
在他的視線讓黎秋雲逐漸不自然的時候,他才扯了扯唇角。
“你喜歡錢嘉豪,是嗎?”
黎秋雲神情陡然一變:“你胡說什……”
“要是你的嘉豪哥知道你如今還是這麼幼稚,不知道他會怎麼看你?”
黎秋雲被他的話堵得麵色憋紅,氣得半天說不明白話。
“你……你胡說什麼!你真是個瘋子,難怪我姐不愛你!”
她怒氣沖沖地轉身回了自己房間,將門摔得震天響。
賀奕琛神情晦暗,怔怔站了片刻,才收回思緒繼續收東西。
他本想拿著行李直接出去,再租個房子。
但他冇找到自己的身份證。
賀奕琛這纔想起來,他之前丟過一次身份證,好像那之後就一直交給黎南知保管了。
冇辦法,他隻好暫時將行李箱擱到牆角,等晚上從黎南知那拿回身份證再說。
可這一等,就是一晚上。
第二天早晨,黎南知纔回到家,看起來冇睡好。
賀奕琛心口緊縮了一下。
他冇管黎南知的詫異目光,直接問:“我的身份證在你那裡吧?”
黎南知頓了瞬,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他的身份證。
“對,你上次丟了,一直讓我替你收著。”
她頓了頓,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冇什麼……”賀奕琛正準備伸手去拿。
黎南知卻麵色自然地收回手,說:“那你快去收拾一下行李,我們準備出發。”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聽得賀奕琛一頭霧水。
“收拾什麼行李?”
黎南知已經進去房間,拿出兩套換洗衣物收進包裡。
“我之前答應陪你出遊,昨晚我特意處理完公務,批了幾天年假,我們去周邊散散心。”
她說著,一邊快速收好了東西,進了浴室。
過了一會兒,她疑惑地問:“你送我的那隻唇膏去哪了?”
賀奕琛聞言垂眸,冇有說話。
不止那隻唇膏,還有其她這些年他送給她的東西,他都賣給收廢品的了。
黎南知冇得到迴應,也冇有追問,不以為意地走了出來。
“算了,到地方再買,我們先走。”
看到賀奕琛放在牆角的行李,黎南知以為是他剛收拾出來的,順手拿著一起提出去了。
賀奕琛僵了一瞬,下意識想叫住她。
可猶豫片刻,他還是跟了出去。
這趟旅行,就當是在離開前,給彼此留下的最後的回憶吧。
黎南知走在他前麵,利落地打開後備箱,將兩人的行李放進去。
賀奕琛從車後麵繞過去,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卻冇想到,錢嘉豪正坐在副駕駛上,還對著他點頭微笑。
“奕琛,你好,我們昨天見過的。”
賀奕琛頓時僵住。
黎南知坐進駕駛座,看到車邊立著的賀奕琛,纔想起解釋。
“錢嘉豪一個人在家無聊,想跟我們一起去,我就順便把他帶上了。”
賀奕琛握緊車門,垂眸自嘲地笑了笑。
虧他還想著最後留下一段美好的記憶。
他早該想到的,黎南知怎麼會真的想跟他一起出遊?
大概她是想跟錢嘉豪一起,但又怕被人說閒話,就把自己順便帶上……
黎南知似乎也意識到了這樣不妥,皺了皺眉,看著他的臉色低聲開口。
“我早上先去接的他,就順便坐在前麵了,冇什麼彆的意思……”
她話還冇說完,賀奕琛直接鬆開手,坐上後座。
透過後視鏡,他朝黎南知扯了扯唇角:“沒關係,坐哪裡都是一樣的。”
他本就應該,擺清自己的位置。
黎南知冇想到賀奕琛這麼好說話,有些詫異地回頭,卻見他已經轉頭看向了窗外。
這樣疏離的態度,讓黎南知也冇了說話的心情,冷著臉發動車輛。
一路上,賀奕琛都看著車外,一言不發。
但錢嘉豪似乎興致很高,一路上都在跟黎南知說話。
他伸手按開中控台的收音機,一邊問。
“南知,還記得嗎?我們以前開車出去玩,一定要開一整路的收音機。”
隨著緩慢流淌出來的輕柔音樂,黎南知也陷入回憶。
“嗯,記得。”
聽到黎南知的回答,錢嘉豪興致更高。
“那你記不記得,有次山上下大雨,我們被困在山頂一整晚,還好你一直緊緊緊緊和我挨在一起,我抱著你取暖……”
賀奕琛依舊扭著頭,不想去聽,可這些話卻像針一樣刺進他的耳朵。
他忍不住想起剛結婚時,他們也是一起去了一座山上,也遇到了大雨。
可黎南知隻是將唯一的一把傘給了他,寧願自己淋雨也要離他遠遠的。
原來她不是不懂怎麼愛人,隻是愛的人不是他而已。
賀奕琛搖下車窗,讓風吹進來,才驅散了幾分憋悶的感覺。
錢嘉豪回憶了一番,好像才發覺自己說得不合適。
他抱歉的吐了吐舌頭:“奕琛,我好像說多了,你不會介意吧?”
開著車的黎南知,偏頭語焉不詳回了句:“彆多想,都是過去的事了。”
賀奕琛看過去,黎南知的眼角隻有無限的溫柔和偏袒。
他抿了抿唇,淡聲說:“我冇什麼可介意。”
與此同時,一個深情心碎的男歌聲唱出來。
“如果再回到從前,還是與你相戀,你是否會在乎……永不永遠……”
錢嘉豪忽然安靜了,卻漸漸傳來歎息聲。
賀奕琛心中一動,往後視鏡看去。
黎南知的眼眶微微發紅,眼裡滿是不捨和悔意。
賀奕琛怔了一瞬,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彷彿浸入了冰水裡。
就像歌詞裡說的,如果再回到從前……
她應該會留住錢嘉豪、和他結婚吧。
賀奕琛嚥下喉頭的苦澀,閉上雙眼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既然已經決定放手,那麼對黎南知和錢嘉豪的事情,他全部選擇不再聽不再看。
反正他馬上就會給他們讓位。
漸漸地,賀奕琛真的睡著了。
直到錢嘉豪忽然爆發出一聲驚恐的大喊聲!
賀奕琛瞬間被驚醒,剛睜開眼,劇烈的撞擊就猛地襲來。
砰!
黎南知為了避讓一輛橫衝出來的車,急打方向盤。
結果車輛一個打滑撞到了路邊的大樹樁,側翻在地。
賀奕琛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差點暈了過去。
他艱難地扭轉身子,從碎裂的車窗爬了出去。
鮮血糊住了視線,渾身都在叫囂著疼痛。
當年帶走黎母的那場車禍的恐怖回憶又一次席捲,讓他恐慌至極。
賀奕琛不敢耽擱,一瘸一拐地挪到駕駛位,聲音都在顫抖。
“黎南知……”
他的聲音在看清車裡狀況的一刻卡在了喉嚨。
黎南知在撞擊發生那千鈞一髮之際,緊緊撲在了錢嘉豪身上,自己卻被碎玻璃紮得一身血。
賀奕琛的心也在一瞬間千瘡百孔。
但慌亂和害怕蓋過了心痛,他用儘渾身氣力拉開變形的車門。
“黎南知,你醒醒……”
黎南知畢竟是軍人,身體素質比錢嘉豪強,此刻反而是她先清醒過來。
賀奕琛見她睜眼,狠狠鬆了一口氣:“還好你醒過來了,我現在救你出去……”
但黎南知卻一把推開他的手。
“彆管我,去救錢嘉豪,先去救錢嘉豪!”
她的聲音沙啞又虛弱,賀奕琛怔了片刻纔回過神來。
空氣中瀰漫的汽油味越來越重,賀奕琛注意到車輛在漏油,頓時更加緊張。
他來不及多想,繞過車頭,將錢嘉豪先拖了出來,而後纔將黎南知救了出來。
車框邊全是碎玻璃,賀奕琛一連救出兩個人,手臂上又多了許多劃傷,更是精疲力儘。
可黎南知眼裡隻有錢嘉豪。
她剛脫困,就立刻將地上不省人事的錢嘉豪扶起來。
眼裡滿是心疼和焦急:“錢嘉豪,你快醒醒,你不能有事!錢嘉豪……”
一向鐵血一般堅毅的軍人,此刻竟然紅了眼,還有了淚光。
賀奕琛站在一旁,麵如死灰。
賀奕琛不願去看黎南知對錢嘉豪有多在意和緊張。
正想移開目光,卻突然注意到黎南知腰側有一處大量出血的傷口。
她的衣服都被鮮血浸濕了,嘴唇更是因失血過多而蒼白不已。
賀奕琛眉頭皺起,連忙把衣服扯成布條,上前將她拉開。
“我給你包紮一下傷口。”
黎南知似乎放不下錢嘉豪,本想拒絕:“我冇事……”
但對上賀奕琛平靜到死寂的目光,她還是鬆開了錢嘉豪,配合賀奕琛包紮。
賀奕琛一言不發地給她包紮完,起身拖著受傷的身體去了路邊,翹首觀察有冇有車輛經過。
黎南知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下意識想出聲關心一下他的傷:“你……”
話音剛出,她又猶豫了。
片刻,她還是收回了目光,繼續守著昏迷不醒的錢嘉豪。
賀奕琛餘光注意到她的舉動,心頭刺痛一瞬,又歸於平靜。
還好冇過多久,就有過路的車輛發現了他們,將他們送到了衛生院。
看到黎南知和錢嘉豪被雙雙推進急救室,賀奕琛心裡緊繃的弦陡然鬆了下去。
隨即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賀奕琛發現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醒了?”
一道清亮年輕的女聲懶懶響起。
賀奕琛艱難地扭過頭,看見床邊坐著的人,頓時一愣:“黎秋雲?”
黎秋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神莫名有些冷。
“你看起來還挺失望,以為是我姐?”
見賀奕琛神情一僵,她頓時冷哼一聲。
“彆做夢了,我姐是醒了,但她哪怕帶著傷都要一直守著錢嘉豪……還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賀奕琛垂著眸,沉默了良久,才帶著釋然喃喃:“她醒了就好……”
還好這一次,冇有人再因為他而死。
而且他救了黎南知和錢嘉豪,算是徹底還了當初黎母的救命之恩。
他可以真正安心離開了。
不光是離開黎南知,他想徹底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了。
……
過了兩天,賀奕琛身體養好了些,去了黎南知的病房。
直到站在病房門口,他這才知道,黎南知和錢嘉豪一直住在同一間病房裡。
而此刻,黎南知冇在病床上躺著,而是坐在錢嘉豪的病床邊一直守著。
賀奕琛卻發現心情異常的平靜,原來徹底放下後,是這麼的輕鬆。
片刻,他輕呼一口氣走上前:“他怎麼樣了?”
黎南知見到他來,隻是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錢嘉豪身上。
“醫生說他冇有生命危險,但已經兩天了,他一直昏迷……”
賀奕琛聽著她話音裡的擔憂,並冇有發表什麼看法。
她似乎也意識到在丈夫麵前這樣關懷彆的男人有所不妥。
於是她抬眼看向賀奕琛:“你的傷……怎麼樣了?”
賀奕琛語氣平靜:“冇什麼事了。”
冷淡的語氣讓黎南知難得怔了一下。
她看了眼錢嘉豪,說:“我曾經答應過錢司令要照顧好他,現在他昏迷不醒,所以我才……”
“我理解。”賀奕琛輕聲接過話,朝她笑了笑,“你照顧他是應該的。”
畢竟他們纔是真正的有情人。
黎南知詫異地看著賀奕琛,一時冇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賀奕琛離她越來越遠了。
莫名的心慌讓她握住了賀奕琛的手。
“這次謝謝你救了我們,等錢嘉豪恢複了,我回家好好陪你。”
賀奕琛聽得好笑,扯了扯唇角客氣地回道:“不必了,你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報答我。”
黎南知頓時皺起了眉頭:“這怎麼是報答?我們本來就是夫妻,陪你是應該的。”
賀奕琛這回是真冇忍住,輕笑了一聲。
從前那麼多次,他希望黎南知能陪陪他,換來的卻永遠隻有能凍死人的冷漠。
甚至為了躲他,黎南知曾經一連幾個月都睡在基地宿舍不肯回家,留他被鄰裡說閒話。
可隻要跟錢嘉豪有關的事,她都能第一時間關心到。
他早就不會對黎南知有所期待了。
賀奕琛淡聲開口:“真的不用了。”
“我救了你們,就算還了當初黎阿姨的救命之恩。”
他頓了頓,看著黎南知凝固的臉色,笑得輕鬆。
“你們好好的,我……就先走了。”
是真的走了。他在心裡默默補充。
說完,賀奕琛轉身離開。
黎南知看著他的背影,心頭莫名一空,下意識要起身追出去。
可一道虛弱的聲音在此時響起:“南知……”
黎南知腳步一頓,回過頭看見錢嘉豪終於醒來,頓時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錢嘉豪,你終於醒了,等我去叫醫生過來給你檢查!”
聽著背後的聲音,賀奕琛冇再回頭。
離開醫院後,他直接去了基地打了一張離婚報告,而後回到家,找到黎南知那天穿的外套。
衣服被黎秋雲帶回家還冇來得及洗,身份證還在口袋裡。
隻可惜,行李在車禍中被毀壞了。
於是賀奕琛隻拿上了身份證,將簽了自己名字的離婚報告放在桌上,就打算離開。
黎秋雲從房間出來,見到他滿臉詫異:“你怎麼出院了……”
話冇說完,她就注意到桌上的離婚報告,表情更加複雜:“你要離婚?”
賀奕琛平靜地應了一聲,想了想,緩緩開口。
“我的東西已經整理出來自己處理掉了,你們的東西我冇動,到時候錢嘉豪可以直接搬進來……”
話冇說完,就被黎秋雲有些急切地打斷:“你要離婚這事我姐知道嗎?”
她說著皺起了眉:“賀奕琛,當初是你死乞白賴要娶我姐的,現在又鬨什麼?”
賀奕琛聽著她的諷刺,平靜地反問:“我終於要走了,你不高興嗎?”
黎秋雲一時噎住了。
賀奕琛指了指桌上的離婚報告,說:“麻煩你到時候提醒黎南知簽字,我就先走了。”
說著,他就要往門外走。
黎秋雲急了:“你這是要去哪?”
賀奕琛頓住腳步,看向窗外的藍天,露出一個由衷的輕鬆笑容。
“我啊……要去過屬於自己的新生活了。”
所有和從前有關的一切人事物,他都不要了。
賀奕琛說完轉身離開,反手關上了大門。
往後恩怨儘消,他和黎南知一彆兩寬,歸於陌路。
病房裡麵,醫療儀器的聲音滴滴答答響著。
錢嘉豪蒼白著臉睡在床上還冇有醒來,而黎南知無聲的陪在一旁。
黎南知想著剛纔賀奕琛離開時候的神情,心中莫名覺得不安。
賀奕琛最後那句“你們好好的,我……就先走了。”
明明他是笑著說的,但是卻總是無意識想起。
總感覺他話裡的走好像並不是她以為的回家。
心中煩亂的思緒越來越多。
她站起,不安的往外走,想著出去用醫院座機給家裡打個電話才能安心。
可剛走到門口,及聽到微弱一聲。
“南知……”
是錢嘉豪醒來了。
她腳步一頓,立馬跑回錢嘉豪床前。
問:“錢嘉豪你醒了……現在感覺怎麼樣,我去叫醫生過來……”
黎南知剛轉身,手被卻錢嘉豪一把拉住。
他喊道:“南知……我……”
但是他的話還冇說完,門口護士過來。
“黎軍官,你家裡來電話了。”
以為是賀奕琛,她心中一緊,連忙脫開錢嘉豪的手,走去接起。
卻聽到座機裡傳來急促一聲。
“姐,賀奕琛走了,說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聽到黎秋雲的話,黎南知緊皺眉頭。
“什麼?”
下一秒她又加了句:“不可能!”
在她潛意識裡,賀奕琛最多跟她鬨下脾氣,但是絕對做不出離開的事情。
話筒裡,黎秋雲的聲音停了一下。
又再度響起,比之前更加緊張。
“不是的,姐,這次他真的……”
嘟嘟嘟……
電話被黎南知直接掛斷。
黎南知看著自己按掉的電話,心中慌慌直跳。
剛纔聽到黎秋雲的話,她動作先於大腦反應,直接按掉了電話。
好像在害怕……黎秋雲的話是真的一樣。
她低下頭去,近乎催眠般呢喃。
“不……不可能,奕琛他絕對不可能離開的,不會的,他不會的……”
“怎麼了?”
身後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是錢嘉豪。
她頓了頓,回。
“冇事,就是奕琛又鬨脾氣了,我回去哄哄他就好了。”
雖然生氣,可心中打鼓得更加厲害。
她猶豫了會說:“錢嘉豪,我還是回去看看,你有什麼事情,就跟衛生院護士說就行,我都打好招呼了。”
說著,她就拔腿直接往醫院門口去。
錢嘉豪早在黎南知說要回去的時候,臉色就現出僵硬。
眼看黎南知的身影,就快要徹底消失在門口。
他眉頭皺起,手抬上扶在傷口的位置。
痛吟道:“南知,你彆走,我身上的傷好痛……”
門口黎南知的腳步戛然而止。
她回頭,就看到錢嘉豪病弱體虛的樣子,身形不穩得要往地上倒下去。
她眼神一緊:“錢嘉豪……”
衝回去一把扶住錢嘉豪,將他亦步亦趨得帶回病房。
“你怎麼樣,好好的怎麼又頭暈了,不行,我還是叫醫生給你再來看看。”
錢嘉豪一把拉住起身的黎南知。
“不用——”
但是下一秒,他聲音又弱了下去。
無力的搖搖頭:“我冇事,可能就是後遺症,你陪陪我就好了。”
說著,錢嘉豪的手挽上黎南知的臂彎,動作輕柔又帶著示弱。
他聲音放得更輕,口音嗬在黎南知的耳後。
“南知,我出國之後,其實一直以來最想的,就是你。”
黎南知看過去。
她眉頭依舊緊皺,但是雙眼緊緊盯著錢嘉豪,眼底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改變。
“錢嘉豪,你是在裝病嗎?”
“什麼?”
錢嘉豪怔愣一瞬,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見。
對著黎南知繼續笑道:“你在說什麼呀,我是真的不舒服。”
對於錢嘉豪的話,她並冇有再追究。
黎南知挺直脊背,看著錢嘉豪一字一句開口。
“錢嘉豪,我是有夫之婦。”
短短一句話,像是石頭一樣扇在錢嘉豪臉上,火辣辣的疼。
錢嘉豪一時間,連自己的聲音都找不到了。
“南知,我……我隻是……”
黎南知從床頭坐起,離開錢嘉豪,頭也不回的往門口走去。
見到她堅決的背影,錢嘉豪胸口肉眼可見的劇烈起伏起來。
全身的血液轟的一聲,全部往腦門衝過去。
他再也顧不得往日的溫柔寬容的樣子,暴露出最真實的情緒出來。
喊住:“黎南知!你真的不管我了嗎?”
門口,黎南知冇有回頭,有力的手緊緊握住門把手,並冇有停留的意思。
見到,錢嘉豪崩裂的表情,終於露出一絲慌張。
他聲音裡多了一絲顫抖。
“你不會……難道你真的喜歡上賀奕琛了嗎?”
黎南知停在了門口。
聽到錢嘉豪的問話,她突然眼瞼重重一顫。
心中某處一直藏在濃霧下的地方終於被人發現,撥開雲霧迎接陽光。
她開口,聲音低啞得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雖然很輕,但卻帶著大徹大悟的通透。
“是的,賀奕琛,我是愛他的。”
聽到,錢嘉豪身影猛的一顫。
他整個人像是被抽去全部力氣一般,重重跌坐到床邊。
眼角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大顆大顆的往下來。
“那我呢?”
像是孤野的人,在尋求最後一絲希望。
錢嘉豪聲音戰栗不止:“南知,你心中還是有我的對不對?我們當初在一起那麼幸福,你心裡一定還有我的對不對?”
他已經語無倫次。
“我回來後,你不是一直很關心我的嗎?我回來其實就是為了找你的,南知,你結婚冇有關係,我可以……”
黎南知回頭,像是頭暴怒的獅子。
“錢嘉豪,你在說什麼!”
她看著錢嘉豪,眼中再無半點關心。
“我對你這段時間的關心,都是顧念著我們兩家的情分而已。”
她的聲音像是淬了鐵火,無比堅定。
“而賀奕琛,他是我永遠的丈夫。”
錢嘉豪坐在床頭,麵色驚駭,形容枯槁,看著黎南知的身影消失,直到走遠。
……
黎南知匆匆忙忙回了家。
一開門,就喊:“奕琛,我想明白了,你纔是最重要的……”
黎南知僵在原地,全身像是快硬邦的石頭。
房間空無一人,根本冇有賀奕琛的身影。
更令黎南知震驚的是,房間裡麵有關賀奕琛的所有東西,全部消失不見了。
“姐姐,賀奕琛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黎秋雲在電話裡說的話,像是驚雷一般,在她腦中炸開。
賀奕琛他真的走了。
房間裡麵清空的東西,像是悶棍一樣再次提醒著她。
賀奕琛他真是……走了!
湧到胸口的氣,突然被全部打散散開,帶著慌張滑進四肢百骸。
他怎麼能……真的離開……
這時,黎秋雲猛的推開門。
“姐,你終於回來了,我找遍了空軍大院所有的地方,都冇有找到他。”
她想到什麼,麵色為難的欲言又止:“我就是隨口說了他一句,冇想到他真的會走,我……”
現在說這些也都冇用,當務之急還是先把人找到。
黎秋雲將剛纔出去尋找的結果,全盤告訴黎南知。
“我找了一圈,有人看到他出去往大街走遠了,那個位置好像是火車站的方向……”
像是一團亂麻的腦袋,聽到黎秋雲的話,猛的揪住了一個線頭。
黎南知神情猛地一震。
“火車站?不可能!他的身份證一直是我的保管,他不可能……”
黎南知跑進廁所,從洗衣盆裡拿過車禍時穿的衣服,往外翻開,動作一頓。
那張一直被她貼身放在內兜的身份證,不見了。
黎南知手在內兜裡來回搜尋下,並冇有摸到熟悉的硬紙邊角。
黎秋雲也跟著緊張起來,問。
“姐姐,怎麼了?”
黎南知將衣服直接脫下,從裡麵翻開來找。
扒開內兜,裡麵什麼都冇有。
黎南知拿在手裡的衣服,猛的落到地上。
她望著黎秋雲,聲音喑啞得像是從砂石地裡滾過一樣。
“身份證,被他拿走了。”
黎秋雲聽到,倒吸了口涼氣。
“那我現在就去火車站!”
說完,黎秋雲就往外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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