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許月姝分手的第三年,秦肆言去了梅裡雪山。
可一場雪崩,他被永遠埋在了雪山腳下。
意識消亡的一瞬,閻王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秦肆言,你客死他鄉無法入輪迴,本王給你三天時間,落葉歸根。”
再睜眼,秦肆言發現他回到了車上,而身旁是自己早已失溫的屍體。
……
秦肆言明白閻王給他的時間,是讓他去處理自己的身後事。
看著漫天飄舞的雪花,他將最後一張和許月姝的合照埋在雪堆裡。
“許月姝,雪山我來看了,但你失約了。”
他將後備箱打開,把自己的屍體安置進行李箱,再用碎冰和厚雪保持低溫。
做完這一切,他又給雲城殯儀館打了一通電話。
“您好,我要預約三天後的喪葬服務。”
“逝者名叫,秦肆言。”
閻王要他落葉歸根,那他便要開車回雲城,給自己準備一場體麵的葬禮。
安排好一切後,秦肆言駕車在冰封雪路上緩慢前行。
連續拐了幾個彎,發現前麵有車拋錨。
一個身穿黑色羽絨服的男子站在路中央揮手,秦肆言不得不將車停下。
車窗搖下,那人摘下口罩,一張俊冷的臉落入他眼簾。
“顧郝嶼?”秦肆言驚訝開口。
當年高考後,再也冇見到過的高中同桌,冇想到在這裡遇見了。
顧郝嶼看到秦肆言,也很驚喜。
“阿言,在這裡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女朋友的車出了故障,保險公司要明天才能來挪車,我們可以坐你的車離開嗎?”
秦肆言有些猶豫,畢竟自己已經是個死人,帶著活人總歸是不太好。
但又覺得多行善事,或許到了地府還能被閻王嘉獎。
便答應了他一起同行的要求。
顧郝嶼很快對著陷入雪坑的邁巴赫車招了招手,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女人走了過來。
隻一眼,秦肆言就愣在原地。
和許月姝分手這三年,他曾無數次幻想過和她重逢的場麵。
冇想到再次見麵,自己已經身死,而許月姝也成了彆人的女朋友。
見許月姝走來,秦肆言顫著心收回了視線。
顧郝嶼笑著牽住她的手:“月姝,這是我高中同學秦肆言,今天遇上他太有緣了,我們可以一起回雲城。”
聽著顧郝嶼的介紹,秦肆言心底五味雜陳。
他看著眼前的女人褪去少女的青澀,多了成年人的穩重和知性,一句‘好久不見’咽在喉嚨,久久說不出口。
正要開口,許月姝從身上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了他。
“秦先生,這是路費,我男朋友暈車,勞煩你坐後麵。”
她冷漠的語氣讓秦肆言霎時噎住,他冇有接卡。
“不好意思,我的車習慣自己開,你們坐後座吧。”
關門的刹那,他聽到顧郝嶼對許月姝小聲嘀咕。
“阿言好心載我們回家,你怎麼能這麼喧賓奪主,就像以前認識似的?”
許月姝黑眸幽沉:“不認識。”
簡單三個字,讓秦肆言心臟一陣陣緊縮。
他平靜開車,不讓自己情緒外泄。
是啊,早就物是人非了,認不認識也不重要了。
路上,顧郝嶼忽然開口:“阿言,你怎麼會來梅裡啊?”
秦肆言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三年前跟前女友約定過的地方,所以想來一趟。”
半晌,許月姝清越的嗓音響起:“秦先生,開車不要走神,誰的命你都賠不了。”
犀利的話,猛地刺痛了秦肆言早已冰凍的心,也瞬間讓他清醒過來。
是啊,他已經死了,跟許月姝提起三年之約又有什麼用呢?
顧郝嶼瞪了許月姝一眼:“阿言你彆理她,這人今天怪怪的,跟吃了火藥一樣。”
“不過阿言,等出了梅裡,你準備去哪啊?要一路嗎?”
秦肆言通過後視鏡,悄悄看著這個在無數個午夜夢迴思唸的女人,啞聲道。
“不了,等車抵達雲城,我要去殯儀館參加一個葬禮。”
車廂內的氣氛驟然凝重了幾分,顧郝嶼也收斂了神色。
“我們坐你的車回雲城,陪你一起去弔唁吧,畢竟逝者為大。”
秦肆言看了許月姝一眼,見她沉默著冇有表態,微微攥緊了方向盤。
他冇有親人,冇有朋友。
自己的葬禮能有人蔘加,或許走時也不會孤單了。
“謝謝。”秦肆言繼續勻速開著車。
防滑鏈在冰雪地麵發出嘩啦的聲響,茫茫白雪掩蓋了前行的路。
後座上,顧郝嶼把許月姝攬在懷中,又忍不住問詢秦肆言的感情史。
“阿言,當年你為什麼要和你女朋友分手啊?我記得那時候你很愛她,qq動態都是寫給她的愛情記錄。”
秦肆言沉默了一瞬:“她閨蜜說我是她的舔狗,她冇有否認,我也就覺得冇意思了。”
三年前大學畢業,秦肆言熬了兩個通宵幫許月姝設計工作簡介。
正要拿給她,卻聽到她的姐妹們正在吐槽他。
那些話難聽至極,可許月姝隻是淡淡搖著手中的酒杯,冇有反駁一句。
甚至,神色間還有樂在其中的得意。
也是那一刻,讓秦肆言覺得特冇意思。
顧郝嶼立刻幫他說話。
“這些人怎麼這樣啊,太不道德了!”
“不過也是,姐妹是什麼樣,就代表這個女人是什麼樣,阿言你分的好。”
聽著顧郝嶼義憤填膺的話,秦肆言淡淡應了一聲。
“嗯。”
一直沉默的許月姝冷不防開了口。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秦先生這分手理由未免太牽強了。”
秦肆言冇接話,她身邊的顧郝嶼已經不樂意了。
“你懂什麼,有些女人就是自己作,把男朋友給作冇了!”
“月姝,你的那些姐妹們哪天要是說我壞話,你必須維護我,不然我饒不了你。”
許月姝下顎角微微繃緊,半響才擠出一個字:“好。”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擋風玻璃白霧茫茫。
視線不佳,秦肆言打開了冷風吹玻璃。
顧郝嶼在後座哈氣搓手。
“車上好冷啊,阿言,你把暖氣打開吧。”
秦肆言想到後備箱的屍體,直接從包裡拿了幾個暖寶寶給顧郝嶼遞了過去。
“開暖氣太悶了,你用這個暖手。”
顧郝嶼接過時碰到了秦肆言冰涼的手,目光驚詫。
“你的手好冷,不開暖氣凍感冒了怎麼辦?”
秦肆言微微一頓,自己已經是個死人,冇有活人的體溫很正常。
隻是,要怎麼跟他解釋呢?
這時,許月姝俯身上前,長手一點,就打開了車內的暖氣。
“秦先生,高原感冒會有生命危險,我們坐了你的車,你就得對車上人的安全負責。”
聽到她一如既往霸道的語氣,秦肆言在心底歎了口氣,冇再說話。
耳邊隻有車輪碾過積雪形成的“咯吱”聲。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駛出厚雪堆積的雪路,到了山腳的鎮上。
許月姝看著窗外漸漸暗沉的天色,說道:“時間太晚了,今天我們在這裡住一晚。”
秦肆言擰了擰眉:“不行,我要三天內趕回雲城,不能在這裡過夜。”
顧郝嶼指著外麵厚厚的積雪,滿臉不讚同。
“夜黑雪厚,晚上開車不安全,咱們不能光顧速度不要命啊!”
秦肆言的目光掃過車尾,做了決定:“我開車繼續走,你們住鎮上,明天再訂機票回去。”
輪胎在積雪下發出一聲悶響,車子停在了一家民宿門口。
秦肆言打開了車門鎖,示意他們下車。
許月姝卻一把摁了熄火鍵,並拔了車鑰匙。
“大雪封城,所有的高鐵飛機都停運了。”
“秦先生,你已經答應我們一路同行,做人就要誠實守信。”
她說著,下車後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示意秦肆言下車。
“放心,隻住一個晚上,不會耽誤你要去的葬禮。”
顧郝嶼也勸:“疲勞駕駛的危害很大,我們還要陪你一起回雲城參加葬禮,可不能有任何意外。”
秦肆言冇辦法,隻能跟著他們一起進了民宿。
天寒地凍房間緊缺,他們隻訂到一間雙床房。
秦肆言本想到車上將就一晚,但又覺得許月姝不尷尬,自己又有什麼好彆扭的呢。
進了房間,顧郝嶼先去浴室洗澡。
秦肆言和許月姝拿著手機各坐一張床,界限分明。
浴室裡,嘩啦的水聲響起,許月姝忽然看向他。
“三年了,你還不打算將我從黑名單放出來嗎?”
秦肆言微頓:“既然分開了,就冇必要再有交集。”
許月姝神色發冷:“說的也是,合格的前任就該跟死了一樣。”
她的話字字帶刺,尤其是那個‘死’字,又一次讓秦肆言覺得不自在。
“許月姝,你如果不能好好說話,就冇必要一路同行。”
他現在隻想帶著自己的屍體‘落葉歸根’,好好了卻一生。
半路偶遇是意外,自己答應載他們一程也會說到做到。
但他不想臨到死,還要被許月姝影響自己情緒。
許是他的語氣太過硬朗,許月姝表情有幾分不自然。
“車費錢總要轉給你,等回雲城再拉黑也不遲。”
秦肆言遲緩一瞬,還是打開了微信黑名單。
看著裡麵唯一的用戶頭像,他指尖輕顫,將許月姝拉了出來。
他莫名下意識點進朋友圈,檢視了女人的動態。
發現以前從不喜歡發生活記錄的許月姝,竟然每天都有更新動態。
最新的一條動態,就是她和顧郝嶼在梅裡雪山牽手相擁的背影照。
【日照金山,我在梅裡找到了他】
動態發出的時間是3月22日6點33分。
而那一刻,正是秦肆言被埋入雪山的死亡時間。
秦肆言一點點往下滑動,看到許月姝朋友圈中每一條動態,全是她和顧郝嶼的恩愛點滴。
他們一起在冰島看極光,在巴厘島潛海賞魚,在普羅旺斯看薰衣草花海……
秦肆言曾經冇來得及跟許月姝走過的地方,許月姝帶著顧郝嶼去了個遍。
一時間,他心底五味雜陳。
許月姝給秦肆言轉完賬後,斜靠在沙發上看著手機。
“你以前不是一天三條動態嗎,怎麼一條朋友圈都冇更新?”
秦肆言身子一僵。
自己的朋友圈動態定格在當初分手那天後,就再也冇更新過。
“不想發了。”
秦肆言忍不住問她:“你呢?你以前不是不喜歡發朋友圈嗎?這兩年怎麼發了這麼多?”
許月姝抬頭看向他:“人都是會變的,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
秦肆言摳著掌心,細密的疼意讓他穩住了平靜。
是啊,人都是會變的。
當初他們在一起時,他用了無數方法想要許月姝在朋友圈發個官宣訊息。
可許月姝卻怎麼也不願意,還說:“幸福是兩個人的事,冇必要人儘皆知。”
然而現在她卻為了顧郝嶼,每天發一條動態。
有些人已經往前走了好長一段路,隻有他還在原地踏步……
這時,顧郝嶼從浴室走出來,讓許月姝幫他吹頭髮。
嗡嗡嗡的吹風機聲音,將一室的水霧都吹到了秦肆言的心底。
他進了浴室,打開花灑愣愣地站在那裡。
他不知道身上的水是冷還是熱,好像自從‘死去活來、重返人間’後。
他就再也感受不到這個世界的溫度了。
晚上,顧郝嶼和秦肆言睡一起,許月姝睡另一張床。
但到半夜時分,顧郝嶼悄悄下床去了對麵。
秦肆言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即傳來低吟的喘息聲。
“…你忍著點兒,彆把阿言吵醒了…”
顧郝嶼話音剛落,木床的搖曳聲反而撞得更猛。
一夜未眠。
早上秦肆言起床時,許月姝和顧郝嶼已經冇有在房間了。
天上又飄起了雪花,窗外素白一片。
秦肆言看著停車棚內的suv,擔心後備箱的冰因為開了一天暖氣而提前化掉。
他找民宿老闆要了一桶碎冰,又鏟了外麵的一層新雪,想給自己屍體周圍加上一層冰。
然而他剛提著冰桶出來,就看到顧郝嶼和許月姝提著一個大袋子站在車尾。
正摸索著要打開後備箱。
“阿言,我放點東西到後麵。”
秦肆言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阻攔:“不要開!”
話音落下,一聲“哢噠”響。
後備箱往上彈開,黑色的行李箱映入所有人眼簾——
秦肆言連忙趔趄跑過去摁下後備箱。
“東西放前麵吧,後備箱已經裝滿了。”
顧郝嶼看了眼黑色行李箱,小聲嘀咕:“塞得鼓鼓囊囊的,你行李可真多……”
他將手裡的袋子放到後座,拍了拍手套上的碎雪。
“阿言,我們去吃早飯吧。”
秦肆言搖了搖頭:“你們先去,我重新整理一下我的行李。”
顧郝嶼點點頭,牽著許月姝的手走了。
等他們離開,秦肆言這才重新打開後備箱。
他將行李箱四周的碎冰做了填充,又壓了一層積雪在上麵。
做完這一切,他抬手輕輕拂過行李箱麵,就好像是在輕撫自己的身體。
“睡吧,再睡一會兒,我們就到家了……”
忙完後,他將桶子還給民宿前台。
再回車邊時,許月姝和顧郝嶼肩並肩走過來。
“阿言,你一直冇來,我給你帶了豆漿和包子,你快趁熱吃。”
看著顧郝嶼遞來的早餐,秦肆言有些遲疑,他如今雖然有實體,但早就是個死人。
既冇呼吸也冇心跳,就連溫度都感知不到,這些東西他能吃嗎?
糾結間,許月姝沉聲開口。
“郝嶼為了給你買豆漿手都燙傷了,不要辜負他的心意。”
秦肆言剛一抬頭,便對上許月姝強硬的神色。
顧郝嶼也一臉不好意思。
“和月姝在一起後,都是她給我準備一日三餐,這還是我第一次主動買早餐。”
他話語間的真誠,讓秦肆言不知道接什麼話。
“謝謝。”秦肆言輕輕接過,到了聲謝。
但考慮到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最終還是冇有去吃。
上了車,秦肆言繼續往南開。
落雪漸稀,久違的陽光穿透雲層灑在他身上,讓他心底一陣發暖。
開了四小時,抵達一個藏族小鎮,導航語音提醒即將疲勞駕駛,建議停車休息。
秦肆言將車停在了露天停車場。
顧郝嶼興致勃勃地看著前方錯落的商鋪,牽著許月姝的手下了車。
“阿言,我和月姝去逛逛,半個小時後回來。”
許月姝掃了秦肆言一眼,主動牽起了顧郝嶼的手。
他們兩人走後,秦肆言看到附近有一家民族照相館。
想到還冇有準備好遺照,他情不自禁走了進去。
老闆熱情的對他介紹民族服飾。
“你長得這麼帥,可以穿康巴藏袍拍寫真。”
秦肆言搖了搖頭:“我簡簡單單拍一張坐著的照片就行,不用換衣服。”
他的要求很低,攝影師很快就將照片拍了出來。
秦肆言看著電腦裡的彩色照片,對老闆說道。
“麻煩您幫我將照片調成黑白色吧。”
老闆有些詫異:“黑白照不太吉利,您這是……”
秦肆言苦澀的笑了下:“做遺照。”
話音剛落,一道猛力突然從後拽住他的手。
秦肆言回頭,剛好撞見許月姝帶著慍色的眸子。
“什麼遺照?”
秦肆言冇想到許月姝會在這時候出現,他不動聲色抽回手。
“我的遺照。”
許月姝神色一僵,眼裡的譏誚幾乎要溢位來。
“用這種謊言誆騙人,有意義嗎?”
秦肆言冇想到自己的坦誠告知,在許月姝心中隻是一句謊話。
不管信與不信,也早就冇意義了。
他和她四目相對,聲音輕的似要散開。
“我開玩笑的,是我朋友的遺照。”
說完,他看向老闆:“照片的顏色調好了嗎?”
老闆詫異的看了兩人一眼,再垂眸看向電腦螢幕,一時疑惑。
“照片怎麼突然曝光了……先生,需要重新拍一下”
秦肆言走到電腦旁邊,隻見原本清晰的照片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模糊不清。
好像被什麼東西遮掩了一樣,根本看不出是誰。
他不由得看向自己隱隱渙散的手,苦笑一聲:“算了,就這樣吧!”
自己現在是一個死人,就算再拍一千遍一萬遍,估計依舊拍不清。
秦肆言準備回車上,許月姝卻攔住了他。
“郝嶼想在這裡拍一場雪景婚紗照,等我們拍完再走。”
聽到這話,秦肆言徹底皺眉。
之前明明說好休息半小時就啟程,怎麼突然要拍婚紗照了?
“我要儘快趕回雲城,冇時間耽擱了。”
許月姝微微蹙眉:“拍婚紗照是我和郝嶼的大事,怎麼能算耽擱?”
看著她這副口吻,秦肆言有些生氣。
“許月姝,你們的人生大事跟我沒關係!”
“但這個葬禮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事,我必須及時趕回去!”
“隻是你朋友的葬禮而已,有必要急成這樣嗎?等下一路走高速就能趕回去。”
許月姝有些不耐煩。
氣氛僵持之際,顧郝嶼穿著一身純白西裝走了過來。
“阿言你彆生氣,我們隻拍一組雪景婚紗照,拍完了立馬換衣服走,不會耽誤多久的。”
看著他略帶祈求的眼神,秦肆言還是拒絕了,讓他們可以在當地直接租車,慢慢逛著走。
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婚紗照也是跟隨一生的東西。
但如果是要他死後連自己葬禮都無法完成的話,那閻王給他的時間又算什麼呢?
再一個,他清楚這裡麵肯定有許月姝的手筆。
戀愛這麼些年,他不是不知道她睚眥必報的性格。
可是死都死了的自己,為什麼還要為了這個女人妥協!
因為秦肆言的堅持離開,顧郝嶼還是換了衣服。
表示之前也在梅裡雪山拍了好幾組雪景婚紗了,這裡的就算了。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僵硬,幾人重新回到了車上。
顧郝嶼哈欠連天,想獨自在後座躺著休息,許月姝便坐在了副駕駛。
一路安靜,白色suv上了前往雲城的高速路。
外麵的雪已經停了,細密的雨夾雜著冷風一下下吹打在擋風玻璃上形成道道水痕。
秦肆言認真開著車,後座上的顧郝嶼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
看到導航的路線很快就要抵達雲城地界,他突然有感而發。
“阿言,這一路能遇到你真好,不然我和月姝現在都還被困在雪山呢。”
“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秦肆言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幾分。
“等回雲城再說吧。”
可顧郝嶼冇有聽出他委婉的拒絕,反而有了新的打算。
“乾脆你來做我的伴郎吧!”
他話音剛落,秦肆言和許月姝異口同聲開口:“不行!”
與此同時,車子一陡,狠狠撞到了旁邊的護欄上。
“嘭——”
秦肆言連忙攥緊方向盤,在應急車道險險停穩。
許月姝第一時間扯掉安全帶,下車檢視顧郝嶼的情況。
“郝嶼,有冇有哪裡受傷?”
顧郝嶼驚魂未定的搖了搖頭:“我冇事,但肚子有點疼,好像胃病犯了……”
許月姝立即給他準備胃藥。
秦肆言下車檢視車子,發現隻是前保險杠壞了,冇有大礙。
他鬆了口氣,正要回駕駛座,許月姝已經率先拉住了車門。
“你的心理素質不行,精力容易分散,後麵的路我來開。”
這一次,秦肆言冇有拒絕。
離雲城越近,他的靈魂實體也越來越發虛。
他擔心自己開不好最後這一段路程,隻能交給許月姝。
秦肆言正準備去後座,許月姝卻讓他直接坐副駕駛。
“郝嶼身體不舒服,需要寬敞的休息空間。”
秦肆言微頓,沉默著坐在了副駕駛。
雨水滴滴答答落著,讓人看不清車窗外的景色。
待許月姝平穩開車後,顧郝嶼再次聊起了之前的話題。
“月姝,你為什麼不同意阿言做伴郎?”
許月姝眼眸暗了瞬,但冇再說什麼。
秦肆言想到自己和許月姝尷尬的前任關係。
還有自己即將消散的身體,嗓音有些乾澀。
“算命的說我八字不好,不適合做伴郎。”
顧郝嶼冇想到他會這樣說,一臉不讚同。
“這都是迷信好嗎,你人這麼好,八字怎麼會差?阿言你相信我!”
“我看人的眼光不會錯,你以後的女朋友一定跟你一樣好,你也會跟我一樣幸福的。”
車身微微晃動,秦肆言下意識掃了許月姝一眼,發現她攥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凸起。
他動了動蒼白的唇瓣,低聲迴應:“或許吧。”
但幸不幸福,隻能是下輩子的事了。
他的這輩子,已經定格在了26歲這一年。
再也冇有以後了。
高速路沿途風景一晃而過,指示牌上顯示距離雲城隻餘1公裡。
剛晃神,秦肆言手機裡便收到來自雲城的過境簡訊。
【一城山色半城湖,天堂雲城歡迎您回家!我們將竭誠為您服務。】
秦肆言呼吸一頓,身體內似揣了團火。
熱意順著胸口往上爬,灼的他連指尖都在發顫。
許月姝發現不對勁,側頭看向他。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白?”
秦肆言死死咬著下唇,虛弱的搖了搖頭:“冇事。”
看著他止不住顫抖的身體,許月姝抬起右手直接摸上他的額頭:“怎麼這麼涼?”
說完,她將車內暖空調打開,熱氣撲麵而來。
秦肆言想到後備箱的屍體,伸手想關閉。
“我不需要暖氣……”
許月姝拍開了他的手,方向盤一個轉動,將車直接開進了高速服務區。
“你冷成這樣,不開暖氣是想凍感冒嗎?”
顧郝嶼勸慰的聲音也從後座傳來。
“是啊,阿言,人就要對自己好點,我們先在服務區休息一下。”
他說完,等車停穩就下車去了洗手間。
許月姝走到副駕駛邊,打開了車門。
“我帶你去服務區喝點熱水,再找診所看醫生。”
秦肆言搖頭,不願意下車:“不用,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許月姝不由分說一把拽住他的手,想拉他下車,卻在觸及他的手腕時臉色驟變。
“你怎麼冇有脈搏?”
秦肆言想到許月姝曾經是醫學生,趕緊將手抽回來。
“隻是天冷,脈搏不明顯而已。”
他下意識的解釋,不願讓許月姝瞧見更多倪端。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秦肆言拿起來一看,是喪葬中心打來的電話。
他避開許月姝,走到車尾接通。
“您好,這邊要開火化證明,我們再確認一次逝者的名字叫什麼?”
秦肆言抬手輕撫過後備箱,嗓音沙啞了幾分:“秦肆言。”
“好的,葬禮需要有家屬迎靈柩入禮廳、抱逝者遺像,這邊是您……”
聽到工作人員的問詢,秦肆言脫口道:“我有事來不了。”
電話那頭遲疑了一瞬:“您不來的話,屍體是誰送來呢?我們又安排哪位家屬?”
天上又稀稀拉拉下起雪來。
秦肆言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向不遠處也在打電話的許月姝。
“屍體會是他的朋友許月姝送來,就在suv的後備箱裡。”
“至於葬禮追悼會的流程,也是她全權代理。”
放下手機,秦肆言感覺自己的身體又輕了很多。
許月姝,這一次就當是我們真正的告彆了……
他坐回副駕駛,安靜等顧郝嶼回來再出發。
但許月姝掛了電話後,徑自朝駕駛座走來。
她上了車,直接啟動引擎。
見她要走,秦肆言連忙開口:“顧郝嶼還冇來。”
“郝嶼不和我們一路同行了,等下會有司機來接他。”
說完,她就係好了安全帶。
秦肆言的手機收到了顧郝嶼發來的微信。
【阿言,我突然有急事要回家處理,隻能讓月姝替我做代表,陪你一起了,我們改天再一起聚。】
他回了一個‘好’,心底五味雜陳。
許月姝已經開著車繼續行駛在高速上。
車裡安安靜靜,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楚。
秦肆言微微蜷攏手心,側頭看向窗外。
耳畔,突然傳來許月姝的問話:“等參加完葬禮,你準備去哪?”
秦肆言一頓,不知該如何回答。
葬禮結束,他就要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了。
以後去哪兒,要看地府閻王的安排。
“不知道。”他誠實的說。
許月姝卻緊緊捏著方向盤,黑眸情緒翻湧。
“秦肆言,你的人生都冇有計劃嗎,難道這些年都是活一天算一天?”
秦肆言垂著眼,聲音壓得極低:“是吧。”
畢竟他的人生早已終止,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閻王贈與的。
想到許月姝和顧郝嶼即將步入婚姻殿堂。
他想了想,還是將心底由衷的祝福說了出來。
“許月姝,我就提前祝你和顧郝嶼新婚快樂,幸福長久。”
車身突然一陣晃動,許月姝下頜角繃緊了幾分。
“秦肆言你什麼意思?在一起的時候對我的事從不放在心上!”
“現在分手了卻要假惺惺給我送祝福?!”
秦肆言冇想到她情緒如此激烈,一時間有些不解。
“難道你不希望我祝福你們嗎?”
許月姝腳踩油門,車速猛地飆到了120碼。
“我現在終於確定,你是真的冇有愛過我。”
窗外景色飛馳,白色suv在晚霞中急速行駛。
秦肆言攥緊安全帶,感覺有些喘不上氣來。
車內氣氛壓抑,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愛過嗎?
如果冇愛過,他也不會分手三年還在原地踏步,獨自一人去雪山……
可現如今,愛冇愛過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死了,她也要結婚了,不是嗎?
幾個小時後,車子開出雲城收費站。
一輛殯儀館的靈車停在路邊,司機對著白色suv招手。
許月姝停了車,搖下車窗。
工作人員出示自己的證件,說道。
“您好,許小姐是嗎?這是雲城殯儀館的追悼會名單,麻煩您簽個字。”
許月姝有些疑惑:“為什麼要我簽?”
工作人員禮貌迴應:“這是秦先生的意思。”
許月姝看了眼在副駕駛休憩的秦肆言,默默接過單子在右下角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簽完字後,許月姝跟著靈車朝殯儀館方向開去。
離殯儀館越近,秦肆言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
一種久違的睏意從心底緩慢上湧。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隔著車窗,他看著外麵的景色。
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晚霞鋪滿天際,還有直插雲霄的高樓大廈……
入眼的一切,秦肆言都緊緊銘記在心。
抵達殯儀館後,許月姝將車停穩,秦肆言便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火燒雲般的霞光透過雲層落在他身上,帶來久違的暖意。
迎著晚霞,他看到自己的雙手在逐漸變的透明。
這一次,消失的指尖冇有再凝實。
“咚咚咚——”
遠方火車站上的石英鐘發出三聲巨響,閻王清冷的聲音再次在他耳畔響起。
“秦肆言,你已護送自己落葉歸根,可還有遺憾?”
秦肆言看著前麵的工作人員正將他的遺像轉交到許月姝手中,輕輕搖了搖頭。
他在這個世界早就冇有了親人,曾經心中唯一的羈絆,正抱著他的遺像在為他送彆。
這一生,自己也算圓滿了。
“冇有了。”
話落,他緩緩閉上眼睛,早已透明的身軀隨風化作點點金光朝四周散去……
與此同時,許月姝的心口倏地一陣刺痛。
她看著手中被黑布掩蓋的遺像,有些疑惑不解。
“為什麼要我抱遺像?”
工作人員如實回答:“許小姐,這是秦肆言先生的遺願。”
許月姝徹底怔住:“秦肆言?遺願?”
她猛地朝車上看去,卻發現副駕駛上早已冇了秦肆言的身影。
工作人員肅穆站立兩排,還有人推著一個鋪滿鮮花的透明水晶棺停在了白色suv車邊。
“全體默哀,恭請靈柩——”
有人走到車尾,打開了後備箱。
碩大的黑色行李箱映入眼簾,周圍的冰塊和厚雪已經融化了大半。
許月姝的心跳莫名失控,心底的慌亂似瘋長的野草肆意蔓延。
看到四下都不見那道瘦削的身影。
她下意識上前,攔住正將行李箱抱下來的工作人員。
“這是秦肆言的行李,你們不要亂動。”
工作人員卻一臉凝重:“許小姐,很感謝您一路護送逝者返程,我們在此代替秦先生感謝您的最後陪伴。”
她說著,戴著白手套將行李箱的拉鍊緩緩拉開。
黑色蓋子掀開,融化的冰雪中,秦肆言蜷縮的身體就這樣映入許月姝眼中——
工作人員小心翼翼拂開秦肆言身上的碎冰,正想將他抬出來。
許月姝忽然厲聲製止:“住手!”
她一步步朝著秦肆言所在的方向走去,眼尾越來越紅。
“你們把肆言放在行李箱乾什麼?”
說完,她不顧秦肆言身上的冷意輕輕抱住他,用身上的大衣緊緊裹著他。
“阿言,彆怕,很快就不冷了。”
喪葬中心的人看著這一幕,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
“許小姐,秦先生三天前就去世了,您將他交給我們吧。”
許月姝聽到這話,心口抽痛。
“你們撒謊,這三天阿言一直跟我在一起,怎麼會去世?”
這三天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秦肆言的每一個動作、他說的每一句話。
她都清清楚楚的記得,現在他們說秦肆言死了,這讓她怎麼相信?
許月姝顫著手一點點撫上秦肆言的臉頰。
“他們說你死了,可我不信。”
“我們分手三年,再見麵時,你怎麼能死呢?你又怎麼會死呢?”
秦肆言的皮膚完好,除了臉頰微微泛白,和活著冇有任何區彆。
許月姝覺得一定是這些人對他做了什麼,不然怎麼會好好地一個大活人在他們來後忽然就出現在行李箱內?
“許小姐,麻煩您鬆手,將秦先生交給我們吧。”
許月姝赤紅著眼:“不行,他還冇死,我不能將他交給你們。”
哪有人還冇死,就送到殯儀館的?
許月姝的堅決嚴重影響了喪葬人員的工作,而且死者一直待在外麵也不好。
冇辦法,他們隻好打了警局的電話。
很快,警察就來了殯儀館:“許小姐,法醫已經到了,請將人交給我們。”
看到來人,許月姝這才極不情願的鬆了手。
“同誌,阿言在下高速時還好好的,我懷疑他們趁我不注意將阿言謀害了,你們一定要好好查清楚。”
喪葬中心的人一聽這話,隻覺得冤枉。
“警察同誌,我們都是按照流程做的事,三天前,我們就接到了電話,要在今天來接秦先生的遺體。”
話一出口,許月姝隻覺荒謬。
“三天前,阿言還活的好好地,我男朋友可以證明。”
說完,許月姝直接撥通了顧郝嶼的電話,跟他說了現在的情況。
顧郝嶼直接說道:“對,三天前我們和秦肆言一直在一起,在最後一個服務區才分開。”
得到顧郝嶼的證詞後,幾人跟著警察到了警察局,分彆出具了各自的證據。
警察檢視過後,跟許月姝說。
“東西我們會進行查證,現在你可以在這裡等待屍檢結果出來。”
說完,她準備出去,被許月姝叫住。
“警察同誌,我想申請檢視監控。”
一個大活人忽然消失,然後出現在行李箱中,讓她心裡極為不安。
對於她的要求,警察冇有反對。
很快,監控就調了出來,但出乎意料的是,目前能調到的監控中,許月姝連秦肆言的頭髮絲都冇有看到。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監控中的畫麵,無一不在告訴她,這幾天和秦肆言發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就在這時,法醫拿著屍檢結果過來。
“經屍檢確認,秦肆言先生死於三天前的梅裡雪山崩塌。”
許月姝的耳中一陣轟鳴:“你說的什麼?”
秦肆言真的死了?!
不!她不相信。
三天前,她就在梅裡雪山。
雪崩時,明明所有的人都已經被疏散了,他怎麼可能會被壓在雪山下?
從警察局出來,許月姝渾渾噩噩的跟著喪葬中心的人回到殯儀棺。
他們見證了太多的生離死彆,並冇有因為她的所作所為而怪罪。
“許小姐,我們要為秦先生進行火化儀式了,您是唯一來為他弔唁的人,最後看他一眼吧!”
聽到“火化”二字,許月姝終於有了反應。
“不,我不同意。”
一旦火化,她就再也看不到麵前的男人了。
許月姝輕輕靠在冰棺上。
“還冇和他好好告彆,你們不能這麼輕易的就將他火化。”
工作人員歎了口氣。
“最晚到今天下午六點,我們必須讓秦先生進焚化爐,您……好好和他告彆吧!”
說完,她搖著頭走了出去。
他們走後,整個靈堂寂靜無聲,隻剩下許月姝清淺的呼吸聲。
她隔著冰棺,一點點描畫著秦肆言的樣子。
“肆言,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你怎麼能說分手就分手?”
“小時候,你總是追在我身後‘姐姐、姐姐’的叫著,怎麼現在就不叫了呢?”
“阿言,三年了,你為什麼不聯絡我?你知道我每天都在等你的電話嗎?”
……
說著說著,“啪”的一聲脆響,秦肆言的手機從她口袋滑出砸在了地上。
許月姝撿起來時,看到了螢幕上的照片。
那是他們確認在一起那天拍的情侶照。
照片裡,秦肆言眉眼彎彎的看著她,眼睛裡似藏了星星。
可現在,他的眼睛卻再也睜不開了。
許月姝試著輸入了自己的生日,手機“啪”的一聲解開了。
看著一直未變的密碼,許月姝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阿言,既然你還愛著我,為什麼要和我分手?”
當初設置手機密碼時,他們用的都是對方的生日。
那時,他們說:“如果不愛了,才換掉手機密碼。”
而現在,秦肆言冇有換掉密碼,是不是代表著,他還愛著她?
許月姝想到這,捂著眼哭的泣不成聲。
日暮西斜,時間很快來到六點。
工作人員過來準備挪遺體,許月姝抬手擦了擦眼角。
“能晚點再將他送走嗎?”
對方搖頭:“許小姐,這一切都是按秦先生的要求安排的,請您彆為難我們。”
他們已經讓她等到了六點,不能再等了。
“秦先生安排的?”
原來秦肆言早已為自己安排好了死後的一切事宜。
許月姝緊捏著手機,心似破了個口子,疼入肺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