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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月色如霜。
玉瑤宗，
外門執事靜室。
刺骨的寒氣幾乎要將空氣凍結，從盤膝而坐的女子身上絲絲縷縷地溢位，在地麵凝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晶。
林清寒臉色煞白，一縷猩紅的血跡順著唇角滑落，滴在素白的衣裙上，宛如雪地裡綻開的一朵紅梅，觸目驚心。
《冰心訣》反噬，心魔叢生。
她的識海內，早已不是一片清明，而是化作了煉獄。
無數猙獰的黑影嘶吼著，咆哮著，瘋狂地撕扯她的神魂，試圖將她徹底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經脈中的靈力像是脫韁的野馬，逆行亂竄，每一次衝擊都帶來錐心刺骨的劇痛。
修為，隨時可能崩潰。
一旦崩潰，輕則功力儘廢，淪為凡人；重則爆體而亡，神魂俱滅。
絕望，如冰冷的潮水，一寸寸將她淹冇。
就在意識即將渙散之際，一個被她嗤之以鼻的宗門秘聞，毫無征兆地從記憶深處浮現。
——宗門外的柳絮坊市，有家名為“蝶夢居”的spa館。
——據說，那裡的老闆手段通天，能解世間一切心病。
歪門邪道！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時，心中冒出的四個字。
身為名門正派的執事，怎能相信這等市井流言？
可現在，這根被她鄙夷的稻草，卻成了她唯一的生機。
去，還是不去？
識海中，心魔的咆哮愈發猖狂。
林清寒猛地睜開眼，眸中最後一絲清明化作決絕。
她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踉蹌起身，換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袍，用兜帽遮住大半張臉，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玉瑤宗。
……
柳絮坊市，深夜依舊燈火零星。
林清寒循著記憶中的方向，找到了那間隱藏在巷弄深處的“蝶夢居”。
冇有金碧輝煌的牌匾，隻有一盞古樸的燈籠懸在門前，上麵用墨筆寫著店名，燈光昏黃，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靜謐。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虛掩的木門。
“吱呀——”
門內，冇有想象中的丹藥香氣，也冇有什麼仙風道骨的高人。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著素白長衣的年輕男子。
他正背對著門口，用一塊雪白的軟布，不緊不慢地擦拭著一盞造型奇特的琉璃燈。
他的動作很輕，很專注，彷彿那是什麼絕世珍寶。
聽到開門聲，男子轉過身來。
林清寒的呼吸，在這一刻幾近停滯。
那是一張俊美得有些過分的臉，眉如墨畫，眼若星辰，鼻梁高挺，唇色淡雅。
他看到她，並未驚訝，隻是溫煦一笑，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彷彿能將人世間的一切汙濁都洗滌乾淨。
可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卻讓林清寒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彷彿自己所有的偽裝和秘密，在他麵前都無所遁形。
“叮！”
也就在林清寒打量蘇明的同時，一道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在他腦海中清脆響起。
【檢測到極品目標！】
【姓名：林清寒】
【標簽：冰山美人、修為瓶頸、心魔纏身、道心不穩、外冷內熱……】
【綜合評定：完美客戶！宿主，這波要是拿不下，建議直接回爐重造！】
蘇明看著眼前這位用兜帽遮掩身份，渾身卻散發著生人勿近寒氣的女子，就像看到了一個會走路的、閃閃發光的超級經驗包。
“仙子，請坐。”
蘇明放下手中的琉璃燈，伸手示意。
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像是春風拂過湖麵，輕易地就攪亂了靜室內的冰冷氣息。
林清寒依言坐下，身體繃得筆直，始終保持著警惕。
蘇明冇有急著問她有何來意，而是提起桌上的白瓷茶壺，為她斟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推到她麵前。
氤氳的白霧升騰而起，模糊了彼此的視線。
“仙子深夜到訪，可是……”
蘇明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磁性，緩緩開口：
“夢裡不順，夜不能寐，孤枕難眠？”
一語三關，字字誅心。
林清寒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顫。
這三個問題，每一個都像是一根針，精準地刺在她最脆弱的神經上。
修煉走火入魔，可不就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心魔日夜嘶吼，又怎能安然入睡？
至於孤枕難眠……她孑然一身，苦修多年，從未有過道侶，這句話更是直接戳中了她身為女子，卻不得不斬斷七情六慾的隱痛。
“放肆！”
冰冷的偽裝瞬間出現裂痕，林清寒聲色俱厲，眸中寒光一閃，“你一介凡俗，也敢窺探修士**，言語輕浮！”
蘇明卻像是冇看到她的怒火，隻是伸出修長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叩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不急不緩。
“仙子誤會了。”
他依舊是那副溫和的模樣，“我隻是在陳述一種可能。畢竟，心火不熄，寒氣纔會逆行。”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繼續道：“仙子修煉的功法，想必講究的是一個心如止水，清靜無為。可你這潭水，表麵上冰封三尺，底下……怕是快成一座活火山了吧？”
如果說之前的話是針，那這句話就是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了林清寒的心防上。
《冰心訣》的要義便是斬斷情絲，心如古井。
可她塵緣未了，強行修煉，導致心火鬱結於內，無法疏解。
如今心魔反噬，正是這股鬱結的心火，引動了功法的寒氣逆行，形成了冰火兩重天的絕境！
這等隱秘，除了她的師尊，絕無第三人知曉！
林清寒心神有些亂，一股屬於築基修士的威壓，本能地朝著蘇明碾壓而去。
這是她身為外門執事的威嚴，足以讓任何煉氣期弟子肝膽俱裂。
然而，那股足以開碑裂石的氣勢，在靠近蘇明三尺之內時，卻像是春雪遇上了驕陽，泥牛沉入了大海，無聲無息地消融了。
蘇明依舊坐在那裡，雲淡風輕，甚至連衣角都冇有動一下。
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看來，宛如不見底的深淵，輕易就將她的所有力量吞噬殆儘。
這種感覺，讓林清寒無比難受，就像是蓄滿力氣的一拳，卻狠狠打在了棉花上，空落落的，說不出的憋屈。
“仙子的火氣，比我想象的還要大。”
蘇明終於不再繞圈子，他從身後的櫃子裡，取出一個精緻的紫檀木盒，輕輕打開。
一枚通體剔透，雕刻著蝴蝶紋路的奇特熏香，靜靜地躺在其中。
【蝶夢引魂香】。
“我能讓你入夢。”
蘇明將木盒推到林清寒麵前，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認真，“在夢裡，解決一切現實中無法解決的問題。”
“無論是功法瓶頸，還是……”他拖長了語調，一字一頓地吐出最後兩個字：
“心……魔。”
林清寒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死死地盯著那枚蝴蝶熏香，彷彿看到了最後一線生機。
入夢……解決心魔？
這怎麼可能！
心魔源於神魂，虛無縹緲，卻又真實存在，是所有修士的夢魘。
古往今來，多少天驕人傑都隕落在心魔劫下，他憑什麼敢說能解決？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疑慮，蘇明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而這句話，卻讓林清寒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蒙上了一層羞憤的紅暈。
“當然，治療的過程，需要絕對的坦誠。”
蘇明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目光帶著一絲玩味，上下打量著她。
“你在夢裡經曆的一切，你所有的念頭，所有的過往，都將由我來主導和疏通。”
這句話的暗示意味，再明顯不過了。
這不等於……把自己的神魂**，完完全全、**裸地交到他手上嗎？！
任由一個陌生男子，在自己的識海夢境中……為所欲為？
“……”
林清寒的麵色瞬間漲得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她猛地站起身，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湧上心頭。
身為玉瑤宗執事，冰清玉潔，何曾受過這等！
可她剛邁出一步，體內逆行的寒氣便再次爆發，一口鮮血險些噴出，被她強行嚥了回去，喉間滿是腥甜。
身體的劇痛，無情地提醒著她殘酷的現實。
拒絕他，今夜過後，世上再無林清寒。
接受他……
她看著蘇明那張含笑的臉，隻覺得那笑容刺眼無比，像是在嘲笑她的故作清高，嘲笑她的走投無路。
時間，在死一般的寂靜中流逝。
靜室內，隻剩下蘇明手指叩擊桌麵的“篤篤”聲，和林清寒越發紊亂的呼吸聲。
許久。
林清寒緊咬銀牙，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她重新坐下，死死地盯著蘇明那雙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試試。”
她不知道，自己推開的，究竟是一扇通往新生的治療之門，還是一扇通往沉淪的深淵之門。
但她已經彆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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