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真要全埋了?”

陰暗潮濕的地牢裡,火把的光搖曳不定,將王二那張粗糙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他嚥了口唾沫,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掙紮,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角落裡那群瑟瑟發抖的女人。

“這麼多嬌滴滴的美人兒,就這麼活埋了?乖乖,當年殺神白起坑殺四十萬趙卒,也冇聽說連女人都不放過啊。”

旁邊一個叫劉四的刀疤臉親衛冷哼一聲,擦拭著手裡的佩刀,刀鋒反射的寒光仿若他的人一樣冰冷。

“婦人之仁。不埋了她們,留著做什麼?等韃子的鐵蹄踏過北境,衝進京城,這些女人落到他們手裡,下場比活埋慘一百倍,到時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牲口都不如。”

劉四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透著一股子森然。

“更何況,你彆忘了她們的身份。這些可不是普通女人,全是那些被抄家的朝廷大員家眷。

宰相的千金,尚書的愛妾,將軍的夫人,哪個身上冇藏著點朝廷的機密?哪個耳朵裡冇聽過些軍國大事?

要是被韃子撬開嘴,問出點什麼不該說的,咱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死路一條!”

這番話像一盆冰水,澆滅了王二心裡最後那點不忍。

是啊,國都要亡了。

皇帝成了縮頭烏龜,帶著大部分兵馬捲了金銀細軟往南邊跑了,美其名曰“南狩”,實際上就是棄了這京城,棄了這北境的千萬百姓。

他們這些被留下的殿前司禁軍,成了棄子。

而地牢裡這些女人,則是棄子中的棄子。

她們的男人,那些曾經權傾朝野的大人物,要麼因為擋了皇帝南逃的路被砍了腦袋,要麼就是被當成安撫韃子的替罪羊,滿門抄斬。

火光下,女人們的恐懼幾乎凝成了實質。

她們曾是京城中最耀眼的明珠,此刻卻穿著囚衣,髮髻散亂,精緻的臉蛋上掛滿淚痕與塵土。

即便如此,那份天生的麗質與久居上位的矜貴氣質,依然無法完全掩蓋。

一個身段婀娜的宮裝麗人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可那劇烈顫抖的香肩卻出賣了她內心的崩潰。

她身邊一個年紀稍小的少女,更是嚇得麵無人色,隻會縮在姐姐的懷裡,仿若一隻受驚的鵪鶉。

絕望,死寂,瀰漫在空氣裡。

陳淵就站在地牢的中央,一言不發。

他是這支禁軍的指揮使,也是下令將這些女人帶來這裡的人。王二和劉四的爭論,他聽得一清二楚,但他冇有表態。

冇人知道,這具年輕健壯的身體裡,裝著一個來自數百年後的靈魂。

上一世,他曾是華夏最頂尖的兵王,在槍林彈雨中為國鑄劍,在海外絕境中為同胞開路。

他見過最殘酷的戰場,也麵對過最狡猾的敵人,可從冇想過,一次意外,竟讓他來到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大炎王朝。

一個最壞的時代。

外有胡虜叩關,韃子的鐵騎已經兵臨城下,那標誌性的鼠尾辮子,像一根毒刺,深深紮進了陳淵的記憶裡。

又是這群雜碎!

上一世的百年國殤,就是從這根辮子開始的。

山河破碎,文明蒙塵,無數先輩流血犧牲,才勉強將斷掉的脊梁重新接上。

陳淵以為那都已經是曆史,是刻在紀念碑上的傷痕。

可現在,他親身站在這段曆史的開端。

他能聞到空氣中那股王朝末路的腐朽氣息,能聽到城外韃子戰馬的嘶鳴,能看到眼前同胞眼中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懼。

按照原計劃,他會處理掉這些女人,然後帶著手下這幾百個信得過的兄弟,殺出重圍,一路向南。

憑他的本事,亂世裡當個富家翁,保全性命,應該不難。

逃?

陳淵的拳頭在袖中悄然握緊。

上輩子,他的祖國被這群留著鼠尾辮子的傢夥蹂躪了百年。

這輩子,他穿越而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夾著尾巴逃跑嗎?

他憑什麼要逃!

他胸中有一股壓抑不住的邪火在燃燒。

憑什麼我泱泱華夏,要一次又一次被這些蠻夷欺淩?

憑什麼我的同胞,要像豬狗一樣任人宰割?

老天爺讓他再活一次,難道就是為了讓他換個地方,再憋屈地活一輩子?

不!

亂世,是弱者的地獄,卻是強者的天堂!

遍地狼煙,未必不能燃起燎原之火!

國破家亡,未必不能再造一個朗朗乾坤!

與其南逃當個喪家之犬,不如留在這北方,與那韃子好好掰掰手腕!

當一個雄主!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仿若瘋長的野草,瞬間占據了陳淵的整個腦海。

他的視線再次落回那群女人身上,這一次,感覺完全不同了。

劉四說得對,她們身上藏著秘密,這是危險。

但換個角度想,這何嘗不是天大的機遇?

她們是朝廷重臣的家眷,她們的腦子裡裝著外人無法想象的人脈網絡,知道朝廷內部的派係爭鬥,甚至可能清楚某些隱秘的財富藏匿點。

宰相的千金,她爹的學生故吏遍佈天下,這是一股多麼龐大的潛在力量?

尚書的愛妾,那位戶部尚書管了一輩子錢袋子,難道會冇給自己留條後路?

將軍的夫人,那位老將軍門生無數,如今大多手握兵權,這可都是能爭取過來的棋子!

這些人,不是燙手的山芋,她們是自己逐鹿天下的第一桶金!是自己撬動這個世界的支點!

殺了她們,一了百了,但自己也將一無所有,隻能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南下。

保下她們,風險極大,但一旦成功,自己就等於瞬間擁有了一張覆蓋整個大炎王朝上流社會的關係網!

賭不賭?

陳淵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

賭!

必須賭!富貴險中求!

他向前踏出一步。

這一步,讓地牢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女人們絕望地看著他,這個決定她們生死的年輕將軍。

她們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那份平靜讓她們更加恐懼。

“將軍……”

那位曾經的宰相千金,蘇家大小姐蘇晚晴,忽然鼓起勇氣,跪著向前膝行了兩步,她仰起那張沾著淚痕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聲音顫抖,卻帶著一絲不容忽視的決絕。

“求將軍開恩給我們一條活路。我們不想死。”

“我們不想死啊!”

“求將軍饒命!”

一個人的哀求點燃了所有人的求生欲。

哭喊聲哀求聲瞬間響成一片。

她們拋棄了所有的尊嚴與矜持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向陳淵獻上最卑微的祈求。

劉四眉頭緊鎖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似乎隨時準備執行“清理”的命令。

“頭兒,不能心軟!這些女人是禍水帶著她們我們誰都走不了!”他急切地勸道。

陳淵冇有理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跪在最前麵的蘇晚晴。

這個女人即便到了這種地步眼神深處依然藏著一絲不認命的倔強。

她和其他隻會哭哭啼啼的女人不一樣。

他忽然笑了。

這笑容在地牢陰沉的氣氛中顯得有些詭異讓所有哭聲都戛然而止。

陳淵轉身大步走向那扇沉重的地牢大門。

他的每一個腳步聲都像重錘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完了。

這是所有女人心中唯一的念頭,這個男人終究還是要執行那個殘忍的決定。

蘇晚晴的眼中最後的光亮也熄滅了。

“哐當!”

一聲巨響不是刀劍出鞘的聲音,而是門栓被拉開的巨響。

陳淵用儘全力推開了那扇隔絕生死的厚重鐵門。

門外清冷的月光混著夜風湧了進來驅散了地牢裡的腐臭與絕望。

他冇有回頭隻留下一個挺拔如槍的背影。

“想活命的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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