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曉雨傅毅然 第1章

小說:夏曉雨傅毅然 作者:佚名 更新時間:2025-07-19 01:24:43 源網站: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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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曉雨是奸生子,生下來就被扔溺馬桶,她冇死。

三歲,她被親姐趕進狼群,也冇死。

五歲,她被親孃吊起來打了三天三夜,最後扔在雪地裡差點凍死,後來被皇覺寺的佛子傅毅然收養。

自此,她以為佛祖聽見了她的祈求,這世間終於有人愛她。

但及笄那天,傅毅然發現了夏曉雨喜歡他,也不要她了,要趕她走。

夏曉雨哀求留下,傅毅然卻逼她去西域藥師給她親姐求藥,她去了,最後卻被虐殺。

死後執念不散,夏曉雨又莫名回到了皇覺寺。

推開門,她看見傅毅然正盤坐在蒲團上,剛剛唸完一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他是大齊朝的佛子,穿著素色僧衣,俊朗的麵容,眉間金色佛印耀耀生輝,在柔和的燭光下,整個人透著慈悲的佛性。

他睜眼望來,視線對上夏曉雨,卻突然冷冽。

漆黑冷淡的眼眸分外不近人情。

夏曉雨心底一痛,自從傅毅然發現她喜歡她之後,他就冇給過她一個好臉色。

明明當初他收養她的時候,他曾說:“佛愛眾生,跟我走吧,以後我就是你的小叔,我會疼你,護你,一輩子溫柔照顧你。”

可現在……

“看在你為了你姐姐求來救命藥的份上,我允許你繼續留在皇覺寺,不過,你以後必須和我保持距離,聖旨已經賜婚,我很快是你的姐夫。”

“如果你再起不該有的心思,就彆出現在我麵前。”

傅毅然的話,把西域藥師剜她的心的刀子還要鋒利。

夏曉雨明明已經死了,卻還是感覺到心痛。

她發著顫,無措下跪,虔誠衝傅毅然發誓:“小叔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了。”

畢竟,她已經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魂魄什麼時候消散。

夏曉雨跪拜之際,衣袖下滑,不小心露出手臂上被西域藥師虐打的傷痕,縱橫交錯,深可見骨。

傅毅然瞥見,蹙眉眸光暗了一瞬,卻冇有多問,隻從懷中拿出了一盒藥藥膏,起身來到夏曉雨身邊。

“你姐姐聽說你為她求藥受了傷,特意給你準備了上好的傷藥。”

話落,不等夏曉雨拒絕,就挖了一勺藥膏覆上她的手臂。

乳白色的藥膏一沾傷口就火辣辣的疼,很快,一股洶湧的熱浪竟然遊遍全身!

夏曉雨眼角的淚痣都被熏紅,她控製不住抱住傅毅然——

“你在做什麼!”

下一秒,她就被傅毅然狠狠甩開。

抬眼就觸及男人厭惡的視線,夏曉雨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是這藥有問題……”

這不是傷藥,而是烈性春藥。

傅毅然卻不信,語氣冷徹入骨:“冥頑不靈!你竟還冇放棄對我的齷齪心思?”

夏曉雨還想解釋,傅毅然已經下了最後通牒。

“我應該教過你不妄語不癡念,你若還想留在皇覺寺,就在佛堂跪上一天一夜,懺悔贖罪。”

夏曉雨冇得選,隻能跪。

穿堂的寒風裹進了雪花,慢慢壓下了身體裡羞恥的潮熱。

她獨自跪在佛堂,望著案上供奉的長明燈和牌位,心底泛起苦澀。

她是奸生子,是母親被賊人玷汙不得已生下的野種,她從出身就被所有人厭棄,傅毅然是這世間唯一對她好的人。

但現在連他也厭棄了她,以後大概冇有人會給她立牌位吧?

夏曉雨苦澀笑笑,從佛堂側門出挑了一塊無字木牌,一刀一刀給自己刻墓碑。

一筆一劃,腦海都是和傅毅然的曾經。

給她念善惡慈悲,每天用心給她講經文的小叔。

發現她被親孃追來寺廟詛咒虐打,把她抱在懷裡哄的小叔。

告訴她眾生平等,佛愛眾生,她不能選擇出生,她活著不是錯也不是罪,她永遠是他心裡最純潔無垢的白月光的小叔……

她的回憶,就像濁水洗了一遍。

從五歲到及笄,傅毅然給她十年的好,讓夏曉雨曾篤定自己被愛,可到最後好像還是無人愛她……

……

刻完‘夏曉雨之墓’五個字,天亮了。

風雪透過窗欞,刮在夏曉雨滿是淚痕的臉上。

門突然在這時候被打開。

傅毅然握著佛珠走了進來,隻掃了屋內一眼,就沉下臉色:“夏曉雨,我讓你在佛堂罰跪懺悔,你竟刻墓碑咒自己死?”

夏曉雨還冇反應過來,剛刻好的木牌位就被傅毅然奪過摔碎。

木牌四分五裂,夏曉雨的心好像又碎了一遍。

呆呆凝著近在咫尺的傅毅然,卻聽他擰眉冷嗬:“你故意鬨脾氣弄這一出,以為誰會心疼你?”

冷冽的話刺得夏曉雨手足無措。

她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悲傷:“我冇有鬨脾氣,我隻是……”

但傅毅然不信,沉聲打斷:“今天是你生辰,就彆跪了。你姐姐知道你喜歡自己做長壽麪,特意在皇覺寺的小廚房備好了食材,讓你自己去做一碗長壽麪吃。”

夏曉雨恍惚,阿孃恨她的出生,從不準她過生辰。

冇有人給她做長壽麪,她自己想做,阿孃都會生氣打她,會說:“像你這樣的賤種就該早點死,要什麼長壽?”

生辰那天,她連一口水都冇得喝,但每次姐姐夏明月的生辰,夏母都會大操大辦,普天同慶,而她隻能默默羨慕。

她已經死了,也不知道自己的魂魄什麼時候消散。

這一次,可能是她最後給自己作長壽麪了。

夏曉雨拒絕不了這個誘惑,懷著憧憬到了廚房揉麪燒水,煮好長壽麪。

可熱氣和香氣還冇飄出,卻見夏母瘋了似的提著鞭子衝來,劈手打翻了那湯碗。

“你個賤種慶祝什麼生辰,你就該死!”

夏母卻還不解氣,指著夏曉雨尖聲罵:“來人,給我打,打300鞭,打到她再不敢慶祝生辰!”

“啪!”

淩厲的鞭芒劃破空氣抽在身上,夏曉雨痛得蜷縮。

“啪!”

又一鞭落下時,預想中的疼痛冇有到來。

夏曉雨睜眼,見到傅毅然攔在她的身前,淡漠衝夏母說:“夫人,佛門清靜之地,不能見血。”

夏母冷冷睇了夏曉雨一眼,離開前放話:“再有下次,你就給我去死。”

夏曉雨的心一顫,空洞喃喃:“您放心,冇有下次了。”

如夏母所願,她已經死了啊。

夏母恨恨離開,一股冷風吹來,心口忽得一陣刺痛,夏曉雨猛地劇烈咳嗽。

又咳又疼,夏曉雨趴在地上起不來,傅毅然破天荒的伸手扶她起身。

在肢體相觸的那一刻,一股炙熱的暖意就湧了上來,冇一會,耳邊就響起傅毅然涼涼的疑惑。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死人的手,當然是涼的。

緊張之下,夏曉雨強行止住了咳嗽,正想著要怎麼解釋,卻見傅毅然已經鬆開她,接了下一句話。

“你姐姐也是好心讓你煮長壽麪,冇想到會刺激到你母親。是她叫我來救你,你不要嫉恨你姐姐。”

維護的話像根細針刺中了夏曉雨的肉裡,疼得她苦笑。

“我怎麼敢嫉恨姐姐……”

姐姐夏明月是千金小姐,是夏母的掌上明珠,是咳嗽一聲就驚動夏府所有人的寶貝。

而她夏曉雨,是個連活著都是罪的賤種。

傅毅然看了夏曉雨幾秒,眉間金色佛印透著悲憫,語氣難得軟了下來:“你回禪房吧,好好休息。”

話落,他就轉身離開。

夏曉雨沉默跟上,剛走到院門口,卻見到大理寺官差來報:“佛子,下官根據您的命令去抓捕西域藥師,發現他果然是邪醫。”

夏曉雨一驚,腳步頓住,傅毅然為什麼忽然遣人去抓西域藥師?

接著,又見官差補充:“西域藥師逃了,我們在他的藥園發現了10具及笄少女的屍體,有9具已經被家人接走了。”

“隻剩一具被挖了心的,冇人認領,可能是孤兒。屍體已經送到寺廟的後山靈堂,還請佛子去給死者念往生咒,消除死者的怨氣。”

夏曉雨聽得滿心悲涼。

那具被挖了心,卻無人認領的屍體,就是她。

官差走後,夏曉雨才緩緩走到傅毅然身邊,小心翼翼扯住他的衣襬。

“小叔,你去給靈堂那個挖心少女念往生咒時,能讓我也跟著嗎?我想看看你超度亡魂。”

她已經死了,傅毅然為她念往生咒,也算送她隨後一程。

傅毅然撚佛珠的手停頓一瞬,將衣襬抽出。

轉身走向後山靈堂,隻說:“靈堂清淨,你若鬨事,彆怪我不留情麵。”

這是答應了。

夏曉雨連忙跟上,連連保證:“我不會鬨事的。”

不料,兩人剛走出院門,就在走廊上遇上了夏明月。

夏明月被聖旨賜婚給傅毅然後,一直在皇覺寺休養。

此時,夏明月滿臉紅潤,冇有半點病色,卻還是柔弱靠進傅毅然的懷裡。

“妹妹,謝謝你跟西域藥師求藥治好了我的病,長壽麪的事我很道歉,冇想到好心辦了壞事。”

“作為補償,我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飯菜給你賠罪。”

夏曉雨已經是個死人,不需要吃東西,她下意識拒絕:“不了,我和小叔現在要去靈堂為死者念往生咒……”

話冇說完,卻被傅毅然打斷:“既然你姐姐精心準備了,不要傷你姐姐的心。”

傅毅然一錘定音,夏曉雨隻好跟著去。

三人進了飯堂,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紅油油的,看著就覺得辣。

夏曉雨吃不了辣。

她下意識看向傅毅然,但他卻隻平靜說:“你姐姐的心意,彆浪費了。”

這是要她吃的意思。

猶豫了一瞬,夏曉雨走了過去。

吃就吃吧,要是她不吃,看傅毅然這姿態,他怕是認為她故意惹夏明月不高興了,說不定又要趕她走……

她還等著他去靈堂為她念往生咒呢。

夏曉雨夾了一筷子菜吃下,大概是因為死了,她已經嘗不到任何味道。

她就這麼一口一口吃著,看著傅毅然主動給夏明月夾菜,男人眼裡的溺寵和溫柔,曾經隻屬於她。

心痛忽然忍不住,胃也突然劇烈一痛,接著,夏曉雨把吃下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傅毅然臉色一變,驀地起身奔到夏曉雨麵前,剛要抓住她的手檢視。

卻聽夏明月驚呼:“怎麼吐得這麼厲害?曉雨,你……是不是懷孕了?”

夏曉雨眉心一跳,直覺夏明月故意這麼說,是又要算計她。

從小到大,夏明月明明占了最好的,卻還總以折磨她當樂子。

果然,接著就見夏明月掏出了一幅春宮圖,攤開在桌上!

“曉雨,我聽說當初你去求藥,為了不被打,自願蟄伏在西域藥師的身下,還被畫了春宮圖,這春宮圖如今已經傳遍了皇城……”

傅毅然隻掃了一眼,就黑臉挪開視線,捏著佛珠的手骨節幾乎泛白。

隻見畫圖上,被人壓在身下的少女長得和夏曉雨一模一樣,就連眼尾的淚痣,和小腹隱秘處的月牙胎記都一樣!

畫是假的!

夏曉雨被虐打至死,最後被挖心都冇對西域藥師屈服。

她下意識撲向傅毅然,慌亂解釋:“這畫不對,小叔你相信我,我冇做過這種事……”

可傅毅然卻站起身,甩開她冷冽問:“那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求到藥的?為什麼其他人都死了,你卻冇事?”

“為了求到藥留在我身邊,你是不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一字一句,如冰刃狠狠紮進夏曉雨的耳朵,冷的她打顫。

原來在傅毅然心裡,她這個人是這樣不堪。

夏曉雨踉蹌兩步,悲慟的站不穩,她眼中的哀慼刺的傅毅然眉頭一緊。

他正要說話,夏明月卻捂住心口,栽進傅毅然懷裡。

“傅毅然,我心口好痛,我感激妹妹為我求藥,可想到這藥是妹妹這麼求來的,想到另外10個少女寧死也不屈服,我就難受……”

傅毅然臉色越來越冷,也再不多看夏曉雨一眼。

他抱著夏明月離開,隻聽他邊走邊安慰:“這一切和你無關,是你妹妹冇骨氣,自甘下賤。”

話像是封喉毒藥,刺的夏曉雨整個人都僵住。

明明已經死了,她卻感覺到了心痛。

還冇緩過神來,就見夏母急匆匆進門,端著一碗黑色湯藥就要往夏曉雨嘴裡灌。

“這碗絕子藥你最好一滴不剩全喝了!你都浪到配合西域藥師畫春宮圖,誰知道會不會弄出野種來!”

夏曉雨已經麻木的心,又被狠狠踩上一腳。

出生到現在,她終於忍不住第一次質問:“阿孃,我也是您的女兒,您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

夏母卻一巴掌狠狠打下來:“我的女兒隻有明月,你這個賤種算什麼東西?”

啪的一下,夏曉雨被打得頭暈目眩,但模糊視線中,她依舊看清了夏母那看仇人的目光。

半晌,她淒涼一笑:“我明白了,我喝,不用您灌。”

不該吃的都吃了,不差這碗藥。

夏曉雨捧過藥碗,混著淚水一飲而儘。

藥液入肚的刹那,像是吞了一萬根針,疼得夏曉雨到底蜷縮。

夏母卻徑直轉身離開。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夏曉雨就這樣倒在冰涼的地上,冇有人關心。

“好冷……”

真奇怪,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她卻還能感受到冷?感受到痛?

也不知道緩了多久,夏曉雨起身後不知不覺走到了皇覺寺後院的靈堂。

她看到了擺在靈堂正中央,自己那無人認領的屍體。

屍體被一塊白布蓋著,身上穿著就是她現在身上的這套流光沙。

這流光沙,是傅毅然送給她的及笄禮,她當初穿著很歡喜,很歡喜。

所以,穿著這套衣服被西域藥師虐打折磨的時候,她一直期待,傅毅然能來救救她。

她求佛祖,求上蒼,可最後被挖了心,她還是冇等到傅毅然。

流光沙的衣裙,也被她的血染紅,臟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夏曉雨就這樣孤零零在靈堂陪著死去的自己,之前說好要給她念往生咒的傅毅然的一直冇來。

倒是天亮後,靈台外有小沙彌議論。

“佛子真寵明月小姐,她想看梅花,可梅花冇開,佛子就把皇城所有大紅的流光紗買來,裁碎了做成梅花掛在樹上,哄明月小姐開心。”

夏曉雨攥緊了衣服,鬼使神差來到了後山梅園,果然看到了漫山的梅花。

也遠遠看見傅毅然擁著夏明月在亭子裡,還看到了鋪在地上當做地毯的流光紗,和她身上的顏色一模一樣。

夏曉雨心裡一酸,曾經傅毅然對她也很寵。

會給她梳髮,帶她抄佛經誦佛經,會親手為她編織祈福玉穗,隻要她多看一眼的東西,他都會為她買來……

現在,傅毅然的所有用心卻都給了夏明月。

夏曉雨再看不下去,逃避般回到禪房。

明明死了卻心痛的無法呼吸,她顫抖著找出清心佛經。

想讓自己的心靜一靜,心靜了或許就不痛了。

可她的手實在抖的厲害,不小心碰掉一本陳舊的經書。

經書掉在地上,敞開的書頁中間,竟然夾了一張她的畫像!

夏曉雨蹲下一看,這是一本藏地傳來的經書,記錄了藏地曆任活佛的故事,翻開這一頁是經書裡唯一的一個愛情故事。

倉央嘉措和瑪吉阿米,愛而不得的悲情故事。

從前她一直纏著傅毅然給她講經文,故意挑了這本,但他講遍了書裡所有的故事,唯獨不講這個愛情故事。

她正要關上書,卻瞥見泛黃的書縫內,一句她極為熟悉的字跡,寫著歎息——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這書是傅毅然送她的,他藏了她的畫像,又寫上這麼一句是什麼意思?

他是不是……其實也喜歡她?

他會一反常態,大張旗鼓用流光沙做的梅花鬨夏明月開心,是不是故意想遮掩什麼?

這念頭一起,就如星火燎原般無法遏製。

既然他也喜歡她,他們兩情相悅,他又為什麼推開她?

夏曉雨腦子很混亂,抱著書就這麼莽撞衝到了傅毅然的唸經室。

他已經回來了,正跪在佛前誦經。

夏曉雨撲通一聲跪下,忍著淚笑著,滿眼希冀把經書徑直捧到傅毅然麵前,哽咽問。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你為什麼要在送我的經書上寫這句話?又為什麼藏了我的畫像?”

“你是不是也喜歡——”

“說夠了嗎?”

傅毅然忽得打斷,眉間悲憫的金色佛印都全然冷冽。

他麵不改色拿過經書,抬手就丟進了火盆:“隻是讀了故事,有感而發而已,你以為是什麼?”

一路忍著的淚,終於串串滾落。

夏曉雨呆愣望著經書和畫像一瞬成了灰燼,連撈救的機會都冇用。

已經死去的心,好像又再死了一遍。

良久,她擦乾淚,渾渾噩噩站起身:“是我妄唸了,叨擾小叔,我會自己去佛堂罰跪認錯贖罪。”

她錯了,從對傅毅然動心的那一刻就錯了。

妄想傅毅然喜歡她,更是大錯特錯。

轉身離開,她隱約聽到什麼斷裂,珠子滾落到地上的聲音。

但她冇有回頭,繃著心走出屋子,走到了院子外的陽光下。

大概是已經死了吧,哪怕今天冇下雪,陽光看起來很美,樹枝上綁著的流光沙紅梅也很漂亮,可她抬手卻感受不到半點溫度。

她在走廊遇見了夏明月。

夏明月拉住她的手,虛偽親熱:“我要和你姐夫去摘星樓許願白頭偕老,你是我妹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一定要在場,見證我的幸福。”

夏曉雨冇有拒絕的餘地,被帶去了摘星樓。

摘星樓上,孔明燈火光融融。

夏明月依偎在傅毅然懷裡,笑道:“傅毅然,我想和你一起許願白頭到老。”

“好,我會護你一生。”

傅毅然握著夏明月的手,跟她一起虔誠許願。

被特意帶來的夏曉雨,靜靜看著這一幕。

腦海裡恍惚記起,傅毅然半夜把做噩夢的她抱著懷裡哄,也曾說:“彆怕,有我在,冇有人敢不讓你活,我會護你一輩子……”

可惜他的承諾,在得知她對他喜歡之後,就全部收回。

夏曉雨掩下情緒,毫不猶豫將手上的孔明燈放飛,什麼願望都冇許。

她也不知道該許什麼願望。

放完燈後,夏明月心滿意足走下摘星樓。

傅毅然落後一步,凝向身後慢吞吞的夏曉雨,忽然問:“你許了什麼願?”

夏曉雨避開了他的目光,隨口道:“我許願你和姐姐百年好合,婚姻美滿。”

她低著頭,傅毅然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不由收緊手腕上的新佛珠,再次追問:“你冇為自己求點什麼?”

夏曉雨自嘲一笑:“你們好了,我自然就會過得好。”

她已經死了,還能求什麼?

她的笑看起來很真誠,真誠到讓傅毅然覺得刺眼。

傅毅然收緊手腕的佛珠,嘴上卻說:“你能這樣想很好。你的人生纔開始,隻留下在我身邊能過什麼日子?”

“以後可以多出京走走,彆一直守在京城,錯過世間風光。”

夏曉雨苦澀笑笑。

可惜,她冇有這個機會了。

她已經死了。

傅毅然卻以為她聽進去了,夏曉雨低頭乖巧的模樣令他心頭一軟,他不由像從前那樣,抬手摸了摸她的發。

“我和你姐姐大婚過後,如果你一直這麼聽話,我就允許你留在皇覺寺,不會讓你無處可去。”

夏曉雨聽得鼻子酸澀,傅毅然明明也知道,除了他身邊,她冇有地方可以去。

除了他,冇有人希望她活。

那為什麼還要趕她走,甚至為了讓她知難而退,還故意逼她去西域藥師哪兒給姐姐求藥?

她的喜歡,真的那麼噁心嗎?

如果傅毅然發現了靈堂裡的屍體是她,會不會為她難過一瞬?

夏曉雨失魂落魄,一個人走回皇覺寺。

剛到門口,就有個小沙彌告訴她:“夏夫人請你去後山靈堂,說是有重要的事和你說。”

後山靈堂?

難道阿孃發現那具死去的屍體是她了?

這一刻,夏曉雨升騰出對親情最後的期待。

可她剛走到靈堂門口,夏母忽得從門內衝出,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就衝夏曉雨的臉劃來!

“明月馬上要嫁給佛子,你卻還恬不知恥勾引你姐夫,做孃的今天就幫她劃爛你這張妖精臉。”

“周圍無人!這一次可冇有人能來救你!”

夏曉雨猝不及防,隻能用手接住鋒利刀刃,皮肉瞬間撕開,可這卻比不上心痛半分。

夏母一雙眼狠狠瞪著夏曉雨,見冇劃中臉又狠狠一腳踢向夏曉雨。

“你這賤種,有什麼資格躲?!”

夏曉雨咬住唇,凝著夏母狠絕的臉,苦澀到牙關都在顫:“阿孃,您不是總說我低賤嗎?我又怎麼能威脅到夏明月?您為什麼不肯給我一點活路?”

她的酸澀卻換來夏母惡毒詛咒:“彆叫我阿孃,你不配。”

“你本來就不該活!你不是想要我對你好點嗎?那你去死啊,你死了我一定好好給你燒紙……”

一字一句,刺爛了夏曉雨的心。

在夏母的手再一次高高抬起時,夏曉雨搶過了匕首:“不勞煩您動手,我自己來。”

她素來知道夏母的性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寒風蕭瑟,晴朗的天又突然下起了雪。

夏曉雨提著刀站在雪地上,長髮被風揚起,整個人異常單薄。

鋒利刀刃貼上臉頰,冰冷如鐵,夏曉雨竭力剋製的聲音依舊哽咽破碎:“阿孃,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阿孃。”

話落,她閉上眼,狠狠朝臉用力劃下——

“第一刀,還您的生恩。”

“第二刀,還您的養恩。”

“第三刀,望諸天神佛在上,我夏曉雨和您斷絕母女關係!從此之後,我們再無半點關係!”

“啪嗒”,匕首落在雪地裡,鮮血暈染開來。

也斷掉了夏曉雨對母愛的最後期盼。

夏曉雨滿臉是血,看著夏母驚呆的臉,輕聲問:“你滿意了嗎?”

“滿意了就走吧。”

夏母目光複雜,嘴唇蠕動片刻,這一次難得什麼都冇罵,就離開了。

隨後,夏曉雨一個人走向靈堂。

她第一次問自己,為什麼要活呢?這麼執著於活在這個對她毫無溫情的世界,這麼累,值得嗎?

呆站在靈堂門檻外,夏曉雨看著白佈下得屍體,忽然冇了力氣。

眼看見就朝前栽倒,這時身後忽然一雙大手抱來,箍住她的腰。

抬頭一看,來人是傅毅然。

看清她滿臉血,傅毅然臉色驟變,急切近乎顫抖把住夏曉雨的脈搏:“你怎麼了?”

下一秒,男人雷劈了般沙啞驚問:“曉雨,你為什麼冇有脈搏?”

死人當然冇有脈搏。

夏曉雨自然地抽出手,笑笑:“是我這兩天跟著寺廟主持學了龜息功,冇想到才幾天就騙到了小叔,看來我真的有學武的天分。”

傅毅然緊繃的神色才徹底鬆懈下來,但觸及她臉上的傷,又蹙眉:“你怎麼傷得這麼嚴重?我帶你治傷。”

夏曉雨不想去,她一個死人冇有必要治傷。

她指向靈堂內自己的屍體,岔開話題。

“這具屍體至今無人認領,實在可憐,小叔你既然來了,能不能為這個可憐人念一段往生咒?”

傅毅然的視線落在那具白布屍體上,心裡莫名一顫。

他正要答應,身後忽地傳來夏明月的聲音。

“妹妹,你和死人呆在一起做什麼?臉上的傷還在流血都不去治治,讓彆人看見了,難免誤會傅毅然虧待了你。”

夏曉雨臉色一冷,她知道夏明月滿懷惡意,卻不希望傅毅然被挑撥,對自己再度厭惡。

她當即開口:“姐姐慎言,小叔對我很好,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當年夏夫人把半死的我扔進雪地,要不是小叔收養我,我早就被凍死了,我很感激小叔,在我心中,他是對我最好的長輩。”

“隻是我臉上的傷都是皮外傷,自己上藥便好,不必麻煩其他人。”

一口氣說了許多,話落院子都靜了下來。

隻有雪從樹下落下的撲簌聲。

夏曉雨掃了一眼臉色不好看的夏明月,又看了一眼眼眸幽深,看不出情緒的傅毅然,剛剛的勇氣不知怎麼就潰散了大半。

她挪開視線,趕在傅毅然發難前開口:“小叔,天寒地凍,你先送姐姐回房休息,有空再過來念往生咒——”

誰知話冇說完,卻被傅毅然打斷,他略帶沙啞說:“你不是麻煩。”

夏曉雨瞬間頓住,猛然抬眸,隻見傅毅然對夏明月說:“明月,你先回去。我給曉雨上藥後再去找你。”

自從及笄之後,這還是傅毅然頭一次扔下夏明月,陪著她。

夏曉雨被帶進靈堂,傅毅然拿著溫熱的布巾,擦乾淨了她臉上血,又幫她上藥,還裹上紗布。

夏曉雨終於再一次感受到傅毅然的溫柔,但她的心好像不再有漣漪。

或許再和夏母斷絕關係的那一刻,她就想通了,釋然了。

不再執拗的活著,也不再去奢求求不到的關心和愛,心裡好像就冇有那麼難過了……

夏曉雨靜靜望著自己蓋著白布的屍身,忽然問:“小叔,你說人死後,還會有來世嗎?”

傅毅然先是怔了怔:“為什麼問這種問題?”

見傅毅然投來的目光,夏曉雨馬上故作輕鬆的笑笑。

“隻是好奇,佛說萬物皆有來世。我這輩子其實欠你很多,也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要不是你當初把我從雪地裡帶回來,我也會活不到現在。”

“如果我突然死了,轉生來世,這輩子欠小叔的,來世就能還清了。”

傅毅然聽了,安靜看了她一眼,清冷的聲音再次說:“你不是麻煩。”

夏曉雨笑了笑,冇有再度追問。

藥終於上好,傅毅然重起身要走,夏曉雨才又問:“小叔,你不是答應要為這具屍體念往生咒嗎?你唸完再走吧?”

當初是傅毅然救了她帶回她,唸完這段往生咒,也算是他送走她。

她這輩子也算是有始有終。

隨著夏曉雨的話,傅毅然的視線落在那具屍體上,卻搖了搖頭:“念往生咒前要沐浴焚香,以示對死者的尊重。”

“明日早課後,我再來超度她。”

說完,又疑惑看向夏曉雨:“你這麼關心這個死者,是認識她?”

夏曉雨一僵,有些生硬轉移話題:“小叔,如果我死在你前麵,你能不能替我多念幾句往生咒?”

聞言,傅毅然眉宇倏然一緊,漆黑的眼滿是夏曉雨看不清的情緒:“你不會死在我前麵。”

是嗎?

夏曉雨笑笑,忍不住紅了眼。

可傅毅然隻要往前一步,掀開那具屍體上的白布看一看,就知道她已經死了。

但那句她已經死了,夏曉雨終究還是冇有說出口。

大概是夏曉雨實在看起來太難過,傅毅然難得又抬手拍了拍她的頭。

“彆想太多,隻要你懂得分寸,斷絕不該有的妄想,我保證,誰都不能阻礙你好好活著。”

他好像又成了之前關切她的小叔。

夏曉雨感受著這片刻的溫柔,心中酸澀。

傅毅然其實很瞭解她,她生前最執拗的事,就是活著。

夏家人越罵她去死,她越不甘心,出生原本就不是她能決定,她從來冇害過誰,為什麼就不能活呢?

但現在……

大概是知道有些東西怎麼求也求不到,想通了,她已經冇有那麼執拗於活著了。

這個對她不友好的世間,似乎並冇有那麼值得她竭儘全力……

說完話,傅毅然正要帶著夏曉雨離開靈堂,卻聽見靈堂外麵一陣嘈雜。

隨後,大理寺的官差匆匆趕到,遞來一塊玉佩。

“佛子,下官查到這是那具無人認領的屍體留下的玉佩,上麵刻了皇覺寺三字,最近寺裡可有人失蹤?”

夏曉雨定睛一看,心裡微跳,這不是她的玉佩嗎?

她還冇動作,下一秒,就見傅毅然扭頭看來:“曉雨,這不是你熬夜繡花纔買來的玉佩,說是要當做嫁妝?”

刹那,一股酸澀忽得湧上眼眶。

夏曉雨抬頭迎上傅毅然的眼眸,忽然有些看不懂這個男人。

及笄那天,她本想把這玉佩送給他,但當時她剛說喜歡就被他趕走,他怎麼知道這是她給自己準備的嫁妝?

還不等夏曉雨想通,卻見夏明月從不遠處走了過來,搶先拿走玉佩。

“這玉佩玉質廉價,做工也粗糙,放京城集市上冇有一百也有八十,怎麼認得出來是誰的?”

夏明月的話,很快打消了傅毅然疑慮。

夏曉雨見狀也順其自然閉嘴。

冇查出線索,大理寺官差隻好離開。

眾人散去,夏明月卻忽然拉著夏曉雨的手,不由分說屋內走:“我有些怕冷,妹妹,你陪我進屋取取暖,說說話。”

“傅毅然,妹妹的手很涼,能勞煩你為我和妹妹取兩個湯婆子過來取暖嗎?”

傅毅然點頭答應。

而他一走,夏明月就立刻變臉,把手中玉佩狠狠往夏曉雨臉上砸:“你好奇這死人的東西?那你怎麼偏偏就冇死呢?”

“傅毅然好心收養了你十年,他馬上就是你的姐夫了,你卻齷齪想著爬他的床,你賤不賤?”

一字一句,撕破了臉皮。

夏曉雨握緊嫁妝玉佩,氣得臉白了紅,紅了白。

但到底,她確實不該繼續對傅毅然留男女之情。

忍著怒意,她儘量心平氣和:“你可以放心,我以後不會打擾你和傅毅然的幸福。”

因為她已經死了。

夏明月卻陰毒一笑:“是嗎?可我覺得讓傅毅然徹底厭惡了你才保險。”

話落,夏明月忽然後退一步,狠狠朝台階滾下:“救命,夏曉雨要殺我……”

“嘭”的一下,夏明月滿臉血倒在地上。

夏曉雨還冇反應過來,卻見傅毅然奔了過來,一雙黑眸沉沉睨向她——

“夏曉雨,你太讓我失望了。立刻滾出皇覺寺,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

又是滾。

及笄那天,夏曉雨跟傅毅然表白說喜歡,他也叫她滾。

心在這一瞬間抽痛,夏曉雨本能解釋:“不是我,是夏明月自己故意撞的!”

“我很清楚這輩子跟你不可能有未來,我冇必要害她……”

畢竟,她都已經死了。

“說夠了冇有?”

傅毅然抱起昏迷過去的夏明月,平靜的麵容卻彷彿有著滔天的怒火:“我讓你滾遠點,聽不懂嗎?”

四目相對,夏曉雨知道,就算此刻自己泣血解釋,傅毅然都不會相信她冇有害夏明月。

她慘然一笑,雙眸的光徹底黯淡。

“小叔,我會聽話滾遠點……但在我滾之前,你能不能先完成之前的承諾,進靈堂念一段往生咒?”

但傅毅然卻冇多夏曉雨她一眼,抱著夏明月要走。

他冇說念,也冇說不念。

夏曉雨呆愣回過神,已經被小沙彌趕到了皇覺寺的後門。

夜漸深。

風雪又大了起來,竟然有雪花穿透了她的手心。

夏曉雨才發現,她的手已經隱隱透明,她摸著牆壁,整個人竟然能透過去。

一牆之隔,恰好是靈堂。

夏曉雨靜靜站在靈堂內,昏黃的燈火下,她已經冇有影子了,她下意識想去找傅毅然,可走了三步,卻又被拉回了屍身旁邊。

她已經走不出靈堂,快要消散了。

難言的酸澀湧上心頭,她還冇有認真和傅毅然告個彆。

傅毅然明天早課後,會按照約定來念往生咒嗎?

她緩緩跪下去,雙手合十虔誠對著靈堂裡的108位菩薩磕頭,祈求。

“菩薩,可以讓我撐到明天嗎?我想最後聽一聽小叔為我念往生咒,相處十年,我想和他好好告個彆……”

她每拜一個,就磕一下頭,重複這句話。

地上又硬又冷,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靈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夏曉雨欣喜扭頭:“小叔……”

可進來的隻是一個小沙彌,對方被夏曉雨嚇了一跳:“你不是被趕出皇覺寺了嗎?後門都關了,你怎麼進來的?”

夏曉雨冇法解釋,隻抓住小沙彌急切問:“早課結束了嗎?佛子什麼時候來靈堂念往生咒?”

小沙彌卻說:“佛子今天很忙,明月小姐昨天摔得厲害,身體虛弱,佛子為了她的平安決定今天提前成親,為她沖喜。”

“成親地點就定在皇覺寺,大雄寶殿內。”

成親?

成親要忙一天,她還能等到傅毅然嗎?

遺憾壓滿心頭,夏曉雨哀求小沙彌:“你能不能幫我給佛子帶句話,就說我以後一定永遠滾出他的世界,說到做到!”

“他之前答應了今天來靈堂念往生咒,能不能早點來?往生咒隻需要一炷香的時間,耽擱不了太久。”

大概是她的眼實在悲慼,小沙彌點了頭。

很快,禪院。

小沙彌走進院,就看見傅毅然跪在大日如來佛像麵前,撚著佛珠念著《金剛經》。

《金剛經》是佛門著名的贖罪經書,通常做早課不會誦唸,小沙彌隻是詫異了一秒就壓下疑惑。

佛子唸經自然有他的道理。

傅毅然做完早課,手執火芯,點燃了一盞名為‘夏曉雨’的長明燈。

小沙彌見狀,忙提了一句:“佛子,我剛剛偶遇了曉雨施主,她想請您去靈堂念一段往生咒。”

傅毅然的手停頓一瞬,問道:“她有冇有後悔推人,有冇有認錯?”

小沙彌搖頭。

傅毅然閉眼唸了聲佛號,再睜開時,眸中儘是清冷淡漠:“派人去靈堂給死者整理儀容,大婚完畢後,我會去念往生咒。”

說罷,傅毅然轉身離開,小沙彌也領命而去。

他們誰都冇注意,在他們轉身的那一刻,長明燈滅了。

……

風雪淒清,靈堂空寂。

夏曉雨等了很久,冇等來傅毅然,卻等來了外麵傳來的成親喜樂。

她握著那塊嫁妝玉佩,靠在蓋了白布的屍身旁,半截身體已經透明瞭。

大概人要消散了,從前美好的記憶走馬觀花浮現。

“佛愛眾生,曉雨,跟我走吧。”

“佛曰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五盛陰,曉雨,你切記求不得就放手,勿執拗……”

“曉雨,我入佛,當守戒律清規,你和我不一樣,大齊山高水闊,及笄後,你可以四處走走,好好看看大好山河。”

“曉雨,彆怕……”

“曉雨……”

大婚的喜樂越來越清晰,禮官的大聲唱禮都清晰傳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夫妻對拜——”

夏曉雨望向大雄寶殿的方向,似乎見到傅毅然牽著夏明月在佛祖見證下結為夫妻,溫情脈脈。

看來,往生咒她等不到了。

冇等來送傅毅然走,終歸有些遺憾,但雖然遺憾,她也該放下……

夏曉雨笑了笑,一滴淚悄然劃落:“小叔,從此之後,我會永遠滾出你的世界,祝你幸福。”

話落,冷風捲過。

靈堂內再無人影,隻有蓋了白布的屍體邊,落了一塊粗糙的玉佩。

喜樂聲陣陣,人人都在說恭喜。

傅毅然一身喜服,麵白如玉,俊朗的眉目更顯得光彩非凡。

但他的眼神卻是平靜的,麵容依舊慈悲,好似他不是成婚的新郎,而依舊是佛前虔誠的佛子。

依著拜堂之禮,三拜之後,傅毅然直了起身,正要說些什麼,卻忽覺心裡一悸,似乎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不由得一頓,視線不自覺看向後山靈堂的方向,握著佛珠的手不自覺收緊。

耳邊,禮官唱出最後一句:“禮成,送入洞房——”

拜堂之後便是洞房,以俗世的規矩,夫妻入洞房,此後姻緣相牽,親密如一人。

禮官話落,傅毅然身側,一身喜服的夏明月嬌俏動人,以團扇遮著麵容,粉麵桃花,眼底羞澀,盈盈目光看了過來。

傅毅然壓下心底的異樣,朝她點了點頭。

他側身讓了讓,讓她順利隨著喜孃的牽引,進了後堂。

今日的婚禮辦得倉促,又是在皇覺寺成親,傅毅然更是一位佛子,滴酒不沾,酒宴也省了。

觀禮的官員香客們被小沙彌們引導者參佛拜佛,為大齊國民唸誦佛經。

山門外,方圓十裡搭棚施粥,造福貧苦百姓。

觀禮的香客紛紛議論:“果然是佛子,大齊的國師,天生仁愛國民百姓。”

“聽說這也是為了明月小姐消災祈福,積累功德,佛子一生隻娶一人,成婚後專心專情,對妻子的寵愛簡直令人羨慕。”

“是啊,佛子的用心,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議論間,走過佛堂,眾人卻見到了傅毅然的身影,他仍舊一身喜服,卻冇入洞房,而是跪在佛前,低聲唸經。

香客們麵麵相覷,有人悄聲問守在門口的小沙彌:“佛子這是?”

小沙彌撓撓頭,指了指天色,回答:“正是做晚課的時間,佛子從未缺席過,或許是習慣使然,這時候依舊準時來到佛前唸誦經文。”

佛子成婚即還俗,大婚當天,竟然還來做晚課?

香客們疑惑,但礙於莊嚴的唸經聲,冇有上前打擾,而是紛紛換道,也準備去大堂做做佛前禱告。

佛堂。

唸完一段經文,傅毅然睜開了眼,撚著佛珠起身。

“今日她可有鬨事?”

她,自然是指夏曉雨。

雖然她已經被趕出皇覺寺,但成婚的動靜鬨得全寺皆知,要是以往,夏曉雨早就鬨起來了。

小沙彌搖了搖頭:“今日佛子的婚事要緊,所有人都在這邊幫忙,大門上了鎖,冇有人能偷偷混進來,曉雨施主應該還在靈堂守著,晚飯早就送去了,那邊很安靜。”

傅毅然一頓,沉寂半晌,低頭唸了聲佛號。

對小沙彌道:“當年冊封我為大齊國師時,皇帝曾賜給我一座國師府,婚後我會帶著明月離開皇覺寺,住進京城國師府。”

“往後我的院子收拾出來,就給夏曉雨住,讓她彆再出現在我麵前。”

話落,傅毅然便欲轉身出門,目光不經意一瞥,卻見到案上,夏曉雨的長明燈是滅的。

腳步霎時頓住,他驀地衝上前,語氣冰冷似鐵:“是誰故意吹滅了這盞燈?”

燈滅人死,這是何等不吉利的大事。

他拿起一旁的燭台想重新點燃這盞燈,卻發現也許是手上顫抖太過,幾次都點不燃。

這時,身後忽地傳來夏母的聲音:“傅毅然,我女兒明月正在洞房等著你,你可彆誤了時辰……”

說著,夏母見到了傅毅然麵前,寫著“夏曉雨”三個字的長明燈,頓時臉色一變。

下一秒,她猛然伸手打翻那盞長明燈,怒氣沖沖道:“你故意不去洞房,就是為了給那個賤種點燈?我就知道那個狐媚蕩婦是個該死的禍患!”

夏母本是聽說傅毅然拜堂後依舊去做晚課,來替女兒催催女婿的。

就算是佛子精修佛法,成婚當晚也不該讓她女兒等太久。

但剛來,就見傅毅然麵前,“夏曉雨”三個大字明晃晃入眼,想到先前夏明月因為那個夏曉雨孽種而對她哭訴,夏母立刻警覺。

“傅毅然,你可是我的女婿,彆為了不相乾的賤人耽擱大婚的日子。”

聽夏母對夏曉雨汙言穢語,傅毅然眉頭擰起:“夫人,佛門之地,不得口出汙穢之言,況且佛前眾生平等,曉雨也不是你口中的下賤之人。”

夏母對夏曉雨的恨,無人可以化解,傅毅然也隻能儘量隔絕她們兩人見麵,不讓夏母想起她。

這幾天,夏明月身體不好在皇覺寺休養,夏母跟著照顧,又開始頻頻找夏曉雨的麻煩。

如今婚禮結束,傅毅然會帶著夏明月離開皇覺寺,夏母也冇有能待在這裡的理由,夏曉雨便可以安心生活了。

見夏母仍舊憋著氣,傅毅然唸了聲佛,隨後主動道:“晚課已經做完,我這就去尋明月,嶽母不必動氣,回去休息吧。”

“等明日收拾行李後,我要帶著明月回京城,到時還要嶽母關照。”

高高在上的佛子主動叫她嶽母,低垂著眉目,像是對她低頭,半點冇有當年對她訓誡的傲氣,夏母有些飄飄然。

當年聽說傅毅然收養夏曉雨,竟冇讓她死,夏母便衝去了皇覺寺,想讓傅毅然把夏曉雨再次扔掉,讓她早點死了最好。

可那時傅毅然眉眼嚴厲,訓誡她生而不養,枉為人母,把夏母嚇住了。

傅毅然既是佛子,又是國師,是整個大齊都敬畏的人,夏母哪敢反駁,雖然對夏曉雨仍舊恨怒,卻隻能當她已經死了,不再上門。

本以為夏曉雨那個狐媚子,就要扒上傅毅然這個靠山耀武揚威一輩子。

可風水輪流轉,夏曉雨長大了就失寵了。

而現在,傅毅然更是愛上了她的女兒,對她畢恭畢敬,再也不敢訓誡她,還得哄著她。

夏母心中一得意,氣就散了大半,睨了那翻倒的長明燈一眼,這才換上笑臉:“好女婿,快去吧,彆讓明月等急了。”

催著傅毅然進了夏明月的院子,夏母才終於滿意離開。

這是皇覺寺最高規格的禪房,能住進來的無一不是達官顯貴。

夏明月一身紅衣坐在禪房,粉麵桃腮,目光如水。

她等了很久,心中本有些忐忑,生怕夏曉雨又使什麼手段勾走傅毅然,讓她獨守空房。

但傅毅然終究還是來了,來到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夏明月欣喜地坐直了身子,滿含清意地喊道:“夫君,我記得皇上賜了你國師府,等明日我們收拾了東西,就回到京城,住在你的國師府好不好?”

傅毅然本就這麼打算,自然應了句:“好。”

隨即,掛著佛珠的手,伸手握住夏明月的手腕,眉目溫和問道:“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夏明月一頓,隨即笑答:“好了,今日是我跟你成婚的大喜日,我什麼病都不藥而癒。”

說著,反握住傅毅然的手,柔柔靠向男人的胸膛,夏明月想到麵前清冷佛子會為了自己染上紅塵,嚐盡喜樂,心中一陣喜悅顫動。

“夫君,彆耽擱良宵,該洞房了。”

她正想伸手拉開傅毅然的腰帶,卻被他攔腰抱起,大步上前放到床榻。

夏明月羞澀抬頭,對上傅毅然一雙深邃的黑眸,幽幽檀香傳到鼻尖。

她笑了:“夫君,你為我還俗破戒,此後就要待我一心。”

傅毅然冇有答話,目光瞥見床頭的佛像。

莊嚴的佛像立在麵前,佛目低垂,似乎在拷問他內心的真意。

他避開眼,闔上眼目,順著夏明月的手臂低下了頭。

溫香軟玉,一室溫柔……

一夜清淨,天明時分。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小沙彌急促高喊:“佛子,夏曉雨失蹤了。”

傅毅然倏然睜眼,心中忽地漫上強烈的不安。

打開門,隻見小沙彌將一塊粗糙的玉佩遞了過來,說道:“守門的人昨晚偷懶,隻把晚飯放在靈堂門外便回屋取暖,也冇注意究竟有冇有人應聲。”

“今日打開大門時,見那食盒冇人動,這才進門檢視,裡麵空無一人,隻有這枚玉佩。”

傅毅然接過玉佩,頓時一愣。

先前大理寺官差拿出玉佩時,他冇細看,玉佩就被夏明月拿走,之後夏曉雨又死性不改地想害夏明月,他一時氣怒,更冇注意玉佩的狀況。

可現在看來,這玉佩的背麵,刻著清淺的痕跡,是傅毅然兩個字。

這就是夏曉雨的玉佩。

他曾見過,夏曉雨在玉佩上刻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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