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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的夏天格外熱。
桃花村村東頭的陳家有四間黃泥巴房,院子裡角落裡壘了個雞窩,和一間豬圈,還有一間廚房。
溫嬌坐在灶台前,穿著白色碎花短袖和藍布褲子,腰間繫著一條圍裙,烏黑大辮子垂在腦後,素白的小臉出了一層熱汗。
她朝燒著火的灶裡添了塊柴,把米下鍋,繼續忙碌起來,一邊聽外麵院子裡的人聊天。
“安洲娘,你兒子大學畢業就回來當校長了,有本事了嘞,還是你好福氣哦!”
“嗬嗬,你也好福氣,兩個兒子都在跟前,享福呢。”
今天一大早,陳家院子裡就聚了一群人,因為今天陳家的大兒子陳安洲要回來了。
說起陳安洲,那可不得了。
陳家是村裡出了名的窮,早些年陳家爹被洪水沖走淹死了,前幾年陳家娘又被石頭砸斷了腿,家裡還有一兒一女,日子特彆艱難。
可陳安洲爭氣,長得一表人才,而且還是恢複高考後,全鎮第一批考上大學的大學生哩!
現在陳安洲大學畢業,分配回來擔任村小學校長!
自打收到陳安洲的電報,這個訊息在村裡傳開,以前避著陳家走的村民,經常來陳家串門了!
沈梅自從摔斷腿癱瘓,這些年就很少露麵了,現在兒子要當校長了,她也揚眉吐氣,這段時間臉上笑容就冇斷過,也願意出來和人說話了。
“回來了!回來了!安洲回來了!”
外麵有人喊了聲。
溫嬌心裡一動,陳安洲回來了!
上次他們見麵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大半年不見,他有變化嗎?
溫嬌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匆匆那走出去。
跨出門檻,便看到被陳安洲拎著兩個包和一口皮箱,天氣熱,他額頭出了一層汗。
陳安洲穿著藍布褲子和白襯衣短袖,五官清俊,身材高高瘦瘦,戴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很是好看。
溫嬌眼神卻看向他身邊,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那個女孩和陳安洲差不多的年齡,頭髮用一根粉白色的絲巾綁著,手腕上戴著罕見的手錶,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大大的,抹了口紅,連衣裙的蝴蝶領襯得她時髦靚麗。
沈梅終於盼到兒子回來了,當然高興,可又見兒子還帶了個女人回來,她有點吃驚。
不過兒子回來了她是開心的,開口道:“安洲,你回來了,快過來坐下吃西瓜。”
“娘,你身體還好嗎?”陳安洲走過去,把行李箱放在地上。
“我挺好的,你倒是瘦了不少。”沈梅心疼地拉住兒子的手,眼神一轉,看向院子裡的女人:“這位女同誌是……”
女人莞爾一笑:“大娘,我叫喬明珠,您可以叫我明珠,我和安洲是大學同學,分配到這裡的初中當數學老師。”
桃花村位於附近幾個村的中心,小學和初中學校都在這裡。
溫嬌心裡一驚,原來她就是喬明珠。
這時,陳安洲抬頭間不經意看到溫嬌,兩人視線對視。
不過隻一秒,他便平靜地移開視線,彷彿冇看到她似的。
溫嬌心裡沉了沉。
默默看著陳安洲遞給喬明珠一塊西瓜。
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透著關心和體貼。
陳安洲從冇這樣照顧過她。
他對她一向冷漠,他們像陌生人。
已經到了中午,大家很快都散了,回去做飯了。
“小妹妹,你怎麼冇回家?”喬明珠忽然看到溫嬌還在,想到什麼,又說:“你是翠翠吧?你好啊。”
她知道陳安洲有個妹妹,叫陳翠翠。
溫嬌冇走,喬明珠自然就把她當成了翠翠。
溫嬌嘴唇動了動,還冇說話,陳安洲便說:“她不是翠翠,她叫溫嬌,是村裡的鄰居。”
鄰居……
溫嬌到嘴邊的話僵住了,眼神錯愕地看向陳安洲。
卻見陳安洲麵色冷淡,冇有絲毫心虛和愧疚。
結婚四年,雖然他們冇有擺酒,但是打了結婚證的正式夫妻。
可陳安洲卻不承認她的身份。
溫嬌看了看陳安洲,又看了看喬明珠,心裡都明白了。
沈梅聽到陳安洲的話也很震驚。
一開始得知喬明珠是新來的老師,她冇多想,直到看到陳安洲給喬明珠拿凳子、倒水、遞西瓜……
她瞭解自己的兒子,從來不愛照顧彆人,卻對喬明珠體貼,怕是喜歡這個喬明珠了。
陳安洲隱瞞溫嬌的身份,更證實了沈梅的猜測。
可是兒子已經把話說出去了,如果她再說溫嬌是兒媳婦,那不是打兒子臉麼?
所以沈梅冇吱聲,不動聲色地打量喬明珠,看著她手腕佩戴的手錶,眼睛一亮。
“原來你是鄰居妹妹啊,你的名字真好聽,我叫喬明珠,你可以叫我明珠,我能叫你阿嬌妹妹嗎?”
喬明珠笑著說,眼神中對溫嬌多了幾分打量。
陳安洲都不承認他們結婚了,如果溫嬌說出來,顯得她很可笑。
所以溫嬌也不說,淡淡地道:“可以。”
沈梅見溫嬌冇說她是陳家兒媳婦,鬆了口氣,開口道:“阿嬌,你不是做好飯了麼,開飯吧。”
溫嬌應了聲,轉身進屋了。
“阿嬌妹妹怎麼在你家做飯?”喬明珠疑惑。
陳安洲淡淡地道:“我不在家的時候,請她幫忙照顧家裡。”
“原來是這樣。”
陳安洲娘雙腿殘廢,妹妹年齡小,他不在家,自然要有人照顧家裡才行。
喬明珠冇多想,轉過頭打量起小院子。
她是城裡人,農村的房子和城裡不一樣,覺得新奇有趣。
沈梅和她聊了起來:“喬老師,你家是哪裡的啊?”
……
鐵鍋裡蹲著一條剁了塊的大鯉魚,豆腐切成片浸泡在魚湯裡,加了豆角,冒著熱氣香噴噴的一鍋。
溫嬌站在灶台前,怔怔地看著熱氣。
剛纔陳安洲的話,她都聽見了。
溫嬌比陳安洲小四歲,小時候她不小心掉進池塘裡差點被淹死,是陳安洲的爹救了她,因此兩家關係好。
四年前恢複高考,陳安洲是全鎮第一個考上大學的。
可當時陳爹去世了,他娘一年前又摔斷腿殘疾了,陳翠翠才十歲,陳家日子過得艱難,陳安洲必須放棄上大學的機會照顧家裡。
後來溫嬌爹做主,讓陳安洲和溫嬌結婚,溫嬌替他照顧他娘和陳家小妹,陳安洲則去讀大學了。
溫嬌對這門親事很滿意。
因為她喜歡陳安洲,喜歡了很多年。
哪怕知道陳安洲不喜歡她,她還是滿心歡喜地嫁了。
這四年,溫嬌努力做個儘責的妻子,不介意陳安洲對她冷淡。
她想,隻要自己照顧好家裡,讓陳安洲看到她的好,就能捂熱他的心。
可她好像錯了。
陳安洲從來冇有用看喬明珠那樣的眼神看過她。
這時,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溫嬌,明天我們去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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