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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夜幕中,點點雪花飄下,潔白如鵝毛。
崔家大門前,兩個丫鬟正站在屋簷內看雪,搓著手,互相嬉鬨。
“俗話說,瑞雪兆豐年,這好日子下的雪,一定是個好兆頭。”
“是呀,前些日子皇後孃娘病癒,陛下感念崔家重恩,竟給了這些好賞賜。不僅賞了金銀珠寶,還特封老爺為佑恩伯,小姐為長樂郡主。這已經開了個好頭了,不知道接下來還有些什麼……”
“不過,你可聽說了,前些日子,大小姐扮病騙伯爺一事?為從郡主那搶奪寵愛,竟如此不擇手段!”
“是啊,郡主救了皇後孃娘,總是為此事操勞奔波,伯爺和夫人寵愛她是理所當然。可大小姐也不想一想,自己為何不得寵愛?反倒是在這些事情上動了歪心思,難怪處處都比不上郡主!”
二人話音漸漸飄遠。
寬敞溫暖的裡屋內,一家人言笑晏晏。
四四方方的紅木桌邊,清麗秀氣的少女挽住身旁婦人的手,嬌嬌地笑著:“娘,你快嘗一嘗我做的餃子味道如何?”
一旁的佑恩伯崔漢狀似不滿地道:“闌闌,你怎可如此偏心,不叫爹爹也嘗一嘗?”
崔闌便嬌笑著道:“請最好的爹爹也嘗一嘗女兒親手包的餃子!”
一家人互視一眼,轉而笑開,滿室溫馨。
匆匆奔入的仆役打破了這溫馨的一幕:“老爺,夫人,大小姐似乎要不行了!”
崔漢一怔,下意識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她……”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如鯁在喉。
眸底暗光一閃,崔闌及時站起來,滿臉擔憂道:“爹,快請大夫去看看姐姐吧,若是姐姐真有個三長兩短,我隻怕難以安心。”
聞言,崔漢正欲點頭應下,田氏卻柔聲打斷道:“老爺,棠姐兒裝病,幾次三番鬨,糊弄我們多少回了?前幾次大夫都去過,她壓根就冇有生病。
“想必,她心中還是不服氣的。既是思過,待棠姐兒真正改過後,再好好待她也不遲。
“況大師所言,棠姐兒命格不好,易犯惡煞,若是她又犯下那等駭人錯事……”
她笑得和善,眉間蹙滿擔憂,彷彿是真的在為此事憂心。
崔漢猶豫片刻,憶起往日,還是冷眉吩咐道:“不必理會。”
反正她不過是裝病,也不會真的死去。
仆婦緩緩退下。
隨即,她走過漫長曲折的廊道,最終停在一間破落的客房外。
屋子四周瀰漫著陰濕腐爛的臭味,寒風凜冽地透過破洞的窗戶向裡刮,看不見一絲光亮。
仆婦停在門外,冷聲道:“大小姐,你莫要再使那些手段了,老爺和夫人是不會來的。
“與其花這麼多心思,還不如老老實實思過,說不定哪一天,夫人就放你出去了。”
她轉身離去,邊走邊咒罵:“大好日子,偏生是我來做這晦氣差事!
“這晦氣鬼還不如死了算了,滿口謊言,還以下犯上,意圖弑父……
“若是我有這樣的白眼狼女兒,定然率先將她趕出家門,何必留在此處礙眼!”
怨懟的聲音傳入崔遇棠耳中,她緩緩睜開了眼。
藉著窗外的些微光亮,她看清了自己生滿凍瘡、紅腫青紫的雙手,難言地歎了口氣。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單薄的衣衫遮不住周遭的寒涼,隻能瑟瑟打顫。
“一月喂血,換來全家榮華富貴……”兩行清淚落下,崔遇棠驟然攥緊雙手,指甲狠狠掐入肉中,“可到頭來,竟是我成了晦氣鬼!”
起初,德容兼備、備受愛戴的皇後生了奇病,太醫診出隻有奇特異常的血入藥才能醫治,為此,皇帝滿天下尋找,最終確認崔遇棠身有奇血,恰能治病。
崔遇棠為了給皇後治療奇病,連著一月進宮喂血,落下體虛虧空的病根,時常嘔血。
大夫說她的身子若不好好養一養,隻怕是活不過三年。家人以為她治病為由,將她送到了遙遠的嶺南醫治,說此地有奇醫,更容易養好她的身子。
可當她匆匆趕回家中,才發現小小的官宦之家竟搖身一變,變成了偌大的佑恩伯府。
家人竟是瞞著她,不聲不響地奪取了這些恩榮賞賜。
更可恨的是,他們還讓崔闌頂替了她皇後恩人的身份——
“遇棠,你是長姐,怎可如此心胸狹窄,與你妹妹算計,更甚至是與我們算計?
“若非你身落疾病,我們擔心你來去一趟會傷了身體,否則也不會做出讓闌闌去頂替身份的決定,這都是為了崔家著想啊!
“再說了,錦舟的性命危在旦夕,若非有皇恩的賞賜,我們家小門小戶,如何能請得來太醫?”
錦舟是與她一同出生的龍鳳胎弟弟。
麵對父親的這一番言論,原本怒氣沖沖的崔遇棠瞬間緩和了下來。
為了弟弟,崔遇棠不得不忍耐。而崔家人則心安理得地享用起由她的血換來的榮華富貴。
一次偶然,崔遇棠聽見田氏院子裡的奴仆們在聊天,意外得知了真相。
原來當初田氏在她入宮喂血之前特意熬煮的湯藥,便是她入宮前生了紅斑的罪魁禍首。
當時她滿臉紅斑,以免衝撞貴人,不得不蒙麵入宮,卻不曾想變成了崔闌得以順利頂替她身份的契機。
否則二人相貌完全不同,想頂替亦是難如登天。
而通過那仆人的談話,崔遇棠才能窺見一角當年母親死亡的真相。
母親竟是被爹活生生氣死的。
崔遇棠靜靜站了一夜,回憶起當初。
她和弟弟出生後,就並未見過父親,隻是每每聽見母親溫柔地訴說父親的好,她們也會心生嚮往。
“娘,那爹什麼時候回來接我們?”年幼的崔錦舟問。
貌美的母親發間多了幾縷銀白,眉目可見愁緒,她卻笑著道:“你們的爹爹答應過娘,若是考取了功名,定然要回來接我們的……”
崔遇棠道:“娘,三年了,你每年都這麼說,可我們從來冇見過爹爹回來。”
母親江月唇邊笑意一僵,視線緩緩上移,落在宗祠中外公的牌位上。
那年崔遇棠五歲,外公采購商貨之時,被馬賊所劫,死於非命。原本富裕的江家因死了家主,各房開始爭起了家產。江月帶著兩個孩子,便是想爭,也無理去爭。
“身為江家之女,本該嫁個好人家來回饋江家,你卻帶著兩個拖油瓶留在江家白吃白喝這麼多年,家裡的生意半分幫襯不上!你還嫌不夠嗎!”
“我們可不是爹,不會這麼無私地包容你。走走走,去尋你那便宜夫君去!”
母子三人被趕出江家,江月帶著姐弟二人艱難地自立門戶,做儘了從前從未做過的臟活粗活。
一雙白皙細嫩的手,被磨出了道道繭子。
屋漏偏逢連夜雨,因著長期吃喝不足,弟弟崔錦舟生了重病,母親不得不日夜操勞,貌美的臉上多出道道深刻的皺紋。
“娘,我會死嗎?”崔錦舟發起高燒,躺在床上,小臉通紅,眼神迷濛。
“不會的,”母親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髮,“娘會掙到買藥錢的。”
看著母親似乎下定決心一般邁出門,崔遇棠隻能躲在透著腐味的被褥裡,咬著手臂無聲哭泣。
母親有著自己的尊嚴,從未想過為奴為妓,卻在那一年,不得不出賣美色,換來了救命的藥錢。
她脆弱地攥緊手裡的錢袋,麵對他們姐弟二人時站得很遠,似是有些侷促不安:“阿棠,你去拿這錢買藥,就照大夫單子上的買,我們有錢了。”緊接著,母親轉身出去,“我先去洗洗……”
院中的盥洗聲一遍又一遍,夾雜著發了狠般用力的巾布摩擦聲。
弟弟睡著後,崔遇棠夜夜聽著母親細微的啜泣聲,聽著母親夢魘中喚著父親的名字,直至入睡。
後來得知崔漢已是九品小官,安家汴京,還有了妻女,母親才帶著她們上了京城。那時,崔遇棠才得知當初的崔漢是拿了江家的錢,才赴京趕考,最終也冇考上,還是靠著江家寄過去的錢買了官。
但他卻從未告知過江家。
回憶起母親麵色慘白,被仆人從房中抬出來的那一刻,崔漢麵色不改地對她們姐弟二人道:“……她突然病發離世,我已然儘力,但終究是無力迴天。
“你們都是爹的好女兒,好兒子,往後,便跟著爹生活罷。”
他又牽過田氏的手:“往後,這就是你們的娘。”
爹不但冇給過娘一天好日子,還害死了她。
回過神時,崔遇棠已然握著從廚房奪來的菜刀,站在崔漢身前,滿眼恨意。
“我要殺了你,為我娘償命!”她目眥欲裂,拚儘全力衝了過去,舉著菜刀朝崔漢砍去。
一刀砍在崔漢的右臂上,血液四濺,傷處深可見骨。
“你瘋了!”崔漢驚慌不已,四處躲閃,“快來人,快來人啊,將這個不孝女給我押下去!”
崔遇棠舉著菜刀胡亂地砍著,最終不敵一眾強壯的家丁,被囚禁在破落的客房之中。
這一囚禁,便是從春到了冬,乃至除夕。
這些時日,除了殘羹剩飯會送進來,根本無人來看過她。
而頂替了她恩人身份的崔闌卻是能經常入宮陪伴皇後,崔闌還對皇後言之,她之所以會被送往嶺南養病,是她命格不好。
久而久之,旁人都當她是厄運的來源,對她避之不及,而家人更是將她的虛弱疾病視為謊言,隻當她故意裝病。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少女緩緩蜷縮起身子,雙唇漸漸發紫。
她還冇有為母親報仇,還冇有讓這家冷血心腸的人下地獄,她還冇能照顧弟弟長大……
她有著太多的不甘。
屋外寒風凜冽,一陣歡笑聲突然傳入耳中,崔闌的笑聲尤其明顯,清脆如鈴。
崔遇棠一陣陣嘔血,身前臟汙的地板均染上了血色。
“娘,我好想你,咳咳,咳……”少女神思迷濛。
她倏然想到,團圓夜過後,崔闌身為禦賜的長樂郡主,將會和皇後所生的五皇子成婚。屆時,又將是一片崔家大盛的景色。
可竟與她無關。
屋內,咳嗽聲漸止,容貌精緻蒼白的女子緩緩合上雙眼,離神歿去。
她的靈魂飄在空中,看見崔漢站在她被囚禁的房前,雙眼有些空洞無神。
一旁的崔闌哭得撕心裂肺,感人肺腑。下人都在說闌小姐真是個有情義的。
最終,崔漢許是為她的死感到幾分心痛,眼角溢位幾滴淚來。
田氏勸慰道:“老爺,莫要過於傷神了。棠姐兒命數如此,想來是將儘了。
“還是快些按大師所言,焚了她吧。”
方纔還流淚的崔漢點點頭:“焚了吧,莫要壞了伯府的氣運纔好……”
他轉過身,仆人丟出火把,將整間屋子付之一炬。
崔遇棠飄在半空,內心恨得彷彿要滴血。
她死後,竟是連靈堂都無法設立!
若是上天能再給她一次機會……
突然,眼前白光閃過,漂浮的靈魂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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