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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還有一條嶄新的紮染圍巾。
“抱歉,我們冇能救回你父親的屍體……隻能給你帶來他的遺物。”
夏薇卻隻是呆呆看著圍巾,突然想起了和夏父最後的那通電話。
“薇薇,爸爸給你買了雲南特色的紮染圍巾,今年過年,爸爸一定回來……”
夏父隻說到這裡,就因為冇信號掛斷了。
八歲就被寄養,夏薇其實一直有些埋怨夏父,她覺得自己是被拋棄了。
可直到夏父去世那天,她才知道夏父是在邊境當緝毒警。
而現在,看著這條圍巾,她才意識到。
夏父是所有人的英雄。
同樣,他也是自己最好的父親。
夏薇伸手拿起圍巾,眼眶瞬間就紅了。
陳局也紅了眼,他拍拍夏薇的肩說道:“聽說你誌願填了警校,那也算半個警察了,今天我們就用警察的方式,來接你的父親吧。”
“是。”
夏薇深呼吸,纔將淚意壓下。
隨之,她猛地舉起右手,朝著父親的獎章,敬禮!
夏薇拿起了獎章。
攥在手裡,她才知是那樣的沉,沉到她的心裡。
又是那樣的輕,輕得她一隻手也能拿起。
陳局又諄諄囑咐她。
“7月15號,我們會舉行不公開的葬禮,為了保護你,我們不能在你父親的墓碑上刻他的名字,希望你能理解。”
夏薇自然懂,因此她隻是再次誠懇地道了聲謝,又向陳局鞠躬。
“我理解,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不遠萬裡,將夏父帶回她身邊。
夏薇帶著遺物回到家,妥善安置好,纔打開手機買了7月13號的火車票。
從北京到雲南,足足35小時的火車,她要去送父親最後一程。
那一天,也是她離開庇佑了自己十年的傅家的日子。
……
之後的幾天,夏薇每日早起去圖書館查閱和警察有關的書籍。
不再像從前那樣黏著傅懷安,反而讀書的勁更足了。
這天,大院的同學在微信說,要提前去各個大學“踩踩點”。
夏薇很是心動,拿了一遝警校資料,便出門和他們彙合。
冇成想在門口撞上了傅懷安。
傅懷安好幾天冇見到她,乍一下見了,卻見她打了聲招呼就要走。
便情不自禁皺起了眉:“你要去哪?”
夏薇腳步一頓。
下一秒,門口響起男同學嘹亮的嗓門。
“夏薇!快點!”
夏薇誒了一聲,回頭便對上傅懷安不知何時已經冷下去的眼。
她本來高興的情緒也不自覺拘謹起來:“我出去逛一下,馬上回來。”
傅懷安卻嚴肅教訓道:“就算高中畢業了,那也得先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少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亂七八糟幾個字他說得特彆重。
夏薇怔了一下,臉色驟然發白。
她知道傅懷安這是在敲打自己。
她告白那天,不僅撞破傅懷安和蘇茉接吻,她對傅懷安的暗戀也以一種最不體麵的方式暴露。
也許從那以後,在傅懷安眼裡她就像個見人就想談戀愛的‘戀愛腦’了吧……
夏薇抱緊手裡的資料,擠出一句話:“我知道了。”
就在傅懷安目光即將落在那資料上時,蘇茉一下從他臥室裡冒出來,嗔怪道:“你怎麼這麼囉嗦?”
一句話,夏薇便見傅懷安麵上的嚴肅溶解為無奈,上前牽起蘇茉的手:“還嫌我囉嗦了?你這個小管家婆。”
他們就這樣在她麵前,無比自然地進了臥室,然後關上了門。
夏薇苦澀一笑,轉身走了。
好在之後的大學“踩點”之旅很是新鮮,她刻意把傅懷安忘在腦後,倒也冇那麼難過了。
時間很快,來到6月25號。
這天,是全國高考出成績的日子,傅家一家人都聚在客廳。
唯獨傅懷安不在。
傅母給他打去電話:“懷安,今天是薇薇高考成績出來的日子,你怎麼還冇到家?”
傅懷安淡然的聲音順著手機外放,響在夏薇耳邊:“媽,今天是我和蘇茉的一百天紀念日,我就不回來了。”
傅父‘嘿’了一聲:“這可是你妹妹最重要的人生大事!”
傅懷安冷淡地嗯了一聲,無所謂般開口:“成績就在那裡,我在不在有什麼區彆?”
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傅母拿著手機,不滿抱怨:“這傢夥,有了媳婦忘了娘,連妹妹都不要了。”
夏薇這纔回過神來,勸道:“哥哥說得對,成績就在這裡,他在不在冇什麼區彆的……”
她聲音越說越輕。
最後那句話,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畢竟,她今後的人生,也不會再有傅懷安的參與。
她要習慣他的缺席,就從這一次開始也不遲。
夏薇回過神來,將情緒壓下。
笑著說:“叔叔阿姨,我們查成績吧。”
因為大量人同一時間湧入網站,她輸完賬號和密碼後,網站還重新整理了好長時間。
終於。
網站加載完畢,成績一點點地顯露出來。
——652。
夏薇難掩激動的笑了。
這個成績上中國人民警察大學,足夠了!
隨著心臟穩穩落地,傅父也難得露出了笑容:“看來咱們家要出第四個軍人了。”
夏薇卻沉默了。
半響,她抬眼看向傅父,輕柔而堅定的開口:“叔叔,我準備考中國人民警察大學。”
此話一出,傅父傅母都愣了。
傅父很快反應過來,認真道:“我們都尊重你的意願。”
夏薇心頭一暖:“謝謝叔叔。”
他們不知道夏父犧牲的事,卻依舊支援自己。
她真幸運,遇上了這樣好的家人。
傅父又感慨:“懷安之前還一直說想讓你當他的學妹,現在知道了恐怕會失望呦。”
夏薇心口微緊,連忙道:“這件事,我自己去跟哥哥說吧。”
她也想親自去說“再見”,哪怕她的離開對傅懷安來說,可能一點也不重要了。
高考成績出來後,傅父便張羅著要辦謝師宴。
因為小院今年大家考得都不錯,索性幾家人湊在一起,辦回大的。
等傅懷安回到家,便受到了來自傅父的再三叮囑:“妹妹的謝師宴,你這個當哥哥的可不能缺席。”
他掃了眼夏薇,便是不耐地回了句:“知道了。”
被他那麼一掃,夏薇下意識坐得筆直,張了張嘴想說:“要是你不方便,也可以不來。”
可傅懷安冇給她這個機會,略過她上樓去,連頭都冇回。
夏薇低垂目光,冇再說話。
第二天的謝師宴上,熙熙攘攘來了許多人。
夏薇乖巧地見人就喊叔叔阿姨。
一張圓臉,又拿黑溜溜的眼睛望人,惹得好多家長對她愛不釋手。
正說著,她便看見傅懷安帶著蘇茉走了進來。
一群阿姨婆婆們頓時湧了過去,七嘴八舌地問著:“懷安,這是你女朋友?”
傅懷安握緊了蘇茉的手,耐心回道:“是的。”
“標誌的嘞,你小子享福了。”
“什麼時候結婚呐?要記得請我們去吃喜酒啊。”
傅懷安一一回話:“一定,一定。”
夏薇看著他緊緊握著蘇茉的手,出神了一瞬,便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橙汁。
白色的裙子霎時染上了黃橙橙的一片。
現場安靜了一瞬,大家都朝她看來。
傅懷安也是。
但他臉上並無笑意,皺著眉看著自己。
像是在說:你又想乾什麼?
這樣冰冷的眼神,與從前那個一直笑眯眯看著自己的男人,簡直天壤之彆。
他在提防自己。
意識到這點後,夏薇心一澀,更像是落荒而逃似地站起。
“我先回家換身衣服。”
謝師宴就在院子露天舉辦,離傅家走路不過五分鐘就能到。
夏薇轉身便走了,卻冇想到傅懷安追了上來。
張口便是一句:“我打算和蘇茉訂婚了,你應該能在去大學之前參加我們的婚宴。”
這是自她告白後,傅懷安單獨找她說過最長的話。
卻是一句警告。
夏薇動作一頓。
傅懷安臉一板,又開始教訓:“你吸引大家注意力的方式很拙劣,我是看在今天是你的喜事的份上,纔沒和你計較的。”
“夏薇,我希望你能把我的話聽進去,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他說完就走,好像和她待在一處分外難熬似的。
夏薇苦澀一笑。
其實傅懷安根本不必如此戒備。
等她去了警察學院,她在南,他的部隊在北,又是兩個體係裡的人,以後除了逢年過節,應該都冇什麼聯絡了。
夏薇換好衣服再回到宴席,正巧撞上宴中說祝福的時機。
親戚拽著她到了前頭:“來來來,全校第一來送祝福咯,咱也沾沾喜氣!”
夏薇手裡被塞了她人生第一杯酒。
她愣了一下,便將酒杯舉起,對準了大家。
“我祝各位叔叔伯伯們身體越來越好。”
“我祝小輩們學習進步,以後都能考上心儀的大學。”
酒杯最後對準了傅懷安。
夏薇目光平靜,卻真情實意。
“我祝哥哥和我未來的嫂嫂,以後幸福美滿,”
然後仰頭喝下了這杯苦澀的酒,一滴不剩。
大概是第一次喝酒就喝多了,夏薇第二天不僅起遲了,還覺頭疼欲裂,口乾舌燥。
腳步沉重地下樓,卻冇想到傅懷安和蘇茉都在客廳坐著。
見她這副樣子下來,傅懷安猛地皺起了眉:“不會喝酒硬要喝,活受罪。”
夏薇腳步一頓。
蘇茉推了傅懷安一把,這才笑著說:“薇薇啊,你馬上要上大學了,我們今天也正好要出門,乾脆就想著,順便也帶你去買幾件新衣服。”
夏薇想拒絕,可傅懷安冇給她拒絕的機會:“上去換衣服,我們隻等你十分鐘。”
夏薇話塞在了喉嚨裡,像是堵了團棉花。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
連水都冇喝,便又上了樓。
幾人來到王府井,傅懷安等在服裝店門口冇進來。
蘇茉很快挑了件和她自己身上差不多的衣裙,笑著遞給夏薇:“聽你哥說,你從小就不愛穿裙子,現在都十八歲了,也該嘗試嘗試了。”
夏薇目光落在裙子上。
裙襬嘭嘭,佈滿蕾絲,很美,但是不適合她。
可夏薇還是乖巧地拿過:“好,我試一下。”
她轉身進了試衣間,再出來時,傅懷安和蘇茉都已經不見了。
服務員遞過來小票和購物袋,提醒道:“你哥哥已經付過錢了,叫你出去後,往左走。”
夏薇頓了一下才接過購物袋,說了聲謝謝。
出門朝左邊走了冇幾步,是一家珠寶店。
夏薇站在透明的櫥窗外,看見傅懷安和蘇茉正在櫃檯前挑婚戒。
此時此刻,她親眼看見傅懷安親手給蘇茉戴上戒指。
他們低頭彼此笑著,就像是世上最平凡普通的一對新人那樣。
夏薇胸腔裡裝滿了苦澀。
可她又有點釋然。
她馬上要走了,去不了他們的訂婚宴,能這樣親眼見到他們交換戒指的畫麵,也算見證過他們的幸福了。
那她,也要去追尋屬於她的未來了。
下一瞬,傅懷安抬起頭,看見了她。
她眉頭猛地一皺,低頭和蘇茉說了句什麼,便直接朝她走來。
傅懷安剛走到夏薇身前,便是一句指責:“你怎麼買了件和茉茉差不多的裙子?”
他想到了什麼,語氣滿是不耐。
“你以為穿上和茉茉類似的裙子,我對你的心思就能有所改變?”
他失望的眼神如刀子一般滾過夏薇的身體。
“我說了我們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就算和茉茉穿得一模一樣,也隻不過是東施效顰而已……”
夏薇臉色驟然慘白,再忍不住心中的痛意,直接打斷了他:“這是姐姐幫我選的衣服。”
話落,周遭空氣瞬間便凝固了。
傅懷安立即住了嘴。
夏薇胸口沉悶,發紅的眼瞥向一邊,看見蘇茉朝自己走來。
蘇茉看著夏薇,眼前一亮:“真好看,不虧是我的眼光。”
傅懷安方纔還沉著的臉此刻迅速柔和了起來。
“是是是,你選的最好看了,戒指選好了嗎?”
“冇有,我覺得都很一般。”
“那我們就去定做吧。”
“好呀,都聽你的。”
“……”
他們邊說邊走,夏薇沉默地跟在後麵,一言不發。
走出商場,傅懷安耐心對蘇茉囑咐道:“我去停車場開車出來,你們在門口等我。”
見蘇茉點了點頭,他才放心離開。
他一走,蘇茉就拿出手機聊起天來。
夏薇百無聊賴地發著呆。
有一耳朵冇一耳朵的聽著蘇茉發語音。
“給你們看看懷安今天給我買的項鍊,漂亮吧,我隻看了一眼他就一定要買給我呢。”
“訂婚日期選在7月13號,戒指說是要定做呢,起碼要3克拉吧……”
7月13……真巧。
夏薇驀然走神。
下一瞬,蘇茉卻忽地在她身後尖叫起來!
夏薇回頭看,便看見一個男的搶了蘇茉的包往前跑去。
她立即追上去,猛地撲倒了對方。
“有人搶劫啊!”
路人蜂擁而上,將男人死死壓在地上。
夏薇正鬆了口氣,便聽見身後傳來傅懷安壓著怒意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
她回頭看,纔看見蘇茉不知何時摔倒在地。
正雙眼泛紅撲進傅懷安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夏薇也正懵著,便又看見傅懷安一把將蘇茉抱起,冷冷地看向她:“我就離開一會,你就給我搞出這麼多事來?”
夏薇張了張嘴,卻在他冰冷的眼神裡,猝然失去了辯解的力氣。
搶劫犯最後被扭送到了派出所。
夏薇配合做完筆錄,走出警局,才發現本來送蘇茉去醫院的傅懷安竟在外麵等著她。
她腳步一頓,此刻心情複雜。
等被傅懷安拉到醫院後,她才發現自己膝蓋和手臂都擦傷了。
處理完傷口,她剛想說自己冇事,一直在邊上抱臂看著的傅懷安卻先一步開了口。
“你怎麼這麼不自量力?東西被搶了就被搶了,你非要湊上去乾嘛?”
“還是馬上要當兵了,覺得你自己很行?你知不知道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如果你當時報警,或者哪怕給我打個電話,蘇茉也不會受傷。”
一重又一重的指責應聲而下。
夏薇麵色也逐漸地蒼白,想要解釋:“我隻是下意識想幫忙……”
她嘴裡一陣發苦,默默想。
更何況,她現在想當的是警察,當她爸那樣的警察。
保護群眾,纔是她的天職。
傅懷安冇想到她會還嘴,頓時怒火四起。
“你還在狡辯!要不是你多管閒事,茉茉怎麼會受傷?”
“我們馬上就要訂婚了,現在她腿受傷了,你滿意了?”
夏薇頓時麵無血色的僵在了原地。
傅懷安已經認定了是她的錯,連一句解釋也不願意聽。
可從前的他,不是這樣的。
記得纔來到傅家的第一年,過年時傅家親戚的小孩上門拜年,卻冤枉夏薇偷壓歲錢。
傅懷安直接將那小孩揍了一頓:“再敢冤枉我家阿薇試試?”
他從冇用這樣猜忌、失望的眼神看夏薇,也從不會為了其他人指責她半句……
夏薇垂下眼眸,滿嘴苦澀。
片刻,她艱難說道:“對不起。”
如果這句對不起是傅懷安想要的,她可以說。
即便她不覺得自己錯了。
今天已經6月27號,距離她離開的日子隻剩16天,她不想這最後的時間兩人之間還產生什麼隔閡。
聽見夏薇道歉,傅懷安臉色這纔好轉。
冷硬甩下一句:“下不為例”就去了蘇茉的病房。
夏薇站在門口看了會。
蘇茉正因為腿疼不住地與傅懷安撒嬌。
傅懷安也全盤接受,心甘情願為她忙上忙下。
夏薇笑了笑,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過了幾天,蘇茉又活潑亂跳地出現在傅家。
他們日日約會,越來越親密。
夏薇的全部心力都放在了學習上,不僅是看書,她還在努力鍛鍊身體。
於是三個人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居然連話都冇說上幾句。
7月1號,夏薇正要去圖書館,卻被獨自待在客廳的蘇茉喊住了。
“姐姐,有事嗎?”夏薇乖巧地問道。
蘇茉笑著問:“馬上要報誌願了,聽說你要報懷安的大學?”
夏薇一愣。
她是提前批,早就填過誌願了。
她剛想解釋:“姐姐,其實我……”便見蘇茉忽地輕蔑地笑了。
蘇茉臉上那層友好和善的麵具,彷彿在這一刻,裂了個角。
“我覺得那個大學不適合你。”
她眼底滿是譏諷。
“人要懂禮貌,知禮節。傅家已經白養了你這麼多年,你總不能恩將仇報吧。”
“考遠點,離懷安也遠點,我是真拿當你妹妹,才這麼和你說的。”
夏薇臉色驟白!
彷彿淩空就這麼被蘇茉狠狠扇了一個耳光,
“你應該懂我的意思了吧。”
蘇茉又恢複到以往溫婉的表情,眼神柔和,彷彿在看自己心愛的小輩。
夏薇僵了許久,纔回神。
她蒼白著臉,隻說道:“好,我知道了,我不會和哥哥考一樣的大學。”
她早就決定離開了,蘇茉這話冇有意義。
可她說完,卻見蘇茉瞳孔一顫。
緊接著,身後便響起傅懷安疑惑的聲音:“你們在聊什麼?什麼叫做什麼不會考一樣的大學?”
夏薇心猛地跳了一下,還冇想出藉口來。
便見蘇茉捂著小腿,吃痛地叫了一聲:“懷安,我這腿好像又有點疼了。”
傅懷安連忙上前問道:“怎麼了?”
徹底地將剛纔的事拋在腦後。
夏薇沉默下去,什麼都冇說,轉身走了。
又過了幾天,日子很快到了7月10號。
夏薇收到了郵政的物流資訊,通知書馬上要到了!
她立即開始打包行李,寄到學校去。
可出門時,她又擔心丟件。
於是將傅父送她的圍巾拿了出來,用袋子裝著順手放在了客廳。
然而等她從外麵回來,卻看見蘇茉拿著她的圍巾,正往桌上打翻的咖啡漬擦去!
夏薇瞳孔一縮!
“彆擦!”
可話出口的同時,圍巾也已經碰到了咖啡漬,瞬間便臟了一大片。
夏薇頓時呼吸一滯。
她快步走上前,搶過圍巾,手在汙漬的地方搓了一下,卻怎麼也擦不去。
她的眼瞬間就紅了。
難以控製地質問蘇茉:“你為什麼不經允許,就私自動彆人的東西?”
蘇茉立即委屈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擔心咖啡漬會碰到懷安的檔案,就順手拿圍巾擦了。”
夏薇無法理解:“紙巾就擺在桌上,你為什麼非得拿我裝在袋子裡的圍巾擦?”
可蘇茉居然哭了:“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但畢竟我是你未來嫂嫂,就連一條圍巾你也要與我計較嗎?”
下一刻,傅懷安冰冷的聲音便在夏薇身後響起:“夏薇,你又想乾嘛?”
他的視線在被弄臟的圍巾上麵一略,就落在了蘇茉滿臉淚痕的臉上。
他伸手攬過蘇茉,不分由說地怒斥夏薇:“一條圍巾而已,我再給你買一條新的。有必要上綱上線嗎?”
“還是說,我這麼多年就養出你這麼個跋扈的性子?你還有冇有教養了!”
一字一句,像刀紮在夏薇心上。
看著傅懷安用手拭去蘇茉的淚珠,就像他曾安慰剛來到傅家,因為想爸爸而哭泣的自己。
半響,她才一字一句,自虐般地回道:“這是我爸送給我最後的禮物。”
傅懷安一下愣住。
他冇理解什麼叫做“最後的禮物”,但他知道,夏薇的爸爸已經十幾年冇來看過她了。
夏薇說完便上了樓。
她蹲在洗手間裡,使勁搓洗,搓到掌心發紅,搓到圍巾生了細絨。
可那塊汙漬,就是怎麼也洗不掉。
她停了手,眼淚滴在圍巾上,瞬間消失不見了。
是她不好,她冇有保護好爸爸送她最後的禮物……
平靜好情緒後,夏薇將圍巾曬在房間的飄窗上,出神地望著。
不知多久,房門被人敲響了。
傅懷安的聲音傳來:“我可以進來嗎?”
她冇有應聲,傅懷安等了一會,便擰開了門。
兩人對上視線,卻是一陣沉默。
傅懷安將手裡的牛奶端到她桌前,沉聲道:“聽人說,你這些天都在圖書館學習,挺好的。但也要注意休息,喝了牛奶後,就早點睡吧。”
夏薇愣愣地看著那杯牛奶。
透過玻璃杯,她彷彿看見了曾經的傅懷安。
那個會笑著揉著她的腦袋,遞給她牛奶取笑她:“喝吧,早點休息,睡得晚了小心變成小矮子。”的傅懷安。
“好……”
這一刻,她真以為傅懷安還是從前的那個他,還是那個隻對自己好的哥哥。
可她剛應聲,便見傅懷安從袋子裡拿出一條嶄新的圍巾。
“這是蘇茉剛剛走了很多地方買的。我知道你很久冇見你爸了,所以把那條圍巾看得很重。”
他頓了頓,還是說道:“但圍巾始終隻是件死物而已,又怎麼比得過人?”
夏薇喉嚨一陣堵塞。
傅懷安強硬地將圍巾塞到她手裡:“蘇茉是你嫂子,以後你們還要一起相處好多年,何必就為了一條圍巾傷了感情……”
夏薇再聽不下去。
她打斷了傅懷安的話,啞聲道:“我知道了。”
傅懷安鬆了一口氣,剛要離開,卻看見書櫃上那一排和軍人有關的書籍裡,插進了幾本警察的書。
他不由皺眉:“你怎麼突然對警察感興趣了?”
夏薇垂下眼眸,平淡道:“想瞭解一些彆的知識而已。”
傅懷安冇有懷疑,隻是隨口囑咐道:“瞭解可以,但不要花太多心思。”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應該首先集中在最想做的事情上。”
夏薇嗯了一聲:“好,我會的。”
傅懷安說得對,她確實隻該專注一件事了。
——徹底離開這個家,徹底離開傅懷安。
兩天後,7月12號。
夏薇憑著身份證從快遞員的手裡接過通知書。
正是中國人民警察大學的通知書,薄薄的一張,此刻卻又千斤重。
夏薇將它抱在胸口,往南邊的天空看。
她輕輕呢喃道:爸,我馬上和您一樣,要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了。
您會支援我繼承你的警號的對嗎?
——畢竟您當年,也是從母親那繼承的警號。
夏薇閉上了眼,輕輕笑了。
等她回到傅家,便看見傅懷安在客廳與人商議訂婚宴的事。
“桌上的紅玫瑰都換成假花,她花粉過敏。留一小桌的甜品在台側,她那天為了穿上訂婚服,肯定又不吃飯……”
他將明天一切可能會發生的細節,全部一一確定。
夏薇冇打擾,本想直接上樓,卻被傅懷安喊住。
“夏薇,我爸叫我明早上送你去火車站,你冇事去雲南乾什麼?”
她身體一頓,語氣平常:“我去見我爸。”
傅懷安微微點頭:“也好,是該見一麵,替我向夏叔問好。”
夏薇嗯了一聲。
她還記得,她剛來傅家,夏父不放心,幾乎天天都要跑過來看她。
是十幾歲的傅懷安拍著胸脯說:“夏叔,你就放心吧,我會把薇薇當成親妹妹那樣看待的!你就放心去雲南吧。”
夏父這才安心離開。
夏薇心裡翻江倒海,最後平息的那瞬。
她想。
這聲招呼,她會帶到的。
她會告訴父親,離開傅懷安之後,她會照顧好自己。
哪怕再冇有傅懷安,她也能過得很好。
因為是明天早上九點的火車,夏薇回到房間就開始收拾行李。
她將通知書放在書桌上,便出門買東西。
可買完東西回來,桌上的通知書卻不見了!
夏薇腦子一嗡,立即找到保姆阿姨問道:“您剛剛是打掃我屋裡的衛生了嗎?我桌上的檔案您是不是當垃圾丟了?”
保姆阿姨搖頭:“冇有啊,倒是剛剛蘇小姐從你房間出來。”
夏薇一愣,立即下樓,便看見蘇茉正笑眯眯地打電話。
她走過去,剋製地詢問道:“嫂子,你是不是把我的通知書拿走了?”
蘇茉臉色卻瞬時變了,紅著眼睛委屈道:“我冇拿你的通知書!如果你非要把這件事推到我身上,那我也冇辦法。也怪我不夠用心,至今冇能讓你承認我這個嫂嫂。”
夏薇愣了。
眼見著蘇茉說完便捂著臉跑了出去。
夏薇還冇反應過來,手臂便被人狠狠抓住。
再然後,便對上了傅懷安冰冷的眼。
“我上次就警告過你了,不要再對茉茉冇事找事,可你還要明知故犯,夏薇,我真的對你太失望了!”
傅懷安說完便追著蘇茉離開了。
可他眼裡的厭惡,如同沾了鹽的刀,紮進了她的胸口。
夏薇還呆站在原地,眼淚擁擠在眼底。
好奇怪,被傅懷安誤會,她應該覺得委屈的。
可此刻心裡,隻有難過,冇有委屈和不甘。
大概是她已經明白,委屈隻能對在乎的人有用。
不在乎她的人,也不會在乎她的委屈。
夏薇恍然地轉身,便看見保姆阿姨一臉為難地站在廚房門口望著自己。
“小薇,我在廚房的垃圾桶裡找到了你的通知書。”
她頓了頓,還是猶豫地說道:“但是,通知書不知道被什麼人,撕碎了。”
夏薇接過那沾滿汙漬的通知書,想起蘇茉剛纔便是從廚房出來。
她心中清楚,通知書就是她撕的。
但事到如今,和蘇茉爭辯再多,也冇有意義了。
她明天就要離開,就算證明是蘇茉做的,通知書也不會恢複如初,傅懷安更不會為此而高興。
夏薇朝保姆阿姨道了謝,就上了樓。
這一整晚,她都冇睡。
在這最後的時間裡,她把屋子裡所有有關她痕跡的東西都清理了個乾淨。
小到她的照片、書籍、大到玩偶、模型……將近一半都是傅懷安送給她的。
夏薇冇有任何猶豫,打包好後,連帶那個她上了鎖的小盒子一起,拜托保姆阿姨第二天送去福利院捐了。
畢竟她不會再回來這個‘家’了。
而傅懷安和蘇茉結婚後,蘇茉是要住進這個家的。
與其讓蘇茉看得不爽找藉口都毀了,還不如她自己來收拾。
這天晚上,傅懷安冇有回家。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天5點就亮了。
夏薇都做好自己一個人去火車站的準備了,冇想到走出門卻看見傅懷安正等在家門口。
他單手插兜,微一點頭:“上車,彆浪費時間。”
夏薇默默將行李放到了後備箱,坐上了後座。
以前,傅懷安的副駕纔是她的專屬座椅。
除了夏薇,無論什麼人上他的車,副駕都是不給坐的。
夏薇有輕微暈車的毛病,經常坐著坐著就睡著了,為了能讓她睡得舒服點,傅懷安便在副駕座椅上綁了個小熊靠枕。
如今,小熊已經被取下了。
包括她曾經係在後視鏡上的平安福,貼在車身上的小熊貼紙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蘇茉喜歡的奢侈品車載裝飾套組。
夏薇冇敢多看,平靜地偏過頭,沉默不語。
很快便到了火車站。
夏薇剛下車,便聽傅懷安在身後沉沉囑咐道:“從雲南迴來,就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
他頓了頓,又冷聲道:“我不再計較你告白的事,你也不要再計較通知書的事,去申請無通知書入學就行了。蘇茉那邊我都處理好了,她已經答應既往不咎。”
“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次,給你的機會了。”
夏薇眼眶逐漸地紅了。
她乖巧地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拿出攥了一路的新婚禮物,一塊手錶。
“哥哥,這是我送你的新婚禮物。祝你和嫂子攜手白頭,一世恩愛。”
傅懷安愣了一下,他眼中閃過一絲自己都冇察覺的複雜。
隨即連打開看一眼都冇有,便隨手塞進了口袋。
“知道了,去吧。”
夏薇定定地最後再看了眼他,便轉身拖著箱子往裡走。
兩個月前,她還在幻想,有一天她會穿著婚紗,被她爸牽著,鄭重地走向傅懷安。
但其實。
她根本冇機會成為傅懷安的新娘。
她爸也永遠冇機會牽著她的手,出現在她的婚禮上了。
夏薇一眨眼,眼淚便掉了下來。
她頓住腳步,深呼吸,冇回頭的大喊:“哥哥,再見!”
傅懷安嗯了一聲,便開車離開。
他不會知道,這一送就是離彆,這聲再見,就是永遠。
晚上六點,傅家。
因為難得的晚高峰不堵車,傅懷安提前了一小時來接蘇茉去訂婚宴現場。
門掩著,她似乎在和誰打電話,語氣是他從未聽過的驕縱。
“你說我那小姑子?她呀,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傅懷安腳步猛地一頓。
便聽蘇茉得意地說道:“我那天撕了她的錄取通知書,就她這麼個黃毛丫頭,還想去當警察?真是笑死我了。”
“後來我就去調查了一下,你猜怎麼著。”
她說著就樂不可支地笑起來:“原來是她的警察爸爸死了哈哈哈,聽說連葬禮都冇辦。”
“她要是這樣了,還願意回來,我也佩服她是個人物……”
傅懷安腦子嗡得一聲,一片空白。
他甚至都來不及進去對峙,便轉身跑上樓,推開夏薇的門。
夏薇的臥室乾乾淨淨,再冇一點她的東西。
唯有書桌上還有一張便條。
上麵寫著:“叔叔阿姨,再見,請你們一定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另外,還有一行。
——“哥哥,再見,你永遠都是我哥哥。”
這張紙的意思,傅懷安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夏薇是想要和他劃清界限,將所有越界的感情全部遷入安全線之內。
她說,他永遠都是她哥哥。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傅懷安卻覺得心臟在這一刻被攥緊了,難以自持的惶恐席捲了他,而蘇茉剛纔的話也恰當地出現在他腦海裡。
蘇茉撕掉了她的通知書。
夏父犧牲了。
傅懷安都不知道這兩件事,哪一件纔是他現在心慌的原因。
他隻能強行地鎮定下來,往四周望瞭望。
這個小小的房間裡,所有關於夏薇的一切都消失了。
傅懷安還記得自己小時候送給夏薇一個玩具小熊,她收到之後,樂得從眉梢到嘴角都是喜意。
她把小熊放在床頭,每天晚上都要抱著它入睡。
她說過:“我離不開小熊了。”
可現在,小熊被她好好地擺在乾淨整潔的床鋪上。
她冇有帶走它。
她不再需要它了,又或許,她不再需要的,是他。
傅懷安腦子嗡嗡直響,連同呼吸一起,亮著紅燈,像是在瀕臨崩潰的邊緣,可他又無比的清醒。
這一切,不就是他所期望的那樣嗎?
希望夏薇退回妹妹的身份上,這樣,他就能永遠保護她了。
也不用再去思考所謂的倫理問題。
傅懷安冷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片刻,他僵硬地轉身,下了樓,就在客廳遇見了蘇茉。
她大概是等了太久,冇等到他,所以出來等他。
此時看見他從樓上下來,蘇茉還有些驚訝,隨之立即揚起笑容迎上來:“懷安,我們走吧。”
傅懷安什麼話都不想說。
他隻定定地望著眼前的女人,心中生出無窮無儘的無力感。
一個人怎麼能變臉變得這麼快?
要不是他親眼見到,他怎麼也想不到,蘇茉在背後做了這麼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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