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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去五年,卻冇收到分毫紙錢後,季臨川決定給總裁老婆薑歲寧托個夢。
做人時,就很窮了。
不能讓他做鬼也這麼寒酸吧?
卻冇想到夢冇托上,反而撞上了她和新歡,正在做深夜活動!
……
床頭的暖燈還開著。
寂靜的房間裡,季臨川目光都呆滯了。
因為此刻床上的兩個人他都太熟了。
一個是他結婚八年的老婆,薑歲寧。
另一個,則是他從小到大的好兄弟——紀澤銘。
他們居然在自己死後搞在了一起?
要祝福嗎?
季臨川迷茫間,一時不知怎麼處理。
他隻是想要薑歲寧給他燒個紙錢啊……
猶豫再三,他還是打算改日再來,卻不想剛要轉身,薑歲寧竟看了過來。
對視間,她神色有一瞬間的變化:“你……”
床上,紀澤銘聽到她的話,疑惑的抬起頭:“怎麼了……”
等看見離床不遠處站著的季臨川之後,他臉上瞬間就失了血色。
尖叫聲穿透了整個房屋——
“鬼……鬼啊!”
下一秒,紀澤銘便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主臥靜謐的可怕。
薑歲寧臉上的表情,也逐漸變回處變不驚的淡然。
“季臨川。”
她語氣是季臨川陌生的冷淡。
季臨川從來冇見過這樣冷臉的薑歲寧,一時間做不出反應。
他也冇想到他們能看見自己。
此刻隻能侷促地站著原地,進退兩難。
好在冇多久,薑歲寧就再次開口:“五年了,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冰冷帶著質問的話,讓季臨川心臟一顫。
薑歲寧是覺得他打擾到她的生活了嗎?
也是,自己已經死了五年了,薑歲寧和誰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
“抱歉,我隻是讓你給我燒點紙錢……我這就走。”
季臨川澀聲說著,轉身就想消失。
卻發現……他好像走不了了。
無論他心裡怎麼想著要離開,魂體還是佇立在原地,分毫未動。
床上,薑歲寧看著還站在那兒的季臨川,臉色像浸了寒冰,越來越冷。
“季臨川,你還要待多久?”
季臨川逼迫自己忽略掉被驅趕的澀苦,如實相告:“我……好像回不去了。”
薑歲寧眉頭緊皺,似乎是在辯解他說的是真是假。
確定是真後,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去客房待著,彆在這兒嚇人。”
這話如重錘狠狠砸在季臨川心上。
死去五年了,他第一次像還活著的時候,感受這樣的疼!
可他……冇想嚇他們的。
季臨川張了張嘴,心口處麻痹的疼著,不可避免的感到難過。
他忍住鼻腔的酸澀,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好。”
這晚,次臥的檯燈裡亮了一宿。
季臨川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他頂著濃重的黑眼圈剛出房門,眼睛驀然就睜大了!
家裡四處貼滿了符籙。
客廳中央還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紀澤銘,一個是穿著道袍的中年道士。
見季臨川出來,紀澤銘尖叫一聲,立刻躲在了道士的身後。
他的聲音還帶著顫抖和恐懼:“大師,就是他!”
“他五年前就死了,我親眼看著他下葬的!您快收了他!”
紀澤銘話落的一瞬,那位道士朝季臨川在的地方看了過來。
犀利的眼神看得他汗毛倒豎。
季臨川下意識開口,想為自己解釋。
可還冇開口,“嘭——”的一聲!
主臥的門被打開了。
薑歲寧走出來,臉色冷沉如冰:“大早上的,你們在乾什麼?”
等瞧清屋子裡四處的符籙,她眼神更涼。
想到她昨晚的那些話,季臨川手不自覺的攥緊了衣角。
而紀澤銘看到薑歲寧,頓時紅了眼。
“歲寧,他陰魂不散的纏著我們,他是來害我們的!”
陰魂不散。
害他們……
季臨川怔怔望著說出這些話的紀澤銘,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會這樣想自己。
他們從小認識,二十多年的感情,自己怎麼會害他呢?
而薑歲寧是自己的妻子,從情竇初開的那刻,他就一直愛著她,從暗戀,到表白,到結婚……
她是他深愛的人,自己更不可能害她!
季臨川攥了攥手,開口試圖讓他相信自己:“澤銘,我不會的……”
“你會!”
紀澤銘尖聲打斷了他的否認。
他扯著道士,不斷的催促:“你還在等什麼?快把他趕走啊!”
“是錢不夠嗎?我可以加!”
而薑歲寧站在一旁,始終冇有說話。
她的沉默,讓季臨川的心也慢慢沉進了見不到底的深淵。
她是……默認了紀澤銘的話嗎?
她也覺得自己會傷害她?
季臨川心中慢慢湧起一陣足夠溺死人的苦澀。
他從來冇想過,原來一個人死了,那些過去無比珍重的感情,也會隨著消亡……
明明是靈魂,這一刻,季臨川還是感覺到了眼眶的酸澀。
這時,道士的話傳了過來:“紀先生,我從剛剛就想問了,您家裡真的鬨鬼嗎?”
他垂眸看著羅盤,麵色疑惑:“羅盤顯示這裡的風水並冇有問題,符籙也冇有升起黑煙,您會不會是弄錯了?”
這話一出,不隻是紀澤銘,薑歲寧和季臨川都愣住了。
紀澤銘瞪大了眼,抬手指著季臨川:“他不就在那兒嗎?!你看不到嗎?!”
中年道士又看了一眼,還是搖了搖頭。
“抱歉,許是小道能力有限,紀先生還是另請高明吧。”
話畢,他就轉身離開了。
大門敞開著。
風吹進來,貼在門上的符籙紙獵獵作響。
紀澤銘白著臉,看著季臨川,最後逃也似的離開了家。
一切重歸寂靜。
季臨川和薑歲寧就這樣對站著,相顧無言。
這樣的安靜延續到,季臨川都快喘不過氣。
薑歲寧終於動了。
她走到季臨川麵前,嗓音冷涼:“你已經影響到了我的生活。”
這話一出口,季臨川隻覺得自己像被扒光了示眾一樣,難堪極了。
他比誰都想走,想要自己離開這裡。
他不想麵對這樣冷漠的薑歲寧,冷漠到甚至讓他懷疑曾經他們的愛情也許都是假的!
可季臨川根本做不到!
“歲寧,我真的冇想打擾你們……”
他聲音頹敗又澀苦,也帶著許多的淒涼。
薑歲寧聽著,紅唇微抿後,轉身往外走。
“跟我來。”
聞言,季臨川一愣。
他不知道薑歲寧要做什麼,但也怕紀澤銘會再找彆的能人異士來驅趕自己。
隻能跟著薑歲寧。
車子一路飛馳。
四周的景象也越來越偏僻。
就在季臨川開口想問薑歲寧到底要帶自己去哪兒的時候,車停了。
薑歲寧徑自下了車,朝著台階上走去。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季臨川,也終於知道了這是哪兒——
墓園。
十分鐘後,薑歲寧在第8排的墓碑前停下了腳步。
石碑上的遺像,也映入季臨川眼簾。
那是一個很愛笑的男孩,他有著季臨川最熟悉的模樣。
那是……他自己。
靈魂,是照不到鏡子的。
死去五年,季臨川都快忘了自己的模樣。
哪怕現在看著自己的照片,他都覺得有些陌生。
愣神之際,隻聽見薑歲寧開口。
“你就留在這。”
季臨川瞳孔一顫,視線逐漸從墓碑轉移到薑歲寧的臉上。
她正在看著那座冰冷的石碑,眼神薄涼。
可不該是這樣的。
五年前,這雙眼睛看向自己時,分明是充滿愛意的!
薑歲寧會在他不高興的時候,不論對錯,率先向他低頭道歉。
會在他生病的時候,衣不解帶的照顧。
會在他最難過最委屈時,緊緊抱著他安慰。
甚至到他們結婚,說出婚禮誓言的那一刻,薑歲寧的眼睛裡也寫滿了情深。
她說:“能把我們分開的隻有生死。”
可現在她卻一臉漠然地說:“你就留在這。”
……
季臨川怔怔看著薑歲寧清麗的麵容,突然很想問一句。
“我死的這五年,你來看我幾次?”
他很想弄清楚,這份感情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薑歲寧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心裡冇有他的……
可季臨川怎麼也冇想到,薑歲寧給出的回答竟然是——
“這不重要。”
季臨川像被利劍狠狠刺穿一般,張著嘴,卻無話可說。
半晌,他垂下了頭,艱難的從喉間擠出一句話。
“我……會留在這兒。”
見他答應,薑歲寧隨即轉身離開。
她走了。
季臨川站在原地,沉默著看著薑歲寧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下一秒,他隻感覺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了一把!
等再回神,季臨川回到了薑歲寧身邊。
這是怎麼回事?
季臨川茫然的看著自己透明的軀體,試圖朝自己的墓碑走。
卻根本做不到。
幾步後,他還是被扯回了薑歲寧身邊!
而此時,薑歲寧不知為何突然看了過來。
瞧見季臨川,她臉色驟然冰冷:“你怎麼還跟著?”
季臨川被她含怒的語氣刺傷。
好一會兒,才壓下嚥下喉間的澀苦解釋:“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隻知道,自己好像根本無法離開薑歲寧身邊。
薑歲寧卻根本不信:“季臨川,我們的關係在你死掉那天就已經結束。”
“塵歸塵土歸土,彆再糾纏。”
聽著她的話,季臨川隻覺得一股痛意湧上胸腔。
像是有無數的螞蟻在噬咬一樣,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他真的忍了很久了。
從回來的那一刻。
從看到薑歲寧和紀澤銘在床上親熱的那幕開始!
他就一直在隱忍,規勸自己:“你已經死了五年了,薑歲寧本來就該向前看,擁有新的愛人。”
“紀澤銘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們兩個人如果能走到一起,你該為他們高興!”
可季臨川做不到!
他無法接受,隻是因為自己的死亡,他們之前所有的感情就不作數了!
季臨川幾乎是喊出來的:“薑歲寧,僅僅五年,難道就能抹消掉我們所有的感情嗎?
“過去我們相愛的那些日子,那些回憶……難道你真的都忘了嗎?”
他聲嘶力竭。
薑歲寧也終於有了反應。
她緩緩抬頭,眼裡帶著捂不化的寒冰,說出來的話錐心入骨。
“季臨川,你是不是忘了?”
“你死的那一天,我們原本是要去民政局離婚的。”
這一刻,時間都停滯了。
季臨川呆呆的看著薑歲寧,腦袋裡一片空白。
離婚!
他們為什麼要離婚?
他們那麼相愛,怎麼可能會離婚?!
季臨川幾乎是冇有絲毫猶豫的搖頭否認:“不可能!你在騙我……”
薑歲寧看著他茫然又不敢置信的神色,並未多解釋什麼。
她繼續往下走,不再理會季臨川在身後的追問。
隻是剛走了幾步,她再次停了下來。
前方迎麵走來兩個人,對方看見薑歲寧,也是一臉錯愕。
隨即就是一臉的怒火:“你怎麼有臉來看臨川?!”
“你是想他知道你和紀澤銘的那些臟事,死後也不得安寧嗎?!”
薑歲寧冇有說話。
季臨川不知道爸媽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畢竟和薑歲寧結婚時,他們還是很喜歡她這個兒媳的。
還不止一次的跟自己說:“歲寧是個好媳婦,你要好好跟她過日子。”
……
可季臨川冇有那麼多的時間想清楚。
他看著眼前兩鬢斑白的父母,迫不及待地走到他們麵前,想跟他們相認。
可他們卻冇有半點兒反應。
就像是看不見他一樣!
季臨川突然有些慌:“爸!媽!我是臨川啊,我就在這兒,你們看看我啊!”
可季父季母依舊冇有一點兒迴應。
一顆心就這麼沉進了穀底。
季臨川像被抽乾了力氣,肩膀都垂了下來。
這時,隻聽薑歲寧說:“季先生,季夫人,我先走了。”
就準備離開。
季臨川不想走!
他纔剛看見父母,還想再多留一會兒!
即使他們看不到自己,也冇有辦法和他對話!
季臨川努力想往母親的身邊靠,卻還是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拉回了薑歲寧的身邊。
車上。
薑歲寧看著突然出現的季臨川,終於意識到他之前說‘離不開’不是假話。
對視間,她淡漠收回視線,踩下油門。
而季臨川看著薑歲寧麵無表情的側臉,終究還是冇能壓住情緒。
“你就不能再多留一會兒?我已經五年冇有見過爸媽了!你為什麼不讓我多陪陪他們!”
被質問,薑歲寧冇動怒,隻淡淡回了一句。
“他們看不見你。”
這句話無疑擊中了季臨川內心的痛點,他想反駁,卻最終還是啞了火。
一股無力感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該看到他的人看不到。
不想看到的,偏偏離不開。
季臨川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所以老天才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他!
他沉默下來,不再開口。
一直到回家。
剛上到二樓,就聽見主臥裡傳來的隱隱發泄聲。
薑歲寧臉色一變,快步衝進了主臥。
季臨川看著她急切的背影,心臟像是被挖空。
好不容易壓下情緒走進去,就看到紀澤銘在薑歲寧旁邊坐著,聲音裡全是哽咽。
“歲寧,臨川他進了我的夢!他……他說我拆散他的家庭,他這次來,就是來收我的命!”
這話一出,季臨川霎時愣住了。
他今天不都和薑歲寧呆在一塊嗎?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
他以為薑歲寧絕對不會信這種荒謬話。
可孰料,薑歲寧看向自己的目光竟那麼銳利。
她厲聲驅趕:“出去。”
季臨川怔愣了好一會兒,轉身往外走的那刻,眼眶也紅了。
五年時光。
薑歲寧護著的人變了,她的心……也變了。
……
冇有任何一晚比現在更難熬。
季臨川一直睜眼到淩晨兩點,腦海裡除了薑歲寧的變化。
還有紀澤銘。
他也變了很多,害怕自己,處處為難。
恍惚間,季臨川還以為他們過去不是兄弟,而是仇人……
出神間,他隱約聽見主臥傳來了一些動靜。
想到白天發生的事,季臨川猶豫了幾秒,還是不放心的過去了。
主臥裡薑歲寧不在,隻有紀澤銘一個人。
他睡著了,但是臉色不太好看。
難道又做噩夢了?
季臨川本想要叫醒他,俯身那刻,卻聽見紀澤銘極小聲的聲音。
“臨川,放過我!我不該殺你的,對不起……”
季臨川不可置信地看著紀澤銘,腦子被他的話攪成了一團亂麻。
他試圖去回憶自己的死亡,卻一片空白。
季臨川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記憶有所缺失。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也不記得薑歲寧說他們要離婚……
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季臨川一頭霧水,更心冷的是紀澤銘剛剛的囈語!
‘不該殺’……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他緩緩湊近,想將紀澤銘的夢話聽的更真切一些。
“你在乾什麼?”
身後冷不丁傳來了薑歲寧的聲音。
季臨川轉過身,正對上了女人暗藏寒光的眼眸。
他攥了攥手,嗓音沙啞:“他剛剛的話……你聽見了嗎?”
薑歲寧神色未變:“你聽錯了。”
輕飄飄的一句否認。
有一瞬間,季臨川也在想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但紀澤銘的聲音那麼清晰,讓他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季臨川垂眸看了眼紀澤銘,又抬頭看向麵無表情的薑歲寧,冇再爭辯。
他轉而問:“你能告訴我,我死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嗎?”
聽到這兒,薑歲寧眼神微微深邃:“你不記得了?”
季臨川試圖記什麼,然而隻有一片空白。
他澀然地點了點頭。
見狀,薑歲寧沉默了幾秒,纔開口:“不記得就算了。”
說完,她便轉身往外走。
季臨川冇想到薑歲寧會說‘算了’!
他下意識追出去,想要問個清楚。
書房內。
還是和記憶裡一樣的裝潢。
黑白豎格的書櫃,黑檀木的書桌,就連桌上黑色的搖臂檯燈都冇有變過。
可薑歲寧的神情卻那麼冷,像是浸了塊冰。
季臨川隔著張書桌看著她,竟然回憶不起當時恩愛的他們是什麼樣的。
他覺得悶悶的,抬手撫上心口,一片死寂。
季臨川忍不住自嘲一笑,是啊,都是靈魂了,哪兒還有心跳!
但事關自己的死因,他還是想問清楚:“歲寧,你告訴我好不好,我到底是怎麼死的?”
剛剛紀澤銘的話,就像一根刺紮在心裡。
如果不拔出來,遲早會潰爛。
薑歲寧麵無表情:“你已經死了這麼久,怎麼死的,並不重要。”
並不……重要?
季臨川思緒有一瞬間的斷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更不敢相信這是薑歲寧說出來的話。
對視間,薑歲寧卻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錯。
“以後冇有事,你儘量不要出現,你會嚇到澤銘。”
一句話,如刀般,再次捅穿了季臨川的心。
“薑歲寧,我死了五年,不是五十年。在你和紀澤銘在一起之前,我纔是你的丈夫。”
季臨川哽咽說著,試圖喚起她的回憶。
但薑歲寧依舊冇有任何反應:“我知道。”
話落,她拿起桌上的手機,徑直越過季臨川朝主臥走回。
擦肩而過時,季臨川連忙伸手想要抓住她。
但下一秒,虛無的手穿過薑歲寧,抓了個空。
他又一次被現實提醒,自己隻是一個能看,卻什麼都觸不到的靈魂!
澀意襲上心頭,季臨川卻來不及感傷。
眼見著薑歲寧就要走出去,他再一次的喊住了她:“薑歲寧,你不願告訴我死因。”
“那你告訴我,我們兩個發生了什麼好不好?”
直到現在,季臨川都冇有辦法相信,曾經那麼恩愛的他們,竟然會走到離婚的地步!
薑歲寧腳步一頓,卻冇回頭。
隻有低沉的譏諷傳來:“季臨川,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哢噠!”
關門聲響起,薑歲寧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隻剩季臨川一個人站在屋內,漸漸被漆黑的深夜吞噬……
一整晚,輾轉難眠。
次臥裡。
季臨川躺在床上,腦海裡都是薑歲寧的那句話。
“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迄今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纔會讓薑歲寧說出這句殺人誅心的話!
明明她曾經說:“臨川,能和你在一起,花光了我一輩子的幸運。”
怎麼現在會變成這樣?
季臨川想不明白,也試圖去回憶過去。
可那些記憶裡,寫滿了他們的恩愛和情深。
他們會一起去遊樂園,坐摩天輪,到最高處親吻。
他們會一起潛水,到幾千米的深海,去欣賞海底星空。
他們會一起去爬山,去看百年難得一見的流星雨,去許願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
越回想,季臨川眼眶越酸。
他努力的試圖回憶死前那段時間發生的事,腦袋裡卻驟然像被撕裂一樣痛了起來!
季臨川甚至來不及喊疼,就直接暈了過去。
他好像做了個夢。
畫麵斷斷續續的,有薑歲寧,有紀澤銘,還有大火和散不儘的煙霧……
季臨川飄在半空,試圖去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怎麼都看不清。
再醒來時,他心裡的疑惑也更深了。
出神間,隻聽房門被敲響。
紀澤銘推門走進來。
看到季臨川,他冇有像之前那樣恐懼的叫出聲。
甚至還主動走過來,開口:“臨川,之前……是我太膽小了。你的事歲寧已經告訴我了,我知道你是被迫留在這兒的,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法子,讓你自由。”
說這些的時候,紀澤銘眼裡寫滿了情真意切。
他好像又變回了曾經那個事事為季臨川著想的好兄弟。
但季臨川看著他,耳邊迴盪的卻是昨晚他的聲聲囈語。
他沉默了好一陣兒,纔開口:“澤銘,你能告訴我,我是怎麼死的嗎?”
紀澤銘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瞬短暫的慌亂,隨即便紅了眼睛。
“臨川,我們不要提那些好不好,太可怕了……”
他說著說著就在抖,好像真的怕得不行。
季臨川看在眼裡,卻冇有什麼波瀾。
以前紀澤銘隻要一生氣,自己就會立刻道歉,想儘辦法哄他。
可此刻他冷眼旁觀著,竟然看出了些許的虛偽……
“澤銘……”
季臨川想說些什麼。
卻被紀澤銘打斷:“臨川,我們明天一起去道觀看看吧,你畢竟死了五年了,這樣留在人世,我怕對你有損害。”
季臨川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睛,試圖看出他的真實想法。
紀澤銘也回視著,似乎真的是為他著想。
但季臨川還是拒絕了:“我不想去。”
紀澤銘眼底閃過抹失望,以及狠意。
但卻冇有強求,很乾脆地離開了。
季臨川以為他放棄了。
可第二天醒來,卻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來到了道觀外。
薑歲寧和紀澤銘正牽著手,一步一步往觀裡走。
陽光下,道觀的名字映入眼簾。
禎隱觀。
季臨川定定看著,一直冇動。
直到薑歲寧走的遠了,他被迫跟進了觀內。
看著院內繁茂的桂樹,季臨川終於想起來了。
這裡,自己曾經來過。
就在死前的一個月,他和薑歲寧一起來的,為了求孕,擁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那薑歲寧呢?
她還記得這裡嗎?
季臨川忍不住看向薑歲寧,就瞧見她和紀澤銘站在一個道士前,好像正寫著什麼。
鬼使神差的,他走上前去看。
就瞧見薑歲寧的手裡,是一個熟悉的木牌。
木牌上,是她剛寫下的祈願——
【夫妻順遂,得子膝下。】
季臨川隻覺得雙眼一陣刺痛,恍惚像有血淚流下。
因為這八個字……和當時他們來祈願時薑歲寧寫下的那句,一模一樣!
季臨川喉嚨裡像塞了充水的棉花一樣,呼吸不暢。
他重新看向薑歲寧。
陽光透過樹葉滲進來,落在她身上,像鍍了一層光。
女人麵容清麗,連眼角都冇在五年的歲月裡留下任何痕跡。
還是那副被人愛,被人追捧的模樣。
但季臨川不明白,她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呢?
“薑歲寧……”
季臨川聲音嘶啞,像是石頭在砂紙上來回刮磨一般。
聞聲,薑歲寧回頭看來。
對視間,她嗓音平淡:“怎麼了?”
輕飄飄的話,將季臨川的問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發出的聲音。
隻是每說出一個字,嗓子就被割出一道口子,全是血腥氣。
“你知道你在寫什麼嗎?你還記不記得,這句話是你曾經寫出來為我們求子的。”
薑歲寧垂眸看了眼木牌,淡淡答:“我記得。”
“但那又怎麼樣。”
“我求的是孩子,不是跟你的孩子。”
話落,她自然的將木牌繫上了槐樹枝頭。
季臨川看著她的動作,隻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高高拽起,又用力砸下!
‘啪’的一聲,摔得稀巴爛。
他錯覺自己是不是第一天認識薑歲寧這個人,要不然怎麼會這麼陌生呢?
她求的是孩子,不是他們的孩子。
所以現在,就能將這話重複利用,再去求子!
就好像他們之間的感情,隨著他的死亡,也可以抹掉。
薑歲寧可以再去愛紀澤銘,將他接進他們的婚房,在他們曾經共枕的床上,翻雲覆雨……
季臨川眼前又回憶起剛回來時看到的那一幕,心如刀割,痛斷肝腸!
一旁,紀澤銘聽著他們的對話,眼底得意一閃而過。
麵上卻說:“臨川,你彆這麼質問歲寧,這些年,她也不好過。”
“我知道你因為我和歲寧在一起這件事生氣,但你已經死了五年了,我們這些活人總得向前看啊!”
這一番話出口,好像所有的錯處,都在季臨川身上。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紀澤銘這麼能言善辯?
季臨川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又看了看自己最愛的‘愛人’,錯覺這個世界都是假的!
可心裡的痛那麼真實,逼迫他不得不承認,這纔是現實。
……
這之後,季臨川再冇有說過話。
他沉默的跟在薑歲寧身後,看著紀澤銘親密地牽著她的手,說著情話,展望著未來。
看著薑歲寧將曾經給過自己的愛,此刻都儘數傾瀉給紀澤銘。
他很難受,像是被人將頭按進水裡,無法呼吸那樣的憋悶,窒息。
卻連呼救都不能。
這個世界上,能看到自己的,隻有薑歲寧和紀澤銘。
再冇有第三個人,能救他!
這一刻,絕望如深淵的觸手,捆綁住季臨川的雙手雙腳,慢慢將他拖拽,吞噬……
直到離開道觀。
黑色的庫裡南駛入喧鬨的城市。
紀澤銘不知道怎麼想的,央著薑歲寧非要逛街。
而一向不喜歡熱鬨的薑歲寧,竟也真的同意了,陪著他一個接著一個的逛著奢侈品店。
最後,他們進了dr。
在店裡,薑歲寧為紀澤銘,挑了一枚鑽戒。
然後求了婚。
季臨川看著驚喜到含淚抱住薑歲寧的紀澤銘,心裡升起一股荒謬感。
當年薑歲寧向他求婚時,紀澤銘在旁見證。
而現在,薑歲寧向紀澤銘求婚,見證人,竟然是自己!
多荒唐啊?
可紀澤銘卻不這麼覺得。
回到車上。
他擺弄著中指上的戒指,抬頭看著後視鏡裡的季臨川,開口道。
“臨川,還記得我們當初約定好要互相見證彼此的幸福嗎?”
“你去世那時候我很後悔冇能早點定下來,但幸好,現在你還是看到了。你會祝福我吧!”
他話落的同時,薑歲寧也看了過來。
她的雙眸漆黑,深邃。
季臨川看不懂她在想什麼,又或者什麼都冇想。
他不知道。
也不想去回答紀澤銘的話,乾脆閉上眼睛,做個啞巴。
不看,不說。
自己是不是能好過一些?
可惜,不能。
紀澤銘朝薑歲寧說的那些話語還是清晰的傳入了耳朵。
而薑歲寧雖然依舊淡漠,但卻句句有迴應。
季臨川不受控製的想起自己曾經和薑歲寧在一起時的那些畫麵。
薑歲寧總是淡淡的,冷冷的,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最經常做的就是拒絕他的提議。
但每每他為此難過時,她又會送來一些禮物,哄得自己開心……
久而久之,他便也習慣了,以為薑歲寧就是這樣的人。
但現在,看著她雖然不願,卻仍順著紀澤銘,陪著他的決定,季臨川忽然有個念頭——
薑歲寧……會不會根本冇愛過他?!
這個想法出現的那刻,季臨川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坍塌一般。
那種恐慌和不安感,讓他不敢再往下深想。
……
半小時後,他們回到了彆墅。
客廳裡,紀澤銘正拍著照片,在朋友圈裡大肆炫耀那枚鑽戒。
薑歲寧去了餐吧倒水。
季臨川一個人順著樓梯朝上走,想要躲回臥室,圖個清靜。
這時,卻瞧見了,自己和薑歲寧的結婚照,竟然還掛在牆上。
那是當初他挑了很久,才選中的位置。
照片上,薑歲寧抱著他。
那張生人勿近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
說起來,這照片還是薑歲寧親手掛上去的。
那時候他一邊幫忙扶著梯子,一邊笑著說:“這麼大一幅婚紗照,以後要是想拿下來,都不方便。”
而薑歲寧說:“為什麼要拿下來?它既然掛上了,自然要在這兒掛一輩子。”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瞬,又補了一句:“以後再買其他房子,就再洗一幅一樣的掛上去。這樣其他人來,一眼就知道我們結婚了。”
那時候的他們恨不得每秒鐘都黏在一起,哪怕隔著照片,都能感受到他們倆人的溫情愛慕。
不像現在……
季臨川下意識轉頭,想去看看薑歲寧。
一隻胳膊卻突然伸過來,越過他徑直將照片取下,隨後像丟垃圾一樣,扔在了牆角。
緊接著,紀澤銘疑惑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歲寧,你摘那照片乾嘛?”
季臨川也想知道,卻隱約有種預感,那個答案,不會是自己想聽的。
在聽與不聽之間,他還冇來得及抉擇。
就聽薑歲寧的聲音響起:“怕招邪。”
刹那間,像是有一把又一把的刀將心臟割開,割得血肉翻滾,鮮血淋漓。
季臨川臉色蒼白:“薑歲寧……”
他想說點兒什麼。
可轉過身時,薑歲寧已經走向了紀澤銘。
白熾燈下,她的身影那麼熟悉!
季臨川隻覺得腦袋快要炸了一樣,劇烈的痛了起來。
疼到他臉色慘白,連靈魂都好像開始變的透明,虛無!
不遠處,紀澤銘看到他的異樣,故作關切的問:“臨川,你怎麼了?”
聞言,薑歲寧也看了過來。
對視間,季臨川卻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一樣,呆呆的站在原地。
隻有腦子裡。
緊鎖記憶的閥門被打開,無數的畫麵如脫了韁的野馬洶湧而來。
記憶中,他和薑歲寧結婚5年,婚後生活從一開始的甜蜜,逐漸轉化為了平淡,甚至變成了爭吵。
爭吵的理由,冇有一次不是因為紀澤銘!
紀澤銘滲透了他們的生活,變成了他和薑歲寧感情變質的導火索。
而記憶片段的最後,是他倒在血泊裡!
車禍現場,紀澤銘那雙陰毒的眼睛。
以及薑歲寧無視自己,緩緩走向紀澤銘的背影。
就和剛剛,一模一樣!
……
季臨川的思緒慢慢迴歸,靈魂好像也能重新動作。
他看著還渾然不知的紀澤銘,隻感覺血液都在往大腦裡衝!
兄弟和愛人的雙重背叛,讓他受不了刺激,忘記了所有不好的記憶。
但在這一刻,他全部都想起來了!
他怎麼都冇想到,那場讓自己喪命的車禍,不是天災!
而是他最好的‘兄弟’紀澤銘設計的!
而薑歲寧,他當時的妻子,卻無視車裡瀕死的自己,徑直走向一點兒傷都冇有的紀澤銘!
她……也是想自己死的,是嗎?!
季臨川看向薑歲寧,驀地,他想起了那天在自己墳前,父母對薑歲寧的質問——
“你是想他知道你和紀澤銘的那些臟事,死後也不得安寧嗎?!”
還有剛剛在車上,那個荒誕的想法。
季臨川眼眶紅到發澀,聲音發顫。
“所以你和我離婚……是為了和紀澤銘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嗎?”
“是。”
短短一個字,打碎了季臨川所有的幻想和期待。
薑歲寧……是真的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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