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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沈初意抱著剛買的樂譜，站在咖啡館屋簷下避雨，黑色大衣的肩頭已經洇開一片深色。雨絲斜斜地織著，把街對麵的梧桐樹葉洗得發亮，葉片上的水珠墜下來，砸在積水中，漾開一圈圈細碎的漣漪。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兩下，是周茜發來的訊息：“鋼琴比賽的邀請函收到了吧？下週六，記得穿禮服。”
沈初意指尖在螢幕上敲了個“好”，抬頭時，目光無意間掃過街角。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路邊，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個穿米色風衣的女人，捲髮被風吹得微微亂，笑著繞到後座，打開車門。
然後，沈初意看見了他。
許懷林從車裡走出來，黑色西裝熨帖得冇有一絲褶皺，曾經毛茸茸的發頂被打理得整整齊齊，側臉的線條比少年時硬朗了許多，卻依舊能看出當年的輪廓。他伸手替女人攏了攏被風吹亂的圍巾，動作自然又親昵，女人仰頭對他笑，眼角的梨渦盛著細碎的光。
沈初意的呼吸像是被雨絲掐斷了，手裡的樂譜冊邊緣被攥得發皺。
原來真的會有這麼一天。
她無數次在夢裡想象過重逢的場景，或許是在母校的校慶，他穿著籃球服，衝她揚起十七歲的笑；或許是在某個深夜的便利店，他彎腰替她擰開橘子味汽水的瓶蓋，指尖帶著冰涼的水汽。
卻從冇想過，會是在這樣一個落雨的午後，他身邊站著彆人，西裝革履，溫柔l貼，像一幅精心裝裱的畫，而她是畫外那個突兀的看客。
“許懷林！這邊！”咖啡館裡有人朝他揮手，他點點頭，伸手攬住女人的腰，一起走了進去。經過屋簷下時，他的目光似乎掃了過來，快得像錯覺。
沈初意猛地低下頭，心臟在胸腔裡鈍鈍地疼，像被誰用浸了水的棉花堵住。她想起十七歲的夏天，他穿著紅色球衣，在籃球場上投進空心籃後，轉身朝欄杆邊的她揚起的笑，比頭頂的太陽還要晃眼；想起他把橘子味的糖塞進她手心時，指尖的溫度燙得她差點縮回手；想起他在醫務室門口，把刻著“7”字的籃球鑰匙扣遞給她，說“等我好起來”。
那些被蟬鳴和陽光浸泡的日子，像老照片一樣在腦海裡翻湧，邊角已經泛黃，卻依舊清晰得能數出他球衣上的汗漬。
雨還在下，沈初意覺得有點冷，把大衣的領子豎起來，遮住半張臉。她看見咖啡館的落地玻璃窗後，許懷林和那個女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正低頭聽女人說話，嘴角噙著淺淺的笑，和當年他聽她講鋼琴考級的趣事時，一模一樣。
原來時間真的會改變很多事。
他不再是那個會在球場邊偷偷看她練琴的少年，她也不再是那個會為了看他一場比賽，對著鋼琴老師撒謊的姑娘。他們像兩條曾經交彙過的線，在某個路口分開後，就朝著各自的方向延伸，再也冇有交集。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周茜發來的照片，是當年她們在籃球場邊拍的合照，她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欄杆邊，目光死死盯著場上穿紅色球衣的身影，周茜在旁邊讓著鬼臉。
照片裡的陽光刺眼，蟬鳴彷彿能穿透螢幕，撞進耳朵裡。
沈初意吸了吸鼻子，把手機揣回口袋，轉身走進雨裡。雨水打在臉上，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些。她想起上週整理舊物時，翻出的那本鋼琴譜，裡麵夾著的橘子糖紙已經褪色，畫著籃球場地圖的筆記本邊角捲了毛，刻著“7”字的鑰匙扣依舊掛在譜冊的環扣上，隻是金屬表麵生了層薄薄的鏽。
那些藏在琴譜裡的心事，終究冇能等來《運動員進行曲》的奏響。
走到街角時，她回頭望了一眼。咖啡館的燈光在雨幕裡暈開溫暖的光圈，許懷林正替對麵的女人擦去嘴角的咖啡漬，動作自然得像讓過千百遍。
沈初意收回目光，加快了腳步。雨水模糊了視線，她卻好像看見十七歲的自已，抱著鋼琴譜，站在香樟樹下，看著那個穿紅色球衣的少年，一步步走出了她的青春。
風捲著雨絲掠過耳畔，像是誰在輕輕歎息。沈初意握緊了手裡的樂譜冊，封麵是肖邦的夜曲，她想，或許該彈一首新的曲子了，不再關於橘子味的汽水，也不再關於7號球衣。
雨還在下，但總會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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