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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的第十年,我和初戀的舊合照在網上走紅。
照片裡的情侶一身藍白校服,十指相扣,衝著鏡頭笑得燦爛。
磕上頭的網友們紛紛開始尋人。
卻失望地發現我們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和平分手。
她成了華爾街最年輕的金融女王。
而我被迫回到老家,打工還貸,成為在生活裡掙紮的一個普通人。
除了一場同學聚會,我們的人生再無交彙點。
當晚,一個匿名提問衝上了熱搜:「你和年少時的戀人現在怎麼樣了?」
一個熟悉的id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的回答隻有冷淡的一行字:
「看到他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我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這十幾個字上。
這個賬號還是當年我幫林靜姝註冊的。
id名都是我取的。
還有頭像,是我和林靜姝的情侶對戒照片。
神通廣大的網友很快就將她扒了出來,並頂到了最前麵。
「我靠,照片女主角現身了。」
「姐們,咱現在也算成功人士了,不至於吧?」
「你倆當年不是和平分手嗎?怎麼像仇人似的。」
林靜姝冇有再回覆。
像是懶得對這一段過去的感情再做解釋。
我也冇有評論。
捧著手機,默默地給她點了個讚。
照片的熱度比想象得還要持久。
很快有媒體主動采訪我。
不露臉,就隻問三個問題。
但是給兩萬塊。
我冇有拒絕。
「看到合照是什麼感想?」
女主持人很溫柔地問我:「有冇有感到很遺憾?」
「冇有。」
我誠實地說。
如果不是這張突然冒出來的舊合照。
我已經很久冇有想起林靜姝這個名字了。
少年時喜歡過的人。
再刻骨銘心,也很難記一輩子。
何況我一天十八個小時給資本家當牛做馬。
也冇有時間傷春悲秋。
「分手的具體原因是什麼?」
我沉默片刻:「我為了前途放棄了她。」
女主持人一愣,下意識多問了一句:「後悔嗎?」
我毫不猶豫地搖頭。
「最後一個問題,」女主持人聲音愈發柔和,「去年同學聚會,你和她都參加了。」
「你們有說話嗎?」
我心頭一顫。
去年,林靜姝回了一次國。
正逢母校百年校慶,她受邀參加,隨手捐了五千萬。
同學聚會就是這個時候辦的。
飯局進行到一半,林靜姝推門進來。
大佬突然出席,整個包廂歡呼雀躍。
隻有我坐在角落,如坐鍼氈。
不穿校服,她身上的少女感褪去了幾分。
遊刃有餘地在那一站,微微含笑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每個人。
叫人捉摸不透。
林靜姝後麵還有事,冇有久留。
她隻是象征性地喝了幾杯,甚至都冇往我這邊看一眼,結過賬單就離開了。
飯局很早就散了。
我找到了停在外麵的小電驢,想再送幾單外賣。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
為了趕一個要超時的外賣,我搶在紅燈之前左轉,不小心撞到了直行的車輛。
看清賓利車標的一瞬,我心裡一涼。
旋即車門打開。
林靜姝打著傘走了下來。
「你怎麼開車的?這是直行路,你轉彎是要負全責的。這麼好的車刮壞一點就要送回車廠全身重修,幾百萬的修車費」
司機看著被刮壞的車漆,氣急敗壞地想撇清責任。
幾步之外,林靜姝懶散地靠在車上,衣冠楚楚,神色冷淡。
目光時不時在我身上古井無波般劃過。
我唯唯諾諾地道歉。
拚命低頭,將僅剩的自尊掩埋在沉重寬大的頭盔下。
「發生什麼事了?」
悅耳的男聲撞進耳中。
車裡竟然還有第三個人。
男人利落地跳下車,看見我狼狽的模樣,不耐煩地皺眉。
「林總,算了,彆為這點小事浪費時間。」
林靜姝冇有說話。
沉默地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男人的聲音透露著幾分為難:「今晚你還要帶我回去見父母呢,如果為這點事耽誤時間的話,你父母這邊怎麼辦?」
一陣清楚的雨聲。
緊接著好像有人笑了聲。
林靜姝看著我,語調冷淡又譏誚:「是啊,該怎麼辦呢?」
我有一瞬的恍惚。
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以前都是我問林靜姝的。
作業寫不完怎麼辦,考試冇考好怎麼辦。
小賣部的碎碎冰賣完了怎麼辦。
林靜姝被問笑了,毫不留情地敲我的腦門:「謝臨,冇有我你是不是活不下去?」
好像是的。
我和林靜姝在幼兒園相識,從來冇分開過。
遇到了難辦的事情,我第一反應就是找她。
反正她最後都會幫我搞定。
在分手之前。
我從來冇有自己係過鞋帶。
林靜姝經常稱自己是優秀女仆。
我一個人的。
同學都開玩笑說我是林靜姝書包上的掛件。
她走到哪都要照顧我。
林靜姝不可置否。
隻是將我的手攥在手心裡,垂著眼翻來覆去地玩。
不知道想到什麼,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謝臨,其實如果我們分開。」
「我纔是活不下去的那個。」
說話的男人叫季晨。
是林靜姝的特助,陪她打拚了多年。
多虧了他,林靜姝不僅冇讓我賠錢,還安排那位司機帶我去醫院做了檢查。
我長鬆了一口氣。
我有個今年剛上初中的弟弟。
學業繁重,正是要用錢的時候。
我媽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往醫院跑。
工作幾年下來,存款微薄。
這個時候再負債,無疑是雪上加霜。
醫院裡等待檢查結果的功夫。
司機在一旁跟朋友八卦:
「對,林總帶季特助回老家了,說是要見父母。」
「以前是同事,以後可能就是老闆了啊呀,要不說還是人家命好,都是草根出身,眼瞅著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不過真是突然,季特助喜歡林總我能看得出來,不過林總因為她那個白月光,眼裡從來冇有過其他男人不知道怎麼就接受了。」
「嗯,可能也是放下了吧。」
那天我很晚才從醫院回了家。
渾身疲倦,倒頭就睡。
夢裡麵回到了高考結束的那年。
錄取通知書下來,我錄到了d大。
與林靜姝的學校一南一北,相隔萬裡。
而考到一個大學,是進入高三起,我們共同定下的目標。
我們的高考成績隻差了幾分,如果冇有意外,完全能進到同一所大學。
「怎麼會這樣啊阿臨?」
林靜姝雙眼通紅,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你一定是手滑了對不對?沒關係的,我複讀一年,我去
d大做你的學妹,總比分開四年強。」
怎麼可能手滑。
我們都反覆確認過對方的誌願,生怕報錯會離開彼此。
我抽出了手,後退幾步:「你彆自欺欺人了。」
與她的痛苦相反。
我平靜得甚至有些殘忍:「是我故意改的誌願。」
餘光裡的修長的人影霎那間一白:「為什麼?」
「為了能離你遠一點。」
「林靜姝,我接近你,隻是單純想讓你幫我講題提升成績。」
「我真正喜歡的人是隔壁班的班長,她跟我一起考上了d
大,之所以騙你到今天,就是怕你死纏爛打,跟我們倆搶這唯二的名額。」
「林靜姝,我求你彆複讀來找我,放我一馬吧。」
我垂著眼睛:「我是真的不喜歡你。」
采訪視頻很快就發了出去。
大概是因為內容冇什麼爆點,熱度並冇舊合照那麼高。
不過兩萬塊錢很快拿到手了,像白撿來的一樣。
我本來想用這筆錢做個全身體檢,或者去旅個遊。
可幻想很快就被打破。
我弟班主任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在學校跟同學吵架動了手。
趕到醫院後,我才知道情況有多嚴重。
被劃傷眼睛的是個小女孩。
老師說,她一直煽動彆的同學孤立我弟弟,明裡暗裡用言語欺負我弟。
我弟弟也是氣急了,纔想反擊。
雖然我們這邊占理,可終歸是我弟弟先動的手。
那名同學的右眼眼球被筆尖劃破,如果處理不好,恐怕會對日後視力造成影響。
更讓我震驚的是。
季晨竟然是被劃傷眼睛的女孩的親哥哥。
他心疼地摟著妹妹,麵色冷肅:「這不是錢的問題。」
「這是惡劣傷人事件,你弟弟已經滿十四歲,可以量刑處理。」
「如果我們家小雯的眼睛真的留下來後遺症,那我們一定會讓你弟弟付出代價。」
一字一句,像山一樣壓在我身上。
我媽更是害怕,像撒瘋一樣,哭著逼著我下跪求情。
混亂之中,我的身體被強行壓了下去。
膝蓋觸地的一刻。
有人強硬地走過來拉起我的胳膊,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
林靜姝帶來了行業內頂尖的眼科醫生。
手術過後,季晨妹妹的眼睛已經冇什麼大礙了,也接受了我的賠償。
事情敲定,我長鬆一口氣。
林靜姝正在走廊裡打電話。
看見我靠近,她冇什麼表情地掛掉電話:「有事嗎?」
水流從她指縫間濕潤地流過。
我有一瞬的恍惚。
忽然想起高三的一個晚自習。
我去水房洗手,林靜姝恰好也在。
看到是我,她歪頭笑了。
四下無人。
她飛快地親了我一下。
十年過去了。
那一瞬微妙觸感,又在此刻貼上心頭。
我擠出了一個笑,真誠地說:「謝謝你。」
「不用你謝,本來也不是在幫你。」
她垂著眼,語氣冷硬。
我哦了一聲。
目光下落,忽然看見她手機殼上的吊墜。
是一個棉花餡的小兔子。
我眨了眨眼。
是我小時候親手做的,當作小玩意送給了她。
她就一直掛在書包上,臟了都捨不得換。
但是分手的時候,她當著我的麵毫不留情地扔掉了。
小兔子也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可是現在。
原本被撕碎的地方,被人用針線拙劣地縫好了。
「這個是你補好的嗎?」
我抬眼,對上她的視線。
林靜姝有些生硬地彆過臉。
她的眼皮垂了片刻,慢慢浮起一絲譏笑:「你想聽到什麼答案?」
腦子空白了一瞬。
我忽然反應過來。
這早就不是我該問的問題了。
我尷尬地摸了摸頭髮,隻想轉身離開。
卻被她抬手攔住:「走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回答問題嗎?」
我一愣。
林靜姝不鹹不淡地問我:「那家媒體給了你多少錢?讓你拿著我和你的情史去賣?」
原來她也聽了那個采訪。
我無可狡辯,隻能實話實說:「兩兩萬。」
「兩萬?」林靜姝冷笑了一瞬,「我在你這裡這麼不值錢嗎?」
消防通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季晨風風火火地低頭走了進來:「林總,我可算找到你」
看到我,他的神色猛地沉了下去。
我長舒了一口氣,落荒而逃。
我弟的事情最後回到了學校解決。
我問了幾個班級的同學,都說季晨的妹妹給了他們巧克力,讓他們不要跟謝梓諾玩。
班主任辦公室裡,我和季晨一起看了班級監控。
最後一個畫麵放完時,季晨的表情已經難看至極。
我勉強壓製脾氣:「季先生,梓諾先動手是不對,但相比這個,霸淩欺辱同班同學更能反應人品問題吧?」
季晨不屑地輕笑:「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你弟弟被人欺負應該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怎麼我妹妹不欺負彆人偏偏去欺負」
旁邊人突然不輕不重地咳了聲。
我才注意到一直站在身後的林靜姝。
剛剛她一直冇有出聲,事不關己地站在一旁。
以至於我們都下意識忽略了她。
她是從醫院跟過來的。
路上,季晨有意無意地跟班主任介紹她的身份:「這是跟我關係很好的上司,金融圈女王,也是這裡人,父母在省廳」
是想用林靜姝的身份給老師施壓。
可現在,季晨神色複雜地看著林靜姝,後者神色淡淡:「還是秉公處理比較好。」
季晨很在意林靜姝對他的看法。
所以她在場,有些狠話他也不敢直接說出來。
他不想在上司心裡塑造一個跋扈的形象。
最後,反而讓林靜姝誤打誤撞地給我撐了腰。
季晨的妹妹給梓諾道了歉。
老師也承諾會嚴厲教育她這種行為,讓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做檢討。
我冇有立即回覆,隻是問梓諾:「你認可這樣的處理方法嗎?」
他猶豫了。
我立即冷了臉,看向班主任,字字清晰:「校園霸淩是社會熱點,如果被曝光的話」
班主任隻能找來了校長。
最終,季晨妹妹被處以留校察看處分,留級兩年,並記入個人檔案。
等一切塵埃落定。
我忍不住問梓諾:「你既然早就受了委屈,為什麼要忍著,怎麼不早些跟哥哥說?」
梓諾囁嚅半響,小聲說:「她說她家裡很有錢,我害怕。」
「媽媽也說了,不要惹她,要我忍一忍等畢業就好了,可是我我實在忍不下去了,我也不想給你添這麼多麻煩」
他抱著我,忍不住小聲抽泣。
哭聲吸引了辦公室裡的人。
視線裡突然伸出了一隻手,這隻手輕柔地拍了拍梓諾的頭。
緊接著,一個亮瑩瑩的棒棒糖遞了過來。
是奧特曼的模樣,精緻霸氣。
「小朋友,彆哭了,」林靜姝彎腰,語氣溫柔,「姐姐給你糖吃。」
梓諾猶豫了幾秒,還是冇抵抗住奧特曼的誘惑,說了聲謝謝接過。
轉眼,他已經抱著跟他小手一邊大的棒棒糖躲到了角落裡,啃得不亦樂乎。
隻留我還在原地默默擦眼淚。
手心忽然一沉。
王子形狀的棒棒糖靜靜地躺在手掌。
我帶著淚眼訝異抬頭。
林靜姝蹙眉,語氣惡劣:「你也不許哭。」
整件事情處理完已經是放學的時間了。
我媽將梓諾先帶回家去,我留下來收尾。
一晃,天已經黑了。
離開學校前,季晨叫住了我。
「我見過那張照片,也知道你是林總的前任。」
他抱臂冷笑:「我跟在林總身邊這麼多年,她心裡有冇有你,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勸你不要自作多情,也彆自討苦吃。」
「你再使花招勾引她,我也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趾高氣昂,像個給情敵立規矩的正室。
我正重新整理著手機上的實時公交資訊,聞言嗤笑一聲:「你是她男朋友嗎?」
他向班主任介紹林靜姝的時候,說的可是上下級關係。
季晨神色明顯一僵:「我陪了她這麼久,是她身邊最親近的男人。」
頓了頓,他補充:「我可是見過她父母的。」
我毫不客氣:「你就是見過她先祖,跟我也沒關係。」
看著他氣得臉色煞白的模樣,眼前又飄過弟弟含淚的眼睛。
我故意挑釁地笑了起來:「你也知道我是你們林總的初戀,初戀的殺傷力你應該也知道吧。」
餘光瞥見他緊握的拳頭,我嘴角咧得更深了,懶洋洋地道:
「你信不信我隻要稍稍出手,就能讓林靜姝乖乖回到我身邊?」
季晨徹底被激怒了:「你」
我不再多說,正打算離開。
身後忽然傳來情緒不明的聲音:「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厲害呢?」
我僵硬地轉身。
林靜姝靜靜地靠在牆壁上,長腿交疊,不知道偷聽了多久。
就不該逞一時之快。
真是臉都丟儘了。
我一咬牙,準備直接走人。
手腕卻被人散漫卻強勢地拽住:「不是要稍稍出手嗎?」
老師們都在往這邊看。
我越掙脫,手腕上的力道越大。
她緊抿著唇盯住我,擺明瞭姿態不會鬆手。
「謝臨,你知道你弟弟剛纔偷偷跑過來和我說了什麼嗎?」
我一愣。
「他說他記得我的臉,小時候,他經常能看見你對著我的照片偷偷地哭。」
「你不是不喜歡我嗎?」
她將我一寸一寸拉到身前,漂亮的臉上卻一片陰沉:「為什麼還留著我的照片?」
急促的電話打破了死寂般的氛圍。
我歎了口氣,慢慢地接通。
我媽尖銳的聲音瞬間擴散開:「臨臨,梓諾走丟了,你你快去找找」
「你不是領梓諾回家了嗎?」
電話那頭,我媽的聲音支支吾吾的:「我就說了他兩句他要是能忍一忍,不就不用賠那些錢了嘛」
「為了讓他長點記性,我把他那些破畫本都撕了冇想到這小子現在脾氣這麼大,誒,二話不說就跑出去了,到現在還冇回來,這都快十一點了,死小子,彆是跟你當年一樣有了野丫頭」
我聽不下去,掛斷電話。
時間緊迫,我小心翼翼地詢問林靜姝:「可不可以現在送我回家?夜深了,我得快點找到梓諾他一個人在外麵隨時會有危險。」
「我憑什麼幫你?」
林靜姝看著衣襬上的手,意味不明地淡淡挑眉:「你難道不知道?我最見不得你好。」
我狼狽地說了句抱歉。
轉身要去路邊打出租。
可鞋帶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
下台階的時候差點將我絆倒。
還是林靜姝手疾眼快地拽了我一把。
她下意識蹲下,手按在我的腳踝處:「有冇有崴到腳?這裡痛不痛?」
我搖頭。
林靜姝語氣帶了些怒氣:「謝臨,我不是教過你怎麼繫鞋帶不容易開嗎?你怎麼總也學不會?把自己摔殘了怎麼辦」
我靜靜地看著她。
林靜姝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雙烏黑的瞳孔深處,情緒翻湧。
她不再說什麼,挽起袖子,開始給我係鞋帶。
我和林靜姝是在學校的後花園裡找到梓諾的。
那裡是他的秘密基地。
梓諾見我找來,並不意外,隻是嗚嚥著抱住我:「我不是故意要離家出走的,隻是想遠離媽一會。」
「哥哥知道。」
我給梓諾帶回了我的出租屋,讓他在那裡休息。
林靜姝垂眼看他的畫,點頭肯定:「畫得很有天賦。」
梓諾不好意思地往我身後躲了躲。
「你有冇有考慮過送他出國學藝術?」
回家的路上,林靜姝手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國外很多藝術院校都很專業,梓諾去了會有很好的發展,也能趁機脫離你媽。」
我搖頭。
出國?
對她來說可能輕而易舉。
但是我們這樣的人家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車子到了我家樓下。
我拉下安全帶:「那再見?」
林靜姝冇有回答,扶著方向盤注視著前方,側臉冷硬。
我去拉車把手,發現車門被鎖死,不知所措地回頭看她。
「想走?」
她冷笑:「謝臨,到了現在你還是不肯給我一個解釋,你以為我會放你走?」
「我實話跟你說,這次回國,我就是為了找你。」
林靜姝俯身,一字一句:「你到底有冇有喜歡過我?」
我閉了閉眼。
當然。
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她。
林靜姝不知道。
教導主任曾私下找過我。
因為我們超出普通同學的親密。
林靜姝背景深,教導主任不敢直接找她。
柿子挑軟的捏,他就從我這裡下手。
我和林靜姝都是年紀前十,他無法以成績為由將我們拆開。
於是他給我仔細地介紹了林靜姝的家庭。
「你們出了學校就會分手,林靜姝那孩子是大小姐,不懂事,你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不應該一起不懂事,對不對?」
成績是一個學生的底氣。
那年我心氣太高。
覺得總會有光明的未來和坦蕩如砥的愛情。
我驕傲地向教導主任展示了林靜姝這些年給我手寫的數學筆記,替我抄錄的錯題。
以及我們對各種大學錄取分數線的研究。
這些都是我們為了能把對方納入自己的未來,而作出的努力。
教導主任隻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他語重心長地說:「孩子,校園是一築高牆,遮住了高低貴賤三六九等,你還小,你不懂。」
我搖頭:「我懂。」
我知道林靜姝的出身,她的也知道我的。
但那又怎麼樣。
校服之下,我們清楚又堅定地知道。
我愛的那個人。
隻是那個人。
回過神來。
我問她:「季晨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我們隻是單純的上下級。」
「那他為什麼跟你回家見父母?」
林靜姝解釋得很快:「為了應付我爸媽,他裝作我的男朋友陪我回家,我欠他一個人情,也是因為欠了人情,這次他妹妹出事,我纔會過來幫忙。」
我哦了一聲,提起車把手。
林靜姝聲音一緊:「謝臨,你敢踏出車門,我就」
話音未完。
我利落地將車門鎖好。
按著她的腦袋吻了上去。
餘光裡,林靜姝被迫仰頭,眸光錯愕地空白了片刻。
然而很快她便將我兩隻手壓到了頭頂,將我壓回到了椅背之上。
這麼多年過去。
她的吻技還是這麼青澀。
一如少年時。
在我飄動的髮絲裡,低頭小心翼翼地追尋我的嘴唇。
我不知道我媽是什麼時候來到了車外。
隻知道我下車的一瞬間。
毫無防備地被甩了一巴掌。
「你怎麼能當彆人小三?你還要不要點臉了?」
什麼小三?
我懵了,下意識解釋:「我冇有」
「你還冇有!人家季晨都跟我說了,說你跟他女朋友不清不楚」
話音未儘,我突然反應過來。
學校裡,季晨曾叫走了我媽單獨說話。
當時我忙著處理事情,並冇有注意到。
他們的眼神一直落在我和林靜姝身上。
我媽又揚起了手。
下一秒,有人悶聲替我捱了這一下。
「阿姨,」林靜姝勉強扯出一個笑意,「你可能誤會了,我是單身,季晨隻是我的下屬,我跟阿臨是自由戀愛」
「你不用替他遮掩!」
我媽根本不聽她解釋:
一邊用力地推她,一邊掙紮著要打我:「他就是個賤人胚子,冇了女人就活不下去!當年她為了跟你上一個大學就跟我大吵了一架!」
極度的失望與憤怒下。
我捂著眼睛笑了出來。
在我媽眼裡,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包括她親生的兒子。
從我有記憶起,她就是這麼喜怒無常。
她一個人撫養我,哪怕砸鍋賣鐵,哪怕一個人打好幾份工也要供我上最好的幼兒園,小學,初中。
有什麼好吃的,她也會像天下所有媽媽一樣,都緊著自己的孩子吃。
記憶裡,女人抱著我唱安眠曲。滿眼都是初為人母的欣喜。
她不是不愛我。
隻是她的人品配不上她的愛。
回過神,她還在輸出:「要不是報名截止前十分鐘我把你的誌願給改了,你現在早就被她玩爛了,到時候」
林靜姝的神色忽然冷了下來:「你說什麼?」
七月的風迎麵從耳旁吹過。
吹得我眼眶生疼。
十年前,我就在這樣溫柔的風中痛哭。
在錄取通知書發下來之後。
我震驚地發現,本來能穩上的f大變成了離家僅有幾千米的d大。
有人動過我的誌願。
而這一動,我和林靜姝之間一南一北,從此相隔萬裡。
望著錄取結果,我精神恍惚地坐了很久。
渾身冰涼,不想相信。
直到我媽下班回家,喜悅地接過我手裡的錄取通知書。
「新聞傳播學!這可是d
大的王牌專業,以後找起工作來既輕鬆還體麵,不比什麼你原來報的人工智慧強多了?」
「d大離家還近,學費低,以後你每個週末都回來照顧你弟弟,幫我分擔壓力。」
「你憑什麼改我的誌願!?」
我幾乎是嘶啞地出聲:「這是我的人生,我有權做主!」
「下賤東西!」我媽扇了我一巴掌,「上趕著去給姓林的那丫頭去睡是不是?」
我捂著臉,大腦瘋狂嗡鳴。
「人家林靜姝父母是什麼身份,一把手!這種人家最要臉麵了,能看上我們這種單親家庭?」
「到時候你陪睡了四年,人家把你給踹了,你圖什麼?」
說著,我媽將一摞鈔票摔到我麵前:「這是林靜姝爸媽給我的錢,就為了讓你倆大學彆考到一起。」
我連嘴唇都在顫抖:「為為什麼?」
「為什麼?」
我媽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當然是冇看上你唄,換我是林靜姝她爸媽,我也看不上你這種小小年紀就勾搭人家女兒的賤貨!」
她大步走過來,用力地拿手指懟我的臉:「你除了學習好還有什麼值得彆人高看一眼的?林家那丫頭也是腦子有病,竟然為了你放棄了
q大,白瞎二十分報了f大」
「誰爸媽看著自己女兒這麼犯傻能不著急?你要是一直留在她身邊,纔是禍害她一輩子。」
恍若一陣驚雷劈下。
我閉上眼,依舊是一陣眩暈。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林靜姝告訴我,她的成績隻比我高了三分。
林靜姝麵無表情地看了我媽最後一眼。
那一眼太過狠戾,將她一下子震在了原地。
趁著這功夫,她臉色鐵青地拉著我回到了車上。
二十分的捨棄。
逼得她爸媽出手乾預我們的感情。
她愛我。
但她間接地也毀了我的人生。
「我當時是真的不知道該恨誰。」
沉默片刻,我苦笑:「所以當你來找我時,我將仇恨轉移到了你身上。」
如果要分手,有很多種平和的理由。
然而我最終選擇了最刺激她的方式。
甚至為了讓我的謊言看起來更逼真,我真的與隔壁班班長交往了四年。
隻不過是表麵上的。
她和我都不想談戀愛,於是用彼此作掩護。
就這麼騙了所有人四年。
我靜靜地說:「林靜姝,我從來冇有喜歡過彆人。」
「畢業這些年,如你所願,我過得很不好。」
新聞傳播專業在四年後,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天坑。
我想考公,誰也冇有提前說,大四認認真真地準備了一年。
明明是筆試第一入麵,卻因為政審被刷了下來。
那時我才知道。
我那個從未撫養過我,甚至從未謀麵的父親。
是個賭鬼。
而我媽從來冇有告訴我。
與此同時。
我知道了林靜姝要去美國留學的訊息。
是她親自告訴我的。
電話裡,她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卑微:「阿臨,我聽說你和隔壁班班長分手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美國?」
我陷入了沉默。
她的人生在父輩的托舉下穩步上行。
而我每一次向上攀爬,最後卻一次次被至親之人拽下去。
這一刻起,我想我們冇什麼可能了。
我嘲諷地笑了聲:「林靜姝,你做舔狗做習慣了吧?」
「就算冇有班長,我身邊也不缺好女人。」
「冇有你,我能過得更好。」
電話猛地被掛斷。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說話。
林靜姝一個字也冇有說。
她的小臂不可控製地發著抖,抖得愈來愈劇烈。
手也冰涼透骨。
我有些心疼地捧起她的手放在嘴邊吹了口暖氣。
卻被她猛得抱緊在懷裡:「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毫無距離地貼近。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
胸腔裡那顆心臟,正痛苦地跳動著。
她像個做錯事情又不知道怎麼補償的小孩,嘴裡反覆說著對不起。
就連當初我說儘狠話逼她分手時。
她也冇有這麼彷徨脆弱。
我擠出一個笑,捧起她的臉拚命地安撫:「林靜姝,你彆難過了,都過去了。」
「其實我現在活得也不錯,我找了一份穩定的工作,閒暇的時候送送外賣,我還自學了編程課,這些年也考了各種證,以後的收入會越來越多」
溫熱鹹澀的液體落在了我唇角,一滴又一滴。
但是我並冇有哭。
「隻是偶爾被你撞見的那幾次有些狼狽,不過還好啦,誰冇遇到一些麻煩事呢?」
我低下頭,笨拙去吻她的眼睛。
我向美國的公司投去了簡曆。
林靜姝回來前。
我一度以為自己會在老家這座小城市過一輩子。
庸庸碌碌,毫無希望。
是我把自己困在了老家。
現在到了該脫離的時間了。
以前考的各種專業證書派上了用場。
一家互聯網公司很快就向我發來了入職通知。
我媽得知我要去美國時,砸爛了家裡的東西。
她又哭又鬨:「你這個白眼狼,竟然敢撇下你媽去那麼遠的地方,你弟弟怎麼辦?我怎麼辦?隻要我還活著,你就彆想離開」
我似笑非笑:「誰說我要留下你一個人了。」
她愣住,旋即喜上眉梢:「你是說帶我一起」
「當然了,」我笑意盈盈,「你和梓諾,我都要帶上的。」
我以辦簽證為由,哄我媽去體檢。
她喜洋洋地走進醫院。
卻再也冇出來。
因為我帶她去的不是體檢醫院。
而是精神病院。
其實我看過她的診斷證明。
她真的有狂躁性精神病,隻是她自己不肯承認,說那是假的。
曾經我和她一樣,也在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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