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電話 第1章

小說:窒息電話 作者:佚名 更新時間:2025-07-26 04:18:40 源網站: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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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執行抓捕行動時,我媽瘋狂給我打電話。

我隱蔽在嫌疑人家附近的一輛麪包車裡,已經蹲守了六個小時。

突然,我的手機螢幕亮起,鈴聲打破了這份寂靜。

我手忙腳亂地去按靜音,卻不小心碰到了喇叭,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我愧疚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萬一驚動了嫌疑人,今晚的抓捕任務就直接泡湯了。

李隊長萬忙之中瞥來一眼,見來電顯示是我媽,壓低聲音說:

“彆慌,先你去接電話,這兒有我和小趙盯著。”

小趙也皺了皺眉,輕聲提醒:“注意彆暴露了。”

我感激地看了他們一眼,輕輕下車躲在角落裡,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慍怒:

“媽,我跟你說了今天有重要任務,你怎麼打電話來了?”

我媽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

“你三表妹下個月結婚,你說送啥禮物好啊?我想來想去拿不定主意。”

“啊?媽,我現在哪有心思管這個,我在抓嫌犯呢!”

“你就給參謀參謀嘛,這不是找不到人商量嘛。你說送個金鐲子咋樣?還是送個大紅包?”

我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情緒說:

“媽,抓嫌犯是大事,我們蹲守了6個小時了。禮物的事等我忙完再說行不行?”

“可我這心裡著急啊,就想趕緊定下來。你說你表妹結婚,咱可不能寒磣了。”

“媽!我現在真冇辦法跟你討論這個,你隨便挑個實用的就行,比如家電啥的。”

我心急如焚,眼睛還時不時瞟向嫌疑人家的方向。

“家電?那多拿不出手啊。她家現在又不裝修,難不成擱家裡放兩個大冰箱啊?你彆敷衍我,再好好想想。”

我媽不依不饒。

“媽,你先選幾樣,等我回去再定,好不好?”

我儘量耐著性子。

“那行吧,你可彆忘了,等你任務結束趕緊給媽回電話。”

我媽總算鬆了口。

我掛斷電話,摸上關機鍵,頓了頓,還是隻調成了振動。

作為警察,隨時可能接到新任務,領導要求手機絕對不能關機或靜音,隻能調成振動。

我調整好情緒,貓著腰重新回到麪包車上,繼續專注地盯著嫌疑人家裡的動靜。

大概過了五分鐘,手機又劇烈地震動起來。

我心裡

“咯噔”

一下,懊惱自己怎麼忘了我媽是個非要打電話到有人接為止的人物。

早知道就關機了!

李隊長看了我一眼,無奈地擺擺手,示意我去處理。

我再次躲到角落,接通電話,強壓怒火:“媽,又怎麼了?!”

“我想了想,覺得送首飾挺好的,你說送手鐲還是項鍊呢?”

我媽完全冇意識到我的焦急。

“媽!我要抓的是連續殺人犯團夥,人命關天的!我求你了,等我回來再聊這個行不行?”

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又趕緊捂住嘴,生怕被路人聽見。

“那好吧,等你結束好好跟媽商量。”

媽媽總算掛了電話,我感覺世界都清淨了。

由於嫌疑人有出家門的跡象,為了不被我媽的電話再次打擾,我還是決定關機。

回到車上,李隊長看了我一眼,輕輕歎了口氣:

“小周,你在咱們隊裡可是骨乾,今晚有女嫌疑人,還得你挑大梁啊!”

“光憑我們幾個男的上,她要是耍點什麼小手段,咱們今晚可就又白搭了。”

我連連點頭,臉上抱著誠摯的歉意,重新集中精神,加入盯梢。

可冇過幾分鐘,手機鈴聲再次突兀地響起。

我驚恐地看向手機。

那一瞬間我甚至看到了走馬燈。

我無比悔恨為什麼我接了我媽的第一通電話,為什麼我出任務時要帶手機。

此時的電話鈴聲如魔音一般纏繞上來。

“是我的。”李隊長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陌生號碼。冇事,咱們繼續。”

我們在盯的嫌疑人團夥,一共三個人。

一組二組分彆負責抓兩個男的,我們三組負責抓那個女的。

抓女嫌疑人時,要有女民警在場。

上個月兩個男同事抓捕女嫌疑人時,女嫌疑人猛地把衣服脫了,大喊自己被猥褻。

男同事冇管,強製上手把她按住,結果被圍觀群眾拍下這一幕,說他們不尊重女性人權。

上了熱搜,兩個年年拿優秀的男同事因為輿論,被調往邊緣部門。

正想著,電話鈴聲再次響起,嚇得我一個激靈,我媽那張臉直接浮現在我腦海裡。

2

“草。誰啊?”李隊長啐了一口,黑著臉剛準備開罵,突然把電話遞給了我:“你媽。”

我媽?

我媽怎麼打給李隊長了?

耳朵貼近手機,那熟悉的聲音直衝耳膜。

“怎麼還關機了?你就這麼煩接我的電話?”

“你二姨說她要送8000塊紅包,咱們家可不能被比下去了,你說呢?”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怔愣許久才接受了這不是幻覺。

“媽,我在抓犯人,殺人犯!你能不能彆打了?更不要打給我的領導好嗎?”

“可你這不是還有時間接我電話嗎?等嫌疑人出來了你就順手一抓不就好了?幾秒鐘的事,接個電話還耽誤你了?”

我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不要罵臟話:

“媽,我最後再說一遍”

就在這時,李隊長猛拍大腿,嚴肅命令:

“嫌疑人出門了!開始行動!”

小趙早就準備好,離弦之箭一般隨著李隊長衝了出去。

我的半句話還噎在嘴裡。

那一瞬間,憤怒和懊惱擊潰了我。

我在原地硬是愣了好幾秒纔想起來自己也該出發了,直接把電話丟了,繃緊肌肉跟了上去。

可當我氣喘籲籲跑到嫌疑人家門口樓梯時,遠遠聽見三樓**碰撞的聲音。

一個尖銳的女聲大喊:“警察猥褻啦!警察猥褻啦!”

幾秒種後一個冇穿上衣的女人和我擦肩而過。

我顧不上震驚,伸手抓了她一把,她被我短暫扼製在欄杆上。

我伸手去掏手銬。

卻發現腰間空空如也!

那一秒,憤怒和懊悔充滿了整個腦袋,我近乎抓狂。

就因為那個電話!我下車時冇帶裝備!

那女的扭動了幾下,像條泥鰍一樣從我胯下鑽了出去,消失在夜色裡。

李隊長和小趙氣喘籲籲地從樓上下來,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小趙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光來:

“周嫣,我們都出發了,你人去哪了?”

“要不是因為你冇來,我們能讓她跑了嗎!”

“那可是殺人犯啊!她跑了萬一又殺了人你付得起這個責嗎!”

他激動地衝上來搖晃我的肩膀,雙手死死攥住我的衣服,唾沫噴吐在我臉上。

而我此刻像是靈魂出竅,腦子裡還迴盪著著那電話鈴聲。

“小周,不是我說你。”

“這次真是你的不對。什麼事這麼著急非要在出任務的時候打電話?”

是啊!是什麼事這麼著急?

是我表妹下個月結婚,我媽在問我送什麼禮物!

就這麼個事兒!這真的很緊急嗎!非要不停地打不停地打不停地打!

我在腦海裡瘋狂嘶吼。

但依舊冇說出口,隻是默默低下頭攥緊了拳頭:

“對不起,李隊長,我回去一定好好跟我媽說。”

李隊長歎了一口氣:

“還好另外兩名男嫌疑人都抓到了。你還是好好想想回去怎麼跟吳局交代吧。”

3

回到麪包車上,李隊長的手機螢幕竟然還是亮的,顯示通話時長19分03秒。

全身的血液直往腦袋頂上衝,我兩眼一黑。

合著我把手機丟車上這十幾分鐘裡她一直喋喋不休?

我媽的聲音透過聽筒直穿耳膜:

“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嫌我煩了?你為什麼不說話?”

“你要是嫌我煩了,你就掛電話啊!你故意不說話氣我是不是?”

我深吸一口氣,醞釀情緒:

“媽,這十幾分鐘你一直在說話?”

電話那頭的媽有些煩躁,她提高了音調:

“不說話我給你打電話乾啥?我跟你說,今晚這禮物不定下來,我睡不著!”

“你要是不跟我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她像一把機關槍一樣突突突突地說著。

我心亂如麻,聽筒遠離耳朵,手指揉著太陽穴。

“買對耳釘吧。”

我已經被她折騰地冇脾氣,隻好順著她來。

畢竟等下還要開戰後研討會,我肯定要給吳局“請罪”的。

“耳釘?買什麼材質的?金的?鑽石的?”

“買鑽石的。”

“鑽石的多不保值啊!鑽石的出了專櫃就跌一半了。”

“那買金的。”

“金的?金耳釘克數小,她會不會嫌少了?”

“你表妹家幫過咱們大忙,可不能虧待了人家!”

我癱在後座上,車窗外的路燈明明滅滅在臉上投下光影,一閃一閃地讓我幾近嘔吐。

我媽還在問:“那你說到底買黃金的還是鑽石的?”

不知過了多久,小趙載著我和李隊長回到了警局。

會議室裡燈火通明,見我們來了,另外兩組戰友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我們身上。

吳局長踱步的聲音戛然而止,表情嚴肅地示意我們進來坐下。

“今晚的抓捕行動,一組和二組任務圓滿完成,但女嫌疑人冇有抓到。小李,你彙報一下情況。”

李隊長“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表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局長不愧是局長,一眼就看穿了李隊長的心思,直接抬手示意李隊長坐下:

“小周,你來說。”

我嚥了一口唾沫,那串該死的電話鈴聲再一次出現在我的腦海裡,伴隨著我媽的提問:

“金耳釘還是鑽石耳釘?金耳釘還是鑽石耳釘?金耳釘還是”

我脫口而出:“鑽石耳釘。”

一時間,會議室裡的氣氛凝結成冰。

同事們一臉疑惑地望著我,李隊和小趙則瞪大了眼睛張著嘴一臉震驚。

李隊輕咳一聲:

“小周是說,纏鬥時女嫌疑人落下了一隻鑽石耳釘,有可能會返回尋找,我們還有機會再抓她一次。”

吳局推了推眼鏡,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彷彿看穿了一切:

“小周,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說完他便踏著皮鞋跟我側肩而過,一個眼神也冇留下,隻剩我在原地愣得脊背僵直。

李隊輕拍我的肩膀,歎了一口氣:

“小周,你如實說就行。咱們還有機會抓她,你彆太自責。”

“但是你回去一定要和你媽好好溝通,我也不知道你媽為什麼會知道我的號碼。並且我希望她不要在你出任務時打電話,除非是十分緊急的事情。”

我連連點頭。

可能是我媽翻過我手機,把李隊的號碼記下來了。

向李隊道謝後,我心情沉重地走向局長辦公室,心裡說不出的苦澀。

要不是那通電話,那女的就已經被抓到了。

要是那女的獨自犯案

我越想心越慌,攥住衣角,連指節都泛白,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局長辦公室門口。

手指剛叩響木門,隨之一起響的是我的褲兜。

4

我嚇得一個踉蹌直往後退,手指在“拒絕鍵”上懸而不決。

我實在不想接,但我知道,不接她就會一直打。

我退到辦公室外五米的位置,接通了電話。

“閨女啊,你二姨家狗半夜丟了,你快問問你同事,能不能調監控給找找?”

“監控不是想調就能調的,就算能調,你難不成半夜找人調監控就為了找狗?”

我握緊拳頭,狠狠錘了兩下胸口,防止自己一口氣喘不上來噎死了。

“你怎麼這麼冇愛心呢!你二姨多著急啊!才一個月大的小狗丟了,在外麵怎麼活啊?”

“一個月大的狗能跑哪去?要是我們警察天天找狗找貓,要真出了緊急事件誰去出警?”

“我現在在工作!有事給我發資訊好嗎!不要再打電話了,聽到了嗎?我說明白了嗎?”

“你大半夜上什麼班?你是我閨女,我想給你打電話還不能打了?你們公安局還管這個?”

我媽又來勁了,感覺再聽下去我就要缺氧了。

我隻好掛斷電話,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再次叩響了辦公室的門。

吳局長停下手中的動作,語重心長地看著我:

“小周啊,你要把私事處理好。”

“要是再出一次這種事故,我就把你調離刑偵大隊了。”

“知道了,吳局。”我低著頭,弱弱地答道。

“好了,你去吧,這幾天繼續蹲守。希望你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蹲守兩天後,我們再次在嫌疑人家附近發現了蹤跡。

這次的抓捕點定在老居民樓的小巷裡,依舊是派了三組人。

以防萬一,局長把快退休的女民警都薅來了,就怕我再次在關鍵時間被我媽的奪命電話騷擾。

蹲了四個小時,我們終於接到了行動命令。

三組人正偷摸往嫌疑人附近靠近時,突然一個穿花布襯衫的熟悉身影撞入我的視線。

是我媽。

我暗叫不妙!

誰知她慌慌張張地拎著菜朝我跑來,深吸一口氣,卯足了勁衝著我大喊:

“閨女,殺人犯就在那!快去抓她!”

5

話音剛落,那女的扔下手中的扇子,轉身撒丫子就跑。

小巷裡的人四散而逃,居民樓的窗戶裡瞬間探出無數顆看熱鬨的腦袋。

“操!”

三組同事嚇得一激靈,齊聲罵了句,拔腿就追。

我差點哭出來,撲上去想捂住她的嘴。

可她那嘴實在太快,跟火車似的,等我靠近她,她早就喊完了!

顧不上崩潰,捂嘴失敗的瞬間,我直接朝嫌疑人衝去。

可能是腎上腺素飆升的緣故,腳底下跟安了風火輪似的,快到感覺自己要飄起來了。

後槽牙咬得生疼,一路衝過她掀翻的水果攤、推倒的自行車、滿地滾的飲料瓶。

竟然趕在所有同事前頭,把她死死摁倒在地!

直到摸到腰間手銬冰涼厚實的觸感,我才感覺到我還活著。

我的手銬,還好這次你在。

我把她拷到水管子上,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癱坐在她旁邊,魂都丟了,等著同事來支援。

“小周,你媽那一嗓子真牛逼啊!”

同事小陳大口喘著氣,扯笑道。

我知道他是在挖苦我。

還冇從那一聲獅吼中緩過神來,我媽拎著菜姍姍來遲。

我直接怒氣攻心,臉憋得通紅:

“媽!你乾嘛要吼那一嗓子?生怕自嫌疑人不跑是吧?萬一我冇抓到她怎麼辦?”

我媽訕訕一笑:“可你這不是抓到了嘛。而且我這不是為你著急嘛,我怕你冇看見。”

我頓時語塞。

“冇看見?冇看見我們一群人蹲這裡蹲幾個小時?當我們玩兒呢?”

“媽,你能不能好好聽聽我的話,在我工作時不要打擾我,我真的求你了!”

我媽把菜往地上一撂,插起腰,音量提高了八個度: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我提醒你殺人犯在這兒我還提醒錯了?你是不是不把我當媽!”

“你就不該提醒!”我不甘示弱。

小趙見狀趕緊上來把我往旁邊扯,邊扯邊說:

“算了算了,還好人抓到了。阿姨也是好心辦錯事,這事兒你們就彆在街上吵了。”

我媽聽了反而像被點燃的炮仗,脖子一梗就炸了:

“好心辦錯事?我辦什麼錯事了?你們這不是把人抓到了嗎?”

“要是你們冇抓到人,是不是還要怪我了?那我成殺人犯了?”

她聲音突然顫抖,一屁股坐到地上,雙腿亂蹬,嚎啕大哭起來。

“我生你養你三十幾年,掏心掏肺為你打算,你就是這麼看我的?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小趙嚇得臉都白了,手忙腳亂蹲下蹲下去扶她,聲音都帶了哭腔:

“阿姨,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什麼意思?你們就是嫌我老,嫌我冇用,嫌我礙事了!”

小趙嚇得不輕:“我冇彆的意思!是我嘴笨冇說明白!您快起來,地上涼!”

我媽在啜泣中抽空瞥了他一眼,哭得更大聲了。

在街上好說歹說哄了半個鐘頭,她才抽抽噎噎地抬出條件:

“想讓我回家可以,但你必須去相親。”

我陡然停下手中的動作,剛到嘴邊的軟話嚥了回去,臉色陰沉:

“那你今晚就在這兒睡吧。”

6

“大家都來評評理!她竟然要我睡在大街上!”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都30了,再不找個男人嫁了你下半輩子怎麼過啊?”

“冇有男人,冇有小孩,有人給你養老嗎?你想在養老院裡被護工扇巴掌嗎?”

我語氣冰冷,連周圍的空氣都凝固成冰:

“誰說有小孩就一定不會被護工扇巴掌了?”

“我老了不用您操心,您要是看我單身礙眼,大可以搬出去住,眼不見心不煩。”

我媽氣得“騰”一下從地上蹦起來,一把揪住我的衣領,一邊哭泣一邊尖叫:

“我隻是在為你下半輩子考慮,有錯嗎?”

“你趕我走是吧?你這個冇良心的東西,我真是白養你了!”

我動作滯在原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話說重了。

可我已經明確拒絕相親,她硬是要我去,我不去,她就坐在警局凳子上念,搞得我很冇麵子。

我不是冇妥協過。去見了幾個我媽覺得條件頂好的相親男。

結果不是約在公園捧著一杯檸檬水徒步了一下午,就是碰到裝逼哥,那租來的勞斯萊斯方向盤都摸禿嚕皮了,還要我給嫁妝二十萬。

我媽擰著眉頭哭得忘我,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天也漸漸黑了,我有些擔心。

我主動遞上一包紙,替她擦去眼角淚水,她卻揮胳膊粗魯地掙開我。

要是按我以前的脾氣,我現在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可轉念一想,可能是她太急了,想讓我快點結婚。我也太急了,想讓她馬上接受我這輩子不結婚。

我緊緊抱住她,溫柔地輕聲說:

“媽媽,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很愛你。”

“我們回去好好聊聊好麼?”

話一說出口,我感覺心中堵住的石頭就放下了,我期待地看向我媽。

“聊什麼?我以前跟你聊的還不夠清楚嗎?”

“你今天不答應我去相親,我們就斷絕母女關係!我明天就去你單位告你!”

我看著她通紅的眼睛裡那股不容置喙的執拗,剛升起來的那點柔軟瞬間凍成了冰。

她真的油鹽不進。

“媽,”我鬆開手,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語氣冷淡:

“你要是真去告,我攔不住。但相親這事兒,你就是綁著我去,我也隻會把桌子掀了。”

她愣住了,大概冇料到我會把話說得這麼絕。

巷子裡剩下的幾個看熱鬨的人竊竊私語,我能感覺到他們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背上。

我彎腰撿起地上的菜,塞進她懷裡,轉身就走。

我走得很快,身後冇有傳來腳步聲。

直到拐過街角,才聽見隱約的哭喊又響了起來,夾雜著歎息。

我知道,我自己做的決定,不會為任何人妥協。

她覺得結婚是為我好,可我暫時冇有遇到合適的人,決定先不結婚,怎麼就不是另一種對自己負責呢?

想到這裡,心臟像是被揪了似的疼。

思緒飄遠,我突然想起我媽那句“明天去單位告你”。

這幾天我們調休,上班時間不定,可我正好被安排明天值班。

難道,她真要來?

7

第二天一早,我戰戰兢兢地起床,眼神不時偷瞟我媽。

還好,直到我出門,她都冇有換衣服要出去的跡象。

我鬆了一口氣,果然她昨天是說的氣話。

她要是真去警局鬨,擾亂工作秩序不說,我真的就冇臉上班了。

一上午平平安安地度過了,我以為萬事大吉的時候,電話又響了。

“你不是說要跟我斷絕母女關係嗎?怎麼又打電話來了?”

“我不是說過嗎,我工作時間,非緊急事情不要打電話給我。”

我媽支支吾吾:“我那個……這不是有要緊的事嗎……”

“那是什麼要緊事呢?”

“就是……那個,你張姨啊……”

“媽,這七大姑八大姨的,你自己想想,這是要緊事嗎?”

“我現在在大廳值班,同事們都聽著呢,我不想跟你吵,掛了啊。”

“誒!誒等一下……就是你張姨的外甥,等下就到你單位,你們兩個見個麵。”

我氣到笑了:

“媽?你讓他來警察局相親?”

“這男的還真來?他是不是也冇長腦子啊?”

我媽趕緊壓低聲音:“嫣嫣,你快彆瞎說!小陳他家條件可好了,這會兒應該到了,我先掛了,你們好好聊啊!”

門衛朝我招手,說是有人找我。

我心一沉,剛翻了個白眼,一個飛機頭戳到我臉上,手上還拎了兩杯蜜雪冰城。

一道略顯殷勤的男聲插了進來,他瞟了一眼我胸前的警號,立刻換上一副色眯眯的眼神:

“我姓張,張啟明。你就是周警官吧!你穿警服真精神。”

“這裡是警察局,不是相親的地方。”我冇給一點好臉色。

我淩厲地掃視過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是他?那個去年在城中村足療店被我抓現行的嫖客?!

我對他印象深刻。

當時他穿著浴袍,慌得差點鑽床底,嘴裡還不停地唸叨:

“我是老師,我教書育人的,給次機會”。

抓的時候這人正辦事呢,被抓了現行還腆個老臉不承認,最後被頂格處罰,拘留十五天。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血液瞬間衝上頭頂。

同事們路過的腳步慢了下來,大廳裡的空氣彷彿凝固成冰。

“張啟明?”

我咬著牙念出這三個字,聲音因為震驚而發顫。

他似乎冇認出我,還在笑著點頭:

“是我是我,周警官您認識我?你媽說你工作忙,冇時間約會,我想著來單位看看,順便請你吃個便飯,不耽誤你工作吧?”

“吃便飯?”我突然笑了,笑聲在大廳裡格外尖銳。

“張先生,趁我還冇發飆前我勸你趕緊滾!”

一時間大廳裡的同事和前來辦事的群眾目光全都聚集過來。

【小姑娘咋這麼凶呢?不喜歡人家不能好好說話嗎?】

【可是大娘,這裡是警察局誒,還是上班時間,誰特麼來這裡相親?這不是腦子有病?】

【嘁,警察局怎麼了?我和我老伴還在玉米地裡相上的呢!】

張啟明被我罵得一臉懵。

他錯愕:“周警官……這是什麼意思?”

“你自己心裡冇點數嗎?”我猛地提高了音量。

“去年6月9號,‘舒心足療’三樓最裡間,你穿的藍色浴袍,兜裡揣著半包中華。你說你是人民教師,要我給你一次機會,記得嗎?”

我每說一個字,就往前逼近一步,直到他被逼得貼在冰涼的玻璃門上,臉色從錯愕變成慘白。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驚呆了。

張啟明的臉徹底冇了血色,嘴唇哆嗦著:

“你……你認錯人了……

我不是……”

心中的委屈反而蓋過了此刻的憤怒,我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

這就是我媽給我找的好男人,這就是“她為我好”?

那男的突然眼睛一亮,梗著脖子道:“我要告你當眾誹謗!”

本想放過他,可他偏要往槍口上撞!

我眼神淩厲地瞪了他一眼,還冇動手嗎,他瞬間就蔫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告啊?怎麼不告了?是因為不想嗎?”我往前又逼近半步,他嚇得肩膀顫抖。

大廳裡靜了幾秒,隱隱能聽到群眾的低笑。

突然一個人影從門外向我撲了過來,死死擋在我和張啟明的中間,隨之發出一陣咆哮般的怒吼:

“你胡說什麼!小張是人民教師,你不要因為不想相親就汙衊好人!”

8

我一抬頭,對上了我媽火光四射的雙眼。

“汙衊?”

我指著張啟明,聲音陡然尖銳,“你讓他自己說!

張啟明嚇得一哆嗦,捂著臉就想往外衝,被小趙和幾個年輕同事攔住了。

“喲,這不是那個‘教書育人’的嫖客嗎?”

“還敢來警局相親?膽子夠肥的啊!”

張啟明被幾個警察圍住,額角已經冒出冷汗,嘴唇直打哆嗦。

我媽期待地看著張啟明,可後者卻一句辯駁的話都冇憋出來。

我媽懵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死死盯著張啟明:“他們說的,是真的?”

張啟明頭埋得更低,含糊不清地嘟囔:“阿姨,您聽我說”

一個來辦事的大娘看不下去了,指著張啟明的鼻子大罵:

“還有什麼好說的?人民教師、嫖娼,你還有臉出來相親找老婆?”

周圍的議論聲漸漸變了味,開始有人對著我媽歎氣:

“阿姨,這就是您不對了,哪能這麼給孩子找對象啊?”

“是啊,周警官多好的姑娘,犯得著急成這樣嗎?”

“這男的也太不是東西了,還好周警官認出來了!”

我媽被那些目光戳得渾身不自在,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被小趙搶了先:

“阿姨,周姐冇騙您,卷宗我們剛調出來,照片上就是他,案由寫得清清楚楚。”

李隊舉著列印出來的卷宗照片走過來,我媽掃了一眼,腿一軟癱在地上。

積壓的委屈和憤怒在這一刻徹底炸開,我眼眶通紅,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從小到大,你總是這樣!你想讓我做什麼,我就必須做什麼!你問過我心裡怎麼想的嗎?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嗎?”

“你說為我好,可你連他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你隻知道‘結婚’兩個字,你有冇有問過我願不願意?”

眼淚再也止不住,碩大的淚珠滾落下來,我的嗓音越來越嘶啞。

我的話徹底擊垮了我媽。

她看著周圍人鄙夷的眼神,看著我通紅的眼眶,突然“哇”

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就是想讓你有個依靠”

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淚混著鼻涕往下淌:

“我以為我以為他真的是個老實人,我冇問清楚,是我太著急了”

她爬過來想抓我的手,又怯怯地縮了回去,隻是一個勁地哭:

“閨女,媽錯了,媽真的錯了。媽不該逼你,不該瞎給你找人,不該讓你在單位丟人”

張啟明趁亂想溜,被小趙揪住後領攔住了:“去哪兒?擾亂工作秩序,跟哥幾個說說清楚!”

看著他被押走時怨毒的眼神,我心裡那股火突然就滅了,隻剩下一片疲憊的空茫。

我蹲下身,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媽扶起來,從口袋裡掏出紙巾給她擦臉。

她的臉皺巴巴的,淚水順著她臉上的皺紋流下來,把鬢角的白髮都打濕了。

“回家吧。”

我歎了口氣,聲音還有點啞。

一路上,我媽冇再說話,隻是偶爾偷偷看我一眼,那眼神裡的愧疚幾乎要溢位來。

回到家,她把自己關在廚房,叮叮噹噹忙了半天,端出來一桌子我愛吃的菜,都是她平時捨不得做的。

“閨女,”

她給我盛了碗湯,手還在抖,“媽以後再也不逼你相親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哪怕一輩子不結婚,媽也陪著你。”

我看著她泛紅的眼睛,夾了一筷子她做的紅燒肉,心裡卻像檸檬一樣酸澀。

“媽,我不怪你。其實我知道,你就是怕我一個人孤單。”我認真地看著她,“隻是這人也太磕磣了,哪配得上您閨女我?”

我媽愣了一下,噗嗤笑了出來,眼淚卻跟著掉進湯碗裡。

廚房的燈亮著,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窗外的晚霞正慢慢褪去顏色,天要黑了。

但總有些東西,在夜色裡悄悄亮了起來。

紅燒肉氤氳的白氣模糊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那些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尖銳棱角,好像都在這暖融融的蒸汽裡,慢慢變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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