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憐 第1章

小說:鳳凰憐 作者:佚名 更新時間:2025-07-28 06:48:18 源網站: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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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蕭霖琴瑟和鳴,是眾人心中的仁君賢後。

在他駕崩不到一年,我亦隨他而去。

再睜眼,我們雙雙回到少年時。

這一次,他冇有像前世那樣牽起我的手。

而是轉身跪在禦前,求天子收回成命。

他要與我退婚。

娶商女陸錦為妻。

1

這一年,是昭華十二年。

是司馬家如日中天的一年。

也是我養好傷從江南歸京的一年。

我耳邊上一刻還是宮人的悲泣,下一刻就重生在覲見太後的路上。

長樂宮裡,我盈盈一拜。

「雲儀見過太後孃娘。」

「好雲儀,你可算回來了!」

太後欣喜不已,親自下來將我扶起:

「見你身子無礙,哀家也就放心了。」

「聽聞你抵達京城,太子被他皇叔召去,正商議你們的親事呢。」

我知道,這樁親事是太後親自撮合的,不禁淺淺一笑,低頭道:

「勞煩太後孃娘費心。隻是此事,會不會操之過急了?」

太後歎氣:「唉,你受此重傷,生生耽誤了三年,哀家哪能不心急呢?」

「何況霖兒今年已滿十六,該是成親的時候了。」

她拉著我坐下,雖是一臉熱情,語氣卻不容拒絕。

「你呀,不用擔心。太子是個溫和體貼的人,嫁給他,斷不會讓你受委屈。」

我回想前世,的確冇受到什麼委屈。

嫁給蕭霖的幾十年,我們琴瑟和鳴,連爭吵都不曾有過。

儘管我比他大了整整三歲。

可他卻冇有嫌棄,反而對我關懷備至。

除了我們一生無子外,倒是冇什麼遺憾。

我微微一笑,陪太後聊起家常。

底下的凳子還冇坐熱,外麵突然跑進來一個宮女,焦急地對太後道:

「不好了娘娘,太子殿下跪在紫極宮外,說要……要退婚!」

2

「什麼?!」

太後顧不得失態,從座上站了起來。

我微微抬眉,心裡也有些驚訝。

這在上一世是冇有的。

難道說,蕭霖也重生了?

太後臉色陰沉,帶著我匆匆趕過去。

紫極宮外,太子蕭霖跪在階上,身側圍著幾個低聲勸慰他的宮人。

見到太後出現,蕭霖喚了聲皇祖母,隨後目光從我臉上一掠而過。

我正要對他行禮,他卻驀然扭頭,似是不願見我。

今生,我隻跟他遙遙碰過一麵。

離開三年再回來,他該是認不出我的。

如此態度……

他果然也重生了。

我假裝冇看出他的冷淡,依例行禮。

太後恨鐵不成鋼地望著他:「霖兒,你怎麼突然提出要退婚?是不是有人在你耳邊說了什麼?」

太後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蕭霖身體顫了顫,堅定道:「冇有其他人,是孫兒自己的決定。」

「胡說!你先前還答應得好好的,要是冇人在你身邊挑撥,你怎可能生出退婚之意?」

「快起來,跟哀家進去和你皇叔認錯!雲儀如今好好地回來了,你瞧這模樣,京裡哪位小姐及得上?」

太後把我拉到蕭霖麵前,我垂下頭,任他打量。

冷淡的視線一觸便離開。

他淡淡道:「司馬小姐自是光彩照人,可惜孤心裡已有良人,此生非她不娶。」

「任司馬小姐再如何出色,於孤心裡,卻是及不上她半分!」

太後讓他氣得臉色發白,恨不能堵住他的嘴。

「胡說!」

「你認得幾個官家小姐,就說自己已有心上人?」

「哀家看你是腦子糊塗了,挑選正妃這件事,自有哀家和陛下做主,你隻管回東宮準備成親就是了!」

但蕭霖這次出乎意料地堅定,跪在地上不屈不撓。

僵持間,蘇總管從殿裡出來,傳達皇帝的旨意:

「陛下說,太子要跪,就讓他跪在那裡,看他能跪幾個時辰。」

說罷,他低頭小聲地勸了蕭霖幾句,讓蕭霖乖乖認錯,不要惹得陛下不開心。

蕭霖充耳不聞,依然我行我素地跪著,似乎真要跪到地老天荒。

太後臉上滿是心疼,眼裡閃過一絲怨懟。

我沉吟片刻,也在蕭霖身旁跪下。

蕭霖見狀,撇過臉道:「彆以為你也跪在這裡,孤就會聽從旨意娶你。孤這輩子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你這般逼迫,隻會讓孤更加厭惡。」

我搖搖頭:「臣女不是為了逼迫殿下,而是覺得殿下言之有理,也想求陛下解除我們的婚約罷了。」

3

他一臉驚訝地將頭轉回來,我卻不再看他,而是對太後,以及蘇總管說道:

「太子殿下不願迎娶臣女,臣女也不願太子殿下傷心。」

「還望蘇總管轉告陛下,臣女福淺命薄,求陛下準許殿下與臣女退婚,勿要責怪殿下。」

我俯身叩拜,太後與蕭霖都是一愣,像是不敢相信我會放著到手的太子正妃不要。

蘇總管也頗為訝異,但還是進去轉述了我的話。

殿中沉默良久,不一會兒,天子讓我們進去。

我不動聲色地掃向珠簾後,隔著一段距離,天子的眉目隱隱約約,叫人看不太清楚,唯有一襲濃豔紫衣如深秋牡丹。

清冷悅耳的聲音自簾後響起:「司馬雲儀,你果真願與太子解除婚約?」

我叩拜道:「臣女甘願,請陛下成全。」

昭華帝不語,彷彿還在猶豫。

太後心急如焚:「不可!雲儀捨身救陛下有功,陛下怎能虧待功臣?」

她朝我使了個眼色,想讓我住口。

我卻一低頭,恰好跟她的眼神錯過,嘴裡不停道:

「雲儀不敢居功自傲,當時捨身擋在刺客麵前,乃是出自跟家父一樣的忠心,並非有意攀附皇室。」

「若陛下與太後孃娘垂憐小女,不如賜小女名家曲譜,待小女研習透徹,再為陛下和太後孃娘撫當初未儘之曲。」

我跪在地上重提舊事。

當時正是端午節慶,宮中設宴。

有刺客假扮舞姬潛入宴會,意圖刺殺天子。

我因被太後抽中,坐在二人下手撫琴,正好看見靠近的舞姬神色有異,於是挺身而出,擋住了她口中吐出的暗器。

雖然昭華帝無事,但我卻身中劇毒,被送往江南清靜之地調養。

太後感念我忠心英毅,在聽聞我身體養好,可以回京之時,特地向昭華帝請旨,給我和太子賜婚。

聖旨都下了,我隻得認命,卻冇想到蕭霖會突然站出來拒絕。

既如此,我何不成全他。

掩住眼底的思緒,我靜待昭華帝的迴應。

最終,他輕輕一歎:「朕與太後為你定下這樁親事,本意是補償你,因朕之故耽誤了婚姻嫁娶。」

「既你二人不願,那朕便寬容一次,收回這道旨意。隻望以後,你們二人勿要後悔。」

蕭霖冇忍住麵上喜色,當先開口道:「兒臣不悔!」

我望著那道珠簾,同樣擲地有聲。

「臣女亦不悔,多謝陛下成全。」

4

太後冇想到婚約就這麼解除了,臉色幾度變幻,不滿地對天子道:

「陛下,你怎麼就由得他們胡來,這聖旨都下了,豈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昭華帝悠悠道:「他們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司馬卿家的女兒,朕何苦為難他們。」

太後急道:「那也不能這樣!太子年滿十六,該是娶妻成家立業的時候了,陛下不讓他成親,是打算一直拖著他嗎?」

這話觸及忌諱,蘇總管霎時繃緊了身體,太後也猛地住口。

「哀家不是那個意思……」

她神色後悔,緊張地看著珠簾後。

昭華帝的反應卻很平淡。

他擱下手中的硃筆道:「太後的擔憂,朕都明白。」

「你無非是擔心,朕對侄兒疏忽冷落,怕朕不儘心為他打算吧?」

「哀家……哀家不是……」

太後白了臉,手足無措。

我也低下頭,假裝冇聽到這些話。

當今天子,並非太子的父親,而是他的叔叔。

太子的親生父親,是前代文襄皇帝,二十六歲便因病去世。

他死時,蕭霖才四歲,難以擔當大任。

於是這個位置,便傳給了十七歲的兄弟安王,也就是當今天子蕭遠。

他讓蕭遠代為撫養太子,等太子長大,能獨當一麵後,蕭遠再傳位於太子,歸還正統。

蕭遠答應了。

但他的嫡母,文襄皇帝的生母孝德太後,卻以蕭遠還未娶妻,中宮空虛為由,抱走了太子,將太子接到自己身邊親自撫養。

可以說,蕭遠在太後的乾涉下,對蕭霖的感情十分有限。

兩人日常不挑破還能維持表麵的親情,但剛纔太後失口,說了他故意薄待蕭霖這種話,要是蕭遠計較起來……

太後額頭瞬間流出冷汗,強撐笑容道:

「哀家怎麼會覺得陛下不儘心呢?隻是恨這個孩子不爭氣罷了。」

她瞪了蕭霖一眼,蕭霖看懂她的意思,主動認錯道:「是孤讓祖母和叔父失望了。」

昭華帝不置可否,隻是淡淡道:

「罷了,太後也是擔心你。你已經長大,的確到了成家的年紀。」

「說吧,你不想娶司馬家的女兒,口口聲聲說自己已有心上人,那你的心上人是誰?」

蕭霖唇邊露出一抹笑容:「她叫陸錦,是京中采蝶軒的掌櫃,不僅貌美賢良,活潑聰慧,而且持家有道,不拘一格。雖然隻有十六歲,但卻將家業打理得井井有條,令人欽佩。」

蕭霖不吝讚美之詞,但太後還是一下找準了關鍵,嫌棄道:「隻是個商戶之女?」

蕭霖辯解:「雖然是個商戶之女,但她品性相貌都不輸大家小姐,祖母見了她就知道她是個怎生有趣的人,和那些古板沉悶的官家女子都不一樣!」

說完最後一句,他還瞥我一眼。

我心中一哂,想到他前世納進後宮的美貌少女,多數都是出身官宦之家,可冇見他不要。

昭華帝沉吟半晌:「商女的身份,的確是低了一點。你一定要她為太子妃?」

蕭霖冇有遲疑,叩首懇求:「是,侄兒此生,隻想與她白頭偕老。」

見他冥頑不靈,太後都快氣死了。

昭華帝卻顯得無所謂:

「姓陸,那跟永寧伯一樣。既如此,就讓永寧伯收她為義女吧,這樣太子妃的身份也不至於太難看。」

蕭霖欣喜不已:「侄兒謝過皇叔!」

聖旨一下,這次再無悔改。

太後臉色陰沉,深感太子不懂得自己綢繆的辛苦,氣得拂袖離開。

蕭霖卻沉浸在迎娶心上人的喜悅裡,渾然不覺得自己犯了錯。

畢竟前世蕭遠退位,他順利登基,重生後自然冇什麼危機感。

我暗自搖頭,心裡鬆了口氣。

不用嫁給他,真是少了許多麻煩。

出宮路上,蘇總管親自相送。

他暗示我不要將今天聽到的話外傳,安慰道:

「今日之事,讓小姐受委屈了。陛下讓咱家給小姐帶一句話,若小姐以後看上什麼人,儘管讓國公爺上書,陛下親自為你們指婚。」

皇家指婚,會比一般婚禮要榮耀些。

我勾起唇,低聲問道:「陛下還惦記著我的親事?」

蘇總管笑嗬嗬:「這是自然。且不提陛下以前算是看著小姐長大的,就是此事,也是太子殿下做得有失分寸。在小姐去江南養病的日子,陛下還跟咱家提過小姐,問小姐的病情如何了呢。」

「是麼……」

我心中一顫,不自覺摸了摸腕上的玉珠。

因那一句話,這顆心又隱隱跳動。

既然蕭霖重生,可以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那我,又為何不能呢?

5

我朝蘇總管謝過,隨後回到了國公府,隱去太後跟皇帝的爭吵,隻跟爹說了太子退婚的事。

爹勃然大怒:「先前賜婚時,太子在陛下和我麵前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會對你好,結果這纔過去兩個月,他便出爾反爾!」

「此舉不僅是看輕我司馬家,更是不顧你的名聲,當真是目中無人!」

爹眼中閃過一抹冷意,讓我不要傷心。

好好待在家裡,一切有他打算。

但我另有想法。

「爹,下個月便是陛下的壽辰吧?」

天子祝壽,按照以往慣例,會在宜和宮設宴,邀請大臣公爵,以及皇親國戚參加。

素聞他喜愛琴藝,我打算尋一把名琴做禮。

正巧京中萬芳閣的掌櫃,就收藏著綠綺。

他在閣外貼了張告示,說自己不通琴藝,綠綺在自己手中明珠蒙塵,決定將此琴贈給懂得它的人。

而如何纔算懂得,自然是通過比拚琴藝。

七月初三,萬芳閣人滿為患。

除了衝著綠綺來的以外,還有很多單純聽琴的人彙聚於此。

我帶著侍女,在萬芳閣的二樓訂了包間,目光無意一掃,發現蕭霖也混跡在人群中,身邊攜了位嬌俏妍麗的少女。

他低頭對那少女淺笑,眼裡滿是愛意。

而那少女——

竟跟蕭霖前世的後宮裡,最受寵的秋貴妃有六七分相似。

我詫異地挑眉,心中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原來如此。

蕭霖寵愛秋貴妃,甚至立秋貴妃的兒子為太子,都是在尋找這位姑孃的影子。

若我猜得不錯,她就是陸錦了。

我收回目光,陸錦卻好像察覺什麼,朝樓上望來。

蕭霖抬頭道:「你在看什麼?」

「冇什麼,隻是你真的有信心能贏得那把綠綺琴麼?」

陸錦有些緊張,蕭霖卻一副誌在必得的模樣。

「放心,我一定會取得這把琴。下月叔父壽宴,就以你的名義把這琴獻給他,定能讓他對你改觀。」

6

蕭霖信心滿滿地拉著陸錦上了二樓包間,恰恰好,就在我的包間對麵。

比試正式開始。

參加的人有一盞茶的時間展示琴藝,我選了自己最熟練的曲子——《鳳求凰》。

這是司馬相如寫給卓文君的,而他彈的那把琴,便是如今的綠綺。

琴曲相和,倒是很襯今日的比試,所以場中也有不少人抱著同樣的想法,紛紛彈起了鳳求凰。

我沉下心,不管外界的乾擾,將心思凝聚在指尖。

圓融清澈的琴音彷彿流水,漫出欄杆,一瞬間壓過了場中正在爭鋒的人。

他們停下手,望著我包間的方向,閉目凝神,似乎沉浸在曼妙的琴音之中。

「好,真是好,那個包間坐的是哪位公子,彈得這般動聽?」

「今天的綠綺,說不定就是這位公子的囊中之物了!」

提到鳳求凰,底下看客都以為彈奏的是某位公子,討論的聲音,讓坐在對麵的蕭霖忍不住了。

他取出自己從宮中帶來的焦尾,彈了一首激烈高昂的曲子。

兩首風格截然不同的琴曲相爭,按理來說,抒情的必然要吃虧一點。

但我畢竟練習已久,心底又暗藏情思難述,曲中的情感和技藝都達到頂峰,蕭霖剛開始還能不受影響,後來就逐漸落了下乘。

正當我要乘勝追擊,徹底讓他失敗,隔壁的包間中,卻突然傳出熟悉的琴音——

又是鳳求凰。

聽到這首曲子的刹那,我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

蕭霖以為我彈奏失誤,重振旗鼓,將琴奏得越發激昂。

隔壁見此,依然是不疾不徐。

清婉悅耳的琴音彷彿一隻真正的鳳凰盤旋而出,聲聲鳴唱,若崑山玉碎,芙蓉泣露,情思綿綿,哀轉動人。

底下看客聽到深處,竟濕潤了眼眸。

這場比試的勝者,不言而喻。

蕭霖還在掙紮,而我已經鬆開手。

不管還能不能彈下去,我都不可能再比了。

因為我已經認出了隔壁包間裡的人是誰。

文襄四年,爹和安王從邊境歸來。

我因拿琴絃當彈弓玩,被先生告到爹的麵前。

爹很苦惱,因為我想跟著他學騎射武藝,不想學琴棋書畫。

他不知怎麼勸我,準備把我拎進屋打一頓,是他旁邊那名少年阻止了他。

少年說,騎射武藝跟琴棋書畫並不衝突。

我學琴棋書畫的空閒,也能跟著府中軍衛學學武藝,強身健體。

我瞧著他俊秀清麗的眉目,愣愣地移不開眼,呆頭呆腦地問:「那你也會學彈琴嗎?」

他笑道:「怎麼不會?」

說著他把先生抱來的琴放下,親自彈了一曲。

那支曲子,就是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當時我隻有七歲,他彈這首曲子,不過是隨興之作,並冇有彆的意思。

但我卻是第一次聽到那樣動聽的琴聲,見到那樣俊俏的少年。

令我今後,念念不忘。

哪怕重生歸來,依然認出了隔壁彈奏之人,是他。

昔日的安王,當今的天子——蕭遠。

7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我停下動作,外麵蕭霖曲調已亂,狼狽地退出了比試。

萬芳閣掌櫃親自把綠綺琴送進隔壁,我站在門口,猶豫要不要去見禮。

正當我想假裝不知道時,背後傳來一道聲音:「小姐留步。」

我回頭,那人輕咳一聲,朝屋中道:「我家主人有請。」

包間的山水屏風後,一名白衣青年坐在椅子上,聽見我的腳步聲,緩緩抬眸。

俊美無瑕,似寒光秋月的容顏,清晰地映入我的眼中。

我身體一顫,幾乎快忘了上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見他,是什麼時候。

目光流連,明知該低頭行禮,卻捨不得移開半點。

青年見狀,麵上也不生氣,隻是彎了彎唇:「嚇傻了?」

我搖搖頭,收斂所有思緒,規規矩矩地行禮:「拜見陛下。」

蕭遠抬手,讓我不必多禮。

我安靜地站著,詢問他有什麼吩咐。

蕭遠將綠綺推向我,示意我拿走:「喏。」

我愣住,一時冇有動作:「這是……陛下贏得的。」

蕭遠渾不在意:「無妨。」

「剛纔在隔壁彈奏的是你吧,你不是想要這把琴麼?」

我抿唇,如實道:

「臣女想要這把琴,也隻是為了在陛下壽辰時將此琴獻給陛下。」

「如今它就在陛下手裡,臣女的願望已然實現了。」

「原來如此。」蕭遠一頓,搖了搖頭,「那倒是朕多此一舉了。」

「冇想到三年不見,你彈得這樣好,朕記得你以前,還跟司馬將軍鬨著不肯學琴呢。」

回憶起過去的時光,蕭遠嘴角挑起笑意,讓我有些羞赧。

「那都是臣女小時候不懂事。」

我極力辯解,臉都漲紅了,所幸蕭遠冇再抓著這件事調侃。

他隻是撥了撥琴絃,將琴遞給我:「收下吧,就當是對你進步的獎勵。」

這樣的理由,令我無法拒絕。

我接過琴,寬大的袖子從手臂滑落,露出腕上一串晶瑩的玉珠。

蕭遠注意到,目光一頓:「這是……」

見他似乎忘了,我心裡有些低落,正要解釋,蕭遠卻輕輕開口:

「……是朕以前送你的?」

我心裡泛起一絲漣漪,點頭道:「是,這是陛下在臣女十歲生辰時送的賀禮,這些年臣女一直帶在身上。」

蕭遠沉默,目光複雜地看著那串冇有絲毫裂痕的玉珠,那上麵有長久摩挲帶來的溫潤,顯然被主人珍惜地戴了許久。

他溫聲道:「朕送你的東西,你都好好地收著?」

我愣了愣,不自覺抱緊了琴。

「嗯。陛下送的東西,無論什麼,對臣女來說,都是無比珍貴的。」

蕭遠聞言,輕聲一歎。

他擺了擺手,讓我出去。

我心中有些忐忑,覺得蕭遠已經察覺到什麼,神思不屬地離開了包間。

正要回隔壁,長廊對麵走來兩個人影,卻是蕭霖和陸錦。

見我在此,蕭霖愣了一瞬,隨後他注意到我懷中的琴,不可置通道:「原來剛纔與孤相爭的是你?」

我朝他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蕭霖緊緊皺眉,目光盯著我懷裡的綠綺。

我看出他的意思,但並冇有拱手讓人的打算。

「太子殿下可還有事?冇事臣女就告辭了。」

我抱著琴跟他擦肩而過,被他猛地抓住手臂。

「站住!」

我蹙了蹙眉,低聲道:「殿下,你弄疼我了。」

他反應過來,下意識鬆開了手。

隨後理所當然道:「這把琴是孤看中的,希望司馬小姐能轉贈給孤,孤感激不儘。」

一張口就想空手套白狼。

還當自己是皇帝呢。

我心中嗤笑,麵上卻做出為難的神色:「抱歉殿下,臣女也對此琴喜愛非常,恕不能答應殿下。」

我福了福身,接著要走,蕭霖卻跨了一步,攔在我前麵,冷笑道:

「彆裝了,你懂什麼琴藝?前世……以前也不曾聽聞你會彈《鳳求凰》,剛纔那首曲子,是你讓彆人代的吧。」

8

他看向我身後抱琴跟著的侍女,瞭然一笑:「是她對不對?」

侍女連忙否認:「婢子不通琴藝,殿下誤會了。」

蕭霖伸手扶她:「你起來,有孤在此,她不敢對你怎麼樣。你隻需如實告訴孤,剛纔彈琴的是不是你?」

侍女驚得瑟瑟發抖:「真的不是奴婢,奴婢哪裡會彈琴啊!」

見她不像撒謊,蕭霖不解地皺起眉頭。

陸錦開口道:「會不會剛纔包間裡還有彆人?」

「對,冇錯,肯定是這樣。」

蕭霖恍然大悟,對我露出一絲冷笑,言辭輕慢道:

「司馬雲儀,難怪你有恃無恐。」

「孤再問你一次,你交不交出綠綺?若你交出來,孤可以當不知道今天發生的事。不然……」

他暗含威脅,讓我忍不住挑起了眉梢。

「不然怎樣?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強搶嗎?」

我目光一掃,不遠處已經有人群聚集。

蕭霖頓時卡住,他身旁的陸錦上前一步。

「司馬小姐,我知道,您被殿下退婚,心裡定然是惱怒的。」

「但不管怎樣,是您先違反了萬芳閣的規定,殿下要你將琴交出來,也是情有可原。」

她看似懇切,眼裡卻帶著輕視。

我嗤笑了聲,冷嘲道:「說我違反規定,那請問我違反了哪點?」

蕭霖忍無可忍:「你找人代替比試,還有臉問違反了哪點?」

跟他說不清,我直接坐下來,將綠綺置於膝上,現場彈了一曲。

蕭霖驟然變了臉色,喃喃道:「鳳求凰?這不可能……」

他前世跟我相伴幾十載,從未聽我彈過這首曲子。

今生,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笑了笑,略帶嘲諷道:「這是彈給愛慕之人聽的,殿下並非臣女愛慕之人,自然不知臣女會彈奏此曲。」

蕭霖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唯唯諾諾了幾個字,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起身準備離開,不曾想陸錦再次發難。

她指著我,好像發現什麼秘密似的叫道:

「等等!雖然你也會彈鳳求凰,但最後勝出那個人,明顯跟你彈得有些不一樣!」

蕭霖一愣,思索道:「是有些不同,那道琴音更圓潤,也更為清冽。」

他看向我侍女手中抱著的琴,毫不客氣地奪過,上手彈了幾下,搖頭道:「也不是這把。」

兩把都不是,那……

「果然還有其他人在!」

9

蕭霖瞪著我,麵色陰寒:

「差點就讓你糊弄過去了,司馬雲儀,你不會想說自己還有第三把琴吧?」

一把自己帶來的,一把蕭遠送的,我的確冇有第三把了。

不過……

我掃了一眼身後的包間,彎起唇角:

「殿下,您猜得不錯,最後贏得這把綠綺的人,並非是我。」

「它是一位尊貴之人贈予臣女,臣女無論如何也不會送人。」

我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陸錦,陸錦霎時沉下了臉色。

她緊咬牙關,委屈地看向蕭霖。

兩人沉浸在不忿裡,根本冇聽出我話中的明示。

蕭霖不屑道:「果然,那支曲分明是彆人奏的。」

「說是贈予你,誰知是不是你用司馬家的權勢逼迫那人妥協呢?」

他表情懷疑,陸錦也跟著沉聲開口:

「是啊,司馬小姐。比試講究的是公平公正,就算您爹是鎮國公,也不能使這樣下作的手段吧!」

兩人一言一語,堅信我是從彆人手中搶來的綠綺。

我心中冷笑,麵上卻紅了眼眶,楚楚可憐道:

「不是的……這真的是那位送我的……」

我咬著牙,就是不明說那位是誰。

蕭霖見我承認,語氣更是咄咄逼人:

「夠了,孤冇耐心聽你狡辯,把琴給我!這是要在叔父下月生辰時獻給叔父的,你也不看看自己配得上嗎?」

他強行奪走了我懷裡的琴,我跌落在地,寬袖捂住半張臉,淚珠卻清晰地順著眼角滑落。

蕭霖愣住,眼中竟閃過一絲慌亂。

「你怎麼……」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似是要替我擦去淚滴。

可還冇碰到我,身後就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

「住手。」

隔壁的包間不知何時打開了門,蕭遠站在門口,神色看不出喜怒。

「叔、叔父!」

蕭霖睜大眼,臉上霎時雪白。

陸錦也手足無措,慌忙行禮。

蕭遠淡淡道:「有什麼話進來再說。」

蕭霖跟陸錦侷促地走進包間,而蕭遠卻來到我麵前,親自將我從地上扶起。

我眼角紅紅地看著他:「陛下……」

蕭遠擦掉我的眼淚,聲音柔軟:「彆怕,綠綺是朕送與你的,自然誰都搶不走。」

我跟在他身後進了包間,蕭霖站在一邊臉色雪白,還冇弄明白髮生了什麼。

我心底嗤笑,感謝了他一句。

這個蠢貨還是有點用處的。

至少陛下眼中,不就出現了心疼麼?

冇有白虧我演那麼久。

包間門關上,蕭遠開始清算。

他朝蕭霖掃去一眼,分明冇怎麼動怒,卻讓整個房間壓力倍增。

「太子,你真是越發能耐了。」

帶著怒意的話語響起,蕭霖身體一僵,下意識辯解道:「皇叔,您誤會了……」

「誤會什麼?當朕耳聾,冇有聽到你們在外麵吵什麼嗎?」

蕭遠蹙眉,玉麵帶著寒意,其天子威勢,不知比蕭霖強上多少。

蕭霖的頭垂得更低,聲若蚊蠅:「是……是司馬雲儀她……」

「她手中的綠綺,是朕賜給她的。取勝的那支鳳求凰,也是朕彈奏的。你還有什麼異議?」

蕭遠目光冷淡,身旁的桌子上,擺著一把漆色溫潤的古琴。

蕭霖認出那是繞梁,心裡咯噔一下。

宮中收藏的古琴之中。

以繞梁琴最為珍貴。

他臨走時冇找到繞梁,所以選擇了焦尾,卻不想繞梁原來在蕭遠這裡。

那剛纔彈奏鳳求凰的人,果真是……

蕭霖滿頭冷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侄兒知錯!」

10

到這時,蕭霖才明白我口中的尊貴之人指的是誰。

他攥緊手指道:「皇叔,是司馬雲儀藏藏掖掖,不肯告訴侄兒真相。要是侄兒知道是皇叔贏得綠綺,侄兒早就前來恭賀!」

陸錦隨著他跪下,同樣小心翼翼道:

「陛下明鑒,太子殿下也是為了您的壽辰,纔想跟司馬小姐做個交易。是司馬小姐不說清楚,惹了好大一場誤會。」

蕭遠嘴角挑起一絲冷笑:「哦,聽你們的,倒是雲儀的錯了。」

「當著朕的麵就敢挑弄是非,背地裡還不知怎麼胡作非為!」

「太子,這就是你選的好妻子嗎?」

「朕看也不用讓永寧伯收為義女了,免得到時闖出什麼禍,牽連到永寧伯府。」

陸錦漲紅臉,嘴唇張了張,卻不敢反駁。

蕭遠發了雷霆之怒,不僅是她,蕭霖也被罰了宮中禁足。

綠綺重新回到我的手中。

我勾唇一笑,深深望著蕭遠:「多謝陛下。」

蕭遠眸色溫和,語氣舒緩許多:

「剛纔怎麼不直接告訴太子,是朕將綠綺轉贈給你?」

我眨了眨眼:「陛下低調出宮,臣女不敢輕易泄露陛下行蹤,隻能暗示太子殿下。誰知太子殿下隻顧搶琴,冇能懂得臣女話中的玄機。」

「……委屈你了。」

蕭遠也有些無語,對蕭霖的莽撞感到不滿。

我回家後,蕭霖被禁足東宮,關了足足半個月。

半個月後,太後請我入宮敘話。

我躲不過去,便坦然地到了長樂宮中。

「太後孃娘。」

行過禮,太後一把拉住我的手,愛憐道:「雲儀,哀家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

既然知道,那還叫我來乾什麼?

我微微一笑,正準備跟她打太極,解除禁足的蕭霖卻突然出現。

太後道:「霖兒有話跟你說,哀家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帶著宮女離開,殿中隻剩我們二人。

我皺了皺眉,躲開蕭霖伸來的手。

他表情一僵,低聲道:「雲儀,你還在生孤的氣?」

「臣女不敢。」

我神色疏離,蕭霖卻冇有氣餒。

他注視著我,眼裡擠出幾分深情:

「雲儀,你聽孤說,孤知道錯了。禁足期間,孤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見你嫁給孤,成了孤的太子妃。我們彼此攜手度過一生,不知有多恩愛……」

重生前的事,被他以夢的形式緩緩道來。

我有些想笑,順著他的話道:「其實臣女最近,也做了跟殿下類似的夢。」

「哦?」

他眼睛一亮,以為我態度終於軟和,期待地問:「你也夢見了孤?」

「是啊。」

我慢條斯理,語氣含著諷刺。

「那個夢裡,我雖跟殿下攜手一生,可殿下心裡從未有我。」

「不僅偏寵貴妃,數次想要廢後,更是在我身為太子妃時,就給我下了足以絕嗣的藥,讓我終其一生,都無法懷上身孕。」

「我真是恨那個夢裡的殿下,卻因為職責所在,不得不忍著噁心,當一對虛以委蛇的夫妻。」

我輕輕歎息,彷彿冇注意到太子劇變的神色。

他眼底湧起驚濤駭浪,整個人如遭雷劈。

「你都知道——」

知道他想過廢後。

知道他給我下藥。

知道他從未愛過我。

我挑起唇,看著太子驚恐的眼神,悠然一笑:

「所幸,夢都是相反的。臣女跟殿下的婚約已解,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窗外梧桐簌簌,長樂宮裡寂靜無聲。

他倒抽一口涼氣,後知後覺。

「司馬雲儀,你也重生了?!」

我揚眉,目光無辜:「殿下,臣女不知您在說什麼。」

11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

蕭霖向我低頭,不過是重新認識到司馬家的重要,知道自己想順利登基,少不了我爹的助力罷了。

蕭遠在位十二年,底下能臣眾多。

他要不想退位,誰能逼他?

蕭霖受到打擊,轉而討好我,可這時已經晚了。

我不會再幫他任何。

離開長樂宮之後,太後又召了我幾次。

但每次我都是一樣的答覆。

太後終於放棄,冷冷道:「雲儀,你也已經十九,不是年輕小姑娘了,除了太子,你還能找到更好的歸宿嗎?」

我斬釘截鐵:「能。」

八月十三,是蕭遠生辰。

過了這日,他距離而立,便隻剩一年。

我爹突然上書,請天子選秀,填充後宮。

蕭遠冇有答應,卻也冇有立即拒絕。

這麼多年來,因為蕭霖的存在,大臣們都不曾催促蕭遠的婚事。

可我爹一帶頭,請求立後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

太後焦慮無比,派人詢問我爹是什麼意思。

我爹隻回了她一句話:「中宮空置多年,理當挑選德才兼備的女子入主中宮。」

誰都看得出來,他是為了我。

可到底能不能坐上那個位置,還得看蕭遠的意思。

蘭清寺裡。

我跪在佛前。

苦苦祈禱那人知我心意。

繚繞香菸中,一雙清冷鳳目,靜靜看著我陳述自己的罪過。

在我還懵懂無知的時候。

我就傾心於他。

儘管在他眼中,我微不足道。

可他的每一分關懷。

都像照耀萱草的朝陽。

我不可抑製地追逐著他,期盼他能留下,又擔心他會發現。

我們之間隔著遙遠的距離。

可三年前的一瞬,我曾倒在他的懷裡。

我對他說,我忠於您,陛下。

可這十分的忠心裡,

還有一分我的私心。

我愛您。

陛下。

……

將心底的感情緩緩道出,我閉上眼,等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香燭燃儘,我以為那人已經離開了。

卻不期然聽見一聲歎息。

很輕、很柔。

像小時候,拂過我頭髮的那隻手。

像春雨時,從宮廷遞出的那把傘。

我不知為何,很想委屈地撲進他懷裡哭。

可最終,我隻是垂眸問了一句:「陛下,您要讓我走嗎?」

蕭遠站在我身後,一襲紫衣,像寂寂梧桐。

我聽見他說:

「雲儀,朕不知該怎樣待你。」

「最開始,朕隻是覺得司馬家的女兒,生得可愛可憐而已。」

「你對於朕來說,一直是個小姑娘。朕也不知,是哪一次的心軟,讓你生出了不該有的想法。」

「甚至到瞭如今,朕也不忍心拒絕你。」

「朕何時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

蕭遠苦笑,語氣裡含著一分不解。

他走到我身邊,看著我紅通通的眼睛,伸出了手。

「雲儀,你願意當朕的皇後嗎?」

「一旦選擇,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毫不猶豫地握住,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願意。」

「陛下,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哪裡,我都願意。」

經年的等待,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蕭遠下旨,昭告天下。

他要迎娶司馬家的女兒——司馬雲儀為妻。

從此宗祠之上,我與他名列。

史書之上,我與他共寫。

12

空懸多年的中宮之位有了主人,群臣恭賀,喜氣洋洋。

唯有蕭霖不敢相信。

眼眶通紅地攔在我的麵前。

「司馬雲儀,你怎麼這麼卑劣?不能嫁給孤,就去勾引孤的皇叔!」

「你、你簡直是下賤!」

他彷彿被人戴了綠帽子,惡狠狠地盯著我,想要將我咬死泄憤。

我冷冷地笑了笑,用力一巴掌抽過去:「住口!我馬上要成為你的叔母,誰允許你這樣大逆不道地跟叔母說話?」

蕭霖愣住,捂著被扇紅的臉,像吞了隻死蒼蠅:「你算什麼叔母,孤纔不會承認你是孤的叔母……」

「你不承認有什麼用?陛下承認,宗室承認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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