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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色平安符
血色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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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的燈光是那種廉價的白熾燈管,發出嗡嗡的低鳴,光線慘白又昏沉,在冰冷的金屬桌麵上投下我們兩人扭曲的影子。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舊紙張和一種壓抑的絕望混合的味道。
坐在我對麵的民警姓張,四十歲上下,眉頭擰成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他的指關節因為用力按壓桌麵而泛白,臉頰上的肌肉微微抽動,像是在極力剋製著某種洶湧的憤怒,那怒火幾乎要從他佈滿血絲的眼睛裡噴出來。
周若雪!他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著生鏽的鐵皮,殺人是要償命的!這是天理!是國法!
他啪地一聲,將幾張濕漉漉的照片甩到我麵前的桌麵上。照片邊緣捲曲,帶著雨水的洇痕。畫麵模糊不清,但足以辨認:瓢潑大雨中,一個穿著染血婚紗的身影——是我,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眼神空洞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瘋狂。我的腳下,橫七豎八地躺著數具軀體,浸泡在雨水與暗紅色的血泊裡,像被隨意丟棄的破布娃娃。更刺眼的是我手中緊握的那把刀,刀尖正對著照片邊緣一個倒地的、穿著新郎禮服的男人——我的丈夫王大年。
張警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痛斥:那是整整十五口人!活生生的命!你的養父母,你的小叔子、小姑子、堂兄弟......還有你新婚的丈夫!他們不僅養了你,供你吃穿,送你去國外留學鍍金,甚至把自己唯一的親兒子都給了你做丈夫!你......你就是這麼報答他們的!
我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那些模糊的血腥畫麵,嘴角卻不受控製地向上扯動,發出一聲短促而怪異的輕笑:嗬嗬......
這笑聲在死寂的審訊室裡顯得格外突兀和瘮人。
張警官被我的反應徹底激怒了,猛地一拍桌子:你笑什麼!你還有冇有一點點人性!
我止住笑,身體微微前傾,隔著冰冷的金屬桌麵,迎向他燃燒著怒火的目光,用一種近乎夢囈般的、帶著奇異韻律的語調低語:人性張警官,你覺得經曆過我所經曆的一切之後,‘人性’這兩個字,還剩下多少重量人命......
我頓了頓,眼神飄向那慘白的燈管,彷彿在凝視虛空,人命,早就不能讓我......敬畏了。它太脆弱,太容易被碾碎,像......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你!張警官氣得胸膛起伏,指著我,你簡直是魔鬼!那場大火!十五個人活活燒死在裡麵!你怎麼下得去手!
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擴大,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彷彿在欣賞一幅傑作:是啊,那場火......我精心挑選的教堂,多神聖的地方,用來洗滌他們的罪孽最合適不過了。婚禮前夜,我偷偷配了後門的鑰匙。那天,賓客滿座,觥籌交錯,多麼喜慶......
我的聲音輕柔下來,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醉感,我找了個藉口溜出去,把後門......‘哢噠’,鎖死了。然後,在那些厚厚的帷幔後麵,在堆積的裝飾物下麵,在神壇的角落裡......我放滿了汽油桶。透明的液體,帶著刺鼻的味道,那是......淨化一切的聖水。
隻需要一個小小的火星......
我伸出食指,在空中輕輕一劃,做出點燃的動作,眼神裡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轟’!多麼絢爛啊!像一場盛大的煙火表演,把所有的肮臟、虛偽、罪惡......都燒得乾乾淨淨,隻留下一片......純粹的灰燼。張警官,你不覺得,這很......藝術嗎
藝術!張警官猛地站起來,椅子腿與地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幾乎是在咆哮,那是十五條人命!活生生的人!被烈火活活吞噬!你管這叫藝術!周若雪,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他喘著粗氣,重新坐下,試圖用道理壓垮我最後的防線:他們對你恩重如山!王二夫婦把你當親生女兒養大!王大年更是對你一片真心!你留學那些年,他們......
恩重如山我打斷他,臉上的笑意瞬間凍結,隻剩下冰冷的嘲諷,眼神銳利如刀,張警官,你聽過一個詞嗎叫......虛情假意。
我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單薄的囚服傳來,讓我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清明。他們對我好我嗤笑一聲,那不過是演給世人看的一出好戲!一出精心編排的‘慈善企業家’、‘情深義重養父母’的戲碼!你猜猜,如果我不是周大福的女兒,如果‘週記傢俱’那龐大的股份繼承權不是掛在我名下,他們王家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還會為我這個‘喪門星’敞開哪怕一條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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