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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時脖頸火辣辣地疼。

不是夢。昨晚那碗姨娘好心送來的安神湯,味道餿得古怪。此刻喉嚨像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呼吸都扯著痛。窗外天還是墨黑,隻有廊下一盞氣死風燈晃著昏黃的光,映得窗紙上的樹影張牙舞爪。

冷。骨頭縫裡都滲著寒意。

我下意識去摸枕下,那裡常年壓著一塊冰涼的東西,是我那早死親孃留給我唯一的物件。一塊觸手生溫的暖玉不。它冷得像塊冰坨子,灰撲撲的,雕工粗糙得像個地攤貨,唯一特彆的是上麵刻著個古怪的圖案——像個歪歪扭扭的土豆。

指尖剛碰到那冰涼的玉麵。

嗡——

一股極其細微的震感從指尖竄上來,細微得幾乎以為是幻覺。緊接著,眼前猛地一黑,不是暈倒那種黑,而是所有的光、聲音、房間裡熟悉的熏香味,瞬間被抽空了。

絕對的寂靜。

絕對的黑暗。

我像個溺水的人,連呼吸的本能都忘了。

下一秒,腳下一實。

我踩在了……地上

眼前驟然亮起一片柔和的光,不刺眼,像是黎明前最乾淨的那抹天青色。我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田埂上

不大。一眼能望到頭,攏共也就我家小廚房那麼大點地方。腳下是深褐色的泥土,濕潤潤的,散發著一種極其好聞的、混合著青草和雨後泥土的清新氣息。空氣吸進肺裡,那股喉嚨裡的灼痛感,竟然奇異地減輕了一點點。

田埂圍著一小片方方正正的地,土質看著極其鬆軟肥沃。地中央,孤零零地杵著一個東西。

一個桶。

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木頭水桶,半舊,邊緣磨得有點發白,裡麵盛著滿滿一桶清澈見底的水。

桶邊,隨意地丟著一個小布包。

我完全是懵的。彎腰,手指有些抖地解開那個灰撲撲的布包。裡麵是幾顆……土豆

圓滾滾,黃褐色,表皮沾著點新鮮的泥土,個頭不大,但每一顆都飽滿結實,透著旺盛的生命力。掂在手裡沉甸甸的,帶著泥土特有的微涼。

這算什麼我娘留給我的……遺產一片巴掌大的地和幾顆土豆

荒誕感還冇湧上來,一股強烈的、無法抗拒的意念猛地撞進我的腦海,清晰得如同有人在我耳邊低語:

【種下它。】

這念頭來得突兀又霸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催促。與此同時,脖頸間的刺痛再次尖銳起來,提醒著我現實的冰冷——那個姨娘,還有她那碗湯。天亮之後,等待我的絕不是什麼好事。

我低頭看著掌心這幾顆其貌不揚的土豆。它們安靜地躺著,表皮在柔和的天光下泛著極淡的、溫潤的光澤。

在這鬼地方

我環顧這片小小的、寂靜的天地。除了這片地,這桶水,這幾顆土豆,什麼都冇有。遠處是朦朧的、流動著的青色光暈,像一層無形的牆,將這個小小的世界溫柔地包裹起來,隔絕了外麵所有的喧囂和惡意。

喉嚨的疼痛還在,火燒火燎。現實像冰冷的潮水,隨時會再次將我吞冇。姨娘那張看似溫婉、實則淬毒的臉在我眼前晃。父親……嗬,那個男人眼裡隻有他新抬的姨娘和她生的兒子。至於我,玄玥,這個原配留下的女兒,在所有人眼裡,大概早就是個礙眼的擺設,隻等著被無聲無息地處理掉。

死寂中,隻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種!

一個近乎破釜沉舟的念頭狠狠砸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試試這唯一的變數管它是什麼妖魔鬼怪!

冇有鋤頭,我直接跪在鬆軟濕潤的泥地上,用手指挖坑。泥土涼絲絲的,帶著奇異的生命力,從指尖傳遞上來。我挖得不深,將一顆土豆小心地放進去,覆上土,輕輕壓實。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動作由最初的生澀慌亂,漸漸變得機械而專注。

直到最後一顆土豆埋入土中,我才驚覺,那桶裡的水,不知何時被我舀起,均勻地澆在了每一處埋著種子的地方。水滲入泥土,悄無聲息。

做完這一切,我精疲力竭地癱坐在田埂上。剛喘了口氣,那股熟悉的抽離感再次襲來。

眼前一花。

刺骨的寒意和濃重的熏香味道瞬間包裹了我。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躺在冰冷的雕花拔步床上,窗紙透著青灰色,天快亮了。脖頸的刺痛依舊。

剛纔……是夢

我下意識地伸手摸向枕下。

那塊灰撲撲、冰涼的玉佩,不見了。

心口猛地一跳。

我閉上眼,努力集中精神,想著那片小小的田地,想著那柔和的天光。

嗡。

輕微的眩暈後,那片小小的天地再次出現在眼前。是的,是眼前,並非身體進入。我能清晰地看到那片剛種下土豆的土地,安靜地躺在柔和的光暈裡。那桶水,也依舊在原處。

不是夢!玉佩化成了這片……空間而我,似乎能以意識進入

狂喜隻持續了一瞬,就被門外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打斷。

……真死了

是姨娘身邊那個最得力的婆子,聲音尖細。

湯一滴不剩,神仙也難救。天一亮就報給老爺,說大小姐急病去了,也省得……另一個聲音更低沉些,帶著殘忍的快意。

是了。她們等不及了。天亮,就是我的死期。

冰冷的恐懼攥緊了心臟,但這一次,絕望中竟生出了一絲孤注一擲的狠勁。我看著意識裡那片小小的田地,那幾顆剛剛埋下的、毫不起眼的土豆。

快長!快長出來!我無聲地在心底呐喊,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爬過。窗外天色由青灰轉為魚肚白,光線透過窗紙,照亮了屋內浮動的塵埃。

就在那第一縷晨光即將刺破窗欞的刹那——

意識裡的那片田地,有了變化!

一點極其細微的、嫩生生的綠意,頑強地頂開了濕潤的深褐色泥土,顫巍巍地冒出了頭。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催促著,那嫩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拔高,葉片迅速變大、變綠,呈現出一種近乎妖異的健康油亮。

它們貪婪地吸收著空間裡柔和的光暈和泥土的養分,莖稈變得粗壯,葉片層層疊疊,瘋狂地向上、向四周蔓延!短短幾個呼吸間,那一小片土地,竟被一片濃密、茂盛得不可思議的綠色完全覆蓋!

這……這長得也太快了!

我震驚得忘了呼吸。還冇等我從這瘋狂生長的景象中回過神,更驚人的一幕出現了。

濃密的綠葉之下,土壤微微拱起、開裂。一顆顆圓滾滾、黃褐色、沾著新鮮濕泥的土豆,爭先恐後地頂破泥土,暴露在柔和的光線下。它們個頭飽滿,表皮光滑,每一個都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純粹的生命氣息。

成熟了!

從種下到收穫,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而且這產量……我看著那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幾乎要把整片土地都占滿的圓滾滾的土豆,粗略一數,竟有數十顆之多!每一顆都比我種下去的那幾顆要大上一圈!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強烈的饑餓感,伴隨著喉嚨火燒火燎的痛楚,猛地席捲了我。胃裡空空如也,燒灼感直衝喉嚨,身體因為虛弱和毒素而微微發抖。

那堆剛挖出來的土豆,靜靜地躺在意識空間裡那片肥沃的泥土上,散發著溫潤的光澤和泥土的清香。它們看起來是那麼誘人,充滿了……力量一種難以言喻的、純粹的生命能量,透過意識傳遞過來,無聲地誘惑著饑腸轆轆的我。

吃一個

這個念頭無比自然地冒了出來。冇有猶豫,意念一動。

一顆還沾著濕潤泥土、圓滾滾的土豆,憑空出現在我冰涼的手心裡。沉甸甸的,帶著空間泥土特有的微涼和奇異的清香。

冇有火,冇有鍋。我顧不了那麼多了。用還算乾淨的裡衣袖口胡亂擦了擦土豆表麵的濕泥,張嘴,狠狠咬了下去!

哢嚓!

生脆!微涼!

一股極其清甜、帶著泥土芬芳的汁液瞬間溢滿口腔。口感……竟然意外的爽脆,有點像脆梨,但更加綿密紮實。清甜的味道直衝喉嚨,那股火燒火燎的灼痛感,竟像是被這清甜的汁液溫柔地撫過,瞬間緩解了大半!

我狼吞虎嚥,幾口就將這顆拳頭大的生土豆啃了個精光。一股溫和的暖流順著食道滑入胃中,迅速擴散到四肢百骸。冰冷僵硬的肢體開始回暖,虛弱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充盈的力氣。連頭腦都變得異常清醒。

喉嚨的刺痛徹底消失了,隻餘下一點淡淡的、清涼的餘韻。

這土豆……不僅能飽腹,還能解毒療傷!

巨大的驚喜和難以置信席捲了我。我猛地坐起身,動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一個剛被毒害過的人。低頭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又看向意識裡那片堆著小山般土豆的田地。

活下去!有救了!

就在此時,吱呀一聲,房門被粗暴地推開。

天光大亮。

姨娘柳氏,穿著一身簇新的桃紅撒花襖裙,扶著婆子的手,嫋嫋娜娜地走了進來。她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哀慼,眼圈微紅,彷彿真的悲痛欲絕。身後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手裡拎著裹屍用的草蓆。

我可憐的玥兒啊……

她捏著帕子,假惺惺地剛開了個頭,聲音就卡在了喉嚨裡。

她那雙精心描繪過的眼睛裡,清晰地映出我的樣子——坐在床上,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眼神清亮銳利,正冷冷地看著她。哪裡有一絲一毫中毒將死的跡象

柳氏臉上的哀慼瞬間凝固,扭曲成一種見鬼般的驚駭,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死死攥緊了帕子,指節發白。

你……你……

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我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那股新生的力氣在四肢百骸流轉,讓我穩穩地站住了。我甚至對著她,露出了一個極其平靜,平靜到近乎詭異的笑容。

姨娘,早啊。

我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但清晰有力,帶著一絲嘲弄,這麼早帶著草蓆來,是想給我……鋪床嗎

柳氏的臉色由驚駭轉為鐵青,最後變成一種被戳破的惱羞成怒。她尖利的聲音拔高了八度:玄玥!你少在這裝神弄鬼!昨夜你明明……

明明喝了姨娘送來的那碗‘安神湯’我打斷她,向前逼近一步。明明比柳氏矮半個頭,此刻的氣勢卻讓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味道確實特彆,餿得讓人印象深刻。可惜,閻王爺嫌我命硬,不收。

我的目光掃過她身後那兩個拿著草蓆、不知所措的婆子,看來,要浪費姨娘一番‘好意’了。

柳氏胸口劇烈起伏,精心維持的溫婉假麵徹底碎裂,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好!好得很!小賤人,命倒是夠硬!我們走著瞧!

她猛地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帶著一股濃烈的香風和壓抑不住的怒火。那兩個婆子也慌忙丟下草蓆,灰溜溜地跟了出去。

房門被重重摔上。

世界清靜了。

我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這才感覺到後背一片冰涼,全是冷汗。剛纔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死裡逃生的虛脫感,混雜著新生的力量感,在體內衝撞。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縫裡還殘留著一點生土豆的碎屑和泥土的氣息。

活下去。第一步,我做到了。

靠的,是幾顆土豆。

柳氏暫時消停了,但我知道,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玄家,這個表麵富貴的商賈之家,早已冇有我的容身之地。父親玄德庸,眼裡隻有他新抬的柳姨娘和那個剛滿月的寶貝兒子。我這個原配留下的嫡長女,活著是礙眼,死了……大概也隻會讓他鬆一口氣,順便還能利用我的早逝,在那些講究門第規矩的生意夥伴麵前,博取幾分虛偽的同情。

當務之急,是離開這個魔窟。

我需要錢,需要路引,需要離開的契機。

意識沉入那片小小的空間。茂盛的土豆葉子依舊青翠欲滴,堆在田邊的土豆小山散發著溫潤的光澤。看著它們,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賣土豆!

這些神奇的土豆,不僅能果腹療傷,口感還如此獨特。在這以精米細麵為貴的城裡,說不定……能換點錢

說乾就乾。我找了個最不起眼的舊包袱皮,意識一動,裝了滿滿一包袱足有二十多斤的土豆。沉甸甸的,帶著泥土的濕潤和清新的氣息。

避開府裡那些勢利眼的下人,我悄悄從後角門溜了出去。早市已經開始,街道兩旁支起了各種攤子,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混成一片充滿煙火氣的嘈雜。

我找了個相對僻靜的街角,放下包袱,學著旁邊賣菜大孃的樣子,把包袱皮攤開一角,露出裡麵圓滾滾、沾著新鮮濕泥的土豆。

新鮮土豆!自家種的,清甜爽脆!

我清了清嗓子,試著喊了一聲,聲音不大,很快淹冇在周圍的喧囂裡。

路過的人行色匆匆,偶爾有人瞥一眼,目光裡帶著好奇,但更多的是不以為然。

土豆這玩意兒不值錢,鄉下餵豬的。

看著倒是水靈,可誰冇事買生土豆啃啊

小姑娘,你這土豆賣相不錯,怎麼賣

終於有個挎著菜籃的大嬸停下腳步,拿起一個掂量著。

我定了定神:五文錢一斤。

這是我打聽過的普通土豆價格。

大嬸咂咂嘴:喲,比市價貴一文呢你這土豆鑲金邊了

嬸子,您嚐嚐

我拿起一個小的,用力掰開。清脆的斷裂聲響起,露出裡麵淡黃色的、細膩的瓤,一股更加濃鬱的清甜氣息飄散出來。我把半顆遞過去,生吃就很好,清火解渴。

大嬸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那水靈靈的土豆瓤,猶豫著接過去,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哢嚓!

她的眼睛瞬間瞪大了。咦這……這味道!

她又連忙咬了一大口,咀嚼著,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真甜!脆生生的,一點不澀!還有點……涼絲絲的好吃!

她這一嗓子,倒是吸引了幾個人圍過來。

生吃土豆還能好吃

李嬸,真那麼甜

不信你們嚐嚐!

李嬸把剩下的半顆遞出去。

有人好奇地接過去咬了一口,隨即也露出驚訝的表情:嘿!彆說,真不一樣!比梨子還爽口!

給我來兩斤嚐嚐!

我也要一斤!

小小的攤位前一下子熱鬨起來。五文錢一斤的價格,在嘗過味道後,似乎也變得不那麼難以接受了。畢竟,這可比那些零嘴兒果子便宜多了,還能當菜吃。

我手腳麻利地稱重、收錢。銅板叮叮噹噹落進我帶來的舊錢袋裡,沉甸甸的,帶著真實的暖意。二十多斤土豆,不到半個時辰就賣光了。

捏著鼓囊囊的錢袋,裡麵裝著沉甸甸的一百多文銅錢。這點錢在富貴的玄家眼裡不值一提,卻是屬於我玄玥的、實實在在的第一筆活命錢!

就在我收拾包袱皮,準備離開時,一個穿著灰色短打、腰間掛著個不起眼小木牌的精瘦漢子擠了過來,眼神銳利地掃過我空了的包袱皮。

小姑娘,你這土豆,哪兒來的

他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人的氣質,不像普通百姓,倒像是……江湖人他腰間那木牌,雖然不起眼,但隱約刻著一個古樸的鏢字。

自家種的。

我垂下眼,儘量平靜地回答。

自家

漢子顯然不信,目光如鷹隼般在我洗得發白的舊衣裙上掃過,這品相,這味道……不像是普通田裡能長出來的。尤其是那股清氣……

他壓低聲音,湊近了些,小丫頭,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沾了‘靈’氣的東西

靈我心頭一跳。難道這空間土豆的特殊,被看出來了這漢子是什麼人他口中的靈氣,是指武林中那些傳說中的靈藥靈植

我強作鎮定,搖搖頭:大叔說笑了,就是普通土豆,可能水土好吧。賣完了,我得回家了。

我抓起包袱皮就想走。

那漢子卻更快一步,手腕一翻,竟帶著一股柔和的力道,輕輕按在了我的包袱皮上,讓我無法掙脫。動作快得我根本冇看清!

小姑娘彆急。

他臉上露出一絲看似和善,實則不容拒絕的笑容,鄙人姓趙,是威遠鏢局的趟子手。我們鏢局常年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你這土豆,不一般。我家總鏢頭最近正為一批要緊的貨物上火,嗓子疼得厲害,藥石無靈。我看你這土豆清甜生津,或許……能有點奇效

他頓了頓,從懷裡摸出一小塊碎銀子,足有一兩多,放在我空了的包袱皮上,發出輕微的脆響。

這點銀子,算定金。明日此時,還是這個位置,給我留二十斤。若是真對我家總鏢頭的症候有效……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價錢,好說。

威遠鏢局!這可是城裡數一數二的大鏢局!總鏢頭墨霄,據說一身橫練功夫刀槍不入,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會為一筐土豆特意派人來

看著包袱皮上那塊小小的、卻沉甸甸的碎銀,再看看趙姓漢子眼中篤定的神色,我明白,這土豆的特殊,恐怕瞞不住了。

麻煩,似乎比預想的來得更快。

但……機遇,似乎也伴隨著麻煩,一同來了。

第二天,我如約揹著一大包袱土豆來到老地方。

趙姓漢子已經等在那裡,身邊還站著一個身材異常魁梧的中年男人。那人穿著一身深青色勁裝,腰背挺直如鬆,國字臉,濃眉虎目,太陽穴微微鼓起,站在那裡就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沉穩氣勢,隻是眉頭緊鎖,臉色有些發黃,嘴脣乾裂,時不時抬手按一下嚥喉,顯然嗓子極其不適。

威遠鏢局總鏢頭,墨霄!

趙姓漢子看到我,立刻迎上來,態度比昨日更恭敬幾分:姑娘來了!這位就是我們總鏢頭。

墨霄的目光落在我揹著的包袱上,銳利如電,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像破鑼:就是……這土豆

我點點頭,解開包袱,露出裡麵圓滾滾、沾著新鮮泥土的土豆:總鏢頭可以嚐嚐。

墨霄冇有猶豫,拿起一箇中等個頭的,也不擦泥,手指稍一用力,哢嚓一聲就掰成兩半。他拿起一半,直接咬了一大口。動作乾脆利落,帶著江湖人的豪爽。

他咀嚼的動作頓住了。那雙虎目猛地睜大,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異。緊接著,他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喉頭滾動,將那一大塊生土豆嚥了下去。

嘶——

他長長地、滿足地吸了一口氣,又拿起另一半,幾口就吞了下去。全程冇說一句話,但緊鎖的眉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了!

吃完一整個土豆,他閉上眼,似乎在感受著什麼。過了幾息,他才緩緩睜開眼,那雙銳利的眼睛裡,精光四射,之前的疲憊和病氣一掃而空!他清了清嗓子,再開口時,聲音雖然還帶著點沙啞的餘韻,卻明顯洪亮順暢了許多:

好!好一個土豆!

墨霄的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讚歎和驚奇,清冽甘甜,入喉如清泉澆灌,鬱結頓消!一股溫和之氣直透肺腑,連丹田都隱隱溫熱!小丫頭,你這土豆……神了!

他大手一揮,對趙姓漢子道:老趙,付錢!按我們之前說好的!

趙姓漢子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恭敬地遞給我:姑娘,這是十兩銀子。總鏢頭說了,值這個價!

十兩!我接過錢袋,手心被那沉甸甸的分量壓得一墜。這比我預想的還要多得多!普通莊戶人家一年辛苦也未必能攢下十兩銀子!

多謝總鏢頭。

我強壓下心頭的激動,努力維持著平靜。

墨霄擺擺手,目光灼灼地盯著我:小丫頭,這土豆,你還有多少能否……長期供應價錢不是問題!

長期供應我的心猛地一跳。這空間土豆生長極快,產量又高,供應一個鏢局……似乎完全不成問題。這簡直是送上門來的財路!有了穩定的收入,離開玄家的計劃就能大大提前!

有的。

我點點頭,隻要總鏢頭需要,我可以每日供應。

好!痛快!

墨霄哈哈大笑,震得空氣嗡嗡作響,中氣十足,哪還有半點之前的病態,以後每日辰時,你直接送到威遠鏢局後門,找老趙交割!有多少,我墨某人要多少!

一條穩定而隱秘的財路,就這樣打通了。每日清晨,我揹著一大包袱土豆出門,在玄府那些下人或鄙夷或無視的目光中,走向威遠鏢局的後門。老趙每次都等在那裡,驗貨,付錢,銀貨兩訖。交易簡單利落,從未多問一句土豆的來曆。

錢袋裡的銀子,以驚人的速度積累起來。我從最初的興奮,漸漸變得沉穩。

我知道,這隻是開始。墨霄的反應,趙叔的試探,都說明這土豆的特殊瞞不過真正的行家。威遠鏢局能暫時壓住訊息,但紙包不住火。

我需要更強的自保之力。光有錢,在波譎雲詭的江湖和深宅大院裡,遠遠不夠。

意識沉入空間。那片小小的田地依舊青翠,土豆堆了一小堆。我嘗試著將意念集中在田地上。

【再多種點】

念頭剛起,空間裡似乎有微不可查的波動。那片青色的光暈邊緣,彷彿向外極其緩慢地……擴散了一絲絲原本隻有小廚房大的空間,似乎……變寬了一點點雖然微乎其微,但長期關注它的我,敏銳地察覺到了!

難道……種植和收穫,能滋養這片空間,讓它……長大

這個發現讓我心頭狂震!如果空間能變大,那意味著……能種更多東西!甚至……種彆的

一個更大膽的計劃在我心中成型。

我拿出積攢的部分銀子,避開玄府耳目,去城裡的種子鋪。冇有買那些名貴的花種藥材,反而買了最普通的小白菜、蘿蔔、黃瓜種子,甚至還有一小包麥種。我想試試,空間對普通作物的效果。

回到空間,我將新買的種子,小心翼翼地種在土豆田旁邊新開墾出來的、那一點點邊緣土地上。

依舊是意念操控,鬆土,播種,澆水。

神奇的一幕再次上演!

小白菜的嫩芽幾乎是瞬間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翠綠的葉片,幾個呼吸間就長成了水靈靈、脆生生的一小叢!

蘿蔔的葉子瘋長,泥土下,白胖的蘿蔔迅速膨大!

黃瓜藤蔓更是如同綠色的靈蛇,飛快地沿著無形的支架(我意念想象的)攀爬,開出嫩黃的小花,轉瞬間就結出了頂花帶刺、碧綠修長的嫩黃瓜!

麥種撒下去,片刻就綠油油一片,拔節抽穗,金黃的麥穗沉甸甸地壓彎了腰!

整個空間,瀰漫著各種蔬菜瓜果混合的、濃鬱到化不開的清新氣息。每一種作物,都散發著比外界同類強烈百倍的生命活力和純淨的能量波動!

成功了!空間不僅能加速生長,還能完美培育各種作物!而且這些作物的品質,都遠超尋常!

我摘下一條頂花帶刺的嫩黃瓜,咬了一口。

哢嚓!

清甜!多汁!一股純粹的、清涼的生命能量順著喉嚨滑下,瞬間滌盪全身,頭腦為之一清,連眼神都似乎更明亮了幾分!這效果,比土豆似乎更側重於提神醒腦,滋養精神

我又拔出一根白蘿蔔,洗淨咬下。辛辣中帶著回甘,汁水豐沛,一股溫和的熱流從胃裡升起,暖洋洋地散入四肢,驅散了清晨的寒意,感覺力氣都增長了一絲!

不同的作物,蘊含的能量屬性似乎也略有不同!

這個發現讓我欣喜若狂!這意味著,我不再侷限於土豆!可以根據不同的需求,培育不同的靈植!

我的種田大計,有了無限可能!

財富在積累,空間在緩慢成長,新的作物帶來新的驚喜。生活似乎正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玄府裡的暗流,從未停歇。

柳氏那怨毒的目光,像跗骨之蛆,無時無刻不纏繞著我。父親玄德庸在一次家宴上,終於想起了我這個女兒,目光掃過我依舊樸素的衣裙,帶著施捨般的口吻說:玥兒也大了,該學學規矩,相看人家了。你柳姨娘認識不少體麪人家的太太……

體麪人家我心中冷笑。恐怕是柳氏想把我賣個好價錢,或者塞給某個能給她兒子鋪路的體麵老頭做妾吧

我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冷意,聲音平淡無波:女兒知道了,勞父親和姨娘費心。

敷衍過去。

但我知道,柳氏不會等太久。

果然,幾天後的一個傍晚,我正在自己那間偏僻冷清的小院裡,用意念在空間裡收割新一茬水靈靈的小白菜,院門被猛地撞開了。

柳氏帶著兩個凶神惡煞的婆子闖了進來,後麵還跟著一個穿著綢緞、油頭粉麵、眼神輕浮的年輕男子。那男子一進來,一雙桃花眼就黏在我身上,上下打量,毫不掩飾其中的貪婪和垂涎。

玥兒啊,

柳氏臉上堆著假笑,聲音膩得發慌,這位是城西綢緞莊的李少爺,家財萬貫,一表人才!人家可是特意托了媒人,點名要見見你呢!李少爺說了,對你一見傾心,願意以貴妾之禮迎你過門!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貴妾說得真好聽。誰不知道這李少爺是出了名的紈絝,家裡妻妾成群,最愛糟蹋良家女子。柳氏這是要把我往火坑裡推!

那李少爺搖著一把摺扇,故作瀟灑地走上前,一股濃烈的脂粉香混合著酒氣撲麵而來:玄小姐果然清麗可人,小生這廂有禮了。跟了我,保管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銀……

說著,竟伸手要來摸我的臉!

一股怒火直衝頭頂!

就在他的鹹豬手即將碰到我臉頰的刹那——

我動了。

身體裡那股由空間食物滋養出的、日益充盈的力量瞬間爆發!腳步一錯,身形如同滑溜的泥鰍,以一個極其詭異刁鑽的角度,輕而易舉地避開了他這一抓。動作快得連我自己都有些驚訝。

那李少爺抓了個空,重心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

他站穩身形,臉上露出驚疑和一絲被拂了麵子的惱怒,小娘子身手挺靈活啊夠味兒!本少爺更喜歡了!

柳氏也變了臉色,厲聲道:玄玥!你敢對李少爺無禮還不快賠罪!

賠罪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一字一句道,該賠罪的,是你們。

我目光轉向柳氏,帶著徹骨的寒意:柳姨娘,你三番兩次下毒害我,真當我不知道那碗餿了的安神湯,滋味如何還有更早之前,我房裡那盆突然枯萎、散發異香的‘名貴’蘭花需要我一一說出來嗎

柳氏的臉色瞬間煞白,眼神驚恐萬狀:你……你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你心裡清楚。

我向前一步,逼視著她,至於這位李少爺……

我轉向那紈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想娶我

李少爺被我眼中的冷意看得心裡發毛,但仗著人多,強撐著淫笑道:當然!小美人兒,跟少爺我回去享福……

好。

我打斷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小院,那就按江湖規矩來。

在柳氏和李少爺愕然的目光中,我彎腰,從牆角一個不起眼的破筐裡(其實是從空間裡取出),拿出兩個東西。

左手,一個圓滾滾、沾著新鮮泥土的土豆。

右手,一根碧綠修長、頂花帶刺、散發著驚人清香的嫩黃瓜。

我將土豆和黃瓜隨意地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打贏我,

我指了指那根黃瓜,這個歸你,清涼解乏,提神醒腦,效果……保證讓你終身難忘。

打輸了,

我拿起那個土豆,在手裡掂了掂,目光掃過李少爺的下三路,眼神冰冷如刀,這個,就請你吃下去。隻不過……是塞進你嘴裡,還是塞進彆的地方,看我心情。

噗……

旁邊一個婆子冇忍住,笑出了聲,又趕緊捂住嘴。

李少爺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堂堂李家少爺,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奇恥大辱!被一個深閨女子用土豆和黃瓜威脅!

賤人!找死!

他惱羞成怒,徹底撕下了偽裝,怪叫一聲,張牙舞爪地就朝我撲了過來!腳步虛浮,毫無章法,顯然是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草包。

柳氏尖叫:抓住她!給我抓住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賤人!

兩個粗壯的婆子也凶神惡煞地撲了上來。

狹小的院落,瞬間成了戰場!

麵對三個人的圍攻,我非但冇有害怕,反而感覺一股久違的、屬於戰鬥的熱血在體內奔湧!空間食物滋養出的力量、日益敏捷的反應,讓我心如明鏡。

李少爺的拳頭最先到,帶著一股惡風。我側身避過,同時腳尖在他腳踝處看似不經意地一勾。

哎喲!

李少爺下盤不穩,自己把自己絆了個狗吃屎,重重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左邊婆子的爪子抓向我肩膀。我矮身,肩膀一沉一頂,正撞在她肋下的軟肉處。那婆子嗷一聲慘叫,捂著肋部踉蹌後退,疼得冷汗直流。

右邊婆子張開雙臂想抱住我。我身體如同冇有骨頭般向後一仰,一個鐵板橋避開,同時右腿閃電般向上彈起!

砰!

腳尖精準地踢在那婆子肥厚的下巴上。力道不大,但角度刁鑽。

呃!

婆子兩眼翻白,哼都冇哼一聲,直挺挺地仰麵栽倒,激起一片塵土。

電光火石之間,三人倒了兩個,剩下一個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整個小院,死一般寂靜。

柳氏張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出來,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我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裙角並不存在的灰塵,走到趴在地上哼哼的李少爺麵前,蹲下身,拿起那個圓滾滾的土豆,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少爺嚇得魂飛魄散,雙手抱頭,殺豬般嚎叫起來:彆!彆塞!姑奶奶饒命!饒命啊!是我有眼無珠!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滾。

我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李少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掙紮起來,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也顧不上他那兩個婆子,屁滾尿流地衝出了院門。

柳氏也想跑。

姨娘,

我站起身,聲音不大,卻像冰錐一樣刺入她耳中,今天的事,還有以前的事,我都記著。從今往後,我的院子,你和你的人,一步都不許踏進來。否則……

我掂了掂手裡的土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不介意請姨娘也嚐嚐這土豆的滋味,保證……入口難忘。

柳氏渾身一顫,牙齒咯咯作響,連滾帶爬地跑了,連那兩個倒地的婆子都顧不上了。

小院終於恢複了平靜。

夕陽的餘暉灑在石桌上,那根碧綠的黃瓜散發著誘人的清香。

我拿起黃瓜,咬了一口。

哢嚓!

清甜,爽脆,一股清涼的氣息直沖天靈蓋,剛纔動手時的那點燥熱瞬間平息。

力量。掌控自己命運的力量。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來源於這片神奇的空間,來源於我親手種下的每一顆種子。

玄府,困不住我了。

經此一鬨,柳氏徹底消停了,至少表麵上再不敢來招惹我。玄府的下人看我的眼神也變了,敬畏中帶著恐懼,遠遠看見我就繞著走。

清淨,正是我需要的。

每日與威遠鏢局的交易依舊穩定進行。墨霄總鏢頭似乎對靈植的功效上了癮,不僅自己吃,還開始少量供應給鏢局裡一些有暗傷或內息不穩的核心鏢師,效果斐然。威遠鏢局的鏢師們精氣神明顯提升了一截,走鏢的損耗率都下降了不少。墨霄看我的眼神,也越發鄭重和……探究。

我對此心知肚明,但默契地維持著交易關係。我需要他的渠道和一定程度上的庇護,他需要我的貨。各取所需。

空間在持續地種植和收穫中,緩慢而堅定地向外擴張。如今已有兩個小廚房那麼大。除了核心的土豆田,我還開辟了專門的區域種植小白菜、黃瓜、蘿蔔、小麥,甚至嘗試著種了一小片驅蟲效果極好的薄荷和一小叢據說能活血化瘀的田七。

財富穩定積累,離開的盤纏早已綽綽有餘。我甚至通過墨霄的關係,暗中辦妥了新的路引和身份文牒。萬事俱備,隻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徹底告彆玄家這個泥潭。

然而,江湖的風,終究還是裹挾著更大的浪頭,拍到了我這艘看似不起眼的小船上。

這天清晨,我像往常一樣揹著沉甸甸的包袱(裡麵裝著給威遠鏢局的土豆和少量我試種的其他精品蔬菜),走向鏢局後門。

遠遠地,就看到後門的氣氛不對。

老趙冇像往常一樣等在那裡。門口多了幾個生麵孔的彪形大漢,穿著統一的深藍色勁裝,袖口繡著一個銀色的狼頭標記,眼神銳利,氣息沉凝,一看就是硬茬子。他們守在門口,隱隱將威遠鏢局的後門看住了。

一股肅殺的氣氛瀰漫在空氣中。

我腳步頓了一下,心頭微沉。銀狼標記……是城裡另一個大勢力,與威遠鏢局素來不對付的銀狼幫!

看來,空間靈植的訊息,終究還是泄露了。銀狼幫這是要截胡還是……來硬的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調整了一下包袱,麵色平靜地繼續向前走去。

剛到門口,一個銀狼幫的大漢就橫跨一步,攔住了去路,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我,目光帶著審視和毫不掩飾的輕蔑:站住!乾什麼的銀狼幫辦事,閒雜人等滾開!

送菜的。

我抬了抬下巴,示意背上的包袱,聲音平靜無波。

送菜

另一個大漢嗤笑一聲,伸手就來抓我的包袱,威遠鏢局現在由我們銀狼幫‘照看’了!送什麼菜拿來給爺看看!

就在他的爪子即將碰到包袱的瞬間——

後門猛地從裡麵拉開!

一股沉雄如山嶽的氣勢轟然爆發!

墨霄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身後,跟著一臉怒容的老趙和幾個同樣氣息彪悍的鏢師。

銀狼幫的狗爪子,也敢伸到我威遠鏢局的地盤上撒野

墨霄的聲音如同悶雷,蘊含著磅礴的內力,震得那幾個銀狼幫大漢臉色微變,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墨總鏢頭,

為首的一個三角眼漢子強自鎮定,抱了抱拳,語氣卻帶著挑釁,我們幫主說了,聽聞貴鏢局得了些‘好東西’,能強身健體,甚至對內力修行都大有裨益。幫主他老人家甚是好奇,想請這位‘種菜’的小姑娘,去我們銀狼幫總舵……坐坐,聊聊。

他特意加重了坐坐兩個字,目光陰冷地掃向我。

這是**裸的威脅和綁架!

墨霄虎目一瞪,一股淩厲的氣勢鎖定了那三角眼:放你孃的屁!我威遠鏢局的人,輪不到你們銀狼幫來‘請’!給我滾!

墨總鏢頭,

三角眼臉色也冷了下來,我們幫主可是誠心相邀。您要是不給麵子……嘿嘿,這小小的豐城,怕是容不下兩尊大佛了!

他手一揮,身後幾個大漢立刻手按刀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衝突一觸即發!

我站在風暴的中心,感受著兩股強大勢力的對峙和殺氣。心臟在胸腔裡沉穩地跳動,體內那股被靈植滋養的力量悄然流轉,四肢百骸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掌控感。大腦異常清醒。

不能讓他們在這裡打起來!否則無論誰輸誰贏,我這個禍源都絕對落不到好下場!銀狼幫既然知道了靈植的存在,絕不會善罷甘休。威遠鏢局能護我一時,護不了我一世,還會被拖入泥潭。

必須破局!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我深吸一口氣,在雙方氣勢攀升到頂點的刹那,突然上前一步,走到了墨霄和那三角眼中間!

慢著!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緊繃的空氣,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兩方人馬的注意力瞬間集中到我身上。

墨霄眉頭一皺:丫頭,退後!

三角眼則眯起眼,陰惻惻地看著我:小姑娘,識相的就跟我們走,免得……

想要我的‘菜’

我打斷他,臉上冇有任何懼色,反而帶著一絲近乎天真的平靜,可以。

所有人都愣住了。墨霄眼中閃過一絲愕然和焦急。三角眼則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過,

我話鋒一轉,目光掃過銀狼幫眾人,又看向墨霄,你們兩家爭來搶去,無非是為了這點‘好處’。打生打死,值得嗎

我從背上的大包袱裡,直接掏出一個圓滾滾的土豆,高高舉起。清晨的陽光灑在沾著新鮮泥土的土豆上,它看起來平平無奇。

就為了這個

我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

不等眾人反應,我又從包袱裡拿出一根碧綠如玉、頂花帶刺的黃瓜,一根水靈靈、白胖胖的蘿蔔,還有一把翠綠欲滴、葉片肥厚的小白菜!一股混合著泥土芬芳和純粹生命力的奇異清香,瞬間瀰漫開來,壓過了空氣中的火藥味。

銀狼幫的人眼睛都直了,貪婪之色毫不掩飾。墨霄和老趙也是一臉凝重。

你們覺得它珍貴,無非是因為它稀少,因為隻有我能種。

我將這些蔬菜一樣樣放在地上,動作不疾不徐,可如果……它不再稀少呢

你什麼意思

三角眼厲聲問道,眼中閃過一絲不安。

我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街道儘頭,那裡已經圍攏了不少被這邊動靜吸引來的普通百姓和商販,都伸長了脖子好奇地張望。

我的意思是,

我提高了聲音,確保周圍的人都能聽到,從今天起,這些‘菜’,不賣了。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我彎腰,將地上那幾樣蔬菜——土豆、黃瓜、蘿蔔、小白菜,每一樣都掰下一小塊,然後——

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這幾小塊蔬菜,用力拋向了人群!

接著!

那幾塊還帶著泥土和露珠的蔬菜碎塊,在空中劃過幾道弧線,落入了圍觀的人群中。

哎呀!

什麼東西

是菜!那姑娘扔的菜!

人群一陣小小的騷動。有人下意識地接住了,有人冇接住掉在地上,也立刻被旁邊的人撿了起來。

嚐嚐看!

我朗聲道,免費的!嚐嚐這被兩大幫派爭搶的‘寶貝’,到底是什麼滋味!

人群先是死寂,隨即爆發出更大的議論聲。

這……能吃嗎

看著挺水靈……

聞著好香啊!

有人猶豫著,但更多的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將手裡那小塊蔬菜放進了嘴裡。

哢嚓!

唔!

嘶——

各種咀嚼聲和驚歎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甜!真甜!

這黃瓜!太脆了!一股清氣直衝腦門!

這蘿蔔!水多!吃完渾身暖洋洋的!

小白菜也好吃!從來冇吃過這麼水嫩清甜的菜!

嚐到味道的人,臉上無不露出極度震驚和享受的表情!那神奇的滋味和立竿見影的舒爽感(哪怕隻是一小塊),徹底征服了他們!

神了!真是神了!

難怪威遠鏢局和銀狼幫要搶!

姑娘!這菜還有嗎賣我點吧!

嚐到甜頭的人開始激動地朝我喊。

場麵,瞬間逆轉!

墨霄和銀狼幫的三角眼都看呆了!他們完全冇料到我會來這一手!直接掀桌子!把寶貝當眾免費送人品嚐!這等於把靈植的神秘麵紗和稀缺性,在眾目睽睽之下,撕得粉碎!

你……你瘋了嗎!

三角眼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臉色鐵青,你知道你乾了什麼!

我很清楚。

我平靜地看著他,又看向臉色複雜、眼神卻透出一絲恍然和欽佩的墨霄,我隻是讓大家知道,這不過是一種……比較好吃的菜而已。值得你們兩大幫派,為了它當街火併,血流成河嗎

我彎腰,從地上拿起那個完整的土豆,舉在手中,目光掃過所有人,聲音清晰地傳開:

它叫土豆。

它能飽腹。

它能入藥,清火解毒,溫養內腑。

它,還能種。

最後三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邊!

人群一片嘩然。

對,種!

我擲地有聲,它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是地裡挖出來的寶貝疙瘩!它就是一顆種子,埋進土裡,澆水,就能長出來!就像你們種麥子,種白菜一樣!

我指著地上被我掰剩下的蔬菜:這根黃瓜,這根蘿蔔,這棵小白菜,都一樣!它們隻是……長得更好,味道更好的普通蔬菜!

你們爭搶的,不是稀世珍寶。

我的目光帶著憐憫和一絲嘲諷,掃過臉色煞白的三角眼和銀狼幫眾人,你們爭搶的,是‘種子’,是‘希望’,是‘未來’!是能讓普通人吃飽飯、身體康健、甚至有機會變得更強壯一點的……希望!

人群徹底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我,看著我手中那個沾著泥的土豆。那些嘗過味道的普通人,眼中閃爍著激動、渴望和難以置信的光芒。

所以,

我放下土豆,從懷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幾小包東西。那是我在空間裡精挑細選、顆粒飽滿的土豆塊莖、小白菜種子、黃瓜籽和蘿蔔籽。

我將這些小包高高舉起:

這些,纔是真正的‘寶貝’!

在所有人熾熱的目光注視下,我手臂用力一揚!

唰!

幾包種子如同天女散花般,被我用力拋灑向人群!

拿著!想種的,就帶回家去!種在你們房前屋後,種在你們的田埂地頭!

人群徹底沸騰了!像炸開了鍋!

種子!是種子!

快搶啊!

給我一點!給我一點!

人們瘋狂地湧上前,爭搶著散落在地上的、油紙包裹的種子。場麵一度混亂,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狂喜和希望!

銀狼幫的人完全被洶湧的人潮擠到了一邊,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失控的場麵,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黑。他們再橫,也不敢當街對這麼多平民百姓動手!幫主交代的請人任務,徹底泡湯了!

墨霄看著眼前這一幕,眼中精光爆閃,隨即化為一聲長長的、充滿複雜意味的歎息。他看著站在人群中心,神色平靜的我,緩緩地、鄭重地抱了抱拳。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豐城的天,變了。而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卻擁有著匪夷所思能力(種出靈植)和驚世駭俗魄力(當眾散種)的小姑娘,她的名字,玄玥,必將隨著這些神奇的種子,傳遍整個武林!

而我,看著眼前陷入瘋狂搶種、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人群,感受著空間裡傳來的一陣前所未有的、溫暖而磅礴的波動(空間似乎又擴大了一絲,光芒更加溫潤),心中一片澄澈安寧。

玄府柳氏江湖爭鬥武林至尊

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我的路,在腳下這片堅實的土地裡,在我親手播下的每一顆種子裡。

(結尾)

三天後,豐城最大的酒樓醉仙樓門口,豎起了一塊醒目的告示牌。

牌子上冇有花哨的圖案,隻有幾行簡潔有力的大字:

【玄氏良種】

土豆、小白菜、黃瓜、蘿蔔。

抗病耐寒,易種易活。

味美多汁,微蘊靈機。

童叟無欺,十文一包。

種田吃飯,強身健體。

武林盟主誰愛當誰當。

告示牌下,放著一個敞口的大籮筐,裡麵堆滿了用粗糙油紙包好的種子包。旁邊放著一個更樸素的、用來收錢的陶土罐子。

冇有夥計吆喝,冇有掌櫃坐鎮。

隻有來來往往的人流。有穿著粗布短打的農夫,有挎著菜籃的婦人,有好奇的孩童,甚至還有一些氣息沉穩、眼神銳利的江湖人。

他們停下腳步,看著那告示牌,再看看籮筐裡的種子包。有人遲疑,有人好奇,有人眼中閃著精光。

最終,一個皮膚黝黑、手掌粗糙的老農,顫巍巍地從懷裡摸出十個銅板,小心地放進陶罐,然後拿起一包寫著土豆的種子,緊緊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全家的希望,佝僂的腰背似乎都挺直了一些。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銅板落入陶罐,發出叮叮噹噹清脆的響聲。

種子包被一雙雙帶著老繭、帶著期待、帶著不同故事的手取走。

陽光灑在籮筐上,油紙包裡那些飽滿的種子,在光線下,彷彿蘊藏著整個春天。

街角,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緩緩駛離豐城。

車內,我掀開車簾一角,最後看了一眼那座困了我十幾年、也讓我獲得新生的城池。玄府的朱門高牆在視線中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

手裡,摩挲著一塊新得的木牌,上麵刻著一個古樸的玄字,周圍點綴著幾片簡化的葉子。這是墨霄派人悄悄送來的,代表著威遠鏢局最高等級的玄字令,憑此可在任何有威遠鏢局分舵的地方,獲得力所能及的幫助。

放下車簾,隔絕了外麵的喧囂。

心念微動,意識沉入那片已然擴展到半畝大小、生機勃勃的空間。金黃的麥浪在微風(意念)中起伏,碧綠的瓜果蔬菜掛滿藤架,藥田裡新栽下的田七苗鬱鬱蔥蔥。中央那片土豆田依舊是最繁茂的,深綠色的葉子下,孕育著生生不息的力量。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新買的莊子在百裡外的青禾鎮,依山傍水,有大片待開墾的荒地。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

土豆山莊。

馬車顛簸著,駛向未知的前路。車輪碾過塵土,留下淺淺的轍印。

而我知道,真正的征途,纔剛剛在腳下的泥土裡,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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