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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那日,我用大半嫁妝請求帶走一個孩子。
長子神情冷漠:「我是父親嫡子,不能跟母親走。」
女兒噘著嘴躲在庶妹身後:「我不要,我娘是薑姨,我不認識你。」
夫君搖頭冷笑:「你看看你有多失敗,一雙兒女都不願認你。」
傷心之下,我從牙婆手中買了兩個孩子。
大的男孩沉默穩重,小的妹妹倒是嬌縱任性,天天說自己是公主。
我隻笑笑,冇當回事。
不想幾年後真有宮人上了門,說我養育皇子公主有功,要封我做敬國夫人。
1
太監弓著腰諂媚的遞過來一根孔雀白玉簪。
我認得它,那是我送給婉兒的。
婉兒嬌氣,嫌棄木簪粗鄙,金簪俗氣,寧願披頭散髮也不願戴,冇了法子,我隻能花大價錢買了這隻簪子。
我鬆了口氣,自從孩子失蹤,我找了好幾天了。
好在一切冇事。
黃公公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夫人心善,皇上念著夫人的恩德,請您進宮呢。」
一路上,黃公公跟我聊起兩個孩子的往事。
提起這個,我臉上也帶了笑。
從侯府離開後,我很是頹喪了一陣,唯有這兩個孩子給了我盼頭和歡喜。
說來,我本來是想買一個以解慰藉。
聞徐禮性子沉穩,神似長子,我一眼就看中了。
隻他拉著個小妹妹,惡狠狠的瞪著我,彷彿誰都是敵人一般。
牙婆特意擋住她的視線,「腦子有點病,不過不妨事,買一送一,買一送一哈。」
我最終還是帶走了兩個。
聞徐禮怕我嫌棄婉兒,很是勤快,飯吃的少活兒搶著乾,我知道這孩子在外頭怕是吃了不少苦頭,心疼之餘,不僅不讓他做事,還請了先生教他讀書。
我當然冇有嫌棄婉兒,她雖任性,卻也不是不懂事,我用心相處,才發現這孩子也是嘴硬心軟的。
漸漸的,兩個孩子在我麵前自在多了,婉兒不再張牙舞爪,聞徐禮也會偶爾開起玩笑來。
我事無钜細的交代了一番,末了又特意囑咐了幾句:
「婉兒貪吃甜,對牙口不好,你們不能總慣著她。」
「還有聞徐禮,他心思重,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麵上看不出來,要仔細觀察,隻要他皺眉頭,那肯定是不愛的。」
說完才發現自己好像多此一舉了,他是皇子,那些人隻會比我更仔細,隨後訕訕的笑了。
黃太監卻像冇看見,認真的記了下來:「夫人所言,奴才定會牢記於心。」
2
進宮之後,果然看到了錦衣華服的聞徐禮和婉兒。
尤其是婉兒,小鳥一樣奔過來抱住我的胳膊,親昵的喊娘。
聞徐禮也黑眸亮晶晶,規矩的行了個禮,輕輕喊了聲母親。
他們變了許多,氣勢渾然天成,舉手投足透著矜貴,麵色也是紅潤的,看來過得很好。
我也放了心,都說皇宮勾心鬥角,我還怕他們受了什麼委屈。
我在宮裡住了下來,也慢慢瞭解到兩個孩子的事兒。
原來當年貴妃在行宮時因為和皇帝鬧彆扭,攜子逃走,不想不僅自己冇了性命,還連累皇子公主也流落在外。
皇帝有意封我為妃,也好照看兩個孩子。
我拒絕了。
他冇為難我,歎了口氣,要封我做敬國夫人,享一品誥命。
聞徐禮和婉兒大了,剛回宮也忙碌的緊。
我待了些日子,便想出宮。
府邸尚未建好,我買了座宅子,先住了下來。
路過安寧侯府的時候,我神色有些恍惚。
望著門口來往的馬車,我輕聲問車伕:「侯府今兒好像很熱鬨?」
車伕伸頭瞅了眼,隨後笑道:「剛走的是秦家的馬車,聽說安寧侯府正和秦家議親呢。」
我微愣,若有所思。
秦家,是貴妃的母家,也是聞徐禮和婉兒的舅家。
進宮後我曾聽聞徐禮提起過,貴妃和孃家向來關係不睦,當年貴妃在宮外,甚至曾遭家中姐妹的暗算,這次聞徐禮回宮,秦家定要被清算的。
想到這,我麵上浮起幾分擔憂。
按年齡算,這門婚事,很大可能是長子的。
車伕瞧著我臉色,小心道:「夫人認識?可要進去看看?」
我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守門的小廝不認識我,見我衣著不凡,詢問了幾句客氣的將我迎了進去。
目光所及,已不是從前的模樣,側門的垂柳不見了,變成了海棠花,連柳邊的小池塘都被填了平,掛了鞦韆架。
我收回視線,跟著引路的丫頭去側廳。
安寧侯見到是我,很是一驚。
很快,他麵上恢複了平靜,多了幾分倨傲來:
「魏皎,你現在才後悔,不覺得太晚了嗎?」
後悔,悔什麼?
他負手踱了幾步,聲音裡帶了幾分莫名的怒氣,眸中也染了紅:
「我等了你兩年,你都冇有回頭,現在阿寧都要成親了你回來了,天底下哪有坐享其成的好事?」
「我告訴你,晚了,我早已將薑兒扶正,就算你回來,也隻能做妾。」
我失笑,原來他是這樣以為的。
當年我因一場意外,養傷三年,回來後庶妹成了貴妾,我出身將門眼裡容不得沙子,難以忍受下自請和離,他嫌我善妒,惱怒之下寫了和離書。
如今倒裝起情深來,也不覺得可笑。
我搖了搖頭,退後一步:
「我來是想問一問,阿寧是否在和秦家議親?」
他微怔,頷首道:
「是在商議,阿寧被薑兒教養的很好,聰慧機敏,這秦氏女,是他自己選的。」
我擰眉,語氣含憂:
「這門婚事不妥。」
話剛說完,迴廊儘頭傳來長子慍怒的聲音:
「母親覺得哪裡不妥?!」
少年一身靛青色長袍,衣冠楚楚,儀容俊秀。
慢慢的與記憶中冷漠的孩童重疊在一起。
「我是侯府嫡長子,如何能跟母親走?」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母親又何必對父親咄咄相逼?」
「離了父親,母親隻怕冇有好的去處。」
和離那天,我用大半嫁妝,隻為求一個孩子。
卻不曾想,一個也不願意跟我走。
壓下心頭酸澀,我輕聲解釋:
「貴妃不在了,秦家早就被聖上厭棄,早晚會出事,我不希望他們連累到你。」
長子抬眉,目光帶了幾分譏誚:
「原來,母親竟還懂朝中之事。」
安寧侯看不下去了,輕咳一聲:
「婦人之見,自從三皇子和四公主回來,秦家早就聲勢漸起。甚至傳聞聖上有意立三皇子做太子,等到時候再跟秦家求娶,隻怕就晚了。」
「如今秦家好不容易鬆了口,你彆在這裡瞎攪和了。」
長子輕嗤一聲,冇有接話。
我知道,他定是覺得我見識淺薄,不懂這些。
可是他們纔是其一不知其二,偏偏我又不能說出這些,隻好沉默。
3
長子和秦氏女的婚事到底還是定下了。
不僅如此,秦家以女兒年歲大為由,把婚期定在了一個月後。
我心底思量,大約秦家還是有聰明人的,知道早早把女兒嫁出去。
丫鬟來告訴我的時候,婉兒正躺在我身側小憩。
這些日子她常常出宮來尋我,有時一待就是大半日。
丫頭聲音壓的很低,怕吵醒了公主。
我歎了口氣,揮手讓她下去。
長子性子類他祖父,驕矜自傲,貪權慕勢,就連自己的婚事也能算計在內。
我早該知道的,多說無益。
婉兒翻了個身,醒了過來。
她揉著眼,打了個哈欠,嘴裡嘟囔著:「還是在娘身邊睡的香。」
我有些好笑,替她披上衣服。
「這裡叫叫就算了,外麵千萬要注意身份。」
她貴為公主,總這麼叫我難免被人指摘,更何況,我並未答應入宮為妃。
她撇撇嘴:「父皇還冇下旨呢,娘你還有時間考慮。」
我失笑,搖了搖頭。
婉兒冇待多久,就被宮人喚了回去。
我把人送上車,眼見著馬車走遠,揉了揉眉心也準備去補個覺。
不想剛轉身,聽到冷淡的呼喚聲:「母親。」
是長子。
他的視線從離開的馬車上一略而過,未做停留又回到我身上:
「我今日來是想告訴母親,我和秦氏的婚事定下了下月初一,雖然你與父親早就和離,可到底是我的生母,你若是想來可以以親戚的身份觀禮。」
他身長玉立,清淩淩的站在那裡,目光冇有半分悲喜,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的陌生人。
我垂眼,心中複雜。
長子的性情早在幼年就有了端倪,他不喜親近我,不願被人言長於婦人之手。
他審時度勢,凡事分析利弊,哪怕我和離那日,也能冷靜對我分析去處,甚至在我決定離開後,冷漠的回答他父親為何不肯跟我走的疑問:「母親,於我無用。」
心底蔓延淡淡的痛意,半晌,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且看吧。」
冇聽到肯定的回答,他麵上閃過一絲詫異,卻冇說什麼,轉身上馬離開。
4
後來,侯府再冇人來尋過我,唯有聞徐禮和公主來過兩回。
聞徐禮長高了不少,麵容有些憔悴卻精神煥發。
他望著我,語氣凝重:「秦氏女應是有了身孕,二皇兄的。」
我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我還是回了侯府。
安寧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陰陽怪氣的笑我:
「還以為真有骨氣呢,不還是回來了?」
「可惜了,拜堂拜完了,這兒冇你什麼事兒了。」
長子立在他身側,並不意外的掃了我一眼,聲音淡淡的:
「我早說過她會來的,欲擒故縱,以退為進,這些招數已是常見的了,父親又何必緊張?」
我冇理會他們,徑自去了新房。
幾個轉彎,迎麵碰到被喜娘扶著的秦氏女。
見被我攔住也不惱,隻問我何事。
我擺了擺手,醫女上前就要探她的脈。
她這才愣住,整個人受到驚嚇的往後退:
「這位夫人,是要做什麼?」
約是退的厲害腳下受了滑,一不小心撞到身後的假山上,蓋頭落了地,露出一張驚慌失措的俏臉來。
這時安寧侯和長子也從身後追了上來,瞬間怒目而視:「你在做什麼?!」
長子將人扶起來,麵色也陰沉的厲害:
「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好嗎?!」
「先是說婚事不妥阻止我結親,這會又來欺辱我的妻子,到底有完冇完?」
說罷厭煩的閉了閉眼:「侯府不歡迎你,這位夫人,請回吧!」
夫人,他是連母親也不願意喚了。
我沉吟片刻,看向秦氏女正要說話,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管家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老爺,不好了,聽說禦林軍把秦家圍住了,正要抄家呢。」
長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瞬間將目光移向我。
而我,正好看到秦氏女如釋重負的臉。
我頓時明白過來,她是有備而來。
長子快步走到我跟前,緊緊的盯著我:
「母親,早就知道會有今日?」
我微闔上眼:「我勸過你的。」
他目光灼灼,幾乎要把我戳出個洞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伸手指向秦氏女:
「給她診脈!」
5
結果自然不儘人意。
秦氏女有了身孕,已經快三個月了。
長子大發雷霆,想狠狠踹一腳卻被喜娘攔住。
秦氏女的目光略過我,好整以暇的扶好鳳冠,半是譏諷的笑:
「侯爺,世子,我們談談?」
我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回來的時候安寧侯的臉色黑如鍋底,長子麵色更是陰沉的厲害。
書房裡,長子一隻手撐在案前,手背青筋浮起,嗓音發沉:
「母親是如何知道這些的?母親既然知道,又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我彆過頭:「無意中偷聽到的,真假也不清楚隻能提醒你一二。」
關於秦家一事,聞徐禮早有算計,我不願多說破壞他的計劃。
他又盯了我一會,才站直了身子,嗤笑一聲:
「也是,你在鄉下多年,哪裡會懂這些?」
複又看向安寧侯,長歎口氣:「也罷,既然上了二皇子的賊船,也隻能如此了,若是他真能登上皇位,我們也算有了從龍之功。」
安寧侯依舊繃著臉:「就是委屈了你,剛成婚就給旁人當爹。」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二皇子早就算計上安寧侯府了,他知道秦家傾覆已成定局,特意給他孩子尋個冤種爹。
聽他們的意思,是要徹底跟二皇子綁在一起。
想起他們要站在聞徐禮的對立麵,我心頭髮緊,忙道:
「你們不是說三皇子風頭正盛,很有可能會立為太子嗎,怎麼能——」
「三皇子高攀不起,二皇子還是夠得著的,更何況眼下還能有什麼法子?」
安寧侯煩躁的邊踱步邊解釋。
我心下瞭然,二皇子手中定然有了侯府的把柄。
默了片刻,我突然開口:「如果我說我可以想辦法——」
「行了!」
長子不耐煩的打斷我的話:「你能有什麼辦法,彆在這裡添亂了。還有,今日之事母親最好不要傳出去,不然小心二皇子的手段,你自己衡量吧。」
說罷再不理會我,揮揮衣袖而去。
6
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想了想,還是讓人帶了封信給聞徐禮。
能拿到安寧侯的把柄,二皇子還是不容小覷的,聞徐禮做事雖沉穩畢竟年紀還小,我擔心他吃了虧。
之後我再也冇去過侯府,隻是有訊息斷斷續續的傳出來,說是世子高義,絲毫冇有因秦家傾倒一事怪上秦氏女,反而對她極為寵愛,冇多久就有了身孕。
我默默的歎口氣,我已經儘力了,該做的也都做了,日後怎樣也不是我能控製的了。
婉兒大約知道我心情不好,這幾天常出來看我。
有時帶些吃食,有時又帶些新鮮玩意兒逗我開心,今日又拉著我陪我逛鋪子。
珍寶閣來了批新貨,來往的人不少,婉兒蒙著麵紗拉著我挑來選去。
我有些擔心被認出來,看她興奮的模樣還是由她去了。
儘管小心翼翼,不想離開的時候還是碰到了熟人。
秦氏女哎呦一聲捂著肚子靠在門邊上,她身邊的丫頭正朝婉兒破口大罵:
「哪來的丫頭,莽莽撞撞的,若是夫人有個三長兩短你賠得起嗎?」
我微微皺眉,明明是秦氏自己不小心,還要賴到婉兒頭上來。
長子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憂心的扶著秦氏:「怎麼樣,冇事吧?」
繼而抬頭正要斥責,突然看到我視線凝住:「是你?」
我不願糾纏,拉著婉兒就要離開。
剛踏出腳就聽到一聲叫罵:「放肆,撞了本夫人還想跑,來人,給我打!」
說完幾個婆子圍了過來。
我把婉兒護在身後,擰眉道:「這位夫人,明明是你先撞上來,莫要不講道理。」
聽聞秦氏女性情囂張蠻橫,果然不假。
長子的視線落在婉兒身上,聲音淡淡的:
「這就是你養在鄉下的女兒,也太不知禮數了。」
「這樣吧,看在你的麵子上,讓這丫頭跪地上磕個頭道個歉,這事兒變罷了。」
他居高臨下的瞧著婉兒,一副恩賜大度的模樣。
秦氏女憤憤不平的瞪了一眼,勉強同意他的說辭。
我有些好笑,曾經的長子雖然涼薄了些,到底還是有些仁義之風,如今竟然欺負起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隻是,我落魄時姑且不願讓婉兒受委屈,如今又怎麼可能給他們跪下賠不是,真是天方夜譚。
我冷冷的吐出兩個字:「做夢!」
秦氏愈發怒了,再冇了顧忌,一揮手幾個婆子就要來抓婉兒。
我護著婉兒腳下不動,隻默默看著。
果然,一隻手剛伸過來,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整個人飛了出去。
緊跟著,幾個小廝婆子倒在地上,俱是慘叫聲。
不知何時,一排黑影衛跪在我和婉兒麵前,恭敬的拱手:「屬下來遲,夫人恕罪,公主恕罪。」
聖上曾送了暗衛護我安全,說來,這也是
「母親為何不早告訴我,你是三皇子四公主的養母?」
「母親這些日子看著我們折騰,應該是覺得很好笑吧?」
我閉了閉眼,冇有回答。
該說的,我明明都說過了,隻是他們不信罷了。
「母親可知,今日珍寶閣,秦氏本是為月底的敬國夫人宴會上選禮的。」
我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聽到了她和丫鬟的對話。
月底聖上會下旨封我一品誥命,尊敬國夫人,並親自設宴昭告天下我對三皇子四公主的養育之恩。
各權貴世家早已得了訊息,開始備禮。
也是因著這個,我纔沒有阻止婉兒,放任她陪我閒逛。
見我不語,長子麵上有幾分羞惱:
「提醒母親莫要開心的太早,三皇子還不是太子呢,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自從知道我住在西四衚衕,不少人遞帖子要來拜見,我都一一拒絕了。
三皇子如今樹大招風,我也不願給他惹麻煩。
一直到月底的宮宴,我纔出現。
錦衣華服,張燈結綵。
婉兒陪著我
他長歎口氣,似有幾分痛楚無奈:
「朕冇想到,二皇子竟然為了皇位,什麼都做得出來。」
說罷又看向我,眸色幽深,意味深長:
「敬國夫人,你當年頂替你兄長上戰場,朕未與你計較,如今聞徐禮有難,不知你可願換回戎裝再救他一回?」
我猛地抬頭,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原來,他竟然知道。
8
出去的時候,我仍是渾渾噩噩的。
大量的資訊在我腦中盤旋,沖刷著頭腦。
原來二皇子知道皇帝不會立他做太子,早就私下裡算計著謀反。
他拉攏了許多人,包括我的父兄也被他抓住了把柄,為他所用。
而聞徐禮在剿匪途中,被人暗算受傷,至今下落不明,二皇子一邊派人刺殺他,一邊試圖逼宮,而我兄長那十萬大軍,便是他的保障。
我深吸一口氣。
可是冇多少人知道,兄長那些軍功,本都是我掙來的。甚至養傷那三年,也是我在替他上戰場和休養。
事關重大,連安寧侯和長子我都未曾提起過。
「朕早知道你們兄妹的事兒,不過你兄長雖中庸卻也不是魯莽之人,朕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可是這回,他竟敢私下投靠老二,魏皎,你若是做的好,朕不僅不計較你們兄妹換人一事,還可以對將軍府從輕發落。你看著辦吧。」
皇帝的話尤在耳畔。
我怎麼辦?我自然要救聞徐禮的。
他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事。
不等宴會結束我就離了宮。
不知累死了幾批快馬,終於在
不等侍衛動手,率先扯了鬍子,朝他微微一笑:「阿禮,是我。」
他怔住,黑眸閃了閃,在對上我肯定的眼神,緊繃的身子瞬時鬆懈下來,紅了眼眶。
我心裡也不是滋味,聞徐禮向來堅強,輕易不會示弱於人。
可到底是半大的少年,生死一線,怎能無動於衷。
他垂下眼,長睫微顫,低低的喚了一聲「娘——」
侍衛們麵麵相覷,默默收回刀撤了出去。
聞徐禮說是他身邊出了內鬼,才落到了這個境地。
他慢慢說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好一會才抬頭,微微抿唇:「母親來救我,相當於背叛了將軍府,與你父兄作對,可否值得?」
我知道他的意思,若是二皇子贏了,不管是將軍府或者是安寧侯府都是我的後盾,我本冇必要為他涉險。
我輕輕替他吹了湯藥,遞到他嘴邊,一如小時候那般。
在看著他嚥下去之後,鄭重的說了兩個字:「值得。」
他天生聰慧,早從我的隻言片語中猜測我與兄長身份之事,卻不曾加以利用。
他處處顧及我的感受,我又怎能傷了孩子們的心。
9
回將軍府後,我爹也已經回來了,府裡的動靜瞞得住彆人瞞不住他,他看到我便冷斥了一聲:「孽女!」
他心疼兒子被迫上了賊船,可看到我跟他對著乾心裡也不痛快。
我懶得跟他囉嗦,單刀直入把皇帝所言跟他說了一遍,又隱隱的威脅了幾句,兄長在我手裡呢,會打仗的那個也是我,讓他彆老眼昏花搞錯了主次。
他果然氣急,最後在聽到皇上願意放將軍府一條生路後歎了口氣:「兒女都是債啊,都是債……」
搞定了我爹,事情就容易多了。
我利用兄長的身份和二皇子聯絡,很快摸清了他的路數,並且得知他要我半個月後帶著軍隊偽裝入京,準備逼宮。
我寫了封信送進宮,告訴皇帝事情的進展,讓他放心。
等一切佈置好,我又偷偷帶了些人離開進了京。
二皇子要逼宮,宮裡定然危險,我怕婉兒出事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不出我所料,後宮已經被二皇子的生母柔妃控製。
婉兒雖冇受什麼委屈,可日日被限製著,也是有苦難言。
對於我的出現柔妃冇有為難,她輕易的放我去見婉兒。
也是,於她而言我這樣的內宅婦人本就是冇什麼威脅的。
十月初八,一大早就出了亂子。
宮門內外突然出現一批禁軍,與禦林軍打了起來。
禦書房前,來的是安寧侯和長子。
彼時,我正帶著婉兒看望皇帝。
他身體愈發不好了,咳血之症也漸漸加重。
我聽說,是柔妃偷偷換了他的藥。
長子一改之前的憤懣不甘,居高臨下的瞧著我:
「母親就算養育了皇子公主又如何呢,到底是深閨婦人,靠山倒了就什麼都冇有了。」
「不知母親今時今日,可曾有悔?」
安寧侯看著我,目光亦有些複雜,良久,他輕聲開口:「魏皎,你我夫妻一場,我不願把事情做絕,若你答應進府為妾,我可以求二殿下饒你一命。」
我嗤笑一聲,冇理會他。
他總是自詡情深,答應我一生一世一雙人,轉眼就納了庶妹做貴妾,還要怨恨我為何不能容人。
我代兄長征戰,本來不欲成婚的,是他費儘心思引我上心,卻又在短短幾年負心於我,我不是死纏爛打之人,甘願和離解脫,隻放不下一雙子女。
如今兒女都不認我,甚至怨恨我,我與他們又有什麼好說呢。
許是我的態度太冷漠,安寧侯冇說什麼,長子卻怒了,他冷笑一聲:「母親如今還在硬氣什麼呢,難不成指望你那個便宜皇子救你嗎?」
「宮廷內外眼下早就被二皇子的人把守,你的便宜兒子現在還不知躲藏在哪個旮旯裡呢,你指望他?可笑!」
說罷他仰著下巴,露出幾分矜傲來:「既然如此,母親且看看,到底你的皇子兒子有用些,還是你的親生兒子爭氣些。」
像是自證什麼,他踢了不遠處的黃公公一腳,冷聲道:「還不快去伺候聖上筆墨?!」
他們在逼皇帝寫傳位二皇子的詔書。
黃大監連滾帶爬,顫顫巍巍的湊過去磨墨。
我皺了皺眉,冇有接話。
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機。
皇帝怒的厲害,邊咳邊罵:「孽障,那個孽障呢?!」
長子不耐煩的瞥他一眼:「殿下正忙呢,我勸皇上還是省省力氣寫詔書吧。」
話剛說完,隻見安寧侯眼睛一亮,忙上前一步:「殿下,是殿下來了!」
10
我抬眼,果然看到二皇子和他身後跟著的童將軍。
見我看過來,他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一切安排妥當。
二皇子誌得意滿的大步走過來,環視了一週,視線直接落在皇帝案前,掃了一眼,不滿的開口:「安寧侯,你們怎麼辦事的,父皇怎麼一個字還冇寫呢。」
說罷擺了擺手,十幾個將士瞬間衝了進來,再等回神,刀刃已經靠在了脖子上。
二皇子大馬金刀的坐下來,好整以暇的開口:「來吧父皇,說說看,先殺哪個?」
皇帝氣的一口血直接噴出來,指著他鼻子罵:「混賬,你竟然——」
二皇子無所謂的掏掏耳朵:「有什麼不敢的呢,皇位嘛,自然是能者居之,不能總父皇偏心誰就是誰吧。」
他抬眼,正好看到婉兒緊繃的小臉,隨手指道:「既然如此,殺了你最喜歡的小女兒助助興啊——」
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響徹屋頂,二皇子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半截斷手,咬牙切齒:「誰?!」
我抬手揮開脖頸上的刀刃,漫不經心的開口:「殿下,好久不見。」
他瞪大眼,不明所以的上下打量著我,緊跟著靈光一閃像是想起什麼,另外一隻手伸向我,驚恐的叫喊出聲:「是你,那個人是你?!」
「魏將軍呢,怎麼可能是你?!」
我抱臂立在他身前,欣賞他的醜態:
「殿下猜一猜,有冇有可能所謂征戰沙場的魏將軍,從來都是我呢?」
「不可能!」
脫口而出的,竟然有三個人。
我的視線從二皇子身上,慢慢移向安寧侯,略過他瞳孔震驚到顫抖的眼,落到長子身上。
他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不敢置信的哆嗦著唇,抖著手指看向我。
他想靠近我,問清楚事實,卻被刀刃攔住了脖頸上。
不知何時,
原本對著我們的刀刃,
早已移了方向靠在他們的脖子上。
良久,
我聽到安寧侯沙啞的聲音:「怪不得你身上會有傷口,你總說無意中受的傷,
你從未告訴過我,
你上過戰場。」
默了片刻,我輕聲開口:「原本,我是想告訴你的。」
三年後回來,我就打算告訴他實情,也下定決心不再幫兄長。隻是我冇想到,
等我回來一切已經變了模樣,我也冇有再說出口的必要。
「婉兒貪吃甜,對牙口不好,你們不能總慣著她。」
「我我」他神色癲狂,又怒又恨:「母親,你騙我,你為何總是要騙我?!」
「你明明有靠山,你明明還會打仗,
你裝作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眼睜睜的看著我們被你耍的團團轉,很得意嗎母親?!」
我想說我冇有,
我想說我已經儘力去幫助他們了,可我最終什麼都冇有說。
眼下,
說什麼已經冇有任何意義了。
11
這場宮亂在聞徐禮回來之後落下了帷幕。
他帶人端了二皇子在宮外的據點,掌握了二皇子一脈的人員名單,
並查抄了數百萬兩金銀。
安寧侯府因謀反一案徹底獲罪,抄家流放。
這罪名,
還是聞徐禮看在我的麵上從輕處置的。
隻我冇想到,長子會在獄中自裁。
他向來驕矜自傲,受不得這樣的苦楚。
聽到訊息的時候我沉默了很久,
長長歎了口氣。
小女兒臨走的時候,終於哭著來求我。
她說不願去嶺南,
求我收留她。
我知道,
這大約是她父親的主意。
可我還是應下了,侯府的錯也不該由她來負責,
到底血脈相連,我願意救她。
冇多久,聽聞秦氏死在了流放途中,一屍兩命。
她肚子裡是二皇子的血脈,聞徐禮不會放過她,我早已猜到。
皇帝身體不好,
朝政早就被聞徐禮把持,他被立為太子,經過這場動亂,他愈發穩重了。
除了敬國夫人,
我鎮國將軍的名頭也散了出去。
聖上特許我回將軍府,
承將軍府爵位。
臨走的那天,聞徐禮和婉兒來送我。
婉兒哭紅了眼,
捨不得我。
我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這一生為彆人而活,眼下,我想試試為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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