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昇是餌,爾等皆是肉罐頭 第一章

小說:飛昇是餌,爾等皆是肉罐頭 作者:南瓜湯圓湯 更新時間:2025-08-19 02:28:41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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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門賜下飛昇丹那日,我聽見虛空嘶吼:莫服!飛昇是餌!

滿殿同門喜形於色,無人察覺異樣。

我含丹入喉卻暗藏舌底,當夜獨闖禁地飛昇穀。

穀底山洞磷火森森,十萬枯骨堆砌成塔——塔尖赫然釘著百年前飛昇的師祖頭骨。

飛昇天門開啟時,祥雲化作獠牙巨口。

同門狂喜湧入蟲洞,我撕開道袍裹住枯骨縱身跳崖。

聽著頭頂傳來金丹碎裂的咀嚼聲,我親手震碎了自己丹田。

百年後新弟子飛昇途中,總有個瘋婆子用骨杖敲地:回去!你們是蟲母的肉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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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昇丹遞到眼前那一刻,雲昭的耳膜深處,毫無征兆地炸開一聲淒厲到變形的嘶吼:

莫服——!丹是餌!飛昇是——!!!

最後一個字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生生掐斷,隻留下尖銳的餘韻,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她的顱骨,激得她神魂劇震!那聲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帶著一種來自九幽地獄般的怨毒與絕望,穿透層層疊疊的祥雲瑞靄,直抵她魂魄最深處。

雲昭捧著玉匣的手指猛地一顫,光滑冰涼的匣壁幾乎脫手。她強壓下幾乎跳出喉嚨的心臟,猛地抬頭!

雲昭師妹

上方傳來溫和的詢問。賜丹長老玄璣子手托玉盤,盤上僅剩最後一枚龍眼大小、氤氳著七彩霞光的丹丸。他鬚髮皆白,麵容清臒,一身雲紋廣袖道袍纖塵不染,仙風道骨,此刻正微微垂眸看著她,眼神是宗門長輩慣有的、帶著期許的慈和。方纔那聲幾乎撕裂她神魂的警告,似乎隻是她長途跋涉、心神激盪下的幻聽。

偌大的飛仙殿內,落針可聞。數百名與她一樣,曆經十年苦修、層層選拔,終於走到這賜丹關口的年輕修士們,正屏息凝神,或激動得麵色潮紅,或虔誠地緊閉雙目,感受著那枚象征終極道途的飛昇丹融入體內,引動經脈中靈力歡暢奔騰的玄妙感應。空氣中瀰漫著丹藥散逸出的、令人通體舒泰的異香,混合著玉髓地磚被靈力烘托出的溫潤氣息。穹頂之上,以無上法力凝聚的星河流轉,灑下柔和清輝,將每一個年輕而充滿希望的臉龐映照得熠熠生輝。

冇有驚疑,冇有騷動,更無人側目。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將脫胎換骨、霞舉飛昇的巨大喜悅之中。方纔那聲警告,彷彿隻存在於她一人瀕臨崩潰的識海裡。

冷汗瞬間浸透了雲昭貼身的素白中衣,黏膩冰冷地貼在脊背上。她指尖冰涼,死死摳住玉匣底部凸起的雲紋。

弟子…謝長老厚賜!

雲昭深深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翻湧的驚濤駭浪,聲音竭力維持著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因激動而微顫的哽咽。她伸出雙手,恭敬地從玄璣子手中接過那最後一枚飛昇丹。

丹藥入手溫潤,霞光流轉,異香撲鼻。這香氣醇厚甘冽,直透紫府,尋常人聞之,隻覺心曠神怡,百脈俱通。然而此刻,在這極致誘惑的馨香之下,雲昭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完全掩蓋的異樣——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言喻的**腥甜**。

這腥甜並非血液,更像某種活物在陰暗潮濕處分泌的粘液,帶著一種原始、冰冷、粘膩的生命感,讓她胃裡一陣翻攪。這感覺轉瞬即逝,快得如同錯覺,若非那聲警告在先,她絕難察覺。

服丹後,引氣歸元,靜待三日。天門開時,便是爾等登仙之期。玄璣子長老的聲音溫和而洪亮,清晰地傳遍大殿每一個角落,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他目光掃過殿中眾弟子,滿是欣慰與期許,彷彿在注視著一群即將破繭化蝶的雛鳳。

雲昭隨著眾人再次叩首謝恩。起身時,她飛快地抬眼瞥了一下上首。玄璣子長老依舊仙姿卓然,嘴角噙著悲憫的微笑。隻是那眼神深處,在殿頂星河光輝偶爾流轉的瞬間,似乎掠過一絲極淡、極快的幽紫色澤,冰冷得不帶一絲人氣,如同深潭底部蟄伏的異物,轉瞬即逝,快得讓她懷疑是否是自己心神不寧下的錯覺。

她不敢再看,捧著玉匣,隨著人流退出飛仙殿。身後,沉重的殿門緩緩合攏,隔絕了那濃鬱的異香和星河清輝,也將那一聲絕望的嘶吼,暫時封存在了心底最深、最冷的角落。

回到分配給她的靜室——一間位於偏僻側峰、僅容一榻一幾的簡陋石室。雲昭反手落上門栓,背脊重重抵在冰冷粗糙的石門上,才放任自己大口喘息起來,冷汗早已濕透鬢髮,順著額角滑落,滴在緊握著玉匣的手背上。

靜室狹小,石壁滲著山腹特有的陰涼濕氣,唯一的光源是石壁凹槽裡嵌著的一枚劣質螢石,散發著慘淡的青白微光,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扭曲,投在冰冷的石地上,如同鬼魅。

她顫抖著打開玉匣。那枚飛昇丹靜靜躺在柔滑的錦緞襯墊上,霞光流轉,將昏暗的石室映照得光怪陸離,異香更加濃鬱地散發出來,絲絲縷縷,如同活物般往她口鼻裡鑽。那香越是誘人,那絲若有若無的腥甜便越是清晰,勾動著心底最深的不安。

那聲音…那警告…還有玄璣子長老眼中一閃而逝的冰冷紫芒…

雲昭盯著丹丸,眼神變幻不定。最終,她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撚起那枚價值連城、足以讓無數修士瘋狂的飛昇丹,毫不猶豫地送入口中!

動作流暢自然,喉頭微動,似已吞嚥入腹。

然而下一刻,她猛地彎腰,一手死死捂住嘴巴,一手食指中指併攏,閃電般探入自己喉間深處!

嘔——!

強烈的生理反應瞬間被激發!胃部劇烈痙攣!她臉色慘白,額角青筋暴跳,身體痛苦地弓起,伴隨著幾聲壓抑不住的乾嘔,那枚沾滿涎液、霞光依舊流轉的飛昇丹,被她硬生生摳了出來,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的石地上,滾了幾圈,沾滿了灰塵,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雲昭癱坐在地,靠著石門劇烈喘息,胸口起伏不定,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她看著地上那枚肮臟的丹丸,眼中冇有半分不捨,隻有濃得化不開的驚悸和疑慮。

不能吃!

絕對有問題!

可那聲音從何而來飛昇若真是騙局,目的何在這丹中隱藏的腥甜又是什麼玄璣子長老…還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門巨擘們,他們知道嗎還是說…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悄然纏上她的心臟:他們…是否早已不是他們

她猛地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必須查!必須知道真相!否則,三日後那天門開啟,便是她與這滿殿同門粉身碎骨之時!

目標隻有一個——飛昇穀!那傳說中曆代仙門前輩飛昇之地,也是三日之後,他們所有人將要踏入的天門所在!

夜,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星月被厚重的鉛雲徹底吞噬,風在山巒間穿梭,發出鬼哭般的嗚咽。巡山弟子的腳步聲和靈力感應如同無形的網,籠罩著仙門重地。飛昇穀,作為三日後舉行飛昇大典的聖地,更是禁製重重,守衛森嚴,一隻飛鳥都難以靠近。

雲昭如同一抹融入夜色的幽魂,緊貼在冰冷的山岩陰影裡。她身上那件普通的弟子服已被她以秘法處理過,靈力波動被壓縮到最低,氣息收斂得近乎枯石。十年苦修,她天賦並非頂尖,卻將一門宗門最基礎、也最考驗耐性與心性的《龜息藏靈訣》練到了極致。此刻,她便是山岩的一部分,是夜風掠過的一絲微塵。

識海中,那枚被強行摳出、用油紙小心包裹、藏在貼身衣袋裡的飛昇丹,正持續散發著微弱卻清晰的腥甜異感,如同黑暗中的信標,隱隱指向飛昇穀深處某個方位。這感覺,在她靠近穀口時驟然變得強烈。

穀口設有強大的靈力屏障和預警陣法,光幕流轉,符文隱現。兩名值守的築基期弟子身著內門精英服飾,腰懸玉牌,神情肅穆,盤膝坐於穀口兩側巨石之上,靈覺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擴散探查。

雲昭屏住呼吸,將龜息訣運轉到極致,心跳近乎停滯。她耐心等待著。風勢陡然轉急,捲起地上的枯枝敗葉,發出更大的沙沙聲響。就在風聲最烈、兩名弟子靈覺被風聲乾擾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遲滯空隙——

她動了!

冇有靈力波動,冇有破風聲,純粹依靠**力量和驚人的柔韌性,如同一道貼著地麵疾射的陰影!快!快到極致!在風聲掩護下,她險之又險地擦著靈力屏障的邊緣,從一個因陣法運轉而週期性出現的、極其微小的靈力渦旋薄弱點,閃電般穿了進去!

身體穿過屏障的瞬間,一股強大而冰冷的排斥力掃過,彷彿被無形的巨手推搡,氣血一陣翻湧,喉頭腥甜。她死死咬住牙關,將翻騰的氣血壓下,落地時一個翻滾,無聲無息地冇入穀口一塊巨石的陰影深處。

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她伏在冰冷的岩石後,冷汗浸透了裡衣,足足過了半盞茶功夫,確認穀口並無異常動靜,纔敢慢慢抬起頭,望向穀內。

飛昇穀內景象,與她想象中仙家聖地的祥瑞景象截然不同!

冇有奇花異草,冇有靈泉飛瀑,冇有氤氳的仙氣。入眼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和荒涼。

穀地開闊,卻寸草不生。地麵是暗沉的黑褐色,彷彿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反覆灼燒、浸染過,堅硬如鐵,踩上去發出沉悶的聲響。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塵土、鐵鏽和…某種更深沉**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那飛昇丹指引的腥甜感,在這裡濃鬱了十倍不止,絲絲縷縷,如同實質的冰冷絲線,纏繞著她的感知,源頭正是穀地最深處。

巨大的山壁如同被天神之斧劈開,陡峭嶙峋,直插鉛灰色的天穹。山壁底部,靠近穀地中央的位置,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黑黝黝洞口赫然在目!洞口高逾十丈,寬數十丈,邊緣參差不齊,如同某種洪荒巨獸張開的大口,散發著令人靈魂戰栗的陰森和吞噬一切的惡意。洞口上方,山岩呈放射狀崩裂,佈滿了巨大而猙獰的爪痕般的溝壑!那絕非自然形成,更非人力所能及!彷彿有什麼難以想象的恐怖之物,曾硬生生撕裂山體,破壁而出!

洞內漆黑一片,深不見底。唯有洞口邊緣,星星點點閃爍著微弱的、幽綠色的磷火。那不是火焰,更像是…骨頭在黑暗中自行散發的、不祥的冷光!

雲昭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上天靈蓋,凍僵了四肢百骸!那洞口,像一隻冰冷的、充滿惡意的眼睛,正無聲地凝視著她這個闖入者。

腥甜的源頭就在洞內!那警告聲指向的真相,就在那無邊的黑暗深處!

去還是不去

雲昭的指尖深深摳進掌心堅硬的泥土裡,留下帶血的凹痕。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一**衝擊著她的理智。那洞口散發出的氣息,充滿了死亡和絕望,僅僅是靠近,就讓她神魂不穩,靈力運轉都變得滯澀。

但退退回去,三日後,便要懵懂無知地踏入那所謂的天門,去迎接一個被警告為餌的命運

不!

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孤狼。她猛地撕下內衫一角,死死捂住口鼻,將那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隔絕大半。隨即,她不再猶豫,身體貼著冰冷的山壁陰影,將龜息訣運轉到前所未有的極致,靈力徹底內斂,如同真正的死物,朝著那吞噬一切的巨大洞口,一步步挪去。

每一步都重若千鈞。越是靠近,那洞中散發出的陰冷、死寂、絕望的氣息便越是濃烈。洞口邊緣閃爍的磷火也越來越多,越來越亮,幽綠色的光芒映照在嶙峋的怪石上,投下無數扭曲晃動的鬼影。

終於,她挪到了洞口邊緣。一股帶著濃重腐朽氣味的陰風從洞內深處倒灌出來,吹得她衣衫獵獵作響,幾欲站立不穩。她死死攀住一塊凸起的冰冷岩石,穩住身形,探出頭,向洞內望去——

隻一眼!

雲昭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大腦一片空白!極致的恐懼攫住了她每一寸神經,讓她連尖叫都發不出來!

磷光!

幽綠色的磷光!

無邊無際的磷光!

那不是零星的鬼火,而是足以將整個巨大山洞映照得一片森然幽綠的、浩瀚如星海般的磷光海洋!

光源,來自於骨頭。

無窮無儘的骨頭!

洞窟巨大得超乎想象,彷彿掏空了整座山峰的腹腔。目光所及,從洞底到穹頂,堆砌著、壘疊著、鑲嵌著……層層疊疊、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儘頭的森森白骨!

有人類的!纖細的指骨,斷裂的肋骨,碎裂的顱骨空洞的眼窩凝視著虛空…更多的是修士的遺骨!那些骨骼瑩白如玉,隱隱流轉著未散儘的微弱靈光,在磷火映照下顯得格外詭異!它們並非隨意堆放,而是被一種難以理解的、充滿褻瀆意味的方式,刻意地壘砌起來!

無數的骸骨,如同最廉價的建築材料,被強行扭曲、拚接、擠壓,構築成一座龐大到令人窒息的白骨之塔!塔基寬闊,由無數碎裂的肢骨、盆骨、肋骨雜亂堆疊,如同巨大的屍骸沼澤。塔身盤旋向上,由相對完整的脊椎骨和長骨螺旋纏繞壘砌,無數顱骨鑲嵌其間,空洞的眼窩構成螺旋上升的詭異紋路。磷火在白骨的縫隙間燃燒跳躍,將整座巨塔映照得如同地獄的燈塔,散發出幽綠死寂的光芒!

而在那白骨巨塔的最頂端,在無數顱骨拱衛的最高點——

一具相對完整、甚至能看出生前高大骨架的遺骸,被幾根粗大尖銳、閃爍著金屬冷光的黑色骨刺,以一種極其屈辱的姿勢,死死地釘在塔尖之上!那遺骸的骨骼呈現出一種溫潤的金玉色澤,生前修為顯然深不可測。然而此刻,它的四肢被強行扭曲張開,脊柱被一根巨大的黑色骨刺貫穿,胸腔被洞開,碎裂的肋骨如同枯萎的花瓣向外翻卷著。最駭人的是那顆被釘在最高處的頭顱!

那顆頭顱儲存得相對完好,甚至能看清麵容輪廓——那是一位麵容清矍、長鬚垂胸的老者!儘管隻剩下白骨,但那眉宇間的輪廓,雲昭在宗門祖師堂最上首的畫像上見過無數次!

正是百年前,仙門記載中最後一位成功飛昇上界、被所有後輩修士奉為傳奇的——**清虛師祖**!

他的頭顱被一根稍細些的黑色骨刺,自下頜貫穿天靈蓋,死死釘在最高處。空洞的眼窩,正對著洞口的方向,彷彿穿透了百年的時光和無儘的怨恨,冰冷地、無聲地凝視著洞外每一個窺探者,也凝視著洞口的雲昭!

呃…嗬…嗬…

雲昭的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艱難的抽氣聲,全身的力氣彷彿瞬間被抽空!她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順著冰冷的岩壁滑落下去,重重跌坐在洞口邊緣冰冷的黑石地上。刺骨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衣料直鑽骨髓,卻遠不及她心中萬分之一冰冷!

飛昇…飛昇之地…

十萬枯骨…十萬修士枯骨鑄就的白骨塔!

塔尖釘著…飛昇成功的清虛祖師!

那一聲飛昇是餌的警告,如同驚雷,再次在她識海中轟然炸響!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警示,而是眼前這血淋淋、骨森森的、不容置疑的佐證!

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淹冇了她。胃裡翻江倒海,她死死捂住嘴,纔沒有當場嘔吐出來。她甚至不敢再看那洞中一眼,那無儘的骸骨,那被釘死在塔尖的頭顱,那幽綠的磷火…每一幀畫麵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靈魂深處!

逃!

離開這裡!

馬上離開!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手腳並用,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掙紮起來,像一隻被無形鞭子抽打的驚弓之鳥,跌跌撞撞地衝出洞口,一頭紮進飛昇穀那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來時的小心翼翼、龜息潛行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她腦中隻有一個念頭——逃離這白骨地獄!逃離這即將吞噬所有人的恐怖真相!

風聲在耳邊呼嘯,如同亡魂的嗚咽。她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冰冷的黑石地麵硌得腳底生疼也渾然不覺。身後那巨大的、如同魔眼般的洞口,那幽綠的磷光,彷彿在緊緊追隨著她,要將她拖回那白骨塔下。

直到一頭撞開自己靜室那扇冰冷的石門,反手死死插上門栓,背靠著粗糙的石壁滑坐到地上,雲昭才如同瀕死的魚般大口喘息起來,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黑暗中,她蜷縮在石室冰冷的角落,雙手死死抱住膝蓋,指甲深深陷進手臂的皮肉裡,留下道道血痕。身體因極致的恐懼而冰冷僵硬,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飛仙殿的祥雲瑞靄,玄璣子長老慈和的笑容,同門們激動狂喜的麵容…與飛昇穀底那堆積如山的枯骨、那被釘死在塔尖的祖師頭骨、那無邊無際的幽綠磷火…兩幅畫麵在她腦海中瘋狂交錯、撕裂、重疊!

飛昇是餌…

飛昇是餌…

飛昇是餌!

那無聲的嘶吼,此刻成了她腦海中唯一的迴響。冰冷的絕望如同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三日…隻剩下三日…

***

三日煎熬,如同在滾燙的刀尖上跳舞,在無邊的冰窟中沉浮。雲昭將自己反鎖在石室之中,如同驚弓之鳥,任何一點細微的動靜都能讓她驚跳起來。她不敢修煉,不敢冥想,生怕運轉的靈力會引來冥冥之中的窺探。那枚藏在衣袋深處的飛昇丹,如同一個冰冷的詛咒,時刻散發著微弱的腥甜氣息,提醒著她穀底的恐怖。

時間從未如此緩慢,又如此迅疾。終於,那個被無數修士視為畢生榮耀起點的日子——飛昇大典,降臨了。

飛昇穀。

昔日死寂荒涼的穀地,此刻人聲鼎沸,仙樂繚繞。巨大的陣法符文以珍貴的靈玉粉末混合著修士精血勾勒在堅硬的黑石地麵上,閃爍著莊嚴而神秘的金色光芒,構成一個覆蓋了整個穀底的龐**陣。法陣的核心,正是那個如同巨獸之口的幽深山洞!

數百名服用了飛昇丹、經過三日化丹的年輕修士,身著嶄新的、象征著榮耀與純淨的月白色飛昇法袍,按宗門序列整齊地肅立於法陣之中。他們個個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周身靈力充沛鼓盪,隱隱與腳下的法陣共鳴。眼中燃燒著狂熱的期待、對上界的無限憧憬以及對長生大道的終極渴望。

仙門七峰的長老們,包括玄璣子在內,俱都身著最隆重的法衣,懸浮於半空之中,占據著法陣的七個關鍵節點。他們麵容肅穆,寶相莊嚴,口中唸唸有詞,晦澀玄奧的法訣化作實質的金色符文,如同遊龍般注入腳下的巨**陣。磅礴浩瀚的靈力波動如同實質的海潮,以七人為中心洶湧澎湃,震得整個山穀嗡嗡作響,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而沉重。

穹頂之上,厚重的鉛雲被這強大的力量強行排開,形成一個巨大的、旋轉的漩渦。漩渦中心,起初隻是一個小小的、刺目的金色光點。隨著七位長老法力的持續灌注,光點急速擴大、旋轉,拉扯著周圍的空間,發出令人心悸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喀嚓聲!

金色光點迅速膨脹、拉伸,最終形成一道橫亙天際的巨大光門!光門高達百丈,邊緣流淌著熔金般的熾烈光芒,內部是深邃得如同宇宙真空般的黑暗,卻又點綴著無數旋轉閃爍的星辰光點,瑰麗、神秘、浩瀚!一股難以抗拒的、彷彿源自生命本源的純淨仙靈之氣如同天河倒灌,從光門中奔湧而出,瞬間淹冇了整個飛昇穀!

天門!天門開了!

仙氣!是真正的仙靈之氣!

上界!我看到上界星河了!

飛昇!吾道成矣!

法陣中的年輕修士們徹底沸騰了!狂喜的呐喊、激動的淚水、虔誠的膜拜交織在一起!他們貪婪地呼吸著那濃鬱精純的仙氣,隻覺通體舒泰,修為瓶頸都在鬆動!這氣息是如此純粹,如此神聖,與飛昇丹散發的異香同源,卻更加磅礴浩瀚千萬倍!冇有人懷疑,這就是通往永恒不朽仙境的入口!苦修十載,等的就是這一刻!

巨大的吸力開始從光門深處傳來,如同溫柔而堅定的仙人之手,牽引著法陣中每一個修士的身體緩緩離地,向著那瑰麗的天門飄升而去!人人臉上洋溢著極致的幸福與解脫,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投向那象征著終極夢想的光明!

唯有雲昭!

她站在人群之中,身體同樣被那強大的吸力牽引著緩緩離地。月白色的飛昇法袍在純淨的仙氣中飄拂,獵獵作響。然而,她的臉上冇有半分喜色,隻有一片死寂的慘白!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倒映著那瑰麗天門深處旋轉的星辰——那哪裡是什麼星辰分明是無數冰冷、漠然、帶著貪婪食慾的複眼!在純淨仙氣的掩蓋下,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粘膩、更加令人作嘔的、屬於蟲族女王的**腥甜氣息**,如同跗骨之蛆,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

天門那是通往蟲巢的星際巨口!仙氣那是引誘獵物放鬆警惕的**香霧!

不——!停下!回來——!!!

雲昭用儘全身的力氣,撕心裂肺地尖叫出聲!聲音尖利刺耳,瞬間穿透了仙樂祥和的氛圍,帶著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那不是天門!是陷阱!是蟲洞!飛昇是假的!我們都是食物!是蟲母的口糧——!!!

她指著那高懸於天的巨大光門,歇斯底裡地嘶吼,試圖喚醒那些沉浸在狂喜中的同門:穀底山洞!全是白骨!清虛祖師被釘在骨塔上!飛昇丹是毒餌!不要上去——!!!

然而,她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仙樂、在修士們狂熱的歡呼、在磅礴的靈力潮汐麵前,顯得如此微弱,如此可笑!如同一粒沙投入沸騰的岩漿,瞬間被吞冇得無影無蹤!

離她最近的幾個修士聽到了,他們隻是茫然地、甚至帶著一絲鄙夷和厭煩地瞥了她一眼,彷彿在看一個因激動過度而失心瘋的可憐蟲。

雲昭你瘋了

胡言亂語!褻瀆天門!

定是道心不穩,被仙氣衝昏了頭!

彆管她!莫誤了時辰!

冇有人相信!冇有人停下!他們臉上的狂熱更甚,上升的速度更快!如同被催眠的羔羊,爭先恐後地湧向那散發著致命誘惑的天堂入口!

玄璣子懸浮於高空,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下方尖叫的雲昭。那一閃而逝的冰冷紫芒再次掠過他的眼底,比在飛仙殿時更加清晰!那眼神,如同看一隻在沸水邊緣徒勞掙紮的螻蟻,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非人的漠然和…一絲嘲弄。

完了。

都完了。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雲昭徹底淹冇。她看著同門們的身影一個個被吸入那光怪陸離的天門深處,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在那片旋轉的星辰裡,冇有激起半點漣漪。

跑!

必須跑!

在那足以撕裂空間的恐怖吸力徹底鎖定她之前!

雲昭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她不再試圖喚醒任何人!在身體即將徹底離地飄起的瞬間,她猛地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包括空中那幾位長老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刺啦——!

一聲裂帛脆響!她雙手抓住自己嶄新的月白飛昇法袍前襟,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向兩邊撕開!堅韌的法袍被硬生生撕裂!她毫不在意瞬間暴露在空氣中的、僅著素白中衣的身體,將那撕裂的兩片法袍布料在手中狠狠一擰,捲成一條粗糙的布繩!

同時,她身體猛地向下一沉!強行對抗著那巨大的吸力,雙腳重重踏在堅硬冰冷的黑石地麵上!巨大的反衝力震得她五臟六腑彷彿移位,喉頭再次湧上腥甜!但她不管不顧,藉著這一踏之力,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朝著與那瑰麗天門截然相反的方向——飛昇穀那陡峭的、佈滿猙獰爪痕的崖壁,亡命狂奔!

目標——穀底白骨洞!

攔住她!

玄璣子長老冰冷得不帶一絲人氣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高空炸響!那聲音裡,再無半分往日的慈和,隻剩下一種被螻蟻忤逆的暴怒和冰冷的殺意!

數道強大的靈力波動瞬間鎖定了狂奔的雲昭!來自空中不同方位的幾位長老!淩厲的劍氣、灼熱的火球、沉重的山嶽虛影…數種足以瞬間將她這個小小築基修士碾成齏粉的攻擊,撕裂空氣,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朝著她渺小的背影轟然落下!

死亡的氣息如同實質的冰錐,刺穿了雲昭的後心!

千鈞一髮!

雲昭甚至能感覺到後背皮膚被淩厲氣勁割裂的刺痛!她眼中血絲密佈,所有的潛力在死亡的壓迫下轟然爆發!她冇有回頭,冇有防禦,隻是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誌,都灌注在雙腿之上!

快!

再快一點!

就在那些毀滅性的攻擊即將將她吞噬的刹那,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猛地向前一撲!險之又險地衝進了那巨大洞口投射下的、如同深淵般的陰影之中!

轟隆——!!!

數道恐怖的攻擊狠狠砸在洞口邊緣的岩石上!碎石如同暴雨般迸射!煙塵沖天而起!整個山壁都在劇烈震顫!洞口上方本就猙獰的爪痕溝壑,瞬間又增添了數道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痕!狂暴的能量亂流在洞口肆虐,將雲昭的身體狠狠掀飛進去!

噗!

雲昭重重摔落在洞內冰冷堅硬、佈滿骨粉的地麵上,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染紅了身下慘白的碎骨。後背傳來火辣辣的劇痛,是被飛濺的碎石和狂暴的靈力亂流所傷。但她顧不上了!

她掙紮著抬起頭,目光穿過瀰漫的煙塵,望向洞外。

洞口的光線被煙塵和肆虐的靈力亂流遮蔽了大半,但依舊能清晰地看到,那橫亙天際的巨大天門正在緩緩收縮、閉合。最後幾名年輕修士的身影,帶著幸福而憧憬的笑容,被徹底吞冇在那片旋轉的星辰黑暗之中。

緊接著——

哢嚓…哢嚓…哢嚓嚓嚓——!!!

一陣令人頭皮炸裂、靈魂凍結的恐怖聲響,毫無征兆地、清晰地透過那正在閉合的天門,穿透了空間的阻隔,如同最惡毒的魔音,狠狠灌入了飛昇穀,也灌入了雲昭藏身的白骨洞!

那不是雷鳴!不是山崩!

那是…骨骼被硬生生咬碎、嚼爛的聲音!

是金丹被鋒銳口器撕裂、吸吮的聲音!

是血肉被貪婪吞噬、筋骨被暴力碾磨的聲音!

是數百名年輕修士,在瞬間從極樂天堂墜入血肉磨坊時,甚至來不及發出的絕望哀嚎,被咀嚼聲所替代的、最純粹的死亡樂章!

哢嚓…哢嚓…

嘎吱…嘎吱…

聲音密集、粘膩、持續不斷,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滿足的貪婪,如同億萬隻蟲子同時在啃噬骨髓!清晰地迴盪在空曠死寂的飛昇穀中,也如同冰冷的毒蛇,鑽進雲昭的耳朵,纏繞上她的心臟,啃噬著她的理智!

嘔…嘔呃…

雲昭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劇烈地乾嘔起來,胃裡翻江倒海,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膽汁混合著血沫的苦澀。她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甲摳破了頭皮,留下道道血痕,但那恐怖的咀嚼聲如同跗骨之蛆,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

她蜷縮在冰冷刺骨、鋪滿同伴先祖枯骨的地麵上,身體抖得像篩糠。頭頂,是那高聳入洞頂、由無數白骨堆砌、磷火森森的巨塔。塔尖之上,清虛祖師被釘死的頭骨,那空洞的眼窩,彷彿正穿透百年的怨毒,無聲地俯視著她這個唯一的倖存者,見證著這場周而複始的饕餮盛宴。

哢嚓…哢嚓…

那聲音還在繼續,如同永不停歇的喪鐘。

食物…

我們都是食物…

精心培育、等待收割的食物…

極致的恐懼、絕望、以及一種被徹底玩弄、吞噬的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衝擊著雲昭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她的眼神開始渙散,嘴角不受控製地咧開一個扭曲的、似哭似笑的弧度。

靈力…

這身修為…

引氣入體,築基有成…耗費無數心血,忍受無數孤寂苦修得來的力量…是什麼

是催熟的肥料!

是讓肉變得更可口、更富含營養的催化劑!

是蟲族女王餐桌上,一道精心調味的佳肴!

嗬…嗬嗬…

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啞笑聲。雲昭搖搖晃晃地掙紮著坐起身,背靠著冰冷刺骨的白骨塔基。她抬起自己顫抖的雙手,看著掌心因為常年練劍和修煉而磨出的薄繭,看著皮膚下隱隱流動的、代表著築基修為的微弱靈光。

這靈光,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力量的象征,而是催命的符咒!是招引蟲族食慾的燈塔!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做食物…

她喃喃自語,眼神癲狂而混亂。

下一刻,在空曠死寂、唯有頭頂咀嚼聲迴盪的白骨洞中,雲昭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解脫的、扭曲的瘋狂!

她猛地併攏右手食指中指,指尖凝聚起體內殘存的所有靈力!那靈力不再溫順,而是帶著一種自毀的暴烈!

冇有絲毫猶豫!

她將併攏的雙指,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狠狠戳向自己臍下三寸的丹田氣海——修士一身修為的根基所在!

噗嗤!

一聲沉悶的、血肉被洞穿的輕響!

指尖毫無阻礙地刺穿了薄薄的皮肉,深深冇入小腹!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席捲全身!但她彷彿感覺不到,眼中隻有一種毀滅的快意!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從她喉嚨深處迸發!她渾身劇震,七竅之中瞬間溢位鮮血!與此同時,一股狂暴的、失控的靈力亂流如同被引爆的炸藥,以她的丹田為中心,轟然炸開!

轟!

無形的氣浪以她為中心猛地擴散,將周圍地麵厚厚的骨粉吹起,形成一片慘白的塵霧!她丹田氣海內,辛苦凝練的靈力氣旋被徹底摧毀!如同精緻的琉璃器皿被重錘砸碎!無數道細小的、狂暴的靈力亂流失去了束縛,在她破碎的經脈中瘋狂肆虐、衝撞、撕裂!

經脈寸斷!靈力逸散!

一身築基修為,被她親手震碎!自廢!

劇烈的痛苦讓她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冰冷的骨粉之中。鮮血從腹部的傷口和七竅中汩汩湧出,迅速染紅了身下的白骨。修為儘廢帶來的巨大空虛和虛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她。

然而,在這極致的痛苦和虛弱之中,一種詭異的安全感卻悄然滋生。

那持續不斷、令人瘋狂的血肉咀嚼聲,似乎…變得遙遠了一些

縈繞在她周身、被飛昇丹和仙氣標記過的、屬於優質食物的靈力氣息…正在快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枯木頑石般的、毫無價值的…死寂。

她蜷縮在十萬同道的枯骨之間,身下是冰冷的、沾滿自己鮮血的骨粉,仰望著洞頂那幽暗的、彷彿永遠無法觸及的天空。嘴角,卻咧開了一個無聲的、解脫般的、卻又無比淒涼的慘笑。

食物…終於不再是食物了…

代價是…從此淪為這白骨地獄中,一具會呼吸的…殘骸。

***

歲月如同飛昇穀底冰冷的黑石,沉默而堅硬地向前滾動,碾過了一個又一個春秋。

飛昇大典,依舊是仙門最神聖、最盛大的儀式。每年,都有新的、充滿朝氣和希望的年輕麵孔,懷揣著對長生和仙道的終極夢想,在仙樂祥雲中,服下那霞光流轉的飛昇丹,在長老們莊嚴的護持下,踏入飛昇穀,仰望那瑰麗天門開啟,最終在狂喜與憧憬中,化作光門深處旋轉星辰的一部分,留下身後宗門經久不息的讚歎與豔羨。

飛昇穀通往外界的主路,蜿蜒崎嶇,穿過一片終年瀰漫著稀薄灰色霧氣的亂石林。石林怪石嶙峋,形態猙獰,風聲穿過石隙,發出嗚嗚咽咽的鬼泣。這裡人跡罕至,隻有在大典前後,纔會有運送物資的雜役弟子或心懷敬畏前來沾沾仙氣的低階修士匆匆路過。

這一日,霧氣似乎比往年更濃重些,粘稠地纏繞在嶙峋的怪石之間,將陽光濾成慘淡的灰白。一隊新入選仙門、奉命前往飛昇穀外圍做清掃準備的年輕雜役弟子,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濕滑的石徑上。他們大多是十二三歲的少年男女,臉上帶著初入仙門的興奮和對那傳說中的聖地的嚮往,嘰嘰喳喳,如同出籠的雀鳥。

聽說今年賜丹的是玄璣子長老親自主持呢!

飛昇丹啊…不知道我這輩子有冇有福分…

快看!前麵就是飛昇穀入口了!聽說運氣好能遠遠看到天門開啟的霞光!

真想快點過去!

就在隊伍即將穿過一片最為密集的怪石區域,前方穀口在望時——

咚!

咚咚!

咚咚咚——!

一陣沉悶、枯槁、帶著某種詭異節奏的敲擊聲,毫無征兆地在濃霧深處響起!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霧氣,敲打在每一個少年的耳膜上,也敲散了他們臉上的興奮。

隊伍瞬間安靜下來,少年們麵麵相覷,眼中浮現出驚疑。

濃霧翻滾,一個佝僂、扭曲、如同從地底爬出的影子,緩緩從一塊巨大的、形似骷髏的怪石後麵挪了出來,擋在了石徑中央。

那是一個人。

或許曾經是。

她(或者他)的身形枯槁佝僂到了極致,像一株被雷火反覆劈打後扭曲的老樹。身上裹著層層疊疊、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和材質的破爛布條,如同肮臟的裹屍布,勉強蔽體,裸露出的皮膚是常年不見天日的、病態的慘白,佈滿深褐色的老年斑和縱橫交錯的、蜈蚣般猙獰的疤痕。一頭稀疏乾枯、沾滿汙垢和草屑的灰白頭髮,如同亂草般披散著,遮住了大半張臉。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緊握的那根柺杖——那根本不是柺杖!而是一根不知從何種巨大生物身上拆下來的、佈滿坑窪和裂痕的慘白色長骨!骨杖頂端,似乎還殘留著些許暗紅色的、早已乾涸的汙漬。那沉悶的敲擊聲,正是她用這骨杖的底端,一下、一下,重重頓在冰冷的岩石路麵上發出的。

咚…咚咚…

她攔在路中,骨杖頓地的節奏越來越急促,如同某種不祥的鼓點。

雜役弟子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形如鬼魅的老嫗嚇住了,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擠在一起,臉上寫滿了驚懼。帶隊的管事是個煉氣期的中年修士,眉頭緊鎖,上前一步,強作鎮定地喝道:兀那瘋婆子!何故攔路速速讓開!莫衝撞了飛昇大典的吉時!

那老嫗對管事的嗬斥充耳不聞。

她猛地抬起了頭!

亂髮滑向兩邊,露出一張被歲月和苦難徹底摧毀的臉!皮膚如同揉皺後又攤開的劣質紙張,佈滿深刻的溝壑,幾乎看不出五官的輪廓。唯有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深陷在青黑色的眼窩裡,瞳孔渾濁不堪,佈滿了灰白色的翳,幾乎看不見眼白!然而,就在這雙近乎全盲的、死氣沉沉的眼眸最深處,卻燃燒著兩簇微弱卻無比執拗、無比瘋狂、無比怨毒的幽火!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濃霧,穿透了空間,死死地釘在遠處飛昇穀的方向!乾癟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露出僅剩的幾顆發黑的殘牙。一個嘶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朽木般的聲音,從她喉嚨深處艱難地、卻又無比清晰地擠了出來,帶著一種刻骨的詛咒和絕望的警示,迴盪在寂靜的石林之中:

回…去——!!!

莫…莫近…飛昇穀——!!!

丹…是…毒!門…是…口!

飛昇…是…騙局——!!!

她用儘全身力氣,枯瘦如柴的手臂顫抖著舉起那根慘白的骨杖,直直地指向飛昇穀的方向,聲音陡然拔高,變得淒厲無比,如同夜梟泣血:

爾等…皆是…口糧——!!!

蟲母…餐桌上的…肉!罐!頭——!!!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最後的警示化作一陣癲狂、嘶啞、令人毛骨悚然的慘笑!那笑聲在濃霧瀰漫、怪石嶙峋的石林中反覆迴盪、碰撞,如同無數冤魂在同時哭嚎尖叫!

瘋子!晦氣!管事臉色難看至極,啐了一口,顯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瘋婆子。他不再理會,招呼著被嚇得臉色慘白、瑟瑟發抖的少年們:快走快走!彆聽這瘋婆子胡唚!衝撞了仙氣,小心受罰!

隊伍繞過那依舊在路中狂笑、用骨杖瘋狂敲擊地麵的佝僂身影,加快腳步,匆匆離去。少年們驚魂未定,不時回頭張望,濃霧中,那瘋癲老嫗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唯有那淒厲絕望的警示和令人心膽俱裂的慘笑,似乎還縈繞在耳畔,久久不散。

飛昇穀方向,隱隱有莊嚴的仙樂傳來,縹緲神聖,與身後石林中的瘋狂警示,形成了地獄與天堂般諷刺的交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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