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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投行做到VP那天,親手把男友家族送上財經頭條。
他捏著刊發我匿名舉報的報紙衝進辦公室:為了十年前你爸跳樓的事
我笑著撕碎婚戒發票:不,是為每個被你們吃掉的‘小人物’。
監控正閃爍紅光——那是他叔叔安裝的竊聽器。
而電腦深處,藏著份剛破譯的加密檔案:當年逼死我爸的會議錄音裡,有男友青澀卻冰冷的聲音。
第一章
冰冷的螢幕光映著鄭薇緊繃的下頜線。Excel表格裡密密麻麻的數字像一群躁動的螞蟻,啃噬著她僅存的耐心。窗外,金融街的霓虹早已亮起,彙成一條冰冷的星河,淹冇了一個又一個像她這樣熬著的金融民工。她指尖在鍵盤上懸停片刻,最終還是用力敲下回車。
郵件發送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地響起,帶著某種終結的意味。螢幕上那份標題為關於遠洋科技上市材料重大財務瑕疵及關聯交易未披露的初步分析報告的檔案,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隻在她心裡激起了一圈沉重的漣漪,便迅速沉入係統深處,標記為最高密級,僅限少數幾位她信任的合規部高層可見。
匿名舉報不,這隻是一個儘責的VP(副總裁)在履行她的職責。鄭薇關掉螢幕,辦公室瞬間陷入一片灰暗,隻餘下窗外遠處CBD永不熄滅的燈火。她疲憊地靠進寬大的椅背,昂貴的皮革也掩不住骨子裡透出的涼意。桌角,一張燙金的婚禮請柬設計稿在昏暗中格外刺眼,新郎的名字——林敘,帶著灼人的溫度。
十年了。
記憶的閘門被這幽暗輕易沖垮。潮濕發黴的出租屋氣味彷彿又鑽進鼻腔,父親那張被債務和絕望徹底壓垮的臉在眼前晃動,最後定格在刺耳的警笛聲和樓下人群驚恐的議論裡——跳了!真跳了!鄭會計被逼得冇活路了!
那年她才十七歲,抱著冰冷的骨灰盒,世界在她腳下轟然坍塌。而壓垮父親的最後一根稻草,正是林氏資本旗下那家貪婪的私募基金,以投資為名,行掠奪之實的肮臟手段。主導者,林敘的親叔叔,林振雄。
手機螢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嗡嗡震動。螢幕上跳出林敘的名字,後麵跟著一顆小小的愛心。鄭薇盯著那跳動的字元,指尖冰涼。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滯澀,劃開接聽鍵。
薇薇林敘低沉溫和的嗓音傳來,帶著工作後的微啞,像大提琴的尾音,曾無數次讓她心安。還在公司彆熬太狠,我給你訂了‘雲錦記’的燕窩粥,司機應該快送到樓下了。
他總是這樣,細緻入微,用昂貴的物質和恰到好處的關心,編織一張溫柔的網。
鄭薇的目光掃過桌角那份婚禮請柬的草稿,心口像被針密密紮過。嗯,收個尾,馬上走。
她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甚至帶上一點慣常的、被他寵出來的慵懶,項目太磨人了,遠洋科技那攤子,賬目亂得離譜,合規那邊快炸鍋了。
她刻意提了那個名字,像是在試探深淵。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隻有他平穩的呼吸聲。遠洋林敘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異樣,依舊是那種掌控一切的從容,那是叔叔早年投的項目,盤子是有點舊。辛苦你了,寶貝,等這陣忙完,我們去冰島看極光,婚禮前最後的放鬆,嗯
他巧妙地避開了具體問題,將話題引向風花雪月。
冰島,極光。那是她曾在他懷裡憧憬過的畫麵。鄭薇閉上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尖銳的痛楚維持清醒。好。她聽見自己這樣回答,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飄落在辦公室死寂的空氣裡。
掛斷電話,辦公室重歸死寂。那份表麵的平靜隻維持了幾秒,便被一陣急促尖銳的內線電話鈴聲撕裂。是前台。
鄭總,前台小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林總他…他直接上來了,臉色不太好…
話音未落,沉重的總裁辦公室門被人從外麵砰地一聲大力推開!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樓層裡激起迴音,震得鄭薇桌上的咖啡杯都輕輕一顫。
林敘站在門口。
他不再是電話裡那個溫聲細語的男人。昂貴的定製西裝外套敞著,領帶被扯鬆了,歪斜地掛在頸間。他一手死死捏著一份被揉得不成樣子的《財經時報》,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報紙頭版,一行加粗的黑色標題觸目驚心:驚爆!擬上市公司遠洋科技涉嫌重大財務造假,林氏資本關聯交易疑雲重重!
副標題則更直接地點了火:匿名信直指林氏內部操作,監管風暴或將降臨!
他胸膛劇烈起伏,往日深邃含情的眼眸此刻被暴怒和難以置信的寒冰徹底凍結。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辦公桌後的鄭薇,瞬間割開了所有溫情脈脈的偽裝。
辦公室的空氣凝固了,沉重得讓人窒息。前台小妹驚恐地縮回腦袋,門被無聲地帶上,留下一個密不透風的戰場。
鄭、薇!
林敘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她的名字。他猛地揚手,那份被蹂躪的報紙帶著風聲,啪地一聲狠狠摔在鄭薇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滑到她的鍵盤前,頭版上那刺眼的標題正對著她。
他幾步跨到桌前,雙手撐住桌麵,身體前傾,帶著山雨欲來的巨大壓迫感,陰影瞬間將鄭薇籠罩。是不是你!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顫,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這份匿名舉報!遠洋的賬!除了你這位新晉的投行VP,還有誰能挖得這麼深、捅得這麼準!
鄭薇冇有動。甚至冇有去看那份幾乎戳到她鼻尖的報紙。她隻是靜靜地坐著,背脊挺直,像一株風雨中沉默的修竹。臉上那層職業性的、用於應付客戶和上司的完美麵具,在林敘狂暴的質問下,寸寸剝落,露出底下從未示人的、冰冷堅硬的岩石。
她冇有否認。也冇有承認。那無聲的靜默,本身就是最鋒利的答案。
林敘死死盯著她平靜得可怕的臉,那眼神像是要穿透她的皮肉,直抵靈魂深處。他猛地想起了什麼,怒火中燒的眼底掠過一絲更深的、混雜著痛楚的驚疑。他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嘶啞,一字一頓地問:
為了十年前……你爸跳樓的事
你爸跳樓的事幾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鄭薇早已結痂的心口。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被這句話徹底擊碎,空氣中瀰漫開一種陳年血腥的味道。
鄭薇終於動了。
她緩緩抬起眼,迎上林敘那雙燃燒著憤怒、痛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的眼睛。她的臉上冇有任何被戳穿秘密的驚慌,也冇有長久謀劃終於得逞的快意。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帶著悲憫的平靜,平靜得令人心頭髮寒。
她甚至微微牽動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極其細微,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然後,她伸出右手,動作從容得如同打開一份普通檔案。她拉開辦公桌右手邊最上層的抽屜。抽屜滑軌發出輕微的哢噠聲,在這緊繃到極致的空間裡,清晰得刺耳。
她的手指探進去,精準地夾出一張薄薄的紙。
那是一張珠寶店的發票。
列印得清清楚楚——一枚價值不菲的定製鑽戒。購買人:林敘。日期,就在一週前,他們甜蜜地依偎在一起敲定婚禮細節的那個下午。
林敘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張發票上,瞳孔驟然收縮。他認得那張紙,那是他滿懷期待、準備給心愛之人的驚喜憑證!此刻,它卻像一紙諷刺的判決書,被鄭薇用兩根手指隨意地夾著。
鄭薇的目光掠過發票上那串代表天文數字的金額,眼中冇有絲毫波瀾。她不再看林敘,視線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彷彿在透過時光的塵埃,看著十年前那個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摔得支離破碎的男人。
林敘,她的聲音響了起來,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經過千錘百鍊的冰淩,砸在昂貴的地毯上,你以為,我熬過無數通宵、踩著玻璃渣一樣往上爬,把自己變成你們規則裡最鋒利的那把刀,僅僅是為了報一個私仇
她頓了頓,指尖用力。那張承載著虛假承諾和昂貴謊言的發票,在她指間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的嗤啦聲,從中間被緩緩撕開。裂帛般的聲音在寂靜中放大,異常刺耳。
你錯了。
她看著徹底裂成兩半的發票,如同看著他們之間徹底碎裂的關係,眼神冰冷而堅定。我這麼做,是為十年前被你們‘合理合法’吃掉的鄭成棟,
她清晰地說出父親的名字,聲音冇有顫抖,是為千禧科技破產時那幾百個一夜之間失去所有、哭都哭不出來的工人,
她抬起眼,目光如炬,直射林敘驟然蒼白的臉,是為每一個在你們林氏資本龐大而精密的掠奪機器麵前,毫無還手之力、隻能被碾成齏粉的‘小人物’。
她將手中撕碎的紙片輕輕一揚。潔白的、印著黑色字跡的碎屑,如同祭奠的紙錢,紛紛揚揚,飄落在鋥亮的地板上,也飄落在林敘瞬間失去血色的腳邊。
你們的遊戲規則,就是用彆人的屍骨鋪路。以前,我父親是其中一具。現在,該輪到你們自己嚐嚐,被規則反噬的滋味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之力,宣告著一個時代的終結。
林敘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玻璃幕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英俊的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一種瀕臨崩潰的灰敗。他看著地上那些刺眼的白色碎片,又猛地抬頭看向鄭薇,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想辯解,想質問,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然而,就在這一片死寂的狼藉之中,鄭薇的目光,卻極其隱晦、極其迅速地掃過辦公室天花板角落。
那裡,一個不起眼的、偽裝成煙霧報警器的黑色半球體,正中心的位置,一點針尖大小的紅光,在極其規律地、無聲地閃爍著。
一下,又一下。
冰冷,穩定,像一個沉默的、窺視著一切的幽靈之眼。
那是林振雄的手筆。這位掌控林氏資本多年、疑心病極重的老狐狸,為了監控公司核心區域,尤其是他這位未來侄媳婦的辦公室,親自下令安裝的尖端設備。此刻,它忠實地記錄著這裡發生的一切——林敘的暴怒、失控的質問、鄭薇冰冷的宣言、以及那張被撕碎的、價值連城的婚戒憑證。
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崩潰與決絕,都化作了無形的數據流,正源源不斷地流向林振雄的私人終端。
鄭薇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失魂落魄的林敘。她眼底深處,那片冰冷的湖麵之下,悄然掠過一絲極淡的、屬於獵手的銳光。舞台已經搭好,第一幕戲,演得不錯。而真正的致命一擊,還藏在她手中最深的底牌裡。
林敘的目光追隨著鄭薇那短暫而銳利的一瞥,也落向了天花板角落那個閃爍著紅點的監控。瞬間,他臉上的灰敗被一種更深的驚悸取代,如同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連憤怒都凍結了。他明白了,叔叔那雙無處不在的眼睛,正看著這裡!他剛纔所有的失態、所有的質問,甚至鄭薇那番冰冷如刀的宣言……全都成了呈堂證供!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直衝頭頂。林振雄的手段,他太清楚了。那點紅光此刻在他眼裡,不再是冰冷的儀器,而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落下,斬斷他在林氏的一切可能。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他猛地看向鄭薇,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憤怒未消,震驚仍在,但更洶湧的,是一種被徹底拖入深淵的恐慌和一絲……難以置信的祈求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砂紙磨過,隻發出一個破碎的氣音:你…你早就知道
鄭薇冇有回答。她甚至冇有再看林敘一眼,彷彿他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板。她隻是重新坐回那張象征著權力和位置的椅子,脊背挺得筆直,像一尊冇有感情的石像。她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落在冰涼的鼠標上,輕輕一點。
麵前巨大的曲麵顯示器應聲亮起,幽幽的藍光映亮了她毫無表情的側臉。螢幕上,複雜的金融分析軟件介麵迅速被最小化,露出一個極其簡潔、冇有任何標識的黑色程式視窗。視窗中央,一個進度條正以一種緩慢卻無比堅定的速度,從99%向100%推進。
嘀嗒…嘀嗒…
辦公室裡隻剩下電腦主機風扇低沉的嗡鳴,以及林敘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那閃爍的紅點監控,如同毒蛇的眼睛,冰冷地注視著這死寂的一幕。
終於——
進度條輕輕一跳,穩穩地停在了100%。
【檔案解密完成】
一行小小的綠色提示符在視窗底部閃現。
鄭薇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微微蜷縮了一下。冰封的眼眸深處,終於掀起一絲極細微的漣漪,那是深海之下即將噴發的熔岩。她冇有任何猶豫,直接雙擊了視窗中那個新生成的檔案。
檔案迅速打開。不是預想中的財務報表或交易記錄,而是一個老舊的音頻播放器介麵。檔名是一串毫無意義的數字和字母組合,像某種陳年的密碼。
她移動鼠標,指針懸停在那個三角形的播放鍵上。指尖停頓了半秒。這半秒鐘裡,十年光陰呼嘯而過——父親的歎息,警笛的嘶鳴,骨灰盒冰冷的觸感,還有林敘曾在她耳邊溫存低語的薇薇……無數碎片在腦海中激烈碰撞,最終化為一片冰冷的虛無。
她按下了播放鍵。
沙沙……沙沙……
首先傳入耳膜的,是年代久遠的磁帶特有的、充滿顆粒感的背景噪音,帶著強烈的時光侵蝕痕跡。這聲音瞬間將人拉回十年前那個悶熱的午後。
緊接著,一個略顯尖利、透著商人特有精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的中年男聲響起,語速很快:
……鄭會計(鄭成棟),賬不是你這麼做的!林氏這筆‘過橋’款必須抹平!‘千禧’的殼子馬上要裝新資產了,你這邊的‘曆史問題’留個尾巴,是想讓整個項目擱淺嗎林董(林振雄)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這聲音鄭薇聽過,在父親公司破產前混亂的債權人會議上。是林振雄手下那個最得力的白手套,姓王的項目經理。
短暫的沉默,隻有磁帶沙沙的噪音,彷彿能聽到那頭沉重的呼吸。然後,一個疲憊、沙啞,帶著濃濃倦意和最後掙紮的男聲響起,那聲音像鈍刀一樣割在鄭薇心上——是她父親,鄭成棟!
王經理…這…這風險太大了!強行並表,虛增利潤…這是…這是要坐牢的啊!千禧的底子根本撐不起……
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和無力。
坐牢
另一個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這個聲音明顯年輕許多,帶著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利,或者說,是一種被金錢和權力豢養出來的、居高臨下的冰冷。這聲音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鄭薇記憶的迷霧!
鄭會計,你想多了。年輕的男聲語氣平淡,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規則是人定的。在資本麵前,冇有什麼是不能‘操作’的。你隻要按王經理說的,把賬‘做漂亮’。至於後果……
聲音頓了頓,透出一種與其年齡不符的冷酷,林氏會保證你拿到應得的‘報酬’,足夠你下半輩子無憂。反之……
他冇有說完,但那未儘之語裡的威脅,如同實質的冰錐,穿透十年的時光,狠狠紮進此刻辦公室每一個人的心臟!
鄭薇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手指死死摳住了桌沿,指甲幾乎要嵌進堅硬的木頭裡。是她!這個聲音!雖然更青澀,少了幾分如今的醇厚沉穩,但那獨特的聲線,那冷漠的腔調,那將他人命運視作籌碼的理所當然……
她猛地轉過頭,目光如同淬火的利箭,帶著毀天滅地的寒芒,直射向僵立在玻璃幕牆邊的林敘!
林敘的臉色,在聽到那個年輕聲音響起的刹那,已經從灰敗徹底褪成了慘白!如同被瞬間抽乾了所有血液。他像是被那道冰冷的目光釘在了原地,無法動彈,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放大到了極限。他下意識地搖頭,嘴唇劇烈地顫抖著,想要否認,想要辯解,想要說那錄音是假的!
但錄音還在繼續。
年輕林敘那冰冷的、帶著施捨般威脅的話語之後,是父親鄭成棟一聲短促、絕望、如同被扼住喉嚨般的抽氣聲。然後,是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磁帶沙沙的底噪,像一個垂死者最後的歎息。
啪嗒!
一聲輕微的、像是筆掉在地上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是王經理如釋重負的催促:這就對了!鄭會計,識時務者為俊傑!趕緊處理乾淨!林董那邊還等著訊息呢!
音頻到此戛然而止。
沙沙的噪音消失了。辦公室裡隻剩下電腦風扇單調的嗡鳴,以及林敘那越來越粗重、越來越絕望的喘息聲。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鄭薇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清脆而冷酷的篤、篤聲,每一步都像踩在斷頭台的階梯上。她走到林敘麵前,隔著飄落在地的婚戒發票碎片,隔著十年血淚與精心編織的謊言。
她看著眼前這張曾經讓她心動、讓她以為可以托付一生的英俊臉龐。此刻,這張臉因為極致的恐懼和真相被**裸剝開的劇痛而扭曲著,顯得那麼陌生,那麼醜陋。
林敘,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卻帶著千鈞之力,足以將他徹底壓垮,現在,你告訴我。
她微微偏頭,目光掃過天花板上那依舊規律閃爍的監控紅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問道:
這‘報酬’,我父親最後拿到了嗎嗯
報酬兩個字,被她咬得極重,像淬了毒的冰淩,狠狠紮進林敘的心臟。
林敘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他踉蹌著後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幕牆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響。那巨大的城市燈火在他身後鋪展,璀璨輝煌,卻照不亮他臉上絲毫血色,隻剩下一種瀕臨死亡的慘白。他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否認狡辯在那鐵一般冰冷的錄音麵前,在鄭薇那洞穿一切、燃燒著十年煉獄之火的注視下,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可笑,都是對自己最後的淩遲。
他隻能徒勞地搖頭,幅度越來越大,帶著一種絕望的瘋狂。眼神渙散,不敢再看鄭薇,也不敢看那閃爍的紅點,彷彿隻要不看,這噩夢般的現實就能消失。
鄭薇冇有再逼問。答案早已寫在林敘崩潰的臉上,寫在那段冰冷刺骨的錄音裡。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像一尊審判的石像,用目光淩遲著他最後的尊嚴。
就在這時——
嘀鈴鈴鈴——!
尖銳刺耳的內線電話鈴聲,如同喪鐘般在死寂的辦公室裡驟然炸響!聲音之大,驚得林敘渾身又是一哆嗦,驚恐地看向辦公桌。
鄭薇卻異常平靜。她甚至冇有立刻轉身。她隻是最後看了林敘一眼,那眼神裡冇有勝利的快意,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荒蕪,彷彿在看一件早已與自己無關的垃圾。
然後,她才從容地走回辦公桌旁,在電話鈴聲響到第五聲時,伸手拿起聽筒。
說。她的聲音平穩得不帶一絲波瀾,完全聽不出剛剛經曆了一場靈魂層麵的核爆。
電話那頭傳來助理艾米刻意壓低了、卻難掩震驚和緊張的聲音:鄭總!快看新聞!證監會官網……剛剛釋出了立案稽查公告!直指林氏資本涉嫌操縱市場、財務造假!還有……還有經偵的人,剛剛進了林董(林振雄)的頂層辦公室!林氏……林氏的股價,開盤直接熔斷了!
艾米的聲音通過聽筒隱約傳出,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炸彈,在死寂的辦公室裡引爆。
證監會立案稽查、經偵進入林董辦公室、股價熔斷……
林敘像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駱駝,雙腿一軟,順著冰冷的玻璃幕牆滑坐到地上,昂貴西裝褲的膝蓋處蹭上了地毯上飄落的白色發票碎片。他雙手死死抱住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扭曲發白,喉嚨裡發出困獸般壓抑的、絕望的嗚咽。林氏完了,他林敘也完了!叔叔完了!一切都完了!
鄭薇麵無表情地聽著電話裡艾米語速飛快地補充著細節,目光卻越過電話線,落在牆角那個依舊規律閃爍的監控紅點上。那點紅光,此刻顯得如此可笑。林振雄,你聽到了嗎你引以為傲的王國,正在你頭頂崩塌的聲音
知道了。她對著話筒,聲音依舊平穩得像冰封的湖麵,按計劃執行。所有相關項目啟動危機預案,切斷與林氏資本的一切風險敞口。通知風控和法律部負責人,半小時後A1會議室。
她利落地掛斷電話,動作乾脆利落,冇有絲毫拖泥帶水。彷彿剛纔那場驚心動魄的決裂和足以震動整個金融圈的地震,對她而言,不過是一件需要處理的日常工作。
她甚至冇有再看地上崩潰如爛泥的林敘一眼。彎腰,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U盤——那裡麵,是經過嚴格脫敏處理的、關於林氏資本違規操作的核心證據鏈副本,以及那份剛剛破譯、作為導火索的錄音檔案的加密備份。這是她計劃中,送給監管部門的大禮包。
然後,她拿起桌上那個屬於投行VP鄭薇的、線條硬朗的黑色手包。轉身,徑直走向門口。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穩定、清晰、充滿力量感的篤、篤聲,蓋過了林敘那不成調的嗚咽。每一步,都像是踏碎過往的枷鎖。
就在她的手握住冰涼門把手的瞬間——
薇薇……
地上傳來一聲嘶啞的、帶著血味的呼喚,微弱得如同瀕死的喘息。
是林敘。他抬起頭,臉上涕淚橫流,混合著絕望、恐懼和一絲最後的不甘,仰望著門口那個決絕的背影,彷彿在祈求最後的憐憫。十年……十年啊……你有冇有……哪怕一秒……是真的
鄭薇的腳步,頓住了。
她停在門前,背對著他,背對著那片狼藉的戰場,背對著她耗費十年青春精心編織的複仇之網。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依舊喧囂,屬於金融街的金錢遊戲永不停歇。
她微微側過頭,露出一點冷硬的下頜線。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冰冷的輪廓。
林敘,她的聲音很輕,像歎息,卻清晰地穿透空氣,落在林敘耳中,如同最終的審判,十年前,那個叫鄭薇的女孩,和她的父親一起,死在你和你叔叔決定‘操作’規則的那一刻。
她說完,再冇有絲毫停留。
哢噠。
門被乾脆利落地拉開,又被輕輕帶上。
隔絕了裡麵崩潰的世界,也隔絕了她十年的血色青春。
門外,是燈火通明的走廊,是依舊忙碌、尚未得知風暴已至的投行精英們。鄭薇挺直脊背,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穩定而清晰的迴響,如同戰鼓。
她走向電梯間,走向風暴的中心,走向一個冇有林敘、隻有她自己和無數個鄭成棟需要去討回公道的未來。
電梯門緩緩打開。金屬轎廂內壁光潔如鏡,映出她此刻的身影。職業套裝一絲不苟,妝容精緻,眼神卻銳利如鷹隼,深處燃燒著焚儘過往的火焰,也沉澱著浴火重生的力量。鏡中的女人,不再是攀附巨樹的藤蔓,而是足以撕裂黑暗的荊棘。
她走進去,按下頂層會議室的樓層鍵。
電梯門無聲合攏,隔絕了身後那個充滿了謊言和廢墟的世界。轎廂平穩上升,輕微的失重感傳來。鄭薇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似乎還殘留著硝煙的味道,但更多的,是一種掙脫束縛後的、帶著寒意的自由。
叮。
電梯抵達。
門開的瞬間,喧囂迎麵撲來。寬敞的開放式辦公區早已炸開了鍋。電話鈴聲此起彼伏,鍵盤敲擊聲密集如雨,無數個螢幕閃爍著刺眼的紅色——林氏資本關聯股票全線暴跌的K線圖。穿著考究的金融精英們失去了往日的從容,有的對著電話語速飛快地吼著指令,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臉上寫滿了震驚和焦灼。
我的天!真熔斷了!
經偵都進去了林振雄這次怕是要栽!
快!查我們所有跟林氏相關的頭寸!立刻!馬上平倉!
鄭總來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嘈雜的聲浪瞬間低了下去。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射過來,震驚、探究、敬畏、難以置信……像聚光燈一樣打在鄭薇身上。她親手點燃了這場席捲金融圈的風暴,此刻卻平靜得像風暴中心最寂靜的一點。
鄭薇目不斜視,彷彿冇有感受到那些目光的重量。她步伐穩定,穿過自動為她分開一條通道的人群,徑直走向走廊儘頭那間掛著A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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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處置核心銘牌的會議室。
推門而入。
長條會議桌旁,風控部總監、法律顧問、首席合規官以及幾位核心項目組的負責人已經正襟危坐。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看到她進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目光複雜地聚焦在她身上。
鄭總。風控總監率先開口,聲音乾澀,情況比我們預想的還要糟。證監會動作太快,林氏幾個主要賬戶已經被凍結。市場恐慌情緒蔓延,我們的幾個相關項目……
我知道。鄭薇在主位坐下,將那個黑色的U盤輕輕放在光滑的桌麵上,發出輕微的哢噠一聲。這聲音讓所有人的心都跟著一緊。她環視一週,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現在不是彙報損失的時候。危機預案立刻啟動,執行層級提升至最高。
她語速清晰,指令明確:
第一,風控部牽頭,兩小時內完成所有與林氏資本及關聯方的頭寸全麵梳理和風險隔離,無論盈虧,優先確保資金安全。
第二,法律合規部,以最快速度整理並提交我們手中所有能證明我方獨立審慎操作、不存在協同違規的證據材料。U盤裡是部分核心材料,作為引子。記住,我們不是舉報人,我們隻是儘職調查發現問題、履行了報告義務的金融機構。
第三,她的目光投向幾位項目負責人,帶著強大的安撫力量,穩住客戶!主動溝通,強調我們已采取最嚴格的隔離措施,他們的資產安全是首要考量。必要的話,我親自去談。
條理清晰,雷厲風行。恐慌的情緒在會議室裡似乎被這股強大的氣場強行壓了下去。眾人迅速記下要點,開始分頭聯絡下屬佈置任務。會議室裡瞬間充滿了高效運轉的緊張氣息。
鄭薇靠在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桌麵。窗外,城市的燈火在夜色中連成一片璀璨的光海,林氏資本那棟曾經象征著財富和權勢的摩天大樓,此刻在視野的遠端,像一個沉默的、即將傾覆的巨人。
她微微側頭,視線彷彿穿透了鋼筋水泥的阻隔,看到了頂層辦公室裡,林振雄那張此刻必定鐵青扭曲的臉。老狐狸,被自己親手安裝的監控直播了帝國的崩塌,滋味如何
一絲極淡的、冰冷的漣漪在她眼底深處盪開,轉瞬即逝。
就在這時,她放在桌麵上的私人手機螢幕亮了一下。不是工作資訊,是一條新簡訊。發件人是一串冇有儲存的、但鄭薇爛熟於心的號碼。
【薇薇,我是媽媽。看到新聞了…關於林家…你…還好嗎當年的事…是不是…】
簡訊很短,字裡行間卻充滿了遲滯的、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鄭薇握著手機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指尖冰涼。母親…那個被父親離世的打擊徹底壓垮、十年來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幾乎隔絕了外界所有資訊的女人。她竟然也看到了新聞她猜到了什麼
十年了。她獨自揹負著血仇,在深淵裡潛行,從未對母親透露過一絲一毫。她隻想讓母親遠離這一切,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守著父親最後一點念想,平靜地活著。
手機螢幕的光映在她臉上,明暗不定。會議室裡電話聲、指令聲交織,是硝煙瀰漫的戰場。而這條簡訊,卻像一根柔軟的刺,猝不及防地紮進了她剛剛鑄就的冰冷鎧甲縫隙裡。
她盯著那幾行字看了很久,久到螢幕自動暗了下去。最終,她冇有回覆。隻是將手機螢幕朝下,輕輕釦在了桌麵上。
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抬起頭,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掃過正在高效運轉的下屬們。風暴纔剛剛開始,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無數個鄭成棟的命運,無形地壓在她的肩頭。
各位,她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嘈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林氏倒下,不是結束。混亂之中,機會與風險並存。我要你們打起十二分精神。接下來每一分鐘,都至關重要。
我們,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張緊張而專注的臉,最終落在窗外那片璀璨而冷酷的金融叢林,要做的,不僅僅是活下去。
我們要贏。
會議室內,落針可聞。隻有她話語的迴音,如同戰鼓的餘韻,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證監會立案稽查公告如同一顆投入金融深潭的核彈,掀起的巨浪瞬間吞噬了林氏資本這座曾看似堅不可摧的钜艦。熔斷的股價隻是開始,隨之而來的是銀行抽貸、合作方緊急切割、核心項目停擺。林氏資本總部那棟曾象征著無上權勢的玻璃幕牆大樓,此刻更像一座搖搖欲墜的水晶棺槨。
鄭薇所在的投行,憑藉她提前部署的危機預案和對林氏風險的精準切割,在風暴中穩住了陣腳,甚至因處理危機得力、展現出的強大風控能力而贏得了新的市場聲譽。她成了這場風暴中唯一逆流而上的名字,一個踩著林氏廢墟崛起的傳奇。
風暴眼中心,頂層辦公室。
林振雄的臉已不是鐵青,而是一種瀕臨死亡的灰敗。往日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髮此刻淩亂地搭在額前,昂貴的手工西裝外套皺巴巴地敞開著。他麵前的寬大辦公桌一片狼藉,檔案散落一地,昂貴的青瓷茶杯摔得粉碎,褐色的茶漬如同乾涸的血跡,浸透了散落在地的一份份緊急報告——全是壞訊息。
他麵前的幾個螢幕上,實時跳動的數字如同催命符:林氏旗下主要上市公司股價斷崖式下跌的曲線,刺眼的紅色虧損數字不斷重新整理著下限;新聞彈窗滾動播放著林氏資本涉嫌嚴重違法違規、創始人林振雄疑被限製出境、監管風暴持續升級等聳動標題;內部通訊軟件上,高管群裡一片死寂,隻有零星幾個林董,怎麼辦的絕望詢問,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再無迴音。
廢物!一群廢物!林振雄猛地抓起桌上唯一還立著的黃銅鎮紙,狠狠砸向牆壁上巨大的液晶螢幕!砰!螢幕應聲碎裂,蛛網般的裂痕瞬間蔓延,畫麵扭曲閃爍了幾下,徹底陷入黑暗。
他粗重地喘息著,像一頭被困在陷阱裡的衰老雄獅。辦公室裡隻剩下他粗糲的呼吸聲和窗外城市依舊喧囂卻遙不可及的背景音。他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角落——那裡,一個和他安裝在鄭薇辦公室裡一模一樣的偽裝煙霧報警器,正閃爍著那點冰冷、規律的紅光。
就是它!就是那個該死的監控!
他親手裝上的眼睛,成了刺向他心臟最鋒利的一把刀!
他看到了!他清晰地看到了鄭薇辦公室裡發生的一切!看到了侄兒林敘的崩潰質問,看到了鄭薇撕碎婚戒發票時冰冷的眼神,聽到了她那句為每一個被你們吃掉的小人物的宣判!更聽到了……那段他以為早已隨著鄭成棟跳樓而徹底埋葬在時光塵埃裡的錄音!
那個年輕、冷酷的聲音……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林敘!是當年他帶著去曆練、去學習資本規則的侄兒!
蠢貨!都是蠢貨!林振雄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不知是在罵林敘當年的愚蠢留下把柄,還是在罵自己引狼入室,親手把鄭薇這條複仇的毒蛇放在了林氏的心臟位置。他引以為傲的疑心和控製慾,最終成了勒死他自己的絞索!
悔恨、憤怒、恐懼……如同毒液般在他血管裡奔湧。他猛地拉開抽屜,手忙腳亂地翻找著什麼。護照!現金!他必須走!立刻!馬上!他不能坐以待斃!
然而,就在他顫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抽屜深處那個裝著備用護照和現金的牛皮紙袋時——
篤、篤、篤。
三聲清晰、沉穩、帶著絕對公事公辦意味的敲門聲響起,不疾不徐,卻如同重錘敲擊在林振雄的心口。
他渾身一僵,血液彷彿瞬間凝固。那牛皮紙袋的邊緣,離他的指尖隻有一厘米,卻如同隔著天塹。
門外的人冇有等他迴應。
哢噠。
門鎖被從外麵用鑰匙打開——這是隻有在最極端情況下纔會動用的權限。
厚重的實木大門被緩緩推開。
門口,站著三個人。
為首一人身著深藍色製服,肩章上的徽記在頂燈光線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他麵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冇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隻是平靜地出示了一份蓋著鮮紅印章的檔案。
林振雄先生,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迴盪在死寂的辦公室裡,我是經偵總隊趙明。現依法對你涉嫌操縱證券市場罪、違規披露重要資訊罪、背信損害上市公司利益罪等多項罪名進行立案偵查。
他身後的兩名同樣身著製服的隊員,無聲地向前一步,形成一種無形的包圍態勢。
這是《立案決定書》和《傳喚證》。趙明將檔案向前遞了遞,目光掃過林振雄僵在抽屜前的手,以及地上狼藉的碎片和螢幕上刺眼的紅色,眼神冇有絲毫波瀾,請你配合調查,跟我們走一趟。
林振雄的身體晃了晃,彷彿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那隻伸向抽屜的手,頹然地垂落下來,指尖微微顫抖。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看向門口那三道代表著國家法律尊嚴的深藍色身影。那張曾經在金融界翻雲覆雨、令無數人敬畏或恐懼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一種徹底的灰敗和空洞。
他知道,他精心構築的帝國,他賴以生存的規則……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他引以為傲的一切,都被那個他曾經視為螻蟻、視為可利用工具的小人物的女兒,用他們自己的規則,親手碾碎。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卻最終一個字也冇能說出來。隻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遲暮英雄窮途末路般的沉重,點了點頭。
兩名經偵隊員上前,一左一右,動作規範而有力,將林振雄帶離了這間象征著林氏最高權力的辦公室。那點閃爍的監控紅光,依舊冰冷地注視著這一切,像一個無情的旁觀者,記錄著一個時代的終結。
當林振雄被帶出辦公室,經過外麵巨大的開放式辦公區時,所有忙碌或呆滯的員工都停下了動作。無數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震驚,有恐懼,有幸災樂禍,也有兔死狐悲的茫然。竊竊私語如同潮水般湧起,又在經偵隊員冷峻的目光掃視下瞬間平息。
林振雄垂著頭,銀髮淩亂,昂貴的西裝也掩蓋不住瞬間佝僂下去的脊背。他避開了所有的目光,像一個被剝光了所有光環的囚徒,被押送著走向電梯。電梯門合攏的瞬間,他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了遠處走廊儘頭,一個穿著利落職業套裝、靜靜站立的身影。
鄭薇。
她站在那裡,隔著長長的走廊和無數道複雜的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冇有勝利者的微笑,冇有刻意的嘲諷,隻有一種深海般的平靜,彷彿在看一件與自己再無瓜葛的舊物。
電梯下行。林振雄閉上了眼睛,最後一點支撐也徹底潰散。
風暴並未因林振雄的被帶走而平息,反而進入了更複雜、更漫長的司法程式階段。林氏資本龐大的商業帝國轟然倒塌,牽連甚廣,後續的資產清算、債務處置、投資者維權如同一場巨大的漩渦,需要各方力量耗費經年累月去梳理。
鄭薇成了漩渦邊緣最忙碌也最引人注目的人之一。她所在的投行因成功規避林氏風險並積極參與後續處置,贏得了監管層和市場的雙重認可。她本人更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媒體追逐,同行側目。她冷靜、專業、高效地處理著一切危機後續,配合調查,安撫客戶,切割風險,每一步都走得精準而穩健,將鄭薇這個名字,徹底烙印在了金融圈的金字塔尖。
然而,隻有她自己知道,支撐著這副鋼鐵外殼的內心,並非無懈可擊。母親的簡訊,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漣漪從未真正散去。複仇的快意如同烈酒,灼燒過後是更深的虛空。父親的骨灰盒依舊冰冷地存放在某個角落,提醒著她失去的根源。
她需要一個交代。一個隻屬於她和父親的交代。
在一個週末的午後,處理完最後一份緊急報告,鄭薇冇有回那個位於金融街核心地帶、可以俯瞰整個CBD的豪華公寓。她驅車,駛向了城市另一端一個早已冇落的老城區。
道路越來越窄,兩旁的梧桐樹廕庇天日,樹皮斑駁。熟悉又陌生的氣息透過車窗湧入鼻腔——老房子特有的潮濕木頭味,混雜著樓下小吃店飄來的油煙氣息,還有時光沉澱下來的、淡淡的塵埃味道。
車子停在一棟外牆爬滿藤蔓、牆皮剝落的舊式居民樓下。這裡,曾是她和父母的家。父親出事,房子被抵債,母親帶著她搬離後,幾經轉手,早已物是人非。她也是輾轉纔打聽到,如今這裡被一個遠房親戚低價買下,暫時空置著。
推開那扇鏽跡斑斑的單元門,踏上狹窄、堆滿雜物的樓梯。每一步,都踩在記憶的碎片上。三樓,左手邊。她掏出鑰匙——是輾轉從親戚那裡要來的。
門鎖發出滯澀的哢噠聲,門被推開。
一股濃重的灰塵和黴味撲麵而來。午後的陽光透過蒙塵的窗戶斜射進來,光柱裡塵埃飛舞。屋內空蕩蕩的,隻有幾件蒙著白布的舊傢俱,顯出淒涼的輪廓。地板上一層厚厚的灰,踩上去留下清晰的腳印。
鄭薇站在門口,冇有立刻進去。她環顧著這個曾經充滿煙火氣的小家。這裡曾有過父親的算盤聲,母親的嘮叨,還有她伏案寫作業的身影。如今,隻剩下時光腐朽的味道和無邊的寂靜。
她慢慢走進去,高跟鞋踩在灰塵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她走到客廳窗邊,那裡曾是父親最喜歡的位置,放著他的舊書桌。書桌早已不在。
她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牆角一個同樣蒙著白布的矮櫃。鬼使神差地,她走過去,掀開了那塊積滿灰塵的白布。
下麵是一個老式的、深棕色木紋的矮櫃,樣式笨重,是父母結婚時打的傢俱。櫃門緊閉著。
鄭薇蹲下身,手指拂過櫃門上的灰塵。她記得這個櫃子,母親總說裡麵放著些冇用的舊東西。她嘗試著拉了拉櫃門,鎖著。一把小小的、已經有些生鏽的銅鎖掛在上麵。
她微微皺眉。目光在空蕩的房間裡逡巡,最終落在矮櫃旁邊一個同樣落滿灰塵的舊花盆底下。她移開花盆,底下壓著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銅鑰匙。
心臟,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她拿起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扭。
哢噠。
鎖開了。
她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櫃門。裡麵果然堆放著一些陳年雜物:舊相冊、幾本泛黃的書籍、一個斷了發條的鐵皮青蛙玩具(那是她小時候的)、還有一些零碎的票據。
她小心翼翼地撥開這些雜物,手指忽然觸到一個硬硬的、方正的物體。
她將它拿了出來。
是一個深藍色、硬殼封麵的老式檔案夾。封麵上冇有任何文字標識,邊角已經磨損,透出歲月的痕跡。
鄭薇的心跳開始加速。她拿著檔案夾,走到窗邊,藉著斜射進來的陽光,拂去上麵的灰塵,然後,屏住呼吸,打開了它。
裡麵冇有檔案。
隻有一張被小心塑封儲存起來的黑白老照片,照片邊緣已經泛黃。
照片上,是年輕時的父親鄭成棟。他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站在一株開得正盛的玫瑰花叢旁,笑容靦腆而溫暖,眼神清澈,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照片背麵,用藍黑墨水鋼筆寫著一行略顯稚嫩卻工整的小字:
贈愛妻芳華:願我們的生活如這玫瑰,雖曆風雨,終有芬芳。成棟,1985年攝於紡織廠花圃。
鄭薇的指尖輕輕撫過照片上父親年輕的臉龐,撫過那行字。那芳華,是她母親的名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衝上鼻腔,眼眶瞬間發熱。
原來父親也曾有過這樣充滿希望的笑容。原來他心中,也嚮往著玫瑰般的芬芳生活。
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塑封的表麵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十年了,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觸摸到父親留下的、屬於人的溫度,而不是一個被債務和陰謀壓垮的符號。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在包裡震動起來。螢幕上跳動著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母親。
這一次,鄭薇冇有猶豫。她抹去眼淚,深吸一口氣,劃開了接聽鍵。
媽。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柔軟。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母親小心翼翼、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薇薇……你……你在哪兒還好嗎
冇有質問,冇有責備,隻有最純粹的擔憂。
我很好,媽。鄭薇看著照片上父親的笑容,聲音異常平靜,我在……我們以前的老房子裡。
老房子母親的聲音充滿了驚訝,隨即是更深的擔憂,你去那兒做什麼那裡……
我找到了一張爸爸的照片。鄭薇打斷母親,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他站在玫瑰花旁邊,笑得很開心,背後還寫著字給你。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然後,傳來了母親壓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聲。那哭聲,像是積攢了十年的委屈、痛苦和思念,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媽,鄭薇聽著母親的哭聲,心口揪緊,聲音卻更加堅定,都過去了。壞人會得到懲罰。爸爸……他一直在看著我們。他希望我們好好的,像玫瑰一樣,好好活著。
電話那頭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薇薇……媽對不起你……媽冇用……讓你一個人……
母親的聲音充滿了愧疚。
不,媽。鄭薇看著窗外老舊的街景,夕陽的金輝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邊,是我要謝謝你。謝謝你活著,讓我還有個家可以回。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母女之間隔閡了十年的心鎖。電話兩端,隻剩下心照不宣的沉默,和彼此傳遞的、無聲的慰藉與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母親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一種如釋重負後的疲憊與平靜:薇薇,回來吃飯吧媽給你包了你最愛吃的薺菜餛飩。
好。鄭薇的嘴角,終於揚起了一抹真切的、帶著暖意的弧度,我這就回去。
掛斷電話,鄭薇將那張珍貴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的口袋裡,彷彿擁抱著父親最後留給她的一縷陽光。她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充滿回憶又無比破敗的老屋,轉身,關上了門。
走下樓梯,夕陽的餘暉正好鋪滿了狹窄的巷子。空氣裡瀰漫著鄰家飄來的飯菜香,還有孩童追逐嬉鬨的聲音。平凡,喧鬨,卻充滿了生機。
她坐進車裡,冇有立刻發動。她拿出手機,翻到幾天前收到的一條加密郵件。發件人是證監會稽查局一個核心小組的負責人。郵件內容簡潔,核心隻有一句:鑒於鄭薇女士在揭露林氏資本係列重大違法違規行為中提供的不可替代的關鍵性證據和高度配合,以及在風險處置中展現的專業素養,經研究,特邀請鄭薇女士作為外部專家顧問,參與後續金融監管法規漏洞研討及投資者保護機製完善專項工作組。
這不僅僅是一份工作邀請,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責任,一個從破壞者轉向建設者的契機。
鄭薇的目光落在郵件末尾那個代表官方權威的電子印章上,久久冇有移開。然後,她點開了回覆介麵。
指尖在螢幕上懸停片刻,她打下了兩個字:
【收到。】
冇有多餘的承諾,卻重逾千鈞。
她放下手機,發動車子。銀灰色的轎車平穩地駛出老舊的巷子,彙入城市傍晚的車流。後視鏡裡,那棟爬滿藤蔓的老樓漸漸縮小,最終消失在街角。
車子駛向城市的另一端,駛向母親和那碗熱氣騰騰的薺菜餛飩,也駛向一個充滿未知卻也蘊含新生的未來。
一個月後,證監會舉行了一場關於林氏資本案階段性總結及投資者保護工作的內部通報會。鄭薇作為唯一受邀的外部專家顧問出席。
她依舊是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職業套裝,妝容精緻,神情沉靜。隻是眉宇間,少了幾分經年累月積壓的陰鬱和緊繃,多了幾分沉澱下來的從容與堅定。她坐在台下前排,聽著台上監管官員用嚴謹平實的語言通報著案件進展、涉案人員的處理情況、以及後續投資者賠償機製的建立思路。
當會議進行到研討環節,主持人提到如何從製度層麵防止類似利用規則漏洞侵害小股東及普通投資者權益事件重演時,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鄭薇。
下麵,我們想聽聽鄭薇顧問的看法。鄭顧問親身經曆了這場風波,對規則與人性、資本與責任之間的博弈,想必有非常深刻的洞見。
會場內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有審視,有好奇,有欽佩,也有不易察覺的複雜。
鄭薇從容起身,走到發言席。聚光燈打在她身上,映亮了她沉靜的眉眼。她冇有看稿,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那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
感謝主持人的邀請。她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會場,不高亢,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關於規則漏洞,技術層麵的修補方案,在座各位專家比我更專業。我想分享的,是這場風波背後,一些更本質的東西。
她頓了頓,會場一片寂靜。
林氏資本案,表麵上是一係列複雜的財務造假、操縱市場、利益輸送。但剝開這些技術性的外殼,它的內核是什麼
她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是資本貪婪的本性在缺乏有效約束下的無限膨脹,是對‘規則’的玩弄和異化,將本應服務於實體、保障公平的金融工具,變成了少數人掠奪財富、踐踏他人命運的凶器。
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敲在每個人心上。
在這場掠奪中,有像林振雄、林敘這樣站在金字塔尖的操盤手。但更多的,是那些被他們視為‘成本’、視為‘必要犧牲’的普通人。
鄭薇的眼前,彷彿又浮現出父親絕望的臉,千禧科技廠區外那些茫然無措的工人,還有新聞裡那些因林氏股票暴跌而血本無歸、哭訴無門的普通投資者。
她的聲音微微提高,帶著一種沉痛的控訴,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們可能是一個兢兢業業工作了一輩子、想給女兒攢點嫁妝卻被虛假報表矇騙的小股東;可能是一個指望養老金安度晚年、卻因基金暴雷而一夜返貧的退休教師;也可能,隻是一個像當年我父親那樣,試圖恪守職業底線、最終卻被‘規則’碾碎的普通會計!
這些人,在龐大的資本機器和精密的‘規則遊戲’麵前,渺小如塵埃,脆弱如螻蟻。他們被冠以‘風險自擔’的名義,被輕易地‘吃掉’,成為資本盛宴上無人問津的殘渣。
鄭成棟,我父親的名字,就是其中之一。十年前,他被林氏的‘規則’逼上了絕路。她平靜地說出這個事實,會場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
今天,林氏倒了。但這絕不是終點。鄭薇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劍,掃過全場,隻要貪婪存在,隻要對‘規則’的敬畏缺失,隻要對‘小人物’命運的漠視繼續,今天倒下一個林氏,明天還會滋生出新的‘掠食者’。
所以,真正的漏洞,或許不在紙麵的條文裡。她微微提高了音量,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而在我們每一個身處這個行業的人心裡!在於我們是否還記得金融的初心在於我們是否真的把那些‘小人物’的權益和命運,放在與資本回報同等、甚至更高的位置上去考量!
完善的製度是鋼筋鐵骨,但守護這鋼鐵長城的,必須是人心深處對公平的敬畏,對弱者的悲憫,對規則底線的堅守!她的聲音鏗鏘有力,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否則,再精密的規則,也會被扭曲,再強大的監管,也會被鑽營!
會場陷入一片長久的、震撼的寂靜。所有人都被她這番超越了技術層麵、直指金融倫理核心的發言所震動。她不是以一個舉報者的身份控訴,而是以一個浴火重生、洞悉了資本本質的行業精英身份,發出了振聾發聵的警示。
鄭薇微微停頓,深吸一口氣,最後說道:
我參與這個工作組,並非為了清算過去。過去的血淚,已經用法律和市場的力量做了清算。我站在這裡,是希望用我的經曆和反思,為未來砌一塊磚,加固一道防線。為了不讓更多像我父親那樣的‘小人物’,成為資本遊戲裡無聲的祭品。
因為,她的目光掃過全場,帶著一種悲憫而堅定的力量,一字一句地重複了那句曾讓林敘崩潰、讓林振雄膽寒的宣言,此刻卻賦予了它全新的、建設性的意義:
每一個‘小人物’的命運,都值得被看見,被尊重,被守護。這,纔是金融應有的溫度,和它存在的終極意義。
話音落下,會場依舊寂靜無聲。
幾秒鐘後,不知是誰率先鼓起了掌。緊接著,掌聲如同潮水般響起,由稀稀落落迅速彙聚成一片熱烈而持久的聲浪。這掌聲,是對她發言的認同,是對她勇氣的敬佩,更是對守護小人物命運這一理唸的無聲響應。
鄭薇站在掌聲的中心,微微頷首致意。臉上冇有激動,隻有一片澄澈的平靜。陽光透過高大的落地窗灑在她身上,彷彿為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口袋裡的那張老照片,隔著薄薄的衣料,傳遞著父親殘留的溫暖。
她走下發言席,穿過人群。那些或敬佩或複雜的目光,此刻再也無法動搖她分毫。
走出莊嚴肅穆的證監會大樓,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她抬手微微擋了一下。手機震動起來,是助理艾米發來的資訊,提醒她下午還有一個重要的項目評審會。
鄭薇回了個【馬上到】。
她走向停在路邊的車,步伐穩健有力。坐進駕駛室,繫好安全帶,她冇有立刻發動。目光落在副駕駛座位上放著的一份厚厚的項目計劃書上——那是一個關於扶持小微企業、提供普惠金融服務的創新方案,由她主導推動。
她拿起計劃書,翻到扉頁。在項目名稱下方,她用鋼筆,極其鄭重地,畫下了一朵線條簡潔卻充滿力量的玫瑰。
冇有葉子,隻有綻放的花瓣,帶著堅韌的刺。
如同她一路走來的軌跡,隱忍於冰冷的數字與報表之下,最終在廢墟之上,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帶著鋒芒的芬芳。
她合上計劃書,將它穩穩地放在一旁。發動引擎,車子平穩地彙入車流,駛向下一段征程。
陽光正好,前路漫長。她已不再是那把隻為複仇而生的刀,而是手握規則、心懷敬畏、意圖在資本的土壤裡培育更多玫瑰的園丁。
隱於財報的玫瑰,終將在陽光下,綻放出守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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