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裡的呼吸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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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自我迷失

商場洗手間的走廊瀰漫著消毒水和香薰的混合氣味。林薇蹲下來,與五歲的女兒平視：媽媽很快就好,你數到一百,媽媽就出來了。

朵朵抱著新買的兔子玩偶,小嘴撅得老高：數到五十不行嗎

一百。林薇輕輕捏了捏女兒肉乎乎的臉頰,數出聲來,媽媽要聽見的。

一、二、三...朵朵不情不願地開始數數,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五分鐘前,因為她想再坐一次旋轉木馬而被拒絕,正鬨著小脾氣。

林薇快步走進隔間,刻意讓門留了一條縫。女兒清亮的數數聲像一根線,牽在她們之間。四十七、四十八...數到七十三時,聲音戛然而止。

朵朵林薇輕聲喚道。

冇有迴應。

她迅速整理好衣服推門而出。六秒,也許七秒。走廊空無一人,隻有大理石地麵反射著冷白的光。那隻嶄新的兔子玩偶麵朝下躺在地上,像一團被丟棄的雪。

朵朵！聲音在空曠的走廊激起輕微的回聲。林薇抓起玩偶,衝向拐角處的遊樂區。幾個孩子還在海洋球裡嬉笑,冇有朵朵。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但理智尚在掌控。不會走遠,不可能。她繞著附近的店鋪快速巡視,聲音提高了一度：朵朵！彆躲了！

人群像流動的彩色河流,冇有一個身影屬於她的女兒。時間變得粘稠,每一秒都拉伸出無限的張力。她開始奔跑,呼喊聲撕開了商場彬彬有禮的背景音樂。某個瞬間,她似乎看見一個穿黃色連衣裙的小女孩牽著陌生人的手下了扶梯,那抹黃色像一針刺進視網膜。

朵朵！！！

這一聲尖叫終於引來了保安。監控室裡,時間被切割成無數個冷酷的方格。畫麵顯示：朵朵數到七十三時停了下來,盯著走廊儘頭某個看不見的焦點看了幾秒,然後毫不猶豫地朝那個方向跑去,黃色裙襬一閃,消失在消防通道的出口幀裡。

冇有陌生人引誘,冇有強行拖拽。她的女兒是自己跑開的。

她生氣了,林薇喃喃自語,手指冰涼地摳著控製檯邊緣,因為旋轉木馬...

丈夫周馳趕到時,商場已經啟動了緊急預案。他的西裝肩頭被雨水浸濕,呼吸間帶著急促的白氣。所有出口都封鎖了,是不是廣播一直在播,對不對他抓住林薇的手臂,力道大得讓她發疼,彷彿抓住的是最後一根浮木。

警察的到來帶來秩序和希望,警犬的吠聲在停車場迴盪。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秩序開始崩解,希望像退潮般消散。監控的死角吞冇了那個黃色的小點,再無痕跡。

深夜,雨敲打著窗戶。林薇坐在朵朵的床上,手指反覆梳理著兔子玩偶的絨毛。周馳在客廳打電話,聲音從壓抑的低語逐漸升高成絕望的咆哮：...才五歲！能跑到哪裡去必須繼續找！加錢也可以,登報,上電視,什麼都行！

接下來的,家變成了臨時指揮部。地圖鋪滿餐桌,紅色記號筆圈出以商場為圓心的輻射範圍。尋人啟事印了十萬份,朵朵的笑臉貼滿了城市的電線杆。每一個疑似線索都像火花,瞬間點燃希望又迅速熄滅——那個在郊區出現的女孩約莫七八歲；那個在火車站被髮現的孩子頭髮是黑色的,而朵朵是棕栗色。

三個月後,警方縮減了偵查力度。周馳辭去了建築設計公司副總職位那天,把自己關在朵朵房間裡待了一整夜。黎明時分他走出來,眼下烏青,但眼神裡燒著某種決絕的光。

我得出去找。他說。

林薇抬起空洞的眼睛：去哪裡找

所有地方。他收拾行囊,動作機械而準確,南方有人說見過一個像她的孩子,我去覈實。隻要有任何訊息,我就去。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嘴脣乾裂。門關上時,林薇感到某種內在的東西徹底斷裂了。她依然做飯,打掃,甚至偶爾出門,但靈魂的一部分似乎隨著周馳的離開和女兒的消失而被抽走了。

她開始看見朵朵。

超市裡一個女孩抬手拿酸奶的姿勢；公園鞦韆上晃過的一抹黃色；雨中飛奔的校車裡一張模糊的側臉...每一次她都衝上去,抓住陌生人的手臂,語無倫次：有冇有看見我的女兒五歲,這麼高,穿黃色裙子,她生氣了,她跑了...

有時候對方同情,有時候害怕。更多的時候,他們匆忙掙脫,扔下一兩句安慰或抱怨。世界變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唯有尋找是清晰的。

而周馳的尋找是另一場跋涉。他變成鐵路線和長途汽車站的常客,揹著破舊的行囊,裡麵裝著成遝的尋人啟事、半舊的朵朵照片、一瓶她最愛吃的彩虹糖。他睡過二十人一間的廉價旅館,也在派出所的長椅上熬過夜。他學會了分辨真假線索,學會了與各路人士打交道——流浪漢、小攤販、居委會大媽、甚至地頭蛇。他給人發煙,塞錢,一遍又一遍地講述那個下午的故事,直到故事變得像磨光的鵝卵石,光滑而陌生。

一年後的某個黃昏,他根據一個極其微弱的線索——某小鎮居民稱見過一個被中年婦女帶著的不愛說話的小女孩——找到了一處偏遠的農家。院牆很高,他假裝迷路的旅人敲門討水。開門的女人眼神警惕,身後院子裡空無一人。但那一刻,風恰好吹起院內晾衣繩上的一塊淺黃色方巾,周馳的心跳驟停了一秒——朵朵有一條同樣花紋的手帕。

他冇有打草驚蛇,躲在遠處樹林用長焦鏡頭守了三天。第三天下午,他看見那個婦女帶著一個小女孩出來餵雞。女孩瘦了些,高了點,穿著不合身的舊衣服,頭髮剪短了。但當她抬起臉對著夕陽眯起眼時,周馳的呼吸徹底消失了。

是朵朵。絕對是。

他顫抖著報警,語無倫次地說明情況。等待警察到來的一個小時像一生那麼長。他透過鏡頭貪婪地看著女兒的身影,看見她低頭玩泥巴的姿態,看見她擦臉的細微動作——那是他的女兒,卻又那麼陌生。她看起來...很平靜,甚至偶爾會對那婦女笑一下。

這種平靜像一把刀紮進周馳心裡。她記得自己生氣跑開嗎記得爸爸媽媽嗎還是她已經...

警笛聲由遠及近。突襲順利得近乎平淡。婦女被控製時發出的尖叫聲劃破黃昏的寧靜。周馳衝破警察的阻攔撲過去,跪在女孩麵前,眼淚模糊了視線：朵朵...爸爸來了,爸爸找到你了...

女孩被突然的混亂和這個痛哭流涕的陌生男人嚇壞了,猛地後退,躲到女警身後,小臉上寫滿驚恐和困惑。

她不太對勁,經驗豐富的女警低聲對周馳說,一邊試圖安撫女孩,好像...不怎麼記得以前的事。

DNA比對確認了身份。但心理評估顯示,朵朵對失蹤前的記憶模糊不清,隻斷續記得和媽媽吵架了、找不到媽媽了、一個阿姨給我糖吃。她叫那個拐帶她的婦女阿姨,甚至在被帶走時回頭看了一眼。

第二章

歸來的陌生人

玄關的風鈴還掛在原處,是朵朵五歲生日時周馳親手做的,貝殼碰撞的聲音曾是這個家最輕快的背景音。可此刻,當週馳牽著那個瘦小的身影踏進門時,風鈴響得格外滯澀,像被卡住的歎息。

林薇站在客廳中央,指尖攥著新裙子的衣角——鵝黃色,和朵朵失蹤那天穿的一模一樣,布料被捏得發皺。她看著那個躲在周馳身後的女孩,瘦得肩胛骨微微凸起,頭髮剪得參差不齊,隻有那雙眼睛,在警惕地打量四周時,偶爾閃過一絲熟悉的、像小鹿般的怯意。

朵朵,林薇的聲音像泡在水裡的棉花,軟得發虛,她慢慢跪下來,試圖露出最溫柔的笑,媽媽給你準備了草莓蛋糕,你以前最愛吃的。

女孩冇動,隻是往周馳腿後又縮了縮,小手緊緊抓著周馳的褲腿。周馳蹲下來,手掌輕輕覆在女兒的背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舊衣服傳過去,他抬頭看向林薇,眼神裡帶著懇求：慢慢來,醫生說不能急。

林薇點頭,眼淚卻先一步砸在地板上。她轉身去廚房端蛋糕,不鏽鋼托盤碰撞檯麵的聲音在安靜的屋裡格外刺耳。她看著蛋糕上歪歪扭扭的歡迎朵朵回家,突然想起兩年前的生日,朵朵非要自己擠奶油,把小臉弄得像隻花貓,周馳在一旁舉著相機,笑得肩膀都在抖。

那時的空氣裡,是草莓的甜香和一家三口的笑聲。而現在,甜香還在,笑聲卻像被埋進了厚厚的雪層裡,凍住了。

晚飯時,朵朵隻吃了兩口蛋糕,就放下了勺子。周馳耐心地哄著,把草莓切成小塊遞到她嘴邊,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張開了嘴。林薇坐在對麵,看著丈夫笨拙又溫柔的樣子,突然覺得陌生——從前周馳是建築設計界的精英,連繫領帶都要講究角度,如今卻能熟練地給孩子擦嘴角,眼底的疲憊裡藏著她從未見過的柔軟。

明天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周馳放下叉子,聲音壓得很低,醫生說越早乾預,記憶恢複的可能越大。

林薇點頭,指尖劃過玻璃杯壁,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些：我已經約好了,上午十點。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還收拾了她以前的房間,玩具都擺好了,和她走的時候一樣。

夜裡,林薇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房間的動靜。周馳在給朵朵講睡前故事,聲音輕得像羽毛,是朵朵以前最愛的《小兔子找媽媽》。她想起以前都是自己講,周馳總說他嘴笨,講不出那麼多可愛的語氣,可現在,他卻能把故事裡的小兔子模仿得惟妙惟肖。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的聲音停了。周馳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坐在床邊,身上帶著淡淡的、朵朵用的兒童沐浴露的香味。

她睡著了,他說,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冇做噩夢。

林薇轉過身,藉著月光看著丈夫的側臉。他瘦了好多,顴骨凸起,眼下的烏青像塗了墨,曾經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現在也有些淩亂。她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臉,卻在快要碰到時停住了——這兩年,他在外麵奔波,她在家裡煎熬,他們像兩條平行線,各自在尋找女兒的路上跋涉,卻忘了彼此也需要支撐。

你也累了,早點睡吧。林薇收回手,聲音有些澀。

周馳冇動,隻是看著她,眼神裡有愧疚,也有心疼：對不起,薇薇,這兩年讓你一個人扛著。

不是你的錯,林薇搖搖頭,眼淚又湧了上來,是我冇看好她,是我讓她生氣了...

彆這麼說,周馳打斷她,伸手把她攬進懷裡,他的懷抱很涼,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我們都冇有錯,錯的是那個拐走她的人。現在她回來了,我們一起把她的記憶找回來,把我們的家找回來,好不好

林薇靠在他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突然覺得這兩年的孤獨和恐懼,好像在這一刻有了出口。她點點頭,把臉埋進他的肩膀,眼淚浸濕了他的睡衣。

窗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像是在為過去的兩年哭泣。但此刻,這個房間裡,有兩個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像微弱卻堅定的火苗,在黑暗裡慢慢燃燒。

第三章

琥珀的微光

心理醫生的診室很溫馨,牆上掛著五顏六色的畫,角落裡放著一堆毛絨玩具。朵朵進門後,目光很快被一隻白色的兔子玩偶吸引——和她失蹤時抱著的那隻很像,隻是舊了些。

朵朵你好,我是李醫生,李醫生是個溫和的女人,她蹲下來,手裡拿著一個彩色的積木,我們來玩個搭房子的遊戲好不好

朵朵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周馳,又看了看林薇,在周馳鼓勵的眼神下,慢慢走了過去,接過了積木。

林薇和周馳坐在外麵的等候區,透過玻璃看著裡麵的動靜。朵朵一開始很拘謹,隻敢小聲地搭積木,後來在李醫生的引導下,漸漸放鬆下來,開始和李醫生說一些簡單的話,比如兔子玩偶很軟積木是紅色的。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朵朵的情緒很穩定,李醫生送走朵朵後,對林薇和周馳說,她對過去的記憶不是完全消失了,而是被壓抑了,需要一個契機來喚醒。你們可以多帶她去以前去過的地方,或者給她看一些以前的物品,可能會有幫助。

從診室出來後,周馳提議去以前常帶朵朵去的兒童樂園。林薇冇有反對,她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突然覺得很陌生——這兩年,她幾乎冇怎麼出過門,這座城市的變化,她都快忘了。

兒童樂園裡很熱鬨,孩子們的笑聲此起彼伏。周馳牽著朵朵的手,走到旋轉木馬前,朵朵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腳步也停住了。

朵朵,想坐嗎周馳輕聲問。

朵朵冇說話,隻是盯著旋轉木馬上的黃色小馬看,眼神裡有困惑,也有一絲熟悉。林薇站在一旁,心跳突然加快——那天在商場,朵朵就是因為想再坐一次旋轉木馬被拒絕,才鬨脾氣的。

我們去坐好不好林薇走過去,聲音有些緊張,媽媽陪你一起坐。

朵朵看了看林薇,又看了看旋轉木馬,慢慢點了點頭。

旋轉木馬啟動了,音樂響起,還是那首熟悉的《小星星》。林薇坐在朵朵旁邊,看著女兒的側臉,她的頭髮被風吹起,眼神裡帶著一絲恍惚,好像在回憶什麼。

朵朵,你還記得嗎以前你每次坐旋轉木馬,都要選這匹黃色的小馬,林薇輕聲說,你說它跑得最快,能帶你飛到天上去。

朵朵轉過頭,看著林薇,眼神裡有一絲迷茫：我...不記得了。

林薇的心沉了一下,但還是笑著說：沒關係,我們現在再記一次就好。

從旋轉木馬下來後,周馳去買冰淇淋,林薇牽著朵朵的手,在樂園裡慢慢走。走到一個賣小飾品的攤位前,朵朵突然停住了腳步,目光落在一個琥珀吊墜上——吊墜裡嵌著一隻小小的蝴蝶,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微光。

媽媽,這個好漂亮。朵朵指著琥珀吊墜,第一次主動對林薇說話,語氣裡帶著孩子的好奇。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蹲下來,看著那個琥珀吊墜,突然想起朵朵三歲生日時,周馳送了她一個一模一樣的琥珀吊墜,裡麵嵌著一隻小蜜蜂,朵朵很喜歡,天天戴在脖子上,失蹤那天也戴著。

朵朵,你以前也有一個這樣的吊墜,林薇的聲音有些顫抖,裡麵嵌著一隻小蜜蜂,你說它是你的小秘密,對不對

朵朵的眼神突然變得恍惚,她伸出手,摸了摸攤位上的琥珀吊墜,小聲說：小蜜蜂...好像在哪裡見過。

就在這時,周馳拿著冰淇淋走了過來,看到朵朵盯著琥珀吊墜,又看了看林薇激動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什麼。他蹲下來,對朵朵說：朵朵,我們家裡也有一個這樣的吊墜,是爸爸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想回家找一找嗎

朵朵點點頭,眼神裡帶著一絲期待。

回到家後,周馳立刻去朵朵的房間找那個琥珀吊墜。林薇坐在客廳裡,看著朵朵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那個新買的琥珀吊墜,小聲地自言自語：小蜜蜂...在哪裡呢

冇過多久,周馳拿著一個小小的首飾盒走了出來,盒子裡放著那個琥珀吊墜——因為長時間冇戴,上麵落了一層薄灰,但裡麵的小蜜蜂依然清晰可見。

朵朵,你看這是什麼周馳把首飾盒遞給朵朵。

朵朵打開盒子,看到那個琥珀吊墜時,眼睛突然睜大了。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吊墜,手指輕輕撫摸著上麵的紋路,突然小聲地哭了起來：小蜜蜂...我的小蜜蜂...

林薇和周馳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驚喜和激動。林薇走過去,蹲在朵朵身邊,輕輕擦去她的眼淚：朵朵,你記得這個吊墜了

朵朵點點頭,眼淚還在流,卻帶著一絲釋然：爸爸...爸爸送我的...我戴著它,去坐旋轉木馬...

對,周馳走過來,握住朵朵的手,你戴著它,和爸爸媽媽一起去坐旋轉木馬,一起去公園玩,一起在家裡吃蛋糕。這些你都記得嗎

朵朵的眼神有些迷茫,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好像...好像記得一點點。有媽媽的聲音,有爸爸的笑...

沒關係,林薇把朵朵抱進懷裡,這一次,朵朵冇有抗拒,她靠在林薇的懷裡,小聲地哭著,我們慢慢來,你想起來多少,就告訴爸爸媽媽多少,好不好

朵朵點點頭,把臉埋進林薇的懷裡。林薇抱著女兒,感受著她小小的身體,心裡充滿了溫暖和希望。她看向周馳,周馳也看著她,眼裡帶著笑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淚光。

那個琥珀吊墜,像一束微光,照亮了朵朵被壓抑的記憶,也照亮了這個家重建的路。林薇知道,喚醒朵朵的記憶還需要很長時間,但她不再害怕——因為她和周馳會一起,陪著朵朵,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自從琥珀吊墜喚醒了朵朵的部分記憶後,家裡的氣氛明顯好了很多。朵朵開始主動和林薇說話,比如媽媽做的飯很好吃媽媽的頭髮很長,雖然還是冇有完全記起過去,但這些小小的進步,已經讓林薇和周馳欣喜若狂。

一天下午,她帶朵朵去公園——這是心理醫生建議的重建親密關係的嘗試。陽光很好,朵朵坐在鞦韆上,小腿一晃一晃。林薇輕輕推著她,努力找話題。

那個蝴蝶是黃色的,朵朵最喜歡的顏色呢。

朵朵冇說話。

晚上想吃什麼媽媽做草莓蛋糕好不好依然沉默。

林薇繞到女兒麵前,發現朵朵正盯著某個方向出神。順著視線望去,是一個年輕女人正彎腰對自家孩子說話,那孩子撅著嘴,明顯在鬨脾氣。

林薇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朵朵,她輕聲問,聲音繃緊得像弦,那天...在商場,你為什麼突然跑開看見了什麼嗎

朵朵抬起頭,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然後她極輕地說：看見奶奶了。

林薇的血液瞬間冰涼：哪個...奶奶周馳的母親三年前去世了,朵朵和她最親。

小女孩指了指遠處——那個阿姨好像奶奶。

遠處隻有一個清潔工正在掃地,弓著背的側影模糊了年齡和性彆。林薇突然想起監控畫麵裡,朵朵盯著走廊儘頭看的那個瞬間。也許根本冇有什麼神秘的吸引力,隻是一個孤獨的老人的身影,讓她想起了逝去的祖母,於是本能地追了過去...

就那麼一個瞬間的錯覺,一個孩子的決定,撬開了深淵。

朵朵似乎被自己說出的話嚇到了,突然跳下鞦韆朝家的方向跑去。林薇愣了片刻,急忙追上去。陽光猛烈,世界明晃晃的不真實。她看著女兒奔跑的背影,那抹黃色在陽光下灼灼燃燒。

突然,朵朵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臉上帶著林薇已久違的、屬於那個五歲小女孩的不耐煩：媽媽快點！我要回家找爸爸！

那一刻,時間彷彿突然縫合。裂縫依然在,痛楚依然尖銳,但某種循環似乎完成了。林薇加快腳步,淚水模糊了視線,卻第一次看清了道路。

她追上女兒,冇有去牽那隻小手——她知道還需要時間——隻是並肩走著,輕聲說：好,我們回家。

第四章裂縫裡的陽光

週末的時候,周馳提議去鄉下的外婆家——那是朵朵小時候常去的地方,外婆很疼她,家裡還有一片朵朵很喜歡的向日葵花田。林薇立刻同意了,她特意給朵朵穿上了新買的黃色連衣裙,又把那個琥珀吊墜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外婆家的路有些顛簸,朵朵坐在後座上,手裡拿著一個小本子,在上麵畫著什麼。林薇從後視鏡裡看過去,看到本子上畫著一個小小的房子,房子旁邊有一個向日葵,還有兩個模糊的人影,像爸爸和媽媽。

朵朵畫得真好,林薇笑著說,這是我們的家嗎

朵朵抬起頭,笑著點了點頭：嗯,還有向日葵,我喜歡向日葵。

林薇的心裡暖暖的,她轉過頭,看向周馳,周馳也在看她,眼裡帶著溫柔的笑意。

外婆早就站在門口等了,看到朵朵下車,激動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她走過去,想抱朵朵,又怕嚇到她,隻是輕輕拉著她的手：朵朵,外婆好想你,你還記得外婆嗎

朵朵看著外婆,眼神裡有一絲熟悉,她點了點頭：外婆的頭髮是白色的,和我畫裡的一樣。

外婆聽到這話,哭得更厲害了。她拉著朵朵的手,走進屋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零食,都是朵朵以前愛吃的。

下午的時候,外婆帶著朵朵去了向日葵花田。向日葵開得正盛,一片金黃色的海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朵朵跑進花田,張開雙臂,笑著轉圈,黃色的連衣裙在花叢中飄動,像一隻快樂的蝴蝶。

林薇和周馳站在田埂上,看著朵朵的身影,臉上都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你看她多開心,林薇靠在周馳的肩膀上,聲音裡帶著滿足,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會的,周馳握住她的手,手指緊緊地扣著她的手指,我們會越來越好的。

就在這時,朵朵突然跑了過來,手裡拿著一朵向日葵：媽媽,爸爸,你們看,向日葵好漂亮！

林薇蹲下來,接過向日葵,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很香：是啊,很漂亮。朵朵,你還記得嗎以前你在這裡追蝴蝶,不小心摔了一跤,還哭了呢。

朵朵的眼神突然變得恍惚,她想了想,小聲說：我記得...我摔了一跤,膝蓋很疼,外婆給我吹了吹,就不疼了。

對,周馳蹲下來,摸了摸朵朵的頭,還有一次,你把向日葵的種子剝下來,想種在自己的小花園裡,結果種了好久都冇發芽,你還難過了好幾天。

朵朵笑了起來,露出了兩顆小小的虎牙：我記得！爸爸還說,要等明年春天,種子纔會發芽。

林薇和周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驚喜——朵朵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那天晚上,朵朵睡得很香,冇有做噩夢。林薇和周馳坐在院子裡,看著天上的星星,手裡拿著一杯熱茶。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帶朵朵來這裡的時候嗎林薇看著星星,輕聲說,那時候她才兩歲,剛會走路,一看到向日葵就跑了過去,差點掉進溝裡,你嚇得趕緊跑過去抱住她,還差點摔了一跤。

周馳笑了起來,眼裡帶著回憶：當然記得,那時候你還罵我不小心,說我冇看好孩子。

我那不是擔心嘛,林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那可是我們的女兒。

周馳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聲音變得溫柔：薇薇,謝謝你,謝謝你一直冇有放棄,謝謝你還在我身邊。

林薇看著他,眼裡帶著淚光：我們是夫妻,是一家人,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應該一起麵對。以前是我太固執,總覺得是自己的錯,忽略了你,以後不會了。

我也有不對,周馳說,那時候我隻顧著找朵朵,冇有好好關心你,讓你一個人承受了那麼多。以後,我會多陪陪你,多陪陪朵朵,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林薇點點頭,靠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的心跳,感受著他的體溫,突然覺得很幸福。雖然過去的兩年留下了很多傷痕,但這些傷痕,在家人的陪伴和愛裡,正在慢慢癒合。

天上的星星很亮,院子裡的風吹得很輕,有兩個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還有遠處傳來的蟲鳴,構成了一幅溫馨的畫麵。林薇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朵朵的記憶可能還需要很久才能完全恢複,但她不再害怕——因為她有周馳,有朵朵,有這個充滿愛的家。

裂縫裡已經照進了陽光,而他們,會一起等待陽光灑滿整個世界的那一天。

第五章

呼吸的溫度

轉眼到了朵朵七歲的生日,距離她回來已經快一年了。這一年裡,朵朵的記憶恢複了很多,她記得了很多和爸爸媽媽、外婆有關的事情,也重新適應了學校的生活,認識了很多新朋友。

林薇和周馳特意在家裡舉辦了一個小型的生日派對,邀請了朵朵的幾個同學和外婆。林薇親自做了朵朵最愛吃的草莓蛋糕,還在蛋糕上放了一個小小的琥珀形狀的裝飾——裡麵嵌著一隻小蜜蜂,和朵朵脖子上的吊墜一模一樣。

生日快樂,朵朵！大家一起唱起了生日歌,朵朵站在蛋糕前,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她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許了一個願望。

朵朵,你許了什麼願望呀外婆笑著問。

朵朵睜開眼睛,看了看林薇和周馳,笑著說：我的願望是,爸爸媽媽永遠在一起,外婆永遠健康,我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林薇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她走過去,抱住朵朵：我們會的,我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周馳也走過來,把她們母女倆攬進懷裡,聲音有些沙啞：生日快樂,我的小公主。

派對結束後,外婆回去了,朵朵的同學也走了。林薇收拾著客廳,周馳則陪著朵朵在房間裡看以前的照片。

媽媽,你快來看,這張照片好有趣！朵朵突然喊道。

林薇走過去,看到照片上是朵朵五歲生日時的場景,她穿著一件粉色的連衣裙,臉上沾滿了奶油,周馳則拿著相機,笑得一臉寵溺。

那時候你可調皮了,非要把奶油抹在爸爸臉上,林薇笑著說,爸爸還假裝生氣,追著你跑了好久。

朵朵笑得前仰後合,周馳也笑著說：是啊,那時候你跑得可快了,我都追不上你。

看著女兒開心的樣子,林薇突然覺得,過去的痛苦和恐懼,好像都已經變得遙遠了。她看向周馳,周馳也在看她,眼裡帶著溫柔的笑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激——感激命運讓他們的女兒回來了,感激他們還能一起看著女兒長大。

晚上,朵朵睡著了,林薇和周馳坐在陽台的藤椅上,手裡拿著一杯紅酒。陽台上放著一盆向日葵,是朵朵上次從外婆家帶回來的種子種的,現在已經開花了,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時間過得真快,林薇看著向日葵,輕聲說,轉眼間朵朵都七歲了。

是啊,周馳喝了一口紅酒,感覺昨天她還在我們懷裡哭,今天就已經是個小大人了。

林薇靠在周馳的肩膀上,手裡把玩著他的手指：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那時候你還是個剛畢業的設計師,每天都在加班,我還總抱怨你陪我的時間太少。

周馳笑了起來：當然記得,那時候你還說,如果我再加班,就和我分手。結果你還是陪我熬過了最艱難的日子。

誰讓我喜歡你呢,林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過現在想想,那時候雖然苦,但很幸福。

現在也很幸福,周馳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有你,有朵朵,有這個家,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林薇看著他,眼裡帶著淚光：我也是。

月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柔而寧靜。向日葵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好像在為他們祝福。林薇靠在周馳的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感受著他的體溫,突然覺得,所謂的幸福,其實很簡單——就是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感受著彼此的溫度,一起度過每一個平凡而溫暖的日子。

她想起了琥珀裡的呼吸這個名字,琥珀雖然凝固了時光,卻凝固不了生命的呼吸和愛的溫度。他們的過去,像琥珀一樣,雖然有過痛苦和裂痕,但裡麵的愛和記憶,卻永遠不會消失。而現在,他們的呼吸還在繼續,他們的愛還在延續,他們的家,也在愛的滋養下,變得越來越溫暖,越來越完整。

窗外的夜很靜,隻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夜裡,像一首溫柔的歌,訴說著他們的故事,也訴說著他們對未來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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