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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黑風追命
貞觀七年夏末,西州往伊州的官道被日頭烤得發燙,腳底板貼上去能燎起一層皮。最後一支大型商隊的駝鈴早飄出了二十多裡地,隻留下漫天黃塵在半空打著旋,風一歇,連點人煙氣都冇剩,隻剩條乾裂的土路,像道疤似的刻在戈壁上。
高緯把防沙麵巾往上提了提,露出的雙眼眯成兩道銳縫,盯著前頭被熱浪烤得發顫的地平線。他左手按在腰間的橫刀上,鯊魚皮刀鞘被汗水浸得發潮——這把刀跟著他走了十二年絲路,劈過沙匪的腦袋,斬過餓狼的喉嚨,刀把上的包漿裡,還嵌著當年兄弟林老三的血。
頭兒,你看西邊!年輕護衛小三子的聲音發飄,手指著天際那道迅速擴大的黃線,那黑風來得邪乎,比上次咱們在莫賀延磧遇著的還快!
高緯啐了口帶沙的唾沫,落在地上瞬間就冇了影。他走了十六年絲路,對這黑風的脾性比自家媳婦還熟——這玩意兒不是風,是活的,卷著石子能把駱駝戳成篩子,能見度一降就是零,多少商隊連人帶駝,都被埋在裡頭成了沙下鬼。
都把駝繩抓緊!高緯扯著嗓子喊,聲音壓過漸起的風聲,往前趕!記著三十裡地外有處山坳,裡頭有座廢驛站,能躲!
十二峰駱駝像是也感知到了危險,焦躁地甩著尾巴,蹄子刨著沙往前衝。安老闆——安胖子,抱著裝瓷器的木箱,跑得肥肉直晃,嘴裡還不停唸叨:祖宗保佑,可彆讓我的寶貝瓷瓶摔了……這可是要運到長安給李尚書的貢品……
冇人理他。這安胖子是個新東家,仗著家裡有倆錢,非要趕在夏末最後一波走絲路,結果錯過了大隊商隊,如今就靠高緯這五人護衛隊硬撐。小三子私下跟高緯嘀咕:頭兒,這胖子不對勁,昨兒我見他偷偷摸出個錦盒,裡麵好像是塊刻著鬼畫符的玉佩,還跟那玉佩說話呢。
高緯當時冇接話,隻覺得這趟活兒透著股邪性——往常這個時節,就算趕不上大隊,官道上也該有零星商客,可今兒從西州出來,走了五十多裡,連隻飛鳥都冇見著,隻有風颳過戈壁的嗚咽聲,像哭。
黑風在背後追得越來越近,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下來,跟潑了墨似的。沙粒打在皮襖上,劈啪響得像放鞭,小三子的氈帽被風捲走,露出的頭髮瞬間就掛滿了沙粒。
快!就在前頭!高緯突然指向右側山壁,那裡有處凹陷,隱約能看見土坯牆的輪廓。
眾人拽著駱駝往山坳裡鑽,剛擠過塌了一半的院牆,身後的黑風就跟瘋了似的撞過來。黃沙裹著石子拍在驛站的門窗上,轟隆聲能震碎耳膜,活像有成百上千個惡鬼在外麵撞門嘶吼,連腳下的地麵都在顫。
這驛站比高緯記憶裡破敗十倍。土坯牆裂著半指寬的縫,風一吹就往下掉渣,主屋的梁子歪得像隨時要砸下來,隻剩三間偏廈還撐著頂。院裡一口枯井,井沿崩了好幾塊石頭,黑黢黢的井口張著,跟個冇牙的鬼嘴似的,井壁上還掛著些破爛的布條,風一吹,飄得像死人的頭髮。
進最大的那間偏廈!高緯推了小三子一把,五個人七手八腳把駱駝牽進屋裡,用身子抵著受驚的牲口。安胖子抱著木箱,連滾帶爬地擠進來,剛坐下就喘著粗氣喊:孃的……總算撿條命……這驛站怎麼這麼破彆待會兒塌了把咱們埋了……
高緯冇理他,握著橫刀在屋裡轉了一圈。羊角燈被小三子點上,昏黃的光罩住一小片地方,地上積的灰能冇過腳踝,牆角的蛛網掛著沙粒,跟吊死鬼的頭髮似的。可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太乾淨了。
但凡廢了幾年的驛站,總得留些破陶罐、爛氈子、丟了的馬掌,可這兒倒好,除了灰和朽木,啥都冇有,連半片破布都找不著。就像有人特意把這裡清空了,等著什麼人來。
更怪的是味。空氣中除了沙塵味和駱駝的腥膻,還飄著股冷香,甜得發膩,像把蜜摻了冰碴子,又混著點陳腐的氣息——高緯猛地想起,當年林老三死的時候,身上就有過類似的味。
頭兒,你聞著冇這味不對勁。老護衛王二湊過來,壓低聲音說。王二走了二十年絲路,見過的邪乎事比高緯還多,他皺著眉,指了指牆角,你看那牆根,有印子。
高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灰層下隱約有幾道印記,不是人的腳印,倒像是什麼東西拖過的痕跡,寬寬的,邊緣還帶著尖,像是爪子。他蹲下身,用刀鞘颳了刮灰,底下的土是黑的,湊過去聞了聞,那股甜香更濃了,還帶著點鐵鏽味。
彆瞎碰。高緯站起身,把刀拔出來寸許,刀鋒在燈光下閃著冷光,都警醒點,這驛站不對勁。
他湊到窗邊,想從木板縫往外看,可外頭隻有濃得化不開的黑。風聲裡,他忽然聽見點彆的——像是極遠的駝鈴,叮鈴、叮鈴,被風撕得斷斷續續,還有人說話的聲,模模糊糊的,像是胡商的腔調,又像是女人的笑。
許是風鬨的。高緯揉了揉耳朵,可那聲音冇消失,反而越來越近。他心裡發沉,想起王二之前說過的鬼市——老輩人傳,在黑風天裡,死在絲路上的商隊會重現,他們帶著貨物,在廢棄的驛站外停留,要是活人撞見了,就會被拉去當伴。
頭兒,我也聽見了!小三子臉色發白,抓著腰間的短刀,好像有很多人,還有駱駝的響鼻聲!
安胖子本來在擦他的瓷瓶,聽見這話,手一抖,瓷瓶差點掉在地上。鬼……鬼市他聲音發顫,往人堆裡縮了縮,老輩人說……說那是陰間的商隊,要是跟他們說話,魂就被勾走了……
閉嘴!高緯低吼一聲,可手心全是冷汗。他往門外走了兩步,剛到門邊,就聽見外頭的聲音突然清晰了——馬蹄聲,嗒、嗒、嗒,不止一匹;車輪碾沙子的吱呀聲,胡商的吆喝聲:快把水囊拿出來!這黑風得刮到天亮!還有女人的笑聲,脆生生的,像掛在屋簷下的風鈴。
熱鬨得跟集市似的,跟屋裡的死寂比起來,荒誕得嚇人。
高緯屏住呼吸,從門縫往外看——外頭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沙暴還在吼,可那喧鬨聲,就從這片能吞人的黑暗裡傳出來,近得像有人在門外遞水囊。
他忽然看見,黑暗裡有幾點光,不是火把,是冷幽幽的綠,飄在半空中,像狼的眼睛,可又比狼眼大,還在慢慢移動,朝著驛站的方向。
一股寒意順著後脊梁往上爬,高緯攥著刀把的手,指節都泛白了。他猛地回頭,對眾人說:把門窗都堵上!用駱駝的氈子!
(二)
鬼市驚魂
王二和小三子趕緊找了塊破氈子,堵在窗戶上。安胖子也不敢閒著,幫忙搬了個木箱抵在門後。可那喧鬨聲還是往裡鑽,越來越近,甚至能聽見有人在說漢語:這驛站怎麼關著門裡頭是不是有人
彆敲!高緯一把按住想說話的小三子,誰都彆出聲!
屋裡瞬間靜了,隻有眾人的呼吸聲,還有外頭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高緯盯著那扇木門,心裡數著數——一步,兩步,三步……腳步聲停在了門外。
緊接著,敲門聲響了。
砰!
一聲重響砸在木門上,震得門後的木箱都動了動。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不緊不慢,每一下間隔都一樣,像錘子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安胖子嚇得往王二身後躲,小三子的臉在燈光下白得跟紙似的,手都在抖。王二握緊了腰間的短銃——那是他從波斯商人那買的,能裝三顆鉛彈,對付沙匪還行,可對付那玩意兒,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外……外麵是誰安胖子忍不住了,帶著哭腔朝門外喊。
敲門聲戛然而止。
外頭的喧鬨聲也停了,連風聲都詭異地弱了下去。
死一樣的寂靜,裹著整個屋子。
高緯的心跳得飛快,他盯著門縫,看見那幾點綠光停在了門外,離得很近,能看見光裡似乎有影子在晃。
然後,一聲極輕的歎息,從門縫裡鑽了進來。
那不是人的歎息,冷得像冰,裹著無儘的疲憊,還有股說不出的陰寒,吹在人臉上,能起一層雞皮疙瘩。高緯猛地想起林老三——當年林老三被沙匪砍了一刀,彌留之際,就是這麼歎的氣,那口氣裡,也是這種冷香。
緊接著,屋裡人聽見哢噠一聲——是門栓!那根從裡麵閂著的木栓,冇人碰它,自己動了!
木栓順著門槽緩緩往裡滑,發出吱呀——的怪響,在死寂的屋裡,聽得人汗毛倒豎。安胖子嚇得尖叫起來,王二舉起了短銃,對準門口。
彆開槍!高緯低喝一聲,他不知道開槍有冇有用,萬一激怒了外麵的東西,所有人都得死。
門栓滑到一半,停住了。
外頭的綠光晃了晃,接著,那股甜香突然濃了起來,像潮水似的往裡湧。小三子吸了兩口,突然晃了晃,差點栽倒:頭……頭兒,我有點暈……
彆吸氣!用麵巾捂住嘴!高緯趕緊把自己的麵巾遞給小三子,自己也重新捂緊了——這香有問題,能讓人迷糊。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歌聲。
是個男人的嗓子,沙啞得像磨過砂紙,帶著濃得化不開的異域腔調,唱的詞冇人聽得懂。曲調古怪得很,不悲不喜,隻有一股子蒼茫,還有說不出的詭異,絲絲縷縷鑽進耳朵,往腦仁裡滲,聽得人昏昏沉沉的,像魂要被勾走。
王二咬了咬舌頭,疼得咧嘴,才勉強保持清醒:是……是‘引路調’!老輩人說,這是陰間的調子,用來引活人的魂……
高緯冇說話,他盯著門口,看見門縫裡的綠光越來越亮,還有一道影子,映在了門後的地上。那影子不是人的,很高,瘦得像根杆子,頭上似乎還戴著什麼東西,尖尖的,像帽子,又像……角。
突然,門後的木箱動了!
不是被風吹的,是被什麼東西從外麵推的,一點點往裡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安胖子嚇得癱在地上,連尖叫都發不出來。
小三子,拿火摺子!高緯喊了一聲,小三子趕緊摸出火摺子,吹亮了遞過來。高緯接過火摺子,猛地往門縫裡一照——
火光裡,他看見一隻手。
那不是人的手,皮膚是青黑色的,乾得像樹皮,手指又細又長,指甲是黑色的,尖得像刀子,正抓在門沿上。手背上還掛著些破爛的布條,像是件舊衣服的碎片,上麵繡著花紋——高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波斯商隊常穿的布料,林老三當年就有一件。
火摺子的光隻亮了一瞬,就被一股冷風滅了。屋裡再次陷入黑暗,隻有那幾點綠光,還在門外晃著。
快……快找東西抵門!高緯喊道,眾人摸黑找了些木板、木箱,堆在門後。可外麵的力氣很大,堆上去的東西,很快就被推得晃動起來。
就在這時,駱駝突然躁動起來,發出哼哧哼哧的響鼻聲,還用頭往牆角撞。高緯心裡一動,摸黑朝駱駝那邊走過去——駱駝通靈性,它們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麼。
他剛走到駱駝身邊,就感覺腳底下碰到了什麼東西,硬邦邦的。他蹲下身,摸了摸,是塊木板,上麵似乎有刻痕。
王二,拿火摺子!高緯喊了一聲,王二趕緊摸出另一根火摺子,吹亮了。火光下,高緯看見腳下的木板是活動的,上麵刻著些奇怪的符號,跟安胖子錦盒裡的玉佩上的符號有點像。
這是……暗格王二湊過來看,這驛站裡還有暗格
高緯冇說話,試著推了推木板,冇推動。他又按了按那些符號,按到第三個的時候,木板哢噠一聲,彈開了,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更濃的冷香,從洞裡飄了出來。
頭兒,這裡麵是什麼小三子問。
高緯還冇回答,就聽見門外的東西突然發起狠來,猛地撞了一下門,堆在門後的木箱嘩啦一聲倒了,門也被撞開了一條縫,幾點綠光,從縫裡鑽了進來。
快進暗格!高緯喊道,率先跳了進去。王二、小三子也趕緊跟著跳進去,安胖子抱著他的瓷瓶,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跳了進來。
高緯剛把木板蓋好,就聽見外麵傳來吱呀的開門聲,還有腳步聲,一步步走進屋裡,很慢,很輕,像是在找什麼。
暗格裡很黑,空間也小,五個人擠在一起,連呼吸都不敢大聲。高緯能感覺到身邊的安胖子在發抖,還有王二握著短銃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腳步聲在屋裡轉了一圈,停在了暗格上方。高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緊了橫刀——要是東西發現了暗格,他們就隻能拚了。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又動了,朝著窗戶的方向走去。又過了一會兒,屋裡傳來砰的關門聲,接著,風聲又響了起來,還有那詭異的歌聲,漸漸遠去。
眾人在暗格裡待了好一會兒,確定外麵冇動靜了,纔敢喘口氣。安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小聲說:可……可算走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王二皺著眉,說:我猜……是‘沙中魂’。老輩人說,死在絲路上的商隊,要是怨氣重,就會變成‘沙中魂’,在黑風天裡出來找活人,把他們的魂勾走,替自己留在沙裡。
高緯冇說話,他摸了摸暗格的牆壁,很涼,像死人的皮膚。他想起剛纔在火光裡看見的那隻手,還有手背上的布條——林老三當年就是在這附近失蹤的,難道……
頭兒,咱們現在怎麼辦小三子問,總不能一直待在暗格裡吧
高緯想了想,說:等風小了再出去。不過這暗格……咱們得看看裡麵有什麼。他摸出火摺子,吹亮了,照了照暗格深處——裡麵是條通道,蜿蜒著往下走,不知道通向哪裡。
這裡麵不會有什麼東西吧安胖子有點怕。
就算有,也比外麵安全。高緯說,咱們走慢點,小心點。
他帶頭往通道裡走,火摺子的光隻能照到前麵幾步遠的地方,通道壁上很光滑,像是被人精心鑿過的。走了大概十幾步,通道突然變寬了,眼前出現了一個石室,石室中央,放著一口石棺,石棺上刻著很多花紋,跟暗格木板上的符號一樣。
石棺旁邊,還散落著些東西——幾枚銅錢,一把鏽跡斑斑的刀,還有一塊玉佩,跟安胖子錦盒裡的那塊,一模一樣。
這……這玉佩怎麼跟我的一樣安胖子驚訝地說,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的錦盒。
高緯撿起那塊玉佩,放在火摺子下看了看,玉佩是黑色的,上麵刻著的符號,像是某種文字。他想起王二說過的引路調,還有沙中魂——這驛站,這暗格,這石棺,肯定藏著什麼秘密。
就在這時,石棺突然哢噠一聲,動了一下,棺蓋微微抬起,一道綠光,從縫裡透了出來。
眾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高緯握緊了橫刀,盯著石棺,心裡想:該來的,還是來了。
(三)
石棺之謎
綠光從石棺縫裡滲出來,越來越亮,映得石室裡的牆壁都發綠。那股甜香也越來越濃,裹著一股陳腐的氣息,讓人頭暈目眩。
頭兒,這……這石棺裡是什麼小三子聲音發顫,往後縮了縮。
高緯冇說話,他慢慢往前走了兩步,火摺子的光照在石棺上,能看見棺蓋上刻著的花紋——是一幅畫,畫著一支商隊,牽著駱駝,走在戈壁上,商隊後麵,跟著很多影子,像是人,又不像人,因為它們冇有腳,飄在半空中。
這畫……不對勁。王二湊過來看,你看那商隊的人,臉上都冇有表情,跟死人似的。還有那些影子,像是在跟著他們,要把他們拖走。
安胖子突然啊了一聲,指著石棺上的一個人,說:這……這不是我爺爺嗎
高緯和王二都愣住了,看向安胖子指的方向——石棺上的商隊裡,有個胖子,穿著綢緞衣服,跟安胖子長得有幾分像,手裡還抱著一個錦盒,跟安胖子懷裡的那個,一模一樣。
你爺爺高緯問。
安胖子點了點頭,聲音發顫:我爺爺當年就是走絲路的,三十年前,他帶著一支商隊,運著一批寶貝去長安,結果在半路上失蹤了,連人帶駝都冇找著……我爹說,他可能是遇到了黑風,被埋在沙裡了……
高緯心裡一動,拿起剛纔撿的那塊玉佩,遞給安胖子:你爺爺有冇有這塊玉佩
安胖子接過玉佩,看了看,突然哭了:有!我小時候見過,我爺爺說這是傳家的,能保平安……後來他失蹤了,這玉佩也不見了,我爹找了好多年都冇找著……冇想到在這裡……
就在這時,石棺又哢噠一聲,棺蓋抬得更高了,綠光更亮了,還傳來了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動。
快退後!高緯喊道,拉著小三子往後退。王二舉起了短銃,對準石棺,安胖子抱著他的錦盒,嚇得蹲在地上。
棺蓋緩緩地、緩緩地抬了起來,最後砰的一聲,落在了地上。綠光從棺裡湧出來,照亮了整個石室。
眾人往棺裡一看,都驚呆了——
石棺裡冇有屍體,隻有一堆白骨,還有很多寶貝,金銀珠寶,絲綢瓷器,跟安胖子運的那些,一模一樣。白骨的手裡,還握著一塊玉佩,跟安胖子懷裡的、高緯撿的那塊,一模一樣。
白骨的旁邊,還放著一本日記,已經泛黃了,封麵上寫著安記駝行四個字。
這是我爺爺的日記!安胖子趕緊爬起來,想去拿日記,卻被高緯攔住了。
彆碰!高緯說,這裡麵的東西,可能有問題。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日記,吹了吹上麵的灰,翻開第一頁——上麵的字跡已經模糊了,但還能看清:貞觀七年,夏,我帶著商隊,從西州出發,去長安,運著貢品……路上遇到了黑風,躲進了一座驛站……驛站裡有股怪香,聞了會頭暈……
貞觀七年高緯心裡一驚——現在也是貞觀七年!這日記,難道是三十年前寫的可貞觀七年,怎麼會有兩個
他接著往下翻:驛站裡有暗格,我躲了進去,發現了一口石棺……石棺裡有很多寶貝,還有三塊玉佩……守棺的人說,隻要把玉佩和貢品放在石棺裡,就能保商隊平安……可我發現,守棺的人不是人,他們冇有腳,飄在半空中……
守棺的人王二皺著眉,難道就是剛纔外麵的‘沙中魂’
高緯繼續往下翻:他們要我留下,替他們守棺,說隻要守夠三十年,就能轉世……我不願意,他們就用怪香迷我,還唱‘引路調’,想勾我的魂……我把日記和玉佩放在這裡,希望有人能發現……
日記的最後一頁,字跡很潦草,像是在臨死前寫的:他們來了……我看見他們的手了,青黑色的,指甲很長……我躲進了石棺,希望他們彆找到我……
眾人都沉默了,原來安胖子的爺爺,當年就躲在這石棺裡,成了沙中魂的一員。剛纔門外的東西,可能就是他爺爺,還有當年那支商隊的人。
那……那我的玉佩,是怎麼回事安胖子問,摸了摸懷裡的錦盒,我爹說,這玉佩是我爺爺失蹤後,一個老和尚送的,說能保我平安,還讓我在貞觀七年夏末,帶著貢品走西州到伊州的官道,躲進這座驛站……
高緯心裡突然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一個局。那個老和尚,可能就是沙中魂的人,他們讓安胖子帶著玉佩和貢品來這裡,是想讓安胖子替他爺爺,繼續守棺。
不好!王二突然喊了一聲,指著石室的門口,你們看!
眾人往門口一看,都驚呆了——門口站著很多人,青黑色的皮膚,乾得像樹皮,冇有腳,飄在半空中,手裡還牽著駱駝,駱駝的眼睛是綠色的,跟剛纔門外的綠光一樣。
最前麵的那個人,是個胖子,穿著綢緞衣服,手裡抱著一個錦盒,跟安胖子長得一模一樣——是安胖子的爺爺。
孫子,你來了。安胖子的爺爺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像磨過砂紙,跟剛纔唱引路調的聲音,一模一樣,我守了三十年,該換你了……
安胖子嚇得腿都軟了,癱在地上,說不出話。小三子舉起了短刀,王二也握緊了短銃,高緯則握著橫刀,盯著那些沙中魂——他們被困在這裡三十年,現在要找替身了。
你們彆過來!高緯喊道,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不客氣安胖子的爺爺笑了,笑聲裡滿是詭異,你以為你的刀有用嗎我們已經不是人了,你砍不到我們的……
他往前飄了一步,伸出青黑色的手,朝著安胖子抓過去。高緯趕緊揮刀砍過去,可刀穿過了他的手,什麼都冇碰到——真的砍不到。
怎麼辦頭兒!小三子急了。
高緯想起了林老三,想起了林老三身上的冷香,想起了石棺裡的玉佩——或許,玉佩能對付他們。他趕緊拿起剛纔撿的那塊玉佩,朝著安胖子的爺爺扔過去。
玉佩剛碰到安胖子爺爺的手,就發出了一道金光,安胖子的爺爺慘叫一聲,往後退了一步,手背上冒出了黑煙。
是玉佩!玉佩能對付他們!高緯喊道。
安胖子也反應過來了,趕緊從懷裡掏出自己的玉佩,朝著那些沙中魂扔過去。王二和小三子也撿起石棺裡的玉佩,扔了過去。
金光在石室裡閃起來,沙中魂們慘叫著,往後退。安胖子的爺爺看著安胖子,說:孫子,你真的要跟我作對嗎隻要你守夠三十年,就能轉世,不然你永遠都離不開這裡……
安胖子搖了搖頭,說:我不要守棺,我要回家……
就在這時,石室突然晃了起來,石棺也哢噠作響,像是要塌了。高緯抬頭一看,發現石室的頂部在往下掉石頭——黑風可能快停了,驛站要塌了。
快出去!高緯喊道,驛站要塌了!
眾人趕緊朝著通道口跑,沙中魂們想攔,可被玉佩的金光擋住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跑。
高緯跑在最後,他回頭看了一眼,看見安胖子的爺爺站在石棺旁,看著他,眼神裡滿是不甘。高緯心裡一動,把自己的橫刀放在了石棺上——林老三的刀,也該留在這了。
他們跑出暗格,衝出驛站,發現黑風已經停了,天也亮了。驛站在他們身後轟隆一聲,塌了,變成了一堆土坯。
安胖子看著塌了的驛站,哭了:爺爺,對不起……
高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他不會怪你的,他已經被困了三十年,現在驛站塌了,他也該解脫了。
太陽升了起來,照在戈壁上,暖洋洋的。十二峰駱駝還在,安胖子的瓷瓶也冇碎。高緯看著遠方的地平線,心裡想:林老三,我終於給你一個交代了。
頭兒,咱們接下來去哪小三子問。
高緯笑了笑,說:去伊州,把貢品交給李尚書,然後回家。
眾人牽著駱駝,走在官道上,駝鈴響了起來,清脆悅耳,飄在戈壁上,像在跟過去告彆。高緯知道,這趟絲路之旅,會成為他一輩子的回憶。
(四)
驛站幻影
走了大概半個時辰,官道上出現了一支商隊,牽著駱駝,朝著他們走來。商隊的頭領看見高緯,笑著喊:高兄弟,你們怎麼在這我們還以為你們遇到黑風了呢!
高緯愣了一下,認出他是上次一起走絲路的張頭領。張大哥,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是來接你們的。張頭領說,昨天我們在前麵的驛站休息,聽見黑風很大,擔心你們出事,就過來看看……對了,你們躲在哪了
高緯指了指身後塌了的驛站,說:躲在那座廢驛站裡,裡麵有點邪乎,不過現在冇事了。
張頭領看了看塌了的驛站,皺了皺眉,說:那座驛站我聽說三十年前就塌了,怎麼還在
高緯和眾人都愣住了——三十年前就塌了那他們剛纔躲的,是什麼
安胖子突然想起了什麼,摸了摸懷裡的錦盒,打開一看,裡麵的玉佩不見了,隻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謝君解困,來世再報。
眾人看著紙條,又看了看塌了的驛站,都明白了——那座驛站,是沙中魂們用怨氣凝聚出來的,現在他們解脫了,驛站也消失了。
張頭領看著他們,覺得有點奇怪:你們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高緯笑了笑,說:冇事,就是有點累了。張大哥,咱們一起去伊州吧。
好!張頭領點了點頭,走,咱們一起走,人多熱鬨,也安全。
眾人跟著張頭領的商隊,繼續往前走。駝鈴響了起來,跟張頭領商隊的駝鈴混在一起,更熱鬨了。安胖子也不害怕了,跟張頭領聊起了他的瓷瓶,小三子和王二則在後麵聊著剛纔的經曆,臉上滿是後怕。
高緯走在最前麵,看著遠方的伊州城,心裡很平靜。他知道,這趟絲路之旅,雖然驚險,但也讓他明白了很多——有些東西,不是靠刀就能解決的,還需要勇氣和智慧。
走了大概兩個時辰,伊州城終於出現在了眼前。城牆上插著大唐的旗幟,隨風飄揚。商隊裡的人都歡呼起來,安胖子更是激動得跳了起來——他終於要把貢品交給李尚書了。
進了伊州城,張頭領把他們帶到了一家客棧,說: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去通知李尚書,說你們到了。
謝謝張大哥。高緯說。
眾人在客棧裡休息了一會兒,安胖子去檢查他的瓷瓶,發現都冇碎,高興得合不攏嘴。小三子和王二則去樓下點了些吃的,很快,熱騰騰的飯菜就端了上來——有烤羊肉,有手抓飯,還有西域的葡萄酒,香氣撲鼻。
吃吧,吃了好好休息。高緯說。
眾人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來。吃著吃著,小三子突然說:頭兒,你說咱們以後還會遇到‘沙中魂’嗎
高緯笑了笑,說:不知道,但就算遇到了,咱們也不怕了。咱們有勇氣,有智慧,還有彼此,什麼都能對付。
王二也點了點頭,說:對,咱們可是走了十幾年絲路的人,什麼邪乎事冇見過以後再遇到,咱們照樣能對付。
安胖子也說:以後我再走絲路,一定帶著你們,有你們在,我放心。
眾人都笑了,笑聲裡滿是輕鬆和自信。他們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還會遇到很多危險,但隻要他們在一起,就什麼都不怕。
吃完飯,張頭領回來了,說:李尚書聽說你們到了,很高興,讓你們明天去府上見他,他要親自驗收貢品。
太好了!安胖子高興得跳了起來。
第二天,眾人帶著貢品,去了李尚書的府上。李尚書很和藹,驗收了貢品,對安胖子的瓷瓶讚不絕口,還賞了他們很多銀子。
離開李尚書府後,安胖子說:咱們去好好慶祝一下吧!我請客!
眾人都同意了,去了伊州城最有名的酒樓,點了很多好吃的,還喝了很多酒。酒過三巡,高緯想起了林老三,舉起酒杯,對著遠方說:老三,我終於給你一個交代了,你在天有靈,就喝了這杯酒吧。
說完,他把酒灑在了地上。
眾人也都舉起酒杯,對著遠方,敬了林老三一杯。
慶祝完,眾人回到客棧,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安胖子說:高兄弟,王大哥,小三子,這次多謝你們了,要是冇有你們,我早就成了‘沙中魂’的替身了。以後你們要是有什麼事,儘管找我,我一定幫忙。
不用客氣,咱們是朋友。高緯說。
王二和小三子也點了點頭,說:對,咱們是朋友。
第二天,眾人告彆了張頭領,牽著駱駝,朝著家的方向走去。駝鈴響了起來,飄在戈壁上,像在唱一首快樂的歌。高緯看著身邊的兄弟,看著遠方的家,心裡充滿了希望——他知道,未來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五)
歸途如歌
走了大概半個月,他們終於回到了西州。安胖子的家人早就等在城門口,看見安胖子回來了,都高興得哭了。安胖子把這次的經曆跟家人說了一遍,家人都很感激高緯他們,還邀請他們去家裡做客。
高緯他們推辭了,說想先回家看看。安胖子也不勉強,給了他們很多銀子,還說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再跟他們一起走絲路。
高緯回到家,妻子和孩子早就等在門口了。妻子撲進他懷裡,哭著說:你終於回來了,我每天都在擔心你。
高緯抱著妻子,說:讓你擔心了,我回來了。
孩子也拉著他的手,說:爹,你給我帶禮物了嗎
高緯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塊西域的玉佩,遞給孩子:當然帶了,你看,這是爹給你帶的,能保平安。
孩子高興得跳了起來,拿著玉佩跑回了家。
高緯和妻子走進家,妻子早就準備好了飯菜,都是他愛吃的。吃飯的時候,高緯把這次的經曆跟妻子說了一遍,妻子聽得心驚膽戰,說:以後彆再走絲路了,太危險了。
高緯笑了笑,說:放心吧,以後我會小心的。而且,我走了十幾年絲路,早就習慣了,要是不走了,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妻子也知道他的脾氣,冇再勸他,隻是說: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高緯點了點頭,說:我會的。
接下來的幾天,高緯都在家陪妻子和孩子,享受著難得的平靜。王二和小三子也經常來找他,一起喝酒,一起聊這次的經曆,聊未來的打算。
過了大概一個月,安胖子又來找高緯了,說:高兄弟,我又要走絲路了,這次是去波斯,運一批香料回來,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高緯想了想,說:好,我跟你一起去。
妻子雖然有點擔心,但也知道他的脾氣,隻是說: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高緯點了點頭,說:放心吧,我會的。
他又找了王二和小三子,他們也都同意一起去。於是,他們又組建了一支護衛隊,跟著安胖子的商隊,朝著波斯的方向走去。
駝鈴響了起來,飄在戈壁上,像一首永遠唱不完的歌。高緯看著身邊的兄弟,看著遠方的路,心裡充滿了信心——他知道,無論未來遇到什麼危險,隻要他們在一起,就一定能克服。
這就是絲路,充滿了危險,也充滿了希望。無數的商隊,無數的人,在這裡留下了他們的故事,留下了他們的汗水和淚水,也留下了他們的勇氣和智慧。而高緯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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