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奩痋 第一章

小說:鏡奩痋 作者:小一小二啊 更新時間:2025-09-12 11:17:57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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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鏡魄凝輝

崇禎四年,蘇州府吳江縣的梅雨季來得邪乎。雨絲不是往下落,是往人骨頭縫裡鑽,把盛澤鎮的青石板泡得發滑,踩上去吱呀響,像是有啥東西在底下拽腳——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鎮東頭徐家鏡鋪裡滲出來的水銀,順著磚縫流到街上,跟雨水混在一塊兒,才讓路這麼滑。

我叫狗剩,是個給人跑腿的,天天挎著個布兜子在鎮上竄,誰家買米、送布、傳口信都喊我。那年我十七,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連鎮西頭的亂葬崗都敢半夜去抄近道,可自打徐家鏡鋪出了怪事,我再不敢往那巷子走。倒不是怕徐家人,是怕裡頭的怪味兒——銅臭味混著水銀的金屬腥,還有股說不上來的甜腥氣,飄在巷子裡散不去,連路過的狗都繞著走,偶爾有膽大的狗往巷口湊,立馬被裡頭飄出來的沙沙聲嚇得夾著尾巴跑,那聲音跟用指甲刮骨頭似的,聽著滲人。

最先發現不對勁的是熔銅徒阿銅。阿銅比我大五歲,手巧,就是膽子小,天天在徐家鏡鋪後院熔銅,手上燙得全是疤,連指甲縫裡都嵌著銅鏽,洗都洗不掉。那天我給鏡鋪送米,剛把五十斤的米袋扛到後院門口,就見阿銅蹲在地上,臉白得跟紙似的,手裡的鐵勺掉在地上,銅汁灑了一地,冒著青煙,把地上的青苔都燙得滋啦響,一股子焦糊味混著銅臭飄過來,嗆得我直咳嗽。

銅哥,咋了燙著手了我放下米袋,搓了搓被勒紅的肩膀,走過去想撿鐵勺,卻被阿銅一把拉住。他的手冰涼,還在抖,指節發白,指甲蓋裡的銅鏽都被擠得變了色,他指著熔銅爐裡的銅汁,聲音發顫,跟蚊子叫似的:狗剩……你看……那裡麵有東西!

我順著他的手往爐子裡看,銅汁是通紅的,冒著熱氣,按理說啥都該化了,可在那紅光裡,竟飄著些細細的、白白的東西,跟女人的睫毛一模一樣——還不是一根兩根,是密密麻麻的一層,在銅汁裡飄著,不被融化,反而隨著銅汁的翻滾慢慢纏在一起,一圈又一圈,最後纏成了一個黑亮亮的小玩意兒,有指甲蓋那麼大,看著像人眼睛的瞳仁!

那是啥銅渣子還是你不小心把棉花掉進去了我看得頭皮發麻,往後退了一步,腳底下踢到了個小石子,石子滾到爐邊,叮的一聲撞在爐壁上,嚇得我心裡一哆嗦。

不是銅渣!也不是棉花!阿銅的聲音更抖了,他伸手想指,又趕緊縮回去,像是怕被爐子裡的東西咬到,我剛加完錫料,就看見這些玩意兒飄上來,還……還映出東西了!你再仔細看,那‘瞳仁’中間!

我眯著眼睛往爐子裡瞅,就見那瞳仁中間,滾著一顆小小的汞珠,亮得跟鏡子似的,比銅錢還小,卻能把人的臉照得清清楚楚。那汞珠裡竟映出一張臉——是磨鏡工老張的臉!老張昨天還跟我開玩笑,說等他磨完那麵給宮裡貢的照魂鏡,就給我磨一麵小銅鏡,讓我揣兜裡照路,還說要在鏡背刻個小老虎,保佑我不捱揍。可現在汞珠裡的他,臉白得冇一點血色,眼睛瞪得溜圓,滿是恐懼,嘴巴張得老大,像是在喊救命,可一點聲音都傳不出來,更嚇人的是,他身後還能看到一道黑影,像是有啥東西抓著他的肩膀!

這……這不可能!老張不是在前麵磨鏡嗎我剛進來還聽見他哼《茉莉花》了!我剛說完,就聽見身後有人咳嗽,聲音沙啞,跟被銅鏽堵了嗓子似的,每咳一下,都帶著股金屬味。

回頭一看,是鏡監徐光啟。徐光啟是徐家的大掌櫃,管著整個鏡鋪的活計,五十多歲,總穿著件深藍色的長衫,袖口磨得發亮,領口沾著點水銀印子,像是擦不掉的汙漬。他手上戴著個銅戒指,上麵刻著些歪歪扭扭的花紋,看著不像正經東西,倒像是廟裡鬼畫符似的。他走到爐邊,看都冇看阿銅,眼睛盯著爐子裡的瞳仁,嘴角勾起一抹笑,那笑看得我心裡發毛——不是開心的笑,是跟貓見了老鼠似的,透著股狠勁:阿銅,慌什麼這是‘鏡魄凝輝’,好東西,多少人想要都冇有。有了這玩意兒,咱們的鏡子才能照見前世冤孽,宮裡的人纔會喜歡。

鏡魄凝輝阿銅抬頭,眼睛裡滿是疑惑,還有點害怕,徐監正,這玩意兒……是咋來的

就是冤死女子的魂魄,化進鏡胎裡,能讓鏡麵更亮,還能照見前世冤孽。徐光啟說著,從旁邊抄起一把鐵鉗,那鐵鉗的鉗口都磨出了尖,他伸進爐子裡,夾起一團黑乎乎、軟乎乎的東西——是汞膠!那汞膠還在動,跟爛泥似的,粘在鐵鉗上,往下滴著水銀,滴在地上啪嗒響,濺起小水珠,那些水珠落地後還在動,像是有生命。

我看得噁心,胃裡翻江倒海,往後退了退,冇注意身後的汞瓶。那汞瓶是陶瓷的,青灰色,裝著滿滿一瓶水銀,就放在爐邊的矮凳上,瓶身上還貼著張黃紙,寫著些看不懂的字。哐噹一聲,汞瓶被我撞翻了,水銀灑在地上,像無數顆小珠子,滾得到處都是,有的鑽進了磚縫,有的粘在我的褲腳上,涼得刺骨,順著褲腿往上爬,像是有蟲子在咬我的腿。

可那些水銀冇滾多久,竟慢慢聚在一起。先是聚成一小團,然後慢慢拉長,長出胳膊和腿,最後聚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形!那人形有半人高,冇有臉,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胳膊和腿都細細的,在地上掙紮著,像是想站起來,可剛聚成型就又散了,變成一堆水銀珠子,滾回汞瓶旁邊,還在微微顫動,像是冇死透。更嚇人的是,在那些水銀珠子裡,我還看到了細小的指甲印,像是有人在裡麵抓撓過!

這……這是啥玩意兒鬨鬼了我嚇得聲音都變了,拉著阿銅就要跑,腳卻像被釘在地上似的,挪不動。

徐光啟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厲聲說:慌什麼!不過是活人祭鏡的殘魄,冇什麼好怕的。撿起來,把汞裝回瓶裡,要是灑了一點,這個月的工錢就彆要了,還得賠我一瓶汞!

活人祭鏡阿銅猛地抬頭,眼睛瞪得溜圓,聲音都拔高了,徐監正,你說……你說咱們鑄的鏡子,是用活人做的那些失蹤的繡娘……

徐光啟冇回答,隻是冷冷地看了阿銅一眼,那眼神跟刀子似的,能刮下人皮:不該問的彆問,好好熔你的銅,要是再出岔子,你就彆想在盛澤鎮待下去了。我告訴你,盛澤鎮的鏡鋪,就我徐家一家獨大,你走了,冇人會要你。說完,他夾著那團汞膠,轉身進了前院的鏡庫,腳步輕得像貓,一點聲音都冇有,連影子都透著股冷意。

我和阿銅站在原地,半天冇說話。地上的水銀還在滾,那股金屬味混著銅臭味,聞著讓人頭暈。阿銅嚥了口唾沫,小聲說:狗剩,你聽說冇前陣子鎮上丟了三個繡娘,都是長得好看的,一個是沈家的繡娘,繡的鴛鴦能以假亂真;一個是李家的,會用髮絲繡牡丹;還有一個是張家的,才十五歲,繡的帕子在鎮上都搶著買。她們都是去徐家鏡鋪送繡品後失蹤的,到現在都冇找著……還有前年丟的阿蓮,去年丟的阿秀,也都是去徐家送東西後冇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上個月給徐家送布時,看到後院的地窖門開著條縫,裡麵飄出股甜腥氣,當時我還以為是醃菜的味道,現在想想,那味道跟阿銅說的鏡魄凝輝的味道有點像。銅哥,你打算咋辦

阿銅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還能咋辦辭工唄。這活我不敢乾了,再乾下去,說不定我也得變成爐子裡的‘鏡魄’。

那天晚上,阿銅就收拾了個小包袱,裡麵就幾件換洗衣裳,還有他娘給他求的平安符。我送他去碼頭,他偷偷塞給我一個小銅片,說是他磨的,能避邪。狗剩,你以後彆往徐家鏡鋪去了,也彆跟彆人說今天看到的事,免得惹禍上身。他上船的時候,還回頭跟我說,我聽說,徐家鏡鋪的地窖裡,天天晚上都有哭聲,像是女人在哭……

2

妖鏡現世

阿銅走後冇幾天,應天巡撫周大人就來了。周大人是個紅臉膛的老頭,留著山羊鬍,說話聲音大,跟打雷似的,據說最恨作奸犯科的人。他來盛澤鎮,是為了查驗徐家鏡鋪給宮裡貢的銅鏡——徐家是皇商,每年都要給宮裡送幾十麵銅鏡,說是能照見冤孽,保後宮安寧,宮裡的娘娘們都喜歡得很。

那天我也去了,擠在人群後麵看熱鬨。徐家鏡鋪前院的空地上,擺了一百麵銅鏡,都用紅布蓋著,整整齊齊的,看著氣派得很。徐光啟穿著新做的長衫,是深藍色的,上麵繡著纏枝蓮,手裡拿著個摺扇,站在旁邊,臉上堆著笑,跟平時的冷漠完全不一樣,看著像個和氣的生意人。

周大人走到第一麵鏡子前,掀開紅布,拿起鏡子照了照。那鏡子確實亮,能把周大人的山羊鬍都照得根根分明。周大人剛要誇好鏡,突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手一鬆,鏡子哐當掉在地上,摔出了一道裂紋。

大人,咋了燙著手了旁邊的衙役趕緊扶他,生怕他摔著,其他衙役也圍了過來,手按在腰刀上,警惕地看著四周。

周大人指著地上的鏡子,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連山羊鬍都在抖:鏡……鏡裡有東西!你們看!

我們都圍過去,往鏡子裡看。那鏡子原本亮得能照見人,可現在竟慢慢變模糊了,鏡麵上還生出了些肉瘤狀的鏽斑,紅通通的,跟人身上長的疙瘩一模一樣,還在慢慢變大,像是在呼吸。更嚇人的是,鏡裡映出的人影,不管是誰,眼睛裡都流出血來,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鏡麵上,暈開一小片紅,那血還帶著溫度,在鏡麵上慢慢凝固,變成暗紅色的痂!

這鏡子邪性!是妖鏡!人群裡有人喊了一聲,是賣菜的王大娘,她往後退了一步,手裡的菜籃子都掉在了地上,我上次給徐家送菜,就看見鏡鋪裡飄著白影,當時我還以為是眼花了,現在看來,是真鬨鬼!

其他人也跟著往後退,很快就空出了一大片地方,隻剩下週大人和衙役,還有站在旁邊的徐光啟。徐光啟的臉色也變了,可還是強裝鎮定:周大人,這……這是鏡麵受潮了,不是鬨鬼。我讓人重新磨一下就好了。

受潮受潮能讓鏡子流血周大人瞪著他,聲音裡滿是怒火,你當我是傻子

就在這時,擺著的一百麵銅鏡突然嘩啦一聲,全自己翻轉了過來,鏡背朝上。鏡背的錫汞像是活物一樣,慢慢蠕動著,爬滿了鏡背的花紋,還發出沙沙的聲音,像是蟲子在爬。緊接著,鏡麵又翻了過來,上麵竟浮現出一道道紅色的紋路,跟人的血管一模一樣,順著紋路,還傳出了女人的歌聲——是《梳妝謠》,可歌詞聽得人心裡發毛:梳啊梳,梳到頭髮落;照啊照,照到骨頭露;鏡裡魂,等著你來陪;陪我睡,永遠不分離……

這……這是咋回事鬨鬼了周大人往後退了一步,拔出了腰間的刀,刀光閃閃,可在鏡子麵前,竟顯得有些無力,那歌聲像是能鑽進人的骨頭裡,讓人渾身發冷。

突然,鏡鋪裡飄起了一團汞霧,白花花的,帶著股刺鼻的金屬味,嗆得人直咳嗽。那霧越來越濃,慢慢聚在鏡子中間,裡麵竟浮現出三個人影——是磨鏡工老張、老李和老王!他們身上還沾著錫汞,衣服破破爛爛的,臉上冇有一點血色,嘴唇是青的,像是凍了很久。老張手裡還拿著他的磨鏡石,磨鏡石上還沾著銅屑;老李的衣服破洞裡能看到裡麵的皮膚,是青灰色的,還沾著水銀;老王的眼睛是空的,裡麵流著水銀,順著臉頰往下滴,滴在地上,聚成小珠子。

他們飄到徐光啟麵前,眼睛裡滿是怨恨,老張的聲音空靈,帶著股寒意,像是從地下傳來的:徐監正,你忘了說,徐家祖傳的‘照魂法’,得要女子自願獻祭才能成。你把我活封進鏡坯裡,往裡麵澆水銀的時候,你說我會成為最好的‘鏡魄’,可你冇說,這鏡子會變成噬心蠱!

徐光啟臉色慘白,往後退了退,撞在後麵的鏡子架上,鏡子架晃了晃,上麵的鏡子哐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你們是鬼!我已經把你們燒成灰了,你們怎麼還能出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們的魂,早就跟鏡子融在一起了!老李舉起磨鏡石,就往徐光啟頭上砸,磨鏡石帶著風聲,你以為把我們的屍體扔進熔銅爐,跟鏡背的錫汞融在一起,就能讓我們消失你錯了!我們能看見你做的所有壞事!你把繡娘封進鏡模,你用活人祭鏡,你為了錢財,害死了多少人!你還記得阿蓮嗎她才十六歲,你把她封進鏡模時,她還在哭,還在求你放過她,可你呢你還是澆了銅汁!

周大人聽得火冒三丈,鬍子都翹了起來,指著徐光啟:你還有什麼話說來人,把徐光啟抓起來,押迴應天府,徹查此事!

3

鏡中冤魂

衙役們剛要上前,徐光啟突然瘋了一樣衝向鏡庫,一邊跑一邊喊:你們彆想抓我!我有鏡子保護我!你們都得死!都得給我祭鏡!

我們跟著衝進去,就見鏡庫裡擺滿了鏡坯,有的已經鑄好了一半,有的還是空的,堆在角落裡,像一座座小墳。每個鏡坯裡,都嵌著指甲、青絲,還有些小小的銀飾,像是女子戴的耳環、髮簪。有的鏡坯裡還能看見小小的骨頭,像是手指骨,上麵還沾著銅鏽,看得人頭皮發麻。

徐光啟跑到一麵最大的鏡坯前,那鏡坯有一人高,是給宮裡皇後鑄的《鴛鴦照影鏡》,還冇完工,鏡模還冇拆。鏡模是木製的,外麵纏著麻繩,上麵還沾著銅汁,透著股冷意。他伸手就要摸鏡模,突然從鏡模後麵飄出一個人影——是個女子,穿著粉色的繡裙,裙子上繡著鴛鴦,可鴛鴦的羽毛被銅汁染黑了,像是在流血。她的頭髮散著,臉上冇有血色,眼睛裡流著血,手裡拿著一把破碎的鏡片,正是去年失蹤的沈繡娘!

沈繡娘!人群裡有人喊了一聲,是織錦的劉師傅,你不是去年就冇了嗎你怎麼會在這裡

沈繡孃的聲音很輕,帶著股悲傷,還有股怨恨:我是冇了,可我的魂還在。我被徐光啟封進鏡模裡的時候,他說要給我鑄一麵世上最好看的鏡子,讓我永遠留在鏡子裡,永遠美麗。可他冇說,鑄鏡要用我的命!我被封進鏡模的那天,咬碎了嘴唇,把血混進了汞漿裡,在鏡框上刻了血咒——‘鏡破魂出,噬儘惡人’。我一直在等,等所有被他害死的人,一起報仇!

她說著,舉起破碎的鏡片,就往徐光啟身上紮。那鏡片很鋒利,一下子就紮進了徐光啟的胳膊,鮮血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染紅了他的新長衫。徐光啟慘叫一聲,想躲,可鏡庫裡的鏡子突然全碎了,鏡片像刀子一樣,從四麵八方飛向徐光啟,紮在他的身上、臉上、胳膊上,有的還紮進了他的眼睛裡!

徐光啟在鏡片堆裡翻滾,身上粘滿了汞珠,那些汞珠慢慢聚在一起,變成了無數隻小眼睛,盯著他看,眼睛裡映出他自己的臉,滿是恐懼和絕望。老張、老李、老王的亡魂飄在鏡架頂端,手裡拿著破碎的鏡片,一個個跳進鏡片堆裡,然後又從裡麵出來,手裡的鏡片上沾著血,嘴裡喊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沈繡娘飄到徐光啟麵前,手裡拿著一把最大的鏡片,那鏡片是她自己的梳妝鏡碎的,鏡片上還能看到她之前的笑臉——那是她去年繡完《鴛鴦圖》時照的,臉上帶著笑,眼裡有光。可現在,她的眼裡隻有怨恨:你把我封進鏡模,澆銅汁的時候,你說我會成為最好的‘鏡魄’,會讓鏡子永遠明亮。可你不知道,我恨你,我恨所有像你一樣的惡人!今天,我就要用你的血,來祭所有被你害死的人!

她說完,舉起鏡片,猛地插進了徐光啟的心臟!徐光啟的慘叫聲突然停了,他躺在鏡片堆裡,一動不動。他的胸腔像是鏡匣一樣,一開一合,裡麵嵌著無數破碎的鏡片,反射著光,看著嚇人得很。那些鏡片還在動,像是在啃咬他的內臟,把他的身體變成一麵鏡子,一麵映滿冤魂的鏡子。

4

鏡破魂出

第二天早上,鏡庫裡的汞霧散了,徐光啟的屍體還在,可那些鏡坯、鏡片都不見了,隻剩下半麵銅鏡——就是那麵冇完工的《鴛鴦照影鏡》。鏡麵上還留著些肉瘤狀的鏽斑,誰要是敢照這麵鏡子,就會看見鏡裡的人影慢慢剝離,露出裡麵水銀灌注的景象:無數個女子的臉,在水銀裡掙紮著,像是想出來,嘴裡還喊著救命,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卻能鑽進人的耳朵裡,讓人整夜睡不著覺。

周大人查封了徐家鏡鋪,在鏡鋪的地窖裡,發現了很多女子的遺物:繡裙、髮簪、耳環、銀鐲子,還有些冇鑄完的鏡坯,裡麵嵌著完整的屍骨。有的屍骨還保持著掙紮的姿勢,手指抓著鏡模,指甲都斷了,有的屍骨懷裡還抱著繡品,繡品上的線都被銅汁染黑了,像是凝固的血。

從那以後,江南的女子再也不敢用徐家的鏡子,就算是彆的鏡鋪的鏡子,照的時候也得先敲三下,嘴裡唸叨著鏡神保佑,彆照冤孽。有人說,要是誰不小心用了徐家的殘鏡,半夜裡就會聽見磨鏡聲,還會有人在耳邊說:姐姐麵龐好,借我映可好

鎮上的二流子王三不信邪,偷偷去徐家鏡鋪的廢墟裡撿了塊殘鏡,想拿去賣錢。可當天晚上,他就瘋了,抱著殘鏡在街上跑,喊著彆抓我我不給你我的臉,最後掉進了河裡,撈上來的時候,懷裡還抱著殘鏡,鏡麵上映著一張女子的臉,笑得很詭異。

我也再冇去過徐家鏡鋪的巷子。有時候路過,能看見巷子裡長滿了草,草葉是青黑色的,風一吹,草葉沙沙響,像是磨鏡的聲音,又像是女子的哭聲。我知道,那些被徐光啟害死的女子,她們的魂還在,還在等著,等著所有作惡的人,都得到報應。

這世間最可怕的,不是會噬人的鏡子,不是能照見冤孽的鏡魄,是藏在人心裡的惡。徐光啟為了錢財,為了讓鏡子更通靈,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女子,最後落得個被鏡片紮死、屍骨無存的下場,不過是咎由自取。隻是那些死去的女子,她們本可以有幸福的人生,可以嫁人、生子、安度晚年,卻因為徐光啟的惡,成了鏡子的一部分,永遠困在冰冷的銅和水銀裡,再也見不到陽光,實在可惜。

有時候我會拿出阿銅給我的小銅片,放在手裡摸一摸,銅片很涼,卻能讓我安心。我會想起阿銅走的時候說的話,想起那些失蹤的繡娘,想起老張他們的笑臉。要是一切都冇發生,盛澤鎮會不會還是以前的樣子巷子裡飄著桑葉的清香,鏡鋪裡傳來磨鏡的沙沙聲,是快樂的,不是嚇人的。可現在,一切都變了,那些美好的東西,都被徐光啟的惡給毀了,再也回不來了。

後來,我聽說周大人在應天府審了徐光啟的案子,判了徐家抄家,所有跟徐家有關的鏡鋪都被查封了。可就算這樣,那些死去的女子,也回不來了。她們的魂,還在盛澤鎮的巷子裡飄著,還在鏡子裡等著,等著一個道歉,等著一個安息的機會。

或許,等到哪一天,有人能把她們的屍骨從鏡坯裡取出來,好好安葬,她們才能真正安息吧。可我知道,那一天,還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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