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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祖傳針線盒裡發現一根會唱歌的銀針。
客人穿上我縫補的旗袍後,渣男老公竟跪地懺悔十年出軌。
富豪慕名而來,砸千萬求我縫製絕對服從的魔力西裝。
當我為絕症弟弟縫製救命外套時,針尖突然灼燒我的指尖:等價交換,確定支付記憶
弟弟康複後茫然問我:姐姐,你是誰
針盒底層的血書浮現:藺氏血脈,縫心竊命者終成衣偶。
1
這破針能讀心!
老舊吊扇在天花板上吱呀呻吟,攪動著店裡沉悶得幾乎凝滯的空氣,也攪不動我心頭那層沉甸甸的灰。布料特有的微塵味道混雜著淡淡的樟腦丸氣味,頑固地鑽進鼻腔,是我這間細語裁縫鋪最忠實的背景音。陽光費力地穿過積了層薄灰的玻璃窗,勉強照亮工作台上堆積如小山的待修補衣物——磨破的袖口,綻線的褲管,開膠的鞋麵……每一件都寫滿了生活的疲憊和窘迫,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肩頭。
房租催繳單像個不祥的幽靈,第三次飄到我的案頭,鮮紅的逾期印章刺得眼睛生疼。弟弟林陽那張蒼白的小臉又浮現在眼前,醫院催款單上的數字像冰冷的毒蛇,一圈圈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讓我窒息。錢,錢,錢!巨大的焦慮像無數細小的螞蟻,啃噬著我的神經末梢。
唉……一聲長歎幾乎不受控製地從喉嚨裡溢位來,帶著濃濃的疲憊和茫然。
我煩躁地推開手邊一件磨得發亮的男士西裝外套,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牆角那個蒙塵的舊木箱。那是奶奶留下的唯一遺物,一個老式針線盒。烏沉沉的木頭早就失去了光澤,邊角被歲月磨得圓鈍,銅質的合頁也鏽跡斑斑,透著股被遺忘的孤寂。記憶裡,奶奶那雙枯瘦卻異常穩定的手,總在昏黃的燈下翻弄著它。鬼使神差地,我站起身,走了過去。箱蓋在開啟時發出艱澀的吱嘎呻吟,一股陳年的、混合著木頭和乾燥草藥的氣息撲麵而來。
裡麵東西不多,甚至稱得上寒酸。幾束顏色暗淡的棉線,幾枚大小不一的普通鐵針,一個頂針,還有一個巴掌大小的素麵木梭子。都是些最普通不過的裁縫傢什。我有些失望,手指下意識地撥弄著那些冷硬的鐵針。
就在我準備放棄合上蓋子時,指尖卻觸到了箱底一個極其隱蔽的凹槽!很淺,如果不是刻意摸索,根本發現不了。心臟冇來由地突突跳快了兩拍。我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摳挖著那凹槽的邊緣,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感攥住了我。指尖傳來一點微弱的阻力,緊接著,一小塊薄薄的、和箱底木質顏色幾乎完全融為一體的活動木板被我撬了起來!
凹槽裡,靜靜地躺著一根針。
它太不一樣了。
細如髮絲,卻流轉著一種溫潤內斂的、近乎液態的銀白色光澤。針尾冇有尋常的針鼻,反而極其精巧地彎曲盤繞,勾勒出一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形狀。它安靜地躺在那裡,周身卻彷彿縈繞著一層看不見的、微弱的光暈,與盒子裡其他灰撲撲的鐵針形成了天壤之彆。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順著指尖爬上來,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它拈起。
輕若無物,觸手是溫涼的。
就在我的指尖與銀針接觸的刹那——
嗡……
一縷極其細微、卻清晰無比的震顫,順著針身傳遞到我的指腹,彷彿一顆微縮的心臟在掌心搏動。緊接著,一種……一種難以形容的聲音,並非通過耳膜,而是直接在我腦海深處響起!
那不是語言,更像是一段混亂、尖銳、充滿痛苦和怨懟的情緒洪流!無數破碎的畫麵和嘶喊瞬間沖刷過我的意識:
……憑什麼!憑什麼這樣對我!十年!整整十年!我在家伺候老的照顧小的,省吃儉用……他呢他在外麵花天酒地,養著那個狐狸精!那件新買的旗袍……那是我看中了好久都捨不得買的料子啊……錢全被他拿去討好那個賤人了!我……我恨不得撕了它!撕了它!
這突如其來的、不屬於我的強烈怨念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冇!那聲音裡的絕望、憤怒和不甘,真實得讓我渾身汗毛倒豎,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啊!
我失聲驚呼,手猛地一抖,那根奇異的銀針差點脫手掉落。劇烈的頭痛襲來,像有無數細針在腦子裡攪動。我慌忙將銀針按在桌麵上,另一隻手用力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大口喘息著,試圖驅散腦海裡那令人窒息的聲音和畫麵。
視線驚魂未定地掃過工作台,最終落在一件被胡亂塞在角落的旗袍上。深紫色的緞麵,領口和下襬處有著精美的同色係暗紋刺繡,本該是優雅華貴的,但此刻,它被揉得皺巴巴,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抹布。尤其顯眼的是,在左側腋下到腰際的位置,裂開了一道猙獰的大口子,邊緣的絲線被暴力扯斷,翻卷著,如同一個無聲控訴的傷口。裂口邊緣,還殘留著幾點深褐色的、早已乾涸的痕跡——那是淚痕。
剛纔那幾乎撕裂我意識的怨毒哭喊,就是因為它
我盯著那道裂口,又看看桌上那根靜靜躺著、卻散發著詭異氣息的銀針,一股混雜著恐懼和荒誕的寒意沿著脊椎慢慢爬升。奶奶……她到底留下了什麼
咚咚咚!
敲門聲突兀地響起,帶著一種不耐煩的急促,打破了裁縫鋪裡死水般的沉寂,也狠狠敲在我的心絃上。我像隻受驚的兔子猛地抬頭,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那件傷痕累累的紫色旗袍,耳邊彷彿又響起了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詛咒。
門被粗暴地推開,一股濃烈到嗆人的廉價香水味混合著菸草氣息瞬間湧了進來。一箇中年女人站在門口,身形微胖,穿著一件顏色俗豔的寬大連衣裙,臉上厚厚的粉底也蓋不住眼下的青黑和深深的憔悴。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勾勾地釘在那件紫色旗袍上,那目光裡翻湧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將這小小的鋪子連同我一起焚燒殆儘。
藺師傅是吧女人的聲音又尖又利,像指甲刮過毛玻璃,帶著毫不掩飾的刻薄和煩躁,那件破衣服!趕緊給我弄好!縫結實點!多一毛錢都冇有!
她幾步衝到工作台前,染著俗豔蔻丹的手指幾乎戳到我的鼻尖,唾沫星子隨著她激動的叫嚷四處飛濺:快點!聽見冇我就站這兒看著你縫!誰知道你們這些黑心裁縫會不會偷工減料!
她身上那股濃烈的劣質香水味和汗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蠻橫地侵入我的鼻腔,熏得我一陣陣發暈。
巨大的壓力像沉重的磨盤碾在我胸口。房租單上刺目的紅字、醫院催款的冰冷通知、弟弟蒼白虛弱的笑臉……還有眼前這女人咄咄逼人、幾乎要噴出火來的怨毒眼神,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我死死困住。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我需要錢,我需要立刻拿到這筆錢!
鬼使神差地,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根靜靜躺在桌麵上的奇異銀針上。它溫潤的銀色光芒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彷彿帶著一種無聲的、致命的誘惑。剛纔那直接刺入靈魂的怨毒哭喊帶來的恐懼還在四肢百骸流竄,但另一種更加原始的衝動——活下去、讓弟弟活下去的渴望——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瞬間壓倒了理智的堤壩。
好…好的,您稍等,馬上就好。
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我甚至不敢再看那女人第二眼,幾乎是憑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本能,一把抓起了那根奇異的銀針,另一隻手則慌亂地撚起一股與旗袍顏色相近的深紫色絲線。
針尖接觸到絲線的刹那,那種奇異的嗡鳴再次傳來,比之前更加清晰,不再是混亂的噪音,反而像是某種……指引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順著指尖流淌進我的身體。我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手指彷彿脫離了大腦的控製,在一種奇異的牽引下,精準地將絲線穿過了那銀針尾部含苞待放的花苞——冇有針鼻,絲線卻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吸附住,穩穩噹噹。
嗡……
腦海深處那女人的怨毒嘶喊瞬間變得清晰無比,如同雷鳴:
……撕爛它!撕爛那個狐狸精的臉!那個賤人!還有他!那個冇良心的畜生!我要他跪在我麵前!我要他一無所有!後悔!我要他腸子都悔青!
這強烈的詛咒如同實質的電流,順著銀針,沿著絲線,瘋狂地湧入我的手臂,衝撞著我的大腦!我的手指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針尖觸及那道猙獰裂口邊緣翻卷的絲綢時,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沿著指尖蔓延開來,凍得我指關節幾乎僵硬。
嘶……
我倒抽一口涼氣,針刺般的冰冷痛感清晰無比。我咬緊牙關,強忍著那幾乎要凍結血液的寒意和腦海裡翻江倒海般的怨毒意念。縫下去!為了錢!為了小陽!
銀針在我的指尖彷彿擁有了自己的生命。每一次穿刺、引線、回拉,動作流暢得不可思議,帶著一種近乎妖異的韻律。針尖落下,不是簡單的縫合,更像是在用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將布料本身撕裂的纖維、連同那女人傾注在旗袍上的滔天怨氣,一起強行粘合、梳理。深紫色的絲線在銀針的牽引下,如同活物般遊走於裂口兩側,所過之處,不僅物理的裂痕在迅速彌合,連那些翻卷的毛糙邊緣都詭異地變得平滑服帖,彷彿從未被撕扯過。
我甚至能感覺到絲線在貪婪地吮吸著什麼——布料中殘留的淚水鹹澀的絕望,被背叛的刻骨恨意,玉石俱焚的瘋狂念頭……這些無形的、濃稠的負麵情緒,正被那根詭異的銀針和絲線,一絲絲、一縷縷地從旗袍的纖維裡抽離出來,再強行編織、壓縮、凝固在每一針每一線的軌跡之中!
汗水順著我的額角滑落,滴在桌麵上,洇開一小片深色。我的臉色一定蒼白得嚇人。整個過程看似隻持續了不到十分鐘,卻像是經曆了一場耗儘全身力氣的搏鬥。當最後一針落下,打結,剪斷線頭,我整個人如同虛脫般向後踉蹌了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穩住身體。指尖殘留著揮之不去的冰冷麻木感,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跳出來。
那件深紫色的旗袍,此刻靜靜地躺在工作台上。
腋下到腰際那道曾猙獰可怖的裂口,消失了。
不,不是簡單的修補。那道裂口所在的位置,出現了一片全新的、完整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圖案!深紫色的絲線以一種極其繁複精密的針法,在原本撕裂的地方,繡出了一幅……不,是生長出了一幅詭異的圖畫。
那是一株姿態妖異的曼陀羅花。深紫色的花瓣層層疊疊,飽滿欲滴,花蕊卻是觸目驚心的血紅色,細密得如同凝固的血珠。纏繞的花莖如同冰冷的毒蛇,扭曲盤桓。整幅繡圖栩栩如生,帶著一種活物般的邪異美感,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氣息,彷彿多看幾眼,靈魂都會被那血色的花蕊吸走。
好了
那女人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懷疑和催促。她根本冇細看,或者說根本不在意修補得如何,隻是粗暴地一把抓起旗袍,手指用力揉捏了一下縫合處,確認結實了,便迅速從那個磨損得厲害的舊錢包裡抽出幾張皺巴巴的零錢,啪的一聲拍在油膩的工作台上。
喏!手工費!趕緊的!她丟下錢,看都冇再看那詭異華麗的曼陀羅繡圖一眼,彷彿隻是丟掉了一件令人厭惡的垃圾,轉身就風風火火地衝出了裁縫鋪,劣質香水的刺鼻味道和那股子沖天的怨氣也隨之卷出門外。
門被大力帶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狹小的裁縫鋪裡,隻剩下我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工作台上那幾張帶著汗漬的零錢。我靠著冰冷的牆壁,慢慢滑坐到地上,渾身脫力。指尖殘留的冰冷和那銀針吸飽了怨毒後發出的、隻有我能感受到的微弱滿足嗡鳴,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
那根銀針,到底是什麼東西它縫進去的,僅僅是絲線嗎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一種巨大的不安和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無息地漫過了腳踝。
2
渣男跪地這針路子有點野!
送走那尊渾身噴著火藥的瘟神,我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軟綿綿地癱在冰冷的地板上。後背抵著同樣冰涼刺骨的牆壁,隻有這樣才能汲取一點可憐的支撐力。指尖殘留的麻木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還冇完全消退,心臟在胸腔裡咚咚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剛纔縫合時那被強行灌入腦海的怨毒詛咒,還有銀針吮吸絕望恨意時的詭異滿足感,像無數冰冷的觸手,纏繞著我的神經。
那根銀針,它吃的是人的念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讓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一股惡寒順著脊椎直衝頭頂。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強壓下那股嘔吐的**。
奶奶……
我無意識地喃喃出聲,目光茫然地投向牆角那個重新蓋上的舊木箱。昏黃的燈光下,它沉默地蹲踞在陰影裡,像一個潛藏著無儘秘密的潘多拉魔盒。奶奶那雙枯瘦卻異常穩定的手,在煤油燈下翻弄針線盒的畫麵,此刻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詭譎色彩。她……她知道嗎她用過這根針嗎這個念頭讓我渾身發冷。
嘶啦——
抽屜拉開的聲音在死寂的鋪子裡顯得格外刺耳。我幾乎是撲到櫃檯後麵,手忙腳亂地翻找著那個硬殼筆記本。手指因為殘留的冰冷和莫名的恐懼而有些不聽使喚,紙張被翻得嘩嘩作響。
找到了!
硬殼封麵上冇有任何字跡,隻有歲月留下的斑駁汙漬和磨損的邊角。翻開第一頁,熟悉的、屬於奶奶的、有些歪斜卻一筆一劃異常認真的鋼筆字跡映入眼簾。那些文字,以前隻覺得是些老裁縫的經驗之談和零碎的生活記錄,枯燥乏味。可此刻,在經曆了那詭異的縫合之後,再讀這些文字,每一個字都彷彿被賦予了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含義!
……料有靈,線有魂。凡物浸染人心,日久則生‘念’垢。怨念尤甚,如附骨之疽,蝕物傷人……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指尖死死摳著紙頁邊緣。浸染人心生念垢蝕物傷人這不就是剛纔那件紫色旗袍的狀態嗎
我顫抖著手指,飛快地往後翻。紙頁發出急促的摩擦聲。終於,在接近中間的一頁,一行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我的眼底:
……祖傳‘心引針’,非萬不得已,斷不可用!此針通靈,可引‘念’為線,縫補缺憾。然引念如引火,極易反噬!凡引怨念、恨念、貪念等惡念入針線者,必以其念所求之‘果’,報於穿針引線之人身!切記!切記!因果相纏,孽力自承!
嗡——
彷彿有一口巨大的銅鐘在我腦海裡狠狠撞響!眼前一陣發黑,筆記本差點脫手掉落。
心引針!引念為線!引惡念者……必以其所求之果,報於引線人身!
剛纔那個女人惡毒的詛咒瞬間在我耳邊炸開:我要他跪在我麵前!我要他一無所有!後悔!我要他腸子都悔青!
我縫進去了!我把她那滔天的怨恨,用這根心引針縫進了那件旗袍裡!按照奶奶筆記裡這血淋淋的警告……那她所求的果——讓渣男老公跪地懺悔、一無所有、悔青腸子——難道會應驗在我身上!
這個念頭帶來的恐懼是如此巨大,瞬間抽乾了我全身的力氣。我像一灘爛泥一樣順著櫃檯滑坐到冰冷的地磚上,筆記本掉落在腿邊。冷汗如同開了閘的洪水,瞬間浸透了後背單薄的衣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指尖殘留的麻木感此刻變成了尖銳的刺痛,彷彿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在反覆紮刺。
不……不可能!這太荒謬了!一定是巧合!是心理作用!我拚命搖頭,試圖甩掉這可怕的聯想,但奶奶筆記裡那力透紙背的切記!切記!因果相纏,孽力自承!卻像魔咒一樣在腦海裡盤旋不去。
時間在極度的恐慌和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吊扇依舊吱呀作響,陽光緩慢地挪移著位置。我蜷縮在櫃檯後的陰影裡,神經緊繃到了極致,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窗外路過的汽車喇叭、隔壁店鋪隱約的談話聲、甚至風吹動門簾的窸窣——都讓我驚跳起來,疑神疑鬼,總覺得下一秒就會有討債的凶神惡煞破門而入,或者更可怕的、無形的厄運突然降臨。
就在這種瀕臨崩潰的等待中,裁縫鋪那扇老舊的木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吱呀——
聲音不大,卻像重錘砸在我緊繃的神經上。我猛地抬頭,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門口站著的,赫然是那箇中午剛來過的、滿身怨氣的胖女人!
但僅僅相隔幾個小時,她整個人卻像是被徹底打碎又重新拚湊起來,完全變了一個模樣!臉上厚厚的粉被淚水沖刷出一道道溝壑,眼睛紅腫得像爛桃子,頭髮淩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她身上那件俗豔的連衣裙皺巴巴的,沾著塵土。最讓我頭皮發麻的是她此刻的表情——冇有憤怒,冇有刻薄,隻有一種失魂落魄的茫然和一種……見了鬼似的巨大驚恐!
她踉蹌著衝進來,腳步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目光死死地釘在我身上,嘴唇哆嗦著,卻半天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你……你……
她指著我,手指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近乎頂禮膜拜的敬畏恐懼混合的情緒,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最後一絲僥倖被徹底粉碎。來了!那個果來了!我下意識地把手藏到身後,緊緊攥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來壓製那滅頂的恐懼。喉嚨乾得冒火,我艱難地嚥了口唾沫,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大…大姐旗袍…怎麼了是冇縫好嗎
縫好哈!縫好!
女人像是被這句話點燃了,猛地爆發出一種歇斯底裡的哭嚎,聲音又尖又利,帶著崩潰的顫抖,縫得太好了!好過頭了!好得邪門!邪門啊!
她猛地撲到我的工作台前,雙手死死抓住檯麵邊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篩糠般抖動著,語無倫次地嘶喊:
你知道嗎我剛抱著那件破衣服回家!還冇進門!就看見我家那個冇良心的畜生!那個王八蛋!他……他竟然跪在樓道裡!跪得筆直!就在我家門口!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荒誕的驚懼:十年啊!整整十年!他在外麵養狐狸精,花天酒地,回家對我不是罵就是打!他什麼時候跪過!可今天!他就那麼直挺挺地跪在那裡!臉上全是眼淚鼻涕!看到我回來,他像條狗一樣爬過來,抱著我的腿嚎啕大哭!
女人臉上的肌肉扭曲著,分不清是哭還是笑:他說他知道錯了!他說他後悔!腸子都悔青了!他說他瞎了眼,被豬油蒙了心!他說他這十年不是人!他求我原諒!他把所有的銀行卡、存摺、車鑰匙、還有給那個狐狸精買的房子的鑰匙……全掏出來了!全塞給我!他說他什麼都不要了!隻要我給他一次機會!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她說到這裡,猛地頓住,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瞳孔驟然收縮,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然後……然後你知道嗎他一邊哭嚎,一邊拚命用手抓撓自己的肚子!是真的抓!指甲都摳進肉裡了!血淋淋的!嘴裡還喊著‘腸子悔青了!真的青了!’……那樣子……那樣子……根本不像人!像個……像個被什麼東西附身的瘋子!
女人渾身劇烈地一抖,彷彿被自己描述的畫麵嚇到,猛地後退一步,驚懼萬分地盯著我,像是看著一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魔鬼:是你!一定是你!你那根針!你那根針有鬼!你對他做了什麼!你到底做了什麼!
她的指控如同冰錐,狠狠刺穿了我最後一點偽裝。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手腳冰涼。奶奶筆記裡那血淋淋的孽力自承四個字,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靈魂深處。那渣男的懺悔和自殘……難道……難道真的會轉移到我身上
鋪子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女人粗重驚恐的喘息聲,還有吊扇那單調乏味的吱呀聲,交織成一首令人窒息的恐怖樂章。
就在這令人崩潰的死寂中——
叮鈴鈴!
我口袋裡那個螢幕碎得像蜘蛛網一樣的廉價手機,突然瘋狂地尖叫起來!刺耳的鈴聲在這詭異的氣氛裡,如同喪鐘!
我渾身一顫,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掏出手機。螢幕上跳動著的,是市人民醫院的號碼!
嗡!
大腦一片空白!醫院!這個時候打來!難道是弟弟小陽!他怎麼了手術費還冇湊齊……巨大的不祥預感像冰冷的巨手,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所有的恐懼——對銀針的、對報應的、對眼前這歇斯底裡女人的——在弟弟可能出事這個念頭麵前,瞬間被更龐大、更直接的恐慌徹底碾碎!
喂!
我猛地按下接聽鍵,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尖銳得刺耳,喂醫生!是不是林陽!他怎麼了!
3
一千萬縫個活人傀儡!
喂!醫生!是不是林陽!他怎麼了!
我的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衝破喉嚨跳出來。醫院打來的電話,在這個節骨眼上,無異於一道催命符!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護士公式化卻帶著一絲急促的聲音:是林陽家屬嗎病人林陽剛纔突然出現呼吸急促、心率異常升高的情況,血氧飽和度持續下降!情況危急,已經送進搶救室了!請家屬立刻過來!需要簽字!
嗡——
彷彿被一柄重錘狠狠砸在頭頂,眼前瞬間發黑,耳朵裡隻剩下血液奔流的轟鳴。搶救室……簽字……這幾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心臟。小陽那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臉浮現在眼前,他虛弱地對我笑,說姐,我冇事,彆擔心……巨大的恐慌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冇。
我……我馬上到!馬上!
喉嚨像是被砂礫堵住,我嘶啞地喊出這幾個字,手指因為用力攥著手機而骨節發白,指關節幾乎要刺破皮膚。掛斷電話的瞬間,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乾了,雙腿軟得像是煮爛的麪條,幾乎站立不住。
喂!你……
那個還沉浸在自身恐怖遭遇裡的女人,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反應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看著我慘白如紙的臉和劇烈顫抖的身體。
我根本顧不上她了!也顧不上那根該死的銀針和什麼報應!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去醫院!救小陽!錢!手術費!還差一大截!
滾!你給我滾出去!
我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她,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聲音嘶啞而狂暴,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歇斯底裡,錢!把你的錢都給我!快!
那女人被我猙獰的樣子徹底嚇住了,臉上的怨毒和驚懼瞬間被更深的恐懼取代。她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摸索著,掏出那個破舊的錢包,看也不看,把裡麵所有皺巴巴的紙幣——幾張十塊、二十塊,甚至還有幾張一塊的毛票——一股腦全掏出來,胡亂地丟在工作台上。
給…給你!都給你!邪門!太邪門了!
她丟下錢,像是身後有厲鬼追趕,尖叫著轉身就衝出了裁縫鋪,連滾帶爬地消失在門外昏暗的光線裡。
叮叮噹噹的硬幣滾落聲在死寂的鋪子裡格外清晰。我看著工作台上那堆零散的、加起來可能連一百塊都不到的鈔票,又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和碎屏手機裡顯示的銀行餘額簡訊——離那筆救命的手術費,依舊是遙不可及的天文數字!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的脖頸,越收越緊。
就在我搖搖欲墜,幾乎要被這滅頂的絕望徹底壓垮時,裁縫鋪那扇老舊的木門,再一次被無聲地推開了。
冇有風鈴聲,冇有腳步聲。隻有一股極其昂貴、帶著冷冽雪鬆氣息的男香,如同無形的帷幕,悄然瀰漫開來,瞬間蓋過了鋪子裡原有的塵埃和汗味。光線似乎也暗了一下。
一個穿著剪裁堪稱完美的深灰色羊絨大衣的男人走了進來。他身形挺拔,約莫四十多歲,鬢角梳理得一絲不苟,麵容是那種長期位居人上的冷峻和精明。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種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淡漠。他身後半步,跟著一個同樣西裝筆挺、麵無表情、如同鐵塔般的壯碩保鏢,眼神警惕地掃視著這間破敗的小店。
男人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工作台上——落在那根靜靜躺著的、流轉著溫潤銀光的奇異心引針上!他鏡片後的瞳孔,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熾熱和……誌在必得。
他緩步上前,昂貴的手工皮鞋踩在斑駁的水泥地上,幾乎冇有發出聲音。保鏢無聲地停在門口,像一尊門神,擋住了外界所有的窺探。
藺小梔小姐男人的聲音低沉、平穩,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他微微頷首,動作優雅得無可挑剔,卻透著一股居高臨下的疏離。鄙人姓沈,沈兆廷。
我渾身僵硬,像一尊石雕般立在原地,腦子裡亂成一鍋粥。小陽在搶救室命懸一線的畫麵和眼前這個氣場強大、明顯非富即貴的陌生男人交織在一起,巨大的焦慮讓我幾乎無法思考。手指無意識地緊緊攥著那部碎屏手機,螢幕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沈……沈先生我的聲音乾澀發緊,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和茫然,您……有什麼事嗎我現在有急事,必須馬上……
急事沈兆廷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近乎冇有的弧度,彷彿早已洞悉一切。他微微抬手,身後那個鐵塔般的保鏢立刻上前一步,將一個看似普通、卻質感厚重的黑色硬殼檔案夾無聲地放在油膩的工作台上,然後迅速退回原位。
沈兆廷修長的手指隨意地翻開檔案夾。
裡麵冇有檔案,隻有一張支票。
薄薄的一張紙,上麵的數字卻像帶著魔力,瞬間攫取了我全部的視線,讓我的呼吸都為之停滯!那是一個我從未想象過的天文數字!後麵那一長串的零,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我因絕望而麻木的心上!
一千萬!
支票下方,龍飛鳳舞地簽著沈兆廷三個字。
我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張支票,瞳孔因為震驚和一種近乎本能的貪婪而急劇放大。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小陽的手術費、後續治療費、甚至更好的療養條件……這張支票意味著一切!意味著小陽活下去的希望!
這……這是……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視線艱難地從支票上移開,看向沈兆廷那張毫無波瀾的冷峻臉龐。
一點小小的見麵禮。沈兆廷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彷彿那足以改變無數人命運的一千萬隻是一張廢紙。隻要藺小姐答應幫我一個小小的忙,這張支票,立刻就是你的。而且,他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我慘白的臉和緊攥的手機,我可以保證,醫院那邊,立刻會有最頂尖的專家團隊接手你弟弟林陽的治療,所有費用,由我承擔。
頂尖專家……所有費用……這幾個字如同魔咒,瞬間擊潰了我搖搖欲墜的理智防線。小陽有救了!他可以活下去了!這個念頭帶來的狂喜和希望,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沖垮了所有的警惕和疑慮!什麼銀針的詭異,什麼報應的恐懼,在弟弟的生命麵前,都變得微不足道!
什麼忙!我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極度的渴望而變得尖銳,您要我做什麼隻要我能做到!我什麼都答應!
我的目光不受控製地再次落在那張支票上,那上麵的數字彷彿燃燒著誘人的火焰。
沈兆廷的嘴角,那抹極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滿意。他微微向前傾身,昂貴雪鬆香水的冷冽氣息更加濃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清晰地送入我的耳中,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意味:
很簡單。用藺小姐家傳的手藝,他鏡片後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精準地落在那根銀針上,為我‘縫製’一個人。
縫製一個人!
我瞬間懵了,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猛地竄上後腦勺:縫……縫人沈先生,我不明白……我是裁縫,隻會縫衣服……
不,你明白。沈兆廷打斷我,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就像你剛纔,為那位女士‘縫補’了她破碎的婚姻和……失控的丈夫一樣。他特意在縫補和失控兩個詞上,加重了語氣。
我的心臟驟然一縮!他知道了!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他一直……在監視我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手腳冰涼。
沈兆廷彷彿冇看到我瞬間煞白的臉色,繼續用他那毫無起伏的金屬嗓音說道:我要你縫製的,不是普通的衣服。是一件西裝。他微微側身,身後的保鏢立刻遞上一個同樣質感的黑色防塵袋。
沈兆廷拉開防塵袋的拉鍊,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西裝上衣。
那是一件半成品。極其昂貴、觸手生涼的特殊黑色麵料,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種類似金屬又像絲綢的奇異光澤。剪裁已經完成,但駁領、肩線、袖口等關鍵位置,還裸露著粗糙的毛邊,等待著最終的縫合。
麵料很特殊,藺小姐應該能感覺到。沈兆廷的手指輕輕拂過那冰涼的麵料,它需要藺小姐的‘心引針’,用特定的‘線’,將它完整地縫合起來。
特定的線
沈兆廷從西裝內袋裡,取出一個小小的、密封的透明玻璃瓶,放在工作台上,推到我麵前。
瓶子裡,盤繞著幾縷……頭髮
那頭髮極其特殊,在昏暗光線下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灰白色,細弱、乾枯,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化為粉末。但更詭異的是,那幾縷頭髮上,似乎還沾染著幾點極其微小、已經乾涸成深褐色的……血漬!
我的胃猛地一抽,一股強烈的噁心感湧了上來。
這是目標的頭髮。沈兆廷的聲音冰冷得像手術刀,我要的‘效果’,也很簡單。他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如刀鋒,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要求:
我要他穿上這件西裝後,對我——沈兆廷——言聽計從。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永恒的……服從。
絕對的服從!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氣,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哪裡是做衣服這分明是要我縫製一件禁錮靈魂、操控活人的魔衣!把一個人,變成一個冇有思想的提線木偶!
不……這不可能!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身體因為恐懼而後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牆壁上。奶奶筆記裡引惡念者,孽力自承的警告如同血淋淋的符咒,再次在眼前閃現。縫進怨念,尚且讓那渣男以自殘懺悔的方式回報了施念者(那個女人),如果我把這種絕對服從的恐怖意誌縫進西裝……那穿針引線的我,會承受什麼樣的果變成行屍走肉還是直接被那恐怖的意誌吞噬!
不可能沈兆廷微微挑眉,臉上那點極淡的笑意徹底消失了,隻剩下冰封般的冷峻。他輕輕抬手,保鏢立刻遞上一個平板電腦。沈兆廷指尖在螢幕上隨意一點,然後將其轉向我。
螢幕上,是實時監控畫麵!畫麵裡,正是市人民醫院的搶救室門口!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神色凝重地聚在一起低聲討論,而一個護士焦急地站在門口張望,手裡還拿著等待簽字的檔案!畫麵清晰得連護士臉上的焦慮都看得一清二楚!
林陽的情況很不樂觀。沈兆廷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冰冷地宣判,冇有我的專家團隊,冇有後續最頂級的治療和藥物,他撐不過今晚。藺小姐,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穿我最後的防線,你弟弟的命,還有你下半生的安穩富貴,都在你一念之間。
他微微前傾,強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山巒,壓得我喘不過氣。手指輕輕點了點那張散發著致命誘惑的一千萬支票,又點了點那個裝著詭異髮絲的小玻璃瓶。
縫,還是不縫
4
救命外套拿我弟的記憶來換!
平板螢幕上,搶救室門口那令人窒息的畫麵,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膜上。護士焦急張望的臉,醫生凝重的神色……每一個細節都在無聲地尖叫:小陽快不行了!
沈兆廷冰冷的話語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我的耳膜:……撐不過今晚……你弟弟的命……都在你一念之間。
撐不過今晚!
這五個字像五顆子彈,瞬間擊穿了我所有的理智和猶豫!腦子裡轟的一聲巨響,眼前的一切——沈兆廷那張冷峻的臉、保鏢鐵塔般的身影、甚至那張散發著致命誘惑的一千萬支票——都變得模糊、扭曲、旋轉起來。唯一清晰的,隻剩下小陽那張蒼白虛弱、卻總是對我露出溫暖笑容的小臉。
不!小陽不能死!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他才十六歲!他的人生纔剛剛開始!隻要能救他,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付出!
我縫!
兩個字如同從撕裂的喉嚨裡硬生生擠出來,帶著血腥氣和不顧一切的決絕。我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沈兆廷,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那件西裝!我縫!現在!立刻!讓你的人救我弟弟!立刻!
沈兆廷鏡片後的目光微微一閃,掠過一絲掌控一切的滿意。他微微頷首,動作依舊優雅從容:明智的選擇,藺小姐。
他抬手,對著衣領上一個微小的通訊器低語了幾句。平板螢幕上,搶救室門口的景象立刻發生了變化:幾位穿著明顯不同、氣場更為沉穩的醫生和護士迅速介入,推著設備進入了搶救室,門口的護士似乎鬆了一口氣,拿著檔案快步離開。
最好的團隊已經接手。沈兆廷收起平板,語氣平淡,現在,讓我們開始吧。時間寶貴。他示意了一下保鏢。保鏢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那件半成品的特殊黑色西裝上衣和那個裝著詭異髮絲的小玻璃瓶放在我的工作台上。
沈兆廷則後退幾步,在一張蒙塵的舊椅子上坐下,姿態放鬆,如同在欣賞一場即將上演的好戲。那個鐵塔般的保鏢無聲地立在門口,像一堵沉默的牆,徹底隔絕了內外。
鋪子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我顫抖著手,拿起那根溫涼的心引針。指尖傳來的觸感,此刻卻像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燒著我的皮膚,也灼燒著我的靈魂。目光落在那個小玻璃瓶裡,那幾縷灰白乾枯、沾染著深褐色血漬的頭髮,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引念為線……縫製絕對服從的魔衣……奶奶筆記裡血淋淋的警告……孽力自承……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但小陽躺在搶救室裡的畫麵,如同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炬,瞬間將這恐懼的藤蔓焚燒殆儘!
救小陽!必須救他!
我猛地拔開玻璃瓶的軟木塞。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腐朽和一絲鐵鏽腥氣的怪異味道瞬間瀰漫開來。我用鑷子,極其小心地夾出那幾縷枯發。它們脆弱得彷彿一碰即碎。
然後,我拿起心引針。
當冰涼的針尖觸碰到那幾縷枯發的瞬間——
嗡!!!
一股遠比之前縫合紫色旗袍時強大百倍、冰冷千倍的詭異震顫,猛地從銀針上爆發出來!那震顫如此劇烈,幾乎要震碎我的指骨!與此同時,一股龐大、冰冷、帶著絕對統治意誌的念,如同決堤的冰河,狂暴地衝入我的腦海!
那不是混亂的情緒,而是一道清晰無比、不容置疑、如同鋼鐵澆築般的命令:
服從!服從沈兆廷!他是唯一的主宰!獻上你的意誌!獻上你的靈魂!永恒的……奴隸!
這恐怖的意誌如同億萬根冰針,瞬間刺穿我的意識!劇烈的頭痛排山倒海般襲來,眼前陣陣發黑,耳朵裡充斥著尖銳的耳鳴!我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要被這冰冷的洪流徹底凍結、撕裂、然後被那絕對服從的意誌強行重塑!
呃啊……
一聲痛苦的悶哼不受控製地從喉嚨裡溢位。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嚐到濃重的血腥味,用劇痛來對抗那幾乎要將我意識沖垮的恐怖侵襲。為了小陽!為了小陽!我在心裡瘋狂地呐喊,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我的手指,在一種近乎自毀的意誌驅動下,開始動作。銀針尾部那含苞的花骨朵彷彿活了過來,無形的力量吸附著那幾縷枯發。針尖引著這由絕對服從意誌凝成的恐怖線,刺向那件特殊黑色西裝駁領邊緣裸露的毛邊!
嗤——
針尖穿透冰涼麪料的刹那,一股難以想象的阻力傳來!彷彿刺穿的不是布料,而是某種堅韌的、活物的皮膚!同時,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帶著強烈的排斥和某種……被褻瀆的憤怒,從那西裝麵料本身傳來!兩種冰冷的力量——沈兆廷注入的奴役意誌和西裝麵料本身的抗拒——在針尖處激烈地衝突、撕咬!
我的手指瞬間被凍得失去知覺,針尖傳來的反震力讓整條手臂都痠麻劇痛!冷汗如同瀑布般從額頭滾落,後背早已濕透,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每一次下針、引線,都像在拖著千斤巨石前行,都伴隨著腦海中被那奴役意誌衝擊的劇痛和麪料本身憤怒排斥的冰冷反噬!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每一秒都是酷刑。吊扇的吱呀聲被無限放大,如同鈍刀在刮擦我的神經。沈兆廷坐在陰影裡,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隻有鏡片偶爾反射的微光,顯示他正密切地注視著我每一個痛苦掙紮的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也許隻有幾分鐘。當最後一針落下,將最後一絲蘊含著絕對服從恐怖意誌的枯發線打結、剪斷時——
嗡……
心引針發出一聲悠長而滿足的低鳴,針身上流轉的銀光似乎更加溫潤內斂,彷彿飽餐了一頓。而工作台上那件完成的黑色西裝,靜靜地躺在那裡。駁領、肩線、袖口……所有曾經粗糙的毛邊都被一種細密到幾乎看不見的針跡完美縫合。整件西裝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而威嚴的氣息,彷彿一個沉睡的君王,等待著被喚醒。
呼……呼……
我像一條瀕死的魚,癱軟在冰冷的地麵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脫力,指尖殘留著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頭痛欲裂。完成了……小陽有救了……
沈兆廷緩緩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他的目光落在那件完成的西裝上,銳利的眼中第一次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強烈的佔有慾和一絲近乎狂熱的滿意。他伸出手,極其小心、如同撫摸情人般,用指尖感受著西裝那冰涼而奇異的質感,感受著駁領處那細密到不可思議的針腳。
很好。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聲音裡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他拿起那張一千萬的支票,輕輕放在我麵前的地上,彷彿施捨給乞丐。藺小姐的手藝,名不虛傳。我們……後會有期。
他冇有再多看我一眼,如同丟棄一件用過的工具。保鏢立刻上前,用那個黑色的防塵袋極其謹慎地將那件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西裝罩好,捧在手中。兩人一前一後,如同融入陰影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間破敗的裁縫鋪。
門被輕輕帶上。
鋪子裡隻剩下我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地上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支票。
小陽……小陽得救了……
這個念頭帶來的巨大虛脫感和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暫時壓過了身體的極度疲憊和靈魂深處的不安。我掙紮著,幾乎是爬過去,顫抖地撿起那張支票。冰涼的紙張貼在汗濕的掌心,那上麵的一長串零,此刻不再僅僅是數字,而是弟弟生命的保障。
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我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螢幕上是醫院打來的號碼!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喂醫生!我弟弟怎麼樣了!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帶著哭腔。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帶著明顯輕鬆和喜悅的聲音:是林陽家屬嗎好訊息!林陽的情況奇蹟般地穩定下來了!各項生命體征都在快速恢複!專家團隊說簡直不可思議!您弟弟已經脫離生命危險,轉入普通病房觀察了!您隨時可以過來看他!
脫離危險……轉入普通病房……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瞬間席捲了我!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我握著手機,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笑,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波動而劇烈顫抖。得救了!小陽真的得救了!那根針……那筆錢……值了!一切都值了!
鋪子裡昏黃的燈光,此刻彷彿也帶上了一絲溫暖的色彩。我靠著冰冷的牆壁,癱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任由淚水肆意流淌。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巨石,彷彿在這一刻被徹底搬開。
然而,就在這狂喜的頂點,我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工作台角落——那件為小陽準備的、嶄新的、我親手縫製的米白色羊羔絨外套,正靜靜地疊放在那裡。那是用我僅剩的一點積蓄買的料子,原本打算等他手術康複出院時穿的,柔軟又保暖。
看著那件溫暖的外套,再看看手裡這張沾著冷汗、象征著弟弟新生的支票,一個強烈到無法抑製的念頭猛地衝進我的腦海:
小陽是脫離危險了,但他之前病得太重了!身體那麼虛弱!醫生說過,就算手術成功,後續的恢複和可能的併發症……不行!不夠保險!我要他徹底好起來!健健康康的!像從前一樣活蹦亂跳!我要萬無一失!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般瞬間燎原,燒燬了我剛剛獲得片刻安寧的心。對弟弟極致的愛護和一種近乎偏執的萬無一失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我幾乎是撲到了工作台前,一把抓起了那件米白色的羊羔絨外套。麵料柔軟蓬鬆,帶著新衣服特有的、淡淡的纖維味道。我又一次,毫不猶豫地抓起了那根靜靜躺著的銀針——心引針!
這一次,我要為小陽縫製健康!絕對的、完美的健康!用這根無所不能的針!
冇有特定的線,冇有彆人的頭髮。隻有我內心最強烈、最純粹的願望:健康!我要小陽健健康康!
我深吸一口氣,將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意念,都凝聚在一點——健康!健康!健康!把這願望,當作線!
針尖對準了外套內側一個不起眼的接縫處。那裡剛好有一處為了美觀預留的、可以拆開的小線頭。
就在針尖即將刺入那柔軟羊羔絨麵料的千鈞一髮之際——
嗤!
一股難以想象的、針尖灼燒般的劇痛,猛地從我的指尖炸開!彷彿我握著的不是針,而是一塊剛從熔爐裡取出的烙鐵!
啊!
我痛呼一聲,下意識地想縮手。
但更恐怖的是,那根心引針彷彿擁有了自己的意誌,死死地吸在我的指尖!與此同時,一個冰冷、空洞、毫無感情起伏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審判,直接在我的靈魂深處響起,蓋過了指尖的劇痛:
等價交換原則啟動。
檢測到核心訴求:目標個體(林陽)獲得‘完美健康’狀態。
確認支付代價:支付者(藺小梔)與目標個體(林陽)相關的全部記憶。
嗡——!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冰窟!
支付……全部記憶我和小陽相關的……全部記憶!
5
姐,你誰啊!(全文完)
支付……全部記憶
冰冷空洞的聲音如同魔咒,在我的靈魂深處反覆迴盪、撞擊。指尖那針尖灼燒般的劇痛,此刻彷彿被凍住了,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冰冷,順著血管迅速蔓延至全身。
等價交換……完美健康……換取……關於小陽的全部記憶!
不!這不可能!這代價太荒謬!太殘忍了!記憶是什麼那是我和小陽相依為命十六年的一切啊!是他蹣跚學步時撲進我懷裡的奶香,是他第一次叫我姐姐時軟糯的聲音,是他生病時蜷縮在我懷裡滾燙的溫度,是他拿到好成績時亮晶晶的眼神,是我深夜打工回來看到他趴在桌上等我睡著的小臉……是所有支撐我活下去的溫暖和力量!是構成我這個人的最重要的一部分!
冇有了這些記憶,我還是我嗎小陽……還是我的弟弟嗎
巨大的恐懼和抗拒如同海嘯般席捲而來,瞬間將我淹冇!我想尖叫,想扔掉這該死的針,想逃離這可怕的交易!
不!取消!我取消!
我在心裡瘋狂地嘶喊,試圖奪回對銀針的控製權。
然而,那根心引針卻像長在了我的指尖,紋絲不動。針身流轉的溫潤銀光,此刻變得冰冷而貪婪,如同窺伺獵物的毒蛇之眼。那個冰冷的聲音,毫無感情地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審判決意味:
訴求確認:完美健康。
支付代價:核心記憶(目標:林陽)。
交易……成立。
嗡——!
隨著成立兩個字落下,心引針尾部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猩紅光芒!那光芒妖異而邪惡,瞬間將整間昏暗的裁縫鋪染上一層血色的光暈!一股無法抗拒的、龐大到令人絕望的吸力,猛地從針身傳來!
目標,直指我的靈魂深處——那些關於小陽的、最珍貴溫暖的記憶畫麵!
啊——!!!
我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
那不是**的痛苦,而是靈魂被活生生撕裂、被強行抽離的劇痛!比淩遲更甚!無數清晰的畫麵如同被狂風捲起的照片,在我混亂的意識中瘋狂閃現、旋轉,然後被那股恐怖的吸力蠻橫地拖拽出去,投向那猩紅的花骨朵!
——四歲的小陽,胖乎乎的小手舉著一朵被捏得蔫巴巴的野花,跌跌撞撞跑向我,奶聲奶氣地喊:姐姐!花花!給姐姐!
陽光落在他汗津津的額頭上,笑容燦爛得像個小太陽。畫麵閃爍,被血光吞噬!
——十歲的小陽,發著高燒,小臉燒得通紅,蜷縮在我懷裡,滾燙的眼淚濡濕了我的衣襟,迷迷糊糊地囈語:姐姐……彆走……陽陽怕……
那份依賴和脆弱帶來的揪心感,瞬間被抽空!隻剩下冰冷的虛無!
——去年生日,我咬牙給他買了個小小的奶油蛋糕。他捨不得吃,偷偷藏起最大的一塊草莓,等我深夜打工回來,獻寶一樣捧到我麵前,眼睛亮得像星星:姐,快吃!給你留的!可甜了!
那草莓的甜味,那瞬間湧上眼眶的酸澀暖流……消失了!被徹底抹去!
不!不要!把我的記憶還給我!把我的弟弟還給我!
我在靈魂被撕裂的劇痛中絕望地掙紮、嘶吼,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混合著嘴角咬破流下的鮮血,在臉上肆意橫流。身體像狂風中的落葉般劇烈顫抖,幾乎無法站立。我死死抓著工作台的邊緣,指甲在粗糙的木頭上劃出深深的凹痕,試圖用這微不足道的疼痛來對抗那靈魂層麵的毀滅。
猩紅的光芒越來越盛,心引針貪婪地吮吸著,針尾的花苞彷彿要滴出血來。那些承載著十六年姐弟情深的畫麵,如同被投入絞肉機的照片,飛速地破碎、消逝……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是一個世紀。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彷彿水珠滴落的聲音響起。
心引針尾部那妖異的猩紅光芒,如同被掐滅的燭火,驟然消失。針身恢複了溫潤的銀色,靜靜地躺在我汗濕、顫抖的掌心,彷彿剛纔那毀天滅地的吞噬從未發生過。
鋪子裡刺目的血光褪去,重新被昏黃的燈光籠罩。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我癱軟在冰冷的地麵上,渾身濕透,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臉上淚痕和血痕交錯,狼狽不堪。大腦裡一片空茫,彷彿被一場暴風雪徹底洗劫過,隻剩下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蒼白和冰冷。
累……好累……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手指連動一下的力氣都冇有了。我茫然地睜著眼睛,視線冇有焦距地望著天花板上那盞蒙塵的老舊吊燈。吊扇還在吱呀吱呀地轉,聲音單調而遙遠。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一個又一個空洞的問題在空白的腦海裡浮起,又沉下,激不起任何漣漪。冇有答案,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好像……丟了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是什麼想不起來……頭好沉……好想睡……
意識在疲憊的泥沼中一點點下沉,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就在我即將徹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
吱呀。
裁縫鋪那扇老舊的木門,又一次被推開了。
清晨微涼而清新的空氣,混合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湧了進來。
一個身影逆著門外初升的陽光,出現在門口。身形有些單薄,穿著一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外麵鬆鬆垮垮地套著一件嶄新的、看起來很柔軟的米白色羊羔絨外套。陽光勾勒出他略顯清瘦的輪廓,頭髮有點亂糟糟的。
他站在門口,帶著一種大病初癒後的些許虛弱,但臉色是健康的紅潤,眼神清澈明亮,充滿了少年人特有的朝氣。
他看到癱坐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我,微微愣了一下,清澈的眼睛裡浮現出明顯的困惑和……一絲屬於陌生人的禮貌性好奇。
他向前走了幾步,在我麵前停下,微微歪了歪頭,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語氣溫和,卻如同萬載寒冰凝成的利劍,瞬間刺穿了我空茫的意識:
呃……你好請問……你是誰我好像……迷路了
你是誰
這三個字,像三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我空白的腦海!
嗡!!!
大腦深處某個被強行撕裂的傷口,猛地傳來一陣尖銳到極致的劇痛!彷彿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裡麵瘋狂攪動!那些剛剛被猩紅光芒吞噬的記憶碎片——小陽燦爛的笑臉、依賴的囈語、捧著蛋糕的亮晶晶眼神——如同被驚醒的困獸,在靈魂的廢墟中發出無聲而淒厲的尖嘯!它們並未完全消失!它們還在!隻是被一層厚厚的、冰冷的、名為遺忘的堅冰死死封凍、隔絕!
我能感覺到它們在冰層下瘋狂地衝撞、呐喊!我能感覺到那份被生生剝離的、刻骨銘心的劇痛!但我……我抓不住!我看不清!我記不起眼前這個穿著我買的外套、健康明朗的少年是誰!
呃……你還好嗎少年——林陽,看著我突然扭曲痛苦的表情和瞬間湧出的、混合著絕望和茫然的淚水,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眼神裡的困惑更深了,還帶上了一絲警惕。你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好需要我幫你叫醫生嗎或者……報警
報警
這兩個字像冰水澆頭,讓我混亂劇痛的大腦恢複了一絲冰冷的清明。不能!不能報警!沈兆廷!那件西裝!我縫進去的絕對服從……還有這根針……奶奶的警告……孽力自承……如果被人知道……如果被追查……
巨大的恐懼瞬間壓過了靈魂撕裂的劇痛!
不!不用!
我幾乎是尖叫著喊出來,聲音嘶啞刺耳,把自己都嚇了一跳。我手忙腳亂地撐著冰冷的地麵,想要站起來,身體卻因為脫力和劇痛而一陣搖晃,差點再次摔倒。
林陽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扶我,但在指尖即將碰到我手臂的瞬間,又猛地縮了回去,彷彿怕沾染上什麼麻煩。他皺了皺眉,看著我這副失魂落魄、涕淚橫流的狼狽模樣,眼神裡的陌生和疏離感更重了,甚至還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
那個……他清了清嗓子,語氣變得更加疏離和客氣,如果你冇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我好像真的走錯地方了。
他拉了拉身上那件嶄新的米白色外套,似乎覺得這柔軟的衣服帶來了一絲暖意和安心感。他轉身,毫不猶豫地朝著門口走去,腳步雖然還有些虛浮,但充滿了奔向自由的輕快。
陽光勾勒著他健康挺拔的背影。
那件我親手買來、親手……差點用銀針縫製了什麼的米白色羊羔絨外套,在晨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
他就這樣走了。帶著屬於他的、我用靈魂記憶換來的完美健康,帶著對我這個陌生人的困惑和一絲警惕,毫不猶豫地、一步步地,走出了這間瀰漫著塵埃、絕望和詭異氣息的裁縫鋪。
走向外麵那個陽光明媚、卻與我再無瓜葛的世界。
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隔絕了光線,也隔絕了我與他之間……那被徹底斬斷的、血濃於水的十六年。
走……走了……
我失神地喃喃著,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癱倒在冰冷的地麵上。臉頰貼著粗糙冰冷的水泥地,淚水無聲地洶湧而出,混合著灰塵,在臉上蜿蜒出肮臟的痕跡。
靈魂深處,那些被冰封的記憶碎片在死寂的黑暗中瘋狂地衝撞、哀嚎,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我能感覺到那份深入骨髓的愛和痛,但我卻……記不起他是誰了。那個穿著我買的外套、健康離去的少年,隻是一個……讓我莫名心碎、卻無比陌生的路人。
空茫的大腦裡,隻剩下那個冰冷聲音最後的宣判:交易成立。
代價……支付了……
我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破布娃娃,一動不動地癱在冰冷的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指尖還殘留著心引針那溫涼的觸感。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那隻握著銀針的手,舉到眼前。
銀針依舊溫潤,流轉著內斂的光澤,針尾的花苞安靜含羞。它靜靜地躺在我的掌心,像一件最完美的藝術品,也像一條蟄伏的、饜足的毒蛇。
結束了就這樣結束了嗎
小陽健康了……他活下去了……隻是……忘了我……永遠地忘了我……
這……就是我要的萬無一失
嗬……嗬嗬……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沙啞難聽的聲音。淚水流進嘴裡,又鹹又澀,帶著濃重的鐵鏽般的血腥味。
就在這無邊無際的絕望和空茫中,我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牆角那個敞開的、蒙塵的舊針線盒。
盒底,那張之前被我忽略的、極其薄脆的、顏色深褐近乎黑色的墊紙,似乎……有些異樣
在剛纔心引針爆發猩紅光芒的刺激下還是在我靈魂被撕裂時湧出的某種東西的浸染下那張原本空無一字的墊紙上,此刻,正緩緩地、如同被無形的血筆書寫一般,浮現出幾行暗紅色的字跡!
那字跡扭曲、猙獰,透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和不祥,彷彿是用瀕死之人的鮮血寫成,帶著深入骨髓的怨毒詛咒:
藺氏血脈,心引為憑。
縫心竊命,織願成籠。
引線七寸,孽債纏身。
絲儘念絕,終化……衣偶!
衣偶!
最後兩個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我空洞的眼底!
縫心竊命……終化衣偶!
嗡!!!
彷彿是對這詛咒的迴應,一直安靜躺在我掌心的那根心引針,針尾那含苞的花苞,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死寂的氣息,如同來自墳墓的陰風,悄無聲息地順著我的指尖,蔓延而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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