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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十裡八鄉聞名的出馬仙,平日行善,積德無數。
但我新收的徒弟,明明連基礎的功法都不會,卻稱自己開了天眼,能看透因果業障。
每次我需要請仙才能得到的結果,都被徒弟輕飄飄的用天眼看透,搶先一步宣告結果。
大家紛紛將他看作天神下凡,轉頭對我厭惡不已,認為我不過隻是會裝腔作勢的神棍。
很快徒弟就靠著自己的人氣開了直播間開始斂財,我慌忙製止,因為收取錢財是我們這行的大忌。
但他的粉絲卻認為我在打壓他們的天神,在眾人的謾罵聲中我被人從天台推下。
興許平日行善積德,我又回到了徒弟開眼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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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睜開眼。
眼前是一張焦黃的臉,額頭的皺紋擰成一團,正急切地看著我。
林師傅,您再給我看看,我最近遇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邪門得很呐。
檀香的煙氣嫋嫋升起,鑽入鼻腔,一切都那麼熟悉,又那麼不真實。
我不是已經從天台掉下去了嗎
中年大叔見我發愣,又往前湊了湊,語氣更加懇切。
我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想著先把眼前的事處理了,指尖掐訣,口中默唸法咒。
男人的因果線在我眼中緩緩展開,駁雜,混亂,源頭指向了一樁不義之財。
我剛要開口。
叔,你是不是半個月前撿了個錢包
一道清朗又帶著一絲傲慢的聲音在我身側響起。
是陳育明。
我渾身一僵,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中年大叔猛地一拍大腿,滿臉震驚。
哎喲!小師傅你怎麼知道的!
陳育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這雙眼,昨天夜裡突然就開了,能看見彆人身上的因果業障。
他昂著頭,享受著滿堂的驚歎與抽氣聲。
我看著他那張年輕而陰險的臉,冰冷的汗順著脊背滑落。
我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他開眼這一天。
上一世,我就是在此刻厲聲嗬斥,說他胡言亂語,妖言惑眾。
結果換來的是所有人的不解和鄙夷。
這一世,我閉上了嘴,攥緊了藏在袖袍下的拳頭。
這時,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擠了進來,滿臉愁容。
林師傅,求您給俺家小子挑個結婚的吉日,好讓他順順噹噹的。
我點了點頭,撚起三枚銅錢,閉上眼,在心中請示仙家。
很快,一個確切的日子浮現在我腦海中。
我睜開眼,正要告訴老婦人。
卻看見她已經激動地握住了陳育明的手,眼眶泛紅。
謝謝小師傅,謝謝小師傅!就定這個日子!
我心裡咯噔一下。
陳育明朝我投來一個挑釁的眼神,嘴裡報出的日子,與我剛剛請仙得來的結果,分毫不差。
我倒吸一口涼氣。
這日子是請仙才能算出的天時,他一個連門都冇入的徒弟,道行根本不可能請得動仙家。
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還冇等我細想,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就衝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恐。
他上週剛簽的單子被客戶無故取消,昨天開車又差點撞上護欄。
林師傅,救救我,我是不是撞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這一次我打算搶在陳育明之前完成,於是施了最快的儀式。
仙家說,男人收到的是極為難纏的那種詛咒。
等我睜開眼,準備詢問他最近是否得罪了什麼人時。
那個男人已經對著陳育明連連鞠躬,感激涕零。
多謝大師!多謝大師!我現在感覺身上一下就鬆快了!
陳育明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舉手之勞罷了,你身上的詛咒已經被我的神眼淨化了。
我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淨化詛咒需要耗費極大的心神與道行,他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到
我敢說,我剛剛的速度自稱第二,就冇有其他人敢稱第一,可他竟然還是搶先一步。
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堂口都成了陳育明的個人秀。
無論來者是問前程,還是求化解。
他總能在我請仙儀式結束前,輕飄飄地用他那雙神眼看透一切,並給出和我一模一樣的答案。
很快,陳大師開天眼的名聲傳遍了整條街。
來堂口的人絡繹不絕,全都不是來找我的,而是想親眼見識一下陳育明那雙能看穿因果的神眼。
終於,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你看人家陳大師,看一下就有結果了,哪像你還要搞這搞那,裝模作樣!
話音一落,眾人紛紛附和。
就是就是,磨磨唧唧的,誰有那閒工夫等啊。
我看啊,道行還不如徒弟呢。
2
夜深了,我盤膝坐在蒲團上,試圖靜心。
可眼前反覆閃過的,卻是白天陳育明那張得意的臉。
胸口悶得發慌,我摸出手機,漫無目的地劃著。
指尖一頓,一個直播間的標題跳了出來。
天眼大師陳育明,在線解惑,有緣者入。
畫麵裡,陳育明穿著一身嶄新的道袍,正襟危坐,背景就是我們堂口的內堂。
他對著鏡頭侃侃而談,神情自若,儼然一代宗師。
螢幕下方,點讚和禮物像瀑布一樣重新整理,滿屏都是大師牛逼、大師真乃神人。
觀看人數,已經破了十萬。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
難道他真的得了什麼天大的機緣,一步登天了
這時,他開啟了連麥。
第一個連上的網友滿臉焦急,說自己最近生意不順,問該怎麼辦。
陳育明隻是淡淡瞥了眼螢幕,便說得頭頭是道。
從他辦公室的佈局,說到他最近簽約的細節,甚至連他戴的玉佩有裂痕都說了出來。
對麵的網友驚為天人,連連點頭,說得分毫不差。
我心裡那股懷疑又被壓了下去,換上了一種更深的無力感。
第二個,第三個,都是如此。
他彷彿真的能透過一方小小的螢幕,看穿彆人的人生。
很快,又一位網友連了進來,是個麵相樸實的阿姨。
陳育明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可我卻從他眼中捕捉到了一絲極快閃過的慌亂。
他很快鎮定下來。
我看到,您家裡有個孩子,讀書很厲害,是家裡的驕傲。
螢幕那頭的阿姨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其實我兒子他......
話冇說完,連麥的畫麵戛然而止。
陳育明麵不改色地對著鏡頭解釋。
這位緣主信號不好,我們接下一位。
看著陳育明的反應,我心中的疑慮終於解開了。
原來今晚出現的全是托。
他根本就冇有什麼神眼,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第二天,我照常開了堂口。
冇想到,剛開門不久,就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是風水行當的泰山北鬥,秦老。
秦老拄著一根沉木柺杖,身後跟著幾個隨從,氣場十足。
他目光在我跟陳育明之間掃了掃,饒有興致地開口。
林師傅,我聽聞你這兒出了個開了天眼的少年英才,特地來見識見識。
這話聽著是誇獎,卻像一塊石頭壓在我心口。
陳育明立刻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對著秦老作揖。
秦老謬讚了。
我知道,今天這一關,躲不過去了。
很快,委托人上門了。
我不敢有絲毫怠慢,撚起銅錢,凝神靜氣,為來人卜算。
可每一次,都在我即將得出結果的瞬間,陳育明那清朗的聲音便會響起,將我的答案一字不差地提前說出。
秦老的眼神,從一開始的審視,逐漸變成了欣賞。
而投向我的目光裡,則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我不死心。
這些人,肯定都是陳育明安排好的。
我目光掃向門外,一個提著公文包,滿臉疲憊的路人恰好經過。
這位先生,請留步。
我揚聲喊住了他。
那人一臉茫然地走了進來。
我請他坐下,正準備再次請仙。
陳育明卻又搶先開了口。
他看著那個男人幽幽歎了口氣。
你心中有怨,有憾,一段本該圓滿的姻緣,最終卻走向了陌路。
我心中一驚,就在剛剛,我無意間瞥見那男人放在膝上的手。
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有一圈非常不明顯的白色印記。
那是長期佩戴戒指纔會留下的痕跡。
再結合他眉宇間的愁苦與頹唐,我猜他定是經曆了感情上的重大變故。
這個結果,並非請仙所得,而是我多年察言觀色的經驗判斷。
可他陳育明,又是怎麼知道的
他明明坐在我的斜對麵,那個男人的手放在桌下,他根本不可能看見!
陳育明的話音剛落,那個男人像是被擊中了軟肋,再也繃不住了。
他埋下頭,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哽嚥著講述了他跟妻子剛剛離婚的經過。
滿堂皆驚。
秦老更是站起身,走到陳育明身邊,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他坐在我的斜對麵,不可能那圈戒指的痕跡。
我的推斷,也不是請仙得來的結果。
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一個陰冷至極的念頭,在我腦海中浮現。
我撚緊手中的銅幣,以微不可察的動作再次念動口訣。
很快結果就出來了,但我看到的卻讓我倒吸一口冷氣。
他不是能看穿因果。
也不是會察言觀色。
我猛地抬起頭,死死盯住他嘴角那抹得意的笑。
我知道他耍的到底是什麼花樣了。
3
我抬起眼,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落在門口一個探頭探腦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衣著樸素,神色拘謹,顯然是被這熱鬨吸引來的路人。
這位大哥,我看你印堂略有晦暗,不妨進來讓我徒弟給你瞧瞧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周遭的嘈雜。
那人愣了一下,隨即在眾人的推搡和起鬨聲中,半推半就地站到了堂前。
陳育明瞥了我一眼,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意更深了。
我冇理他,自顧自地點了三支清香,插進爐裡。
青煙嫋嫋,我再次撚起那三枚沾染了我幾十年氣息的銅錢。
閉眼,請仙。
熟悉的流程,熟悉的感應。
那人的過去、現在、乃至今後幾年的運勢,如一幅畫卷在我腦中緩緩展開。
就在我睜眼的一瞬間,陳育明那裝腔作勢的聲音再次響起。
和我想的結果一字不差。
我冇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冷笑。
果然,那中年男人先是震驚地點頭,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對對對!大師您真是神了!
可很快,他的眉頭就擰成了一個疙瘩。
陳大師,其他的您說的都冇錯,但是......我隻有女兒,冇有兒子啊。
此話一出,沸騰的堂口瞬間安靜了半秒。
陳育明臉上的得意僵住了。
不可能!我的神眼看得清清楚楚,你命中帶子,而且很快就會有訊息!
他信誓旦旦,語氣斬釘截鐵。
可那男人隻是一個勁地搖頭,神情愈發睏惑。
真冇有啊,我老婆都五十多了......
眼看場麵就要失控,一直含笑旁觀的秦老終於走了出來。
陳大師今日為眾人解惑,耗費了太多心神,神眼疲憊,偶有偏差也是人之常情嘛。
眾人立刻點頭附和,看向陳育明的眼神裡又充滿了理解與崇拜。
秦老清了清嗓子,麵向眾人,聲音洪亮。
陳育明師傅天資過人,開啟神眼,實乃我輩之幸!我提議,從今日起,破格晉升陳育明為‘大師’!
好!
人群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與喝彩,幾乎要將這小小的風水堂屋頂掀翻。
陳育明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紅暈,他享受著眾人的追捧,目光輕蔑地落在我身上。
師傅,這神眼之術,你要是想學,我也可以考慮收你當個徒弟。
周圍傳來一陣鬨笑。
我迎著他的目光,緩緩走到秦老麵前,深深一揖。
秦老,既然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這把老骨頭,也該退了。
這風水堂,就交給陳育明大師打理吧。
秦老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便化為一片冷漠。
你自知技不如人,那就收拾東西離開吧。
早該走了!每次都神神叨叨地,結果一點用都冇有!
就是,裝神弄鬼的老騙子,還不如自己的徒弟!
我麵色平靜,轉身走向後堂,彷彿那些話都與我無關。
就在我拿起那個跟了我幾十年的舊布包時,一隻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陳育明慌了。
他臉上所有的自傲和輕蔑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驚恐。
師傅,剛剛......剛剛我是開玩笑的!風水堂隻有你一個堂主!
他的聲音都在發顫,手上的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我輕輕撥開他的手,將布包甩到肩上。
技不如人,理當讓賢。
說罷,我再冇看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風水堂。
將身後那一片喧囂與慌亂,徹底關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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