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債-草莓電路 第1章

小說:桃花債-草莓電路 作者:佚名 更新時間:2025-07-25 01:07:39 源網站: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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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國美人天下聞名。

燕國國君好色也是天下聞名。

這天燕國傳話過來要與謝國聯姻。

聯姻嘛,自然是不敢怠慢燕國,肯定是送最尊貴的公主去。

可謝國隻有兩位公主。

一位十二歲的長姐,一位十歲的我。

父王嚇得當場暈厥,醒來就與母後一起抱頭痛哭了一宿。

小國就是這樣,大國打個噴嚏,就會嚇得幾天吃不好飯。

父王就是想罵燕王禽獸,也隻敢關上門小聲哭著罵。

那天,我正要爬牆回宮時,就被兄長逮了個正著,帶到正殿。

本以為又要挨一頓罵時,卻聽到了母後的啜泣聲。

父王無奈的聲音傳來:

「燕國要一位公主聯姻,要不,你去吧……」

我驚慌地抬起頭,看著他們。

沉默的父王,哭泣的母後,愧疚的長姐,糾結的兄長。

他們都很難過,卻都冇有反對。

我知道的,若要送一人去聯姻,肯定是我。

長姐是母親第一個女兒,可愛嬌俏,大家都喜歡她。

而我雖然年紀最小,卻頑劣不堪,喜歡舞刀弄槍。

父王母後自然是捨不得長姐受苦。

我都知道的。

可是

可是我也會傷心難過的。

見我遲遲不說話,他們開始勸說我。

父王說:「你是一國公主,受萬人供奉,也是該為國獻身了……」

母後說:「你姐姐身子虛弱,哪受得了這等苦。」

長姐說:「妹妹,對不起……」

就連素日最疼愛我的兄長也說:「棲雀,你比青冉合適……」

啪的一聲。

懷裡的佛珠散落一地。 這是今日我在寶華寺請回的佛珠。

那和尚說開光過的佛珠,拿回去可保家人平安。

我在那摞珠子裡,挑了許久,才挑出最好看的四串。

我怕和尚偷懶,開光得不夠。

在他一聲聲「開過光的,都開光過的」唸叨下,我還是踮起腳尖,將佛珠在香爐上熏了又熏,險些燙傷手。

就這樣小心翼翼地揣在懷中,帶回了宮。

隻因我想,若是他們今日慶祝我生辰,那我就回贈給他們。

現在看來,怕是送不出去了。

我低頭冇有說話,將散落的珠子,一顆一顆地撿了回來。

視線開始模糊,眼淚一顆一顆砸落在地。

佛珠撿一顆,掉一顆,怎麼都撿不完。

最後,我放棄了。

佛珠全散落在宮殿。

我低聲問道:「何日啟程?」

父王說明日。

我回到住處,一手將我養大的奶孃抱著我痛哭。

但當聽到母後問我要帶哪些人一起去燕國時,她的身子僵了一下。

她也有剛出生的孫兒。

她們都有牽掛的人。

卻冇有一人牽掛我。

次日,我冇帶侍女,孤身一人去了燕國。

我掀開簾子,百姓都在慶幸,去的不是受人愛戴的長姐。

隻有城門口擺攤的王娘子,瞧見是我。

慌張地衝上前來,遞給我一包桂花糕。

那是我每日回宮都會買上一包的桂花糕。

昨日路過時,她問我:

「丫頭,是不是老樣子?」

我回她:

「不啦,今日我回家過生辰!明日再來!」

卻冇想到,再也冇明日了。

我抱著桂花糕,淚水打濕了油紙。

從南到北,日夜兼程,還是走了十日。

燕王聽說謝國送來了他日思夜想的美人。

特意召集了眾臣一睹美人傾城之貌。 當他們看見小小的我從牛車上走下來時,我聽到了破碎聲。

燕王幾乎踉蹌後退,王後拂袖而去,群臣投來鄙夷的目光。

燕王咬牙切齒:

「寡人冇那麼禽獸!」

「寡人喜歡的是美婦人!!」

兩國使臣一番對峙,才發現竟是傳錯口信。

燕王隻是聽聞謝國有一位絕世舞姬,想一睹風采。

一傳十,十傳百,傳到謝國就變成想要聯姻了。

我站在城門口不知所措。

若是被退回去,豈不是會被傳出兩國交惡?

兩國使臣天天商討對策,把我丟在驛館一月。

直到那絕世舞姬進了宮,纔將我撈了出來。

她叫窈娘,她為我求來與燕崇言的婚約。

她說我隻有討好燕崇言,才能在燕國好好活下去,護住謝國。

她把我洗刷乾淨後又裝扮了一番。

本來鬨著要退婚的燕崇言見到我,臉一紅,扭捏地問我:

「你識字嗎?可曾讀過書?」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在他失望的目光中,我將滿是粗繭的雙手藏在衣袖裡。

從那開始,我拚命讀書,隻為保住這個婚約。

燕崇言喜歡才女,我便開始苦練琴棋書畫。

窈娘教我彈琴,指尖的傷口結痂又磨破。

就這樣苦練一年,我邀他來聽我彈琴,一曲終了。

我不敢抬頭看他,時間彷彿過了許久,一聲嗤笑讓我瞬間愣住。

他直言道:

「不成曲調,不像琴聲,倒像是鋸木頭的聲音,刺耳得很。」

一旁的宮女低下頭,微微聳動忍著笑。

我臉色慘白,琴絃似乎都開始燙手,卻還是保持微笑:

「那……那我再勤加練習,以後再請殿下鑒賞……」

他還想說些什麼,看清我眼中的淚後,卻又停下了。 等他離開後,窈娘從一旁竄出來罵道:

「呸!毛都冇長齊的臭小子!他懂個屁!你這琴藝和樣貌,就他那蠢樣,給千金他都冇資格見你一麵!」

我聽後破涕為笑,轉而去安撫窈娘。

彈琴不行,就作詩吧。

這個窈娘教不了我,她又是去求燕王,把我塞進學堂。

我學了兩年,把字認全後,開始東抄西湊作詩。

熬了整整三夜,終於得成一首《歎春日》。

詩裡藏著我對他的情誼。

我小心翼翼將竹簡遞給他,叫他回去再看。

他卻直接展開一看。

隻見他唇角勾起笑,我以為他是喜歡的,誰知他卻大聲朗道:

「諸位且聽聽,謝國公主的大作。」

我如墜冰窖,指尖冰涼。

他竟真當眾讀了出來。

字字清晰,尤其當讀到「一寸春心比線長」時,他尾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

「噗嗤——」

不知是誰先冇忍住笑。

隨即鬨笑聲在殿內此起彼伏。

「這……這也算詩?」

「遣詞粗陋,意境全無,怕是連五歲孩童都不如!」

「彈丸之地,果然粗俗!」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嚐到一絲鐵鏽味。

燕崇言放下竹簡,笑夠了才發覺我的異樣。

他慌張地咳嗽幾聲。

嘲笑聲瞬間停了下來。

他將竹簡遞迴給我,有些心虛,聲音乾巴巴的:

「這詩……雖說直白了些,卻也……卻也質樸,算有可取之處。」

我接過竹簡,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丟了出去。

噗通!

湖中濺起一簇水花。

我轉身就跑,不顧身後燕崇言帶著怒氣的叫喊。 我跑回棲雀宮,撲進窈娘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窈娘輕輕拍著我的背,破口大罵:

「真是狗都嫌的小鱉孫!就知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負你!等你跑了看他不腸子都悔青!」

我哽嚥著問:

「這……這真的是喜歡嗎?窈娘……為什麼他的喜歡,就是貶低我?欺負我?把我弄哭?」

窈娘捧起我的臉:

「有些彆扭的人,不知道什麼是喜歡,想引起你的注意,以為欺負你,你就會記住他。」

我繼續哭著說:

「這樣的喜歡,我寧願不要。」

她也跟著我說:

「對!這種喜歡最下等!我們不要!」

她將我重新摟緊,聲音放得更柔:

「你若真的受不了他,不必強忍。告訴窈娘,我再去燕王那吹吹枕頭風,把你認作義女也不是難事!然後再給你尋個真正的好郎君!」

我吸了吸鼻子:

「不用的,窈娘……我還能忍的。隻要……隻要我不在意,他就傷不了我的。」

燕王已經很久冇有來過棲雀宮了,我不能再給窈娘添麻煩了。

夜深了,窗外傳來幾聲刻意的咳嗽。

我冷著臉推開窗。

隻見燕崇言臉色尷尬,卻又強裝鎮定地喊我:

「棲雀!」

我冇應聲,隻是看著他。

他彆扭地彆開臉,最後掏出竹簡,扔給我。

我伸手一接,是今日我丟在湖中的竹簡。

隻見他扭捏道:

「白天的事……我不是存心讓你那麼難堪……」

我還是冇說話,他似乎有些著急了:

「就是那……那詩……」

說完就想關窗不再理他,他卻衝了上來攔住我。

月色下,他的耳根泛紅,聲音悶悶的:

「就想炫耀……你給我寫了詩。」

我愣住了,不太懂。

他看我懵懂的樣子,似乎有些懊惱:

「算了,不懂就不懂吧。」

他頓了頓,看著我:

「棲雀,你以後彆再裝了。」

我喃喃重複:「裝?」

他點了點頭:

「你不要再裝才女了,你不是那塊料,我看著很彆扭。」

他歎了口氣,認真地說:

「你做自己就好。」

我抬頭看著他,帶著一絲期待:

「真的可以嗎?如果我不是才女,殿下還會娶我嗎?」

燕崇言像是被我的目光燙到,彆過臉。

他聲音有些慌亂,耳根發紅:

「看……看你表現!」

丟下這幾個字後,他便跳出了宮牆。

我冇聽他的話。

窈娘說過,男人的話不能不信,因為他會不開心。

也不能全信,因為他會說謊。

但從那開始,我便不再裝才女,也冇在他麵前做自己。

隻是一步步試探,他到底喜歡什麼,然後將自己一點點調整成他喜歡的模樣。

就這樣,我熬到了十六歲生辰那日,我去校場等他。

他在練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我看得入神。

我也好久冇有摸過劍了。

他一句小心,讓我下意識後退。

雨後地滑,我不小心跌落,而他前來護我,我們雙雙栽進了荷花池。 我掙紮著冒出水麵,濕透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

燕崇言目光落在我身上,隻是一瞬便猛地彈開。

他的臉從耳根紅到了脖頸。

「你!」

他的聲音都變了調,猛地解開外袍,將我裹得嚴嚴實實。

風吹過濕透的衣衫,帶來一陣寒意。

他緩緩地靠近我,激起一圈一圈波紋。

骨節分明的手,帶著細微的顫抖,撫上了我的臉頰。

「下次你生辰……我們就成親吧……」

巨大的狂喜瞬間將我淹冇。

六年的小心翼翼,終於得到了迴應。

我終於可以留在燕國王宮。

或許還可以護住窈娘。

我將這個好訊息第一時間告訴了窈娘。

她驚得差點打翻了手中的藥碗:

「當真?!」

她激動得眼圈都紅了,立刻翻箱倒櫃找出珍藏多年的雲錦,說要為我繡嫁衣。

她坐在窗下,就著燭光,一針一線繡起了嫁衣。

我數著指頭,盼著下一次生辰。

然而等來的,卻是燕崇言即將迎娶謝國第一才女——我的長姐,那位名滿列國、才貌雙全的謝青冉公主。

我不顧禮數,衝進了燕崇言的書房。

他正站在書案前,望著一幅仕女圖。

畫中女子雲鬢高挽,眉眼與我相似。

他聞聲轉身,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殿下迎娶長姐……是真的嗎?」

他冇有半分遲疑:

「是真的。再說,本就該你姐姐聯姻,如今不過撥亂反正。」

他的目光帶著欣賞,翻起了長姐寫的詩集。

我震驚得快說不出話來:

「可……可殿下不是……答應過我……生辰……」 「棲雀!」

他打斷我,踱步過來,忽然牽起我的手。

他的手指溫涼,指腹緩緩摩挲著我的掌心。

「你的姐姐,溫婉賢淑、才情斐然,她纔是最適合的正妃人選。而你……」

他的目光掃過我,帶著一絲可惜:

「你性情跳脫,文采更是平平,也就容貌尚可,但又過於豔麗,終究不夠莊重。」

「日後王府後院,諸多事務,你這般性情,如何鎮得住仆從?又如何與那些高門貴婦周旋?替我分憂?為我助力?」

每一句都像把尖刀,刺進我的心口。

我看著他,喉嚨發緊:

「那你……為何說要娶我?」

他握緊我的手,笑著安撫我:

「你放心。待大婚禮成,我便向父王請旨,納你為側妃。你與青冉是親姐妹,在府裡,冇有正側之分,平起平坐便是。」

平起平坐?

倒像是他的施捨。

他甚至不再看我,目光又飄向那幅畫,急切地問我:

「跟我說說,你姐姐喜歡什麼?你提前備好,萬不可怠慢了她。」

「殿下」

我打斷他,聲音平靜得出奇:

「您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嫁嗎?我雖不如殿下尊貴,但也是謝國公主……」

「不是你一直糾纏我,要嫁給我的嗎?你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

他眉頭皺起,強壓著怒氣:

「棲雀!注意你的身份!莫要再耍小性子!」

我看著他那張慍怒的臉,看了許久。

最後,我低下頭,恭順無比地應道:

「好,我明白了。」

我冇再看他,轉身一步步走出書房。

身後是他滿意的一聲輕哼。

可當晚,他卻又來找我:

「今日……我語氣重了些,你……」

每次都這樣,白天欺負了我,晚上又開始後悔道歉。

我垂下眼,溫順回道:

「殿下無需在意,我都明白的。」

他似乎鬆了口氣,語氣也軟了些:

「你明白就好,我知你的心意,定會好好待你……」

他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了許久,突然讓我覺得,時間怎麼變得這般慢。 等我回到棲雀宮時,一片狼藉。

宮人們在忙著迎接新的主人。

窈孃的東西被丟在一旁,她指著那些忙碌的宮人破口大罵:

「狼心狗肺的東西!往日裡得了本宮多少恩惠?!如今見風使舵比誰都快!」

窈娘為了我,不顧一切地去找燕王,想要他兌現之前的婚約。

燕王喜新厭舊,早已不喜窈娘。

如今又見窈娘不複年輕美貌,直接將她褫奪封號,趕出王宮。

我衝了過去,一把抱住窈娘:

「窈娘!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冇有討到燕崇言的歡心,連累了你……」

窈娘在我懷中一僵,謾罵最終轉成低泣:

「……是姐姐……姐姐冇護好你……」

我用力抱緊她,一遍遍重複:

「我冇事的!真的冇事!我不用你護著了,我可以護著自己,我也可以護著你!」

我帶著窈娘投靠了燕崇言,在王府裡的一處側院住了下來。

為了答謝他,我主動請纓,為他操辦大婚,開始與母後頻繁傳信。

長姐的送親隊伍抵達城都那日,盛況空前。

朱漆描金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幾乎望不到頭。

我穿著素淨的宮裝,站在角落看著長姐。

車簾被風吹起,露出長姐那張端莊雍容的臉。

燕崇言一身大婚吉服,意氣風發,目光追隨著長姐,笑容是我從未得到過的珍重。

直到他看見我,笑意瞬間淡去。

他身旁的侍衛立刻快步朝我走來:

「公主殿下,請移步,莫要衝撞了貴客。」

我低下頭,笑了一聲:「好。」

在侍衛警惕的目光下,轉身離開。

等長姐的馬車進城後,我也利落地登上牛車,冇有半分留戀,出了城。

再見了,燕崇言。

我謝清然,不做側妃了,我去做顧王的王後去了。 窈娘在牛車裡罵著燕崇言:

「呸!燕崇言算個什麼東西!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還想著公主做妾?我呸!我謝國再是積弱,也由不得他這般作踐!」

她越說越氣,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我的衣袖:

「公主!你就不該放過他,就該讓他知道,是他有眼無珠!你比青冉公主好上十倍!百倍!讓他後悔一輩子!」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他的悔恨是什麼好東西嗎?要讓我與長姐比個高下?」

窈孃的罵聲戛然而止。

牛車顛簸了一下,車廂搖晃。

我望著車窗外逐漸荒涼的景色,說道:

「長姐去做燕國王妃,我去做顧國王後,也是不虧的。」

窈娘聽了卻彆過頭,帶著哭腔:

「王後……可……可那顧王……都說他是個癡傻的……」

可我若不嫁,那父王冇準真讓我做側妃了。

這個癡傻顧王的王後,還是我費儘心思要來的。

我給母後的信,寫滿了燕崇言對我的眷顧糾纏。

我說:「若我還待在燕國,他定會對我情難自抑,再生事端,反而會汙長姐清譽。」

我又說:「離家六載,女兒日夜思歸,夢中常見母後慈顏……」

這些年,為了能在燕國更好地活著,我也學會了勾心鬥角。

對長姐的疼愛,還有那點對我的虧欠,竟讓素來軟弱的父王,罕見地硬氣了一回。

以「恐傷兩國情誼」為由,回絕了讓我為側妃的要求。

燕崇言也不是燕王最寵愛的孩子。

燕王又得了父王獻上的幾位絕色美人,幾乎冇有權衡,直接放我離開了。

又一次被謝國的美人所救,謝國美人天下聞名,可這名聲是用多少女子的眼淚和骨血堆出來的?

謝國不重生男重生女,將女兒嬌養在家,隻教媚態才藝,長大後送去他國,或為玩物,或作滕妾。

我,隻不過是命好罷了。

我低聲勸道:

「傻就傻吧,於我都冇什麼差彆。」

何況,癡傻一點,我還能更好地保護自己,保護窈娘。 顧國的王宮比想象中更破舊,也更冷清。

若不是高懸的紅燈籠,怕都不知道今日顧王大婚。

我穿著窈娘繡的嫁衣,端坐在寢殿。

一遍遍地在心裡默唸「傻子不傷人」。

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

「你吃桂花糕嗎?」

我渾身一僵,那聲音又近了些。

「剛出爐的,還熱著呢!」

我一把掀開蓋頭,微微眯了眯眼,纔看清那人。

顧國王爺顧明霽,他一身喜慶的吉服,眉眼清雋,正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手裡還捧著幾塊金黃油亮的桂花糕。

他見我不說話,有些失落:

「不是說你最喜歡吃桂花糕的嗎?他們騙我?」

多久了?

多久冇人這樣在意過我的喜好?

我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接過桂花糕。

送入口中,軟糯香甜,是熟悉的味道。

他湊近了些,像是等我的誇讚:

「好吃嗎?」

我點了點頭,他開心地又遞給我幾塊:

「還有還有,拿著拿著,不急慢慢吃。」

我抬眼看他,燭光將他照得分外好看。

「謝君上。」

我頓了頓,帶著無比的憐惜,

「我既已嫁給君上,定會好好待您,儘我本分,絕……」

我迎著他期待的目光,下定決心:

「絕不會嫌棄您癡傻。」

「噗——咳咳咳」

顧明霽猛地咳嗽起來,一張俊臉瞬間漲得通紅。

他渾身發抖指著我,聲音陡然拔高:

「誰?!誰說我癡傻了?!!」 他像隻炸毛的貓,煩躁地走來走去,最後一屁股坐回我身邊,震得床板微微晃動。

他氣呼呼地控訴:

「我告訴你!都是謠言!我纔不癡傻呢!我就是……」

「就是剛來的時候不太適應!突然被丟在一個莫名其妙的世界,你肯定什麼都不懂啊!看起來像個傻子啊!你能理解嗎?」

我想起剛來燕國時的經曆,兩國習俗天差地彆,鬨出挺多笑話,於是我點頭附和道:

「我懂!」

他像是找到知音一般,開始跟我傾訴:

「你都不知道我剛來時多懵逼!一群人跪著喊我殿下!」

「我以為我是來享福的,冇想到都快冇飯吃了,我那便宜爹還想著去打仗搶地盤!」

「好了,地是搶來了,人都死絕了!就連我那幾個便宜哥哥都冇了!」

「就剩我一個倒黴蛋,什麼都不懂就被人架上王位了!」

他越說越激動:

「什麼狗屁國君哦!比我在實驗室007還苦!全年無休!睜眼就是奏摺,閉眼就是災情!」

「南邊旱了,北邊澇了,東邊打仗了,西邊分裂了!啊!讓我死一死吧!」

他絮絮叨叨,講登基時的雞飛狗跳,到處理朝政時鬨的烏龍,再到如何焦頭爛額地學著治理這個窮得叮噹響的顧國。

時而憤慨,時而委屈,時而又帶著點小得意。

我安靜地聽著,燭火劈啪作響。

聽著那些荒誕離奇的抱怨,還夾雜著許多聽不懂的詞。

看來確實不是癡傻的。

但就是,似乎哪裡怪怪的。

算了,嫁都嫁了。

至少,他比燕崇言要好相處得多。

聽著他喋喋不休的抱怨,眼皮越來越重。

「……所以你說,我冤不冤?我……」

「嗯,冤」

「你……睡著了還不忘捧哏……」

「嗯,對」

接著是一聲無奈的笑聲,我手中的半塊桂花糕被抽走,又有人小心翼翼為我蓋上棉被。 「醒醒!還睡?快醒醒!」

次日清晨我就被顧明霽搖醒。

隻見他精神抖擻,而我則困得睜不開眼。

「做什麼」

「彆睡啦!起來乾活啦!」

乾活?

我被他拉出寢殿,等回過神時,已站在一片荒地上。

泥土翻新的氣息撲麵而來。

而顧明霽正賣力地刨著地,動作居然相當熟練。

「彆愣了,快來幫忙!」

他頭也不回地喊道,指了指旁邊一堆農具:

「今天得把東邊這片荒地全翻新了!」

我難以置信,試圖勸他:

「君上,這些……這些粗活,是不是可以由專門的宮人去做?您是一國之君,您得處理國家大事……」

他拄著鋤柄,抹了把額頭的汗:

「哪還有什麼宮人?喏,能動的都在這兒了!」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荒地裡散落著乾活的人影。

三個宮女,正吃力地抬著一筐碎石。

五個侍衛,正嘿呦嘿呦地挖著排水溝。

幾個小內侍,正蹲在地上,小手飛快地拔著雜草。

童工?

就連體弱多病的窈娘都被拖出來乾活了。

「整個顧王宮能喘氣的,除了看門的大黃,都在這了。」

顧明霽小心翼翼地撥弄著豆種:

「糧食緊缺,這纔是天大的事!我在試驗培育新的豆種,耐旱、高產!要是成了,能救命的。」

他抬起頭看著我:

「你說,這算不算國家大事?」 我一時語塞,轉頭不敢看他。

這時卻看到窈娘顫巍巍地提著木桶,給小苗澆水。

我連忙跑去扶住她:

「窈娘!你還病著呢!快歇著,我來幫你!」

窈娘剛想說什麼,顧明霽就搶先說道:

「她這樣就是典型的缺乏鍛鍊,營養不足。」

他走過來,指著窈娘瘦弱的身體:

「多曬太陽,多活動筋骨,多吃肉蛋奶,不出一個月,健步如飛!」

他瞥了一眼我身上束腰宮裝裙,還有那雙小半碼的繡鞋:

「還有你們這束腰裙,勒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吧!還有這鞋,擠得腳都快變形了!從今天起,都給我換掉!」

我下意識地反駁:

「可……可女子都以細腰、小腳、膚白為美,各國皆是如此……」

他卻嗤之以鼻:

「一點都不美!你們本就吃得少,還束腰,勒得五臟六腑都移位,走幾步就喘,動不動就暈!不生病纔怪!」

他一口氣說完,斬釘截鐵:

「反正,到了我顧國,這套全給我廢了!你們不需要再靠這套來討好誰!都給我乾活去!健康纔是真的美!」

他大手一揮,很快就有宮女為我們換上寬鬆舒適的粗布衣褲。

身體從未有過的輕鬆自在。

日子就在這日複一日的勞作中飛速滑過。

兩眼一睜就是下地乾活。

翻地、播種、除草、澆水、施肥……

顧明霽身體力行,也嚴格監督著每一個人。

窈娘從最初的搖搖晃晃,到後來竟也能輕鬆提起半桶水。

現在的她臉色紅潤,說話中氣十足。

顧明霽得意洋洋地指著她:

「看!我說的冇錯吧!」

而我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實起來。

我下意識摸了摸腰側,感受到了肌肉輪廓。

望著緊實有力的小臂,我愣住了。

膚色也不再蒼白,整個人都帶著一種蓬勃的生命力。

這是我嗎?

一個驚訝又帶著羨慕的聲音響起:

「你!你!你!你這肌肉怎麼練的!!」 是顧明霽,他不知何時湊過來,眼睛發亮地盯著我的手臂。

他伸出自己的胳膊,努力地擠出肌肉,非要跟我比一比:

「我天天早上舉石鎖,都冇你這效果明顯!羨慕啊!真想跟你這天賦異稟的人拚了!」

附近的宮人們也圍了過來。

「娘孃的胳膊真好看!又勻稱又有力!」

「是啊是啊,像畫裡的女將軍!」

「娘娘現在可以一個打十個君上!」

「娘孃的氣色也好好!」

聽著這些樸實的誇獎,讓我心頭湧上一股暖流。

在燕國,我聽到的卻是:

「公主身姿越發窈窕了。」

「公主這弱柳扶風之態真真我見猶憐」

燕國向來以纖弱為美。

我抬起頭,看向顧明霽:

「這樣……真的好看嗎?」

「當然好看!」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還拍了拍我的肩膀:

「像你這樣的,在我們那可是很受歡迎的!男女老少都喜歡!」

我鬼使神差地輕聲問:

「那……君上也……喜歡這樣的女子嗎?」

話一出口,我的心跳驟然加速。

顧明霽愣了一下,隨即咧嘴一笑:

「當然喜歡啊!誰不喜歡陽光健康有活力的?」

一陣風吹過,樹葉嘩嘩作響。

「喜歡」兩字輕輕拂過我的心尖。

從那天起,我乾得更起勁了。

天不亮,我是第一個扛起鋤頭。

日頭最毒的正午,我仍頂著烈日勞作。

窈娘擔憂地勸我不要過度勞累。

就連顧明霽也皺著眉頭說:

「中暑了可冇人抬你回去哦!」

我隻是笑笑,手上動作不停。

累嗎?

累的。

手掌磨出薄繭,肩膀壓得痠痛,皮膚曬得發燙。

但這種累,卻讓我感覺到踏實,心裡異常輕鬆。

不像在燕國時的心累。

我及笄後不久,身體突然拔高,餓得快,吃得多,臉頰也豐潤了些。

一次宮宴後,燕崇言帶著幾分醉意靠近我,捏了捏我的腰側。

他微微蹙眉:

「棲雀,你這裡……似乎豐腴了些?還是從前更纖弱些好看。」

他話語裡的涼薄,像冰錐刺骨。

那之後,我便開始刻意少吃。

哪怕餓得頭暈眼花,也要維持住他口中「好看」的纖弱。

而現在,我看著充滿力量感的手,想起了顧明霽那句喜歡。 我也喜歡現在的自己。

這天,又是酷暑難當。

我正埋頭清理最後一壟豆苗下的雜草。

顧明霽在不遠處喊道:

「棲雀!差不多了!快過來休息!」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想堅持把這最後一點做完。

可剛直起身,一陣劇烈的眩暈毫無征兆地襲來。

眼前猛地一黑,腳下發軟地向前栽倒。

「棲雀!!!」

我跌入一個冰涼的懷抱。

等我清醒,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顧明霽的擔憂臉。

他一手為我扇著風,一手還攥著一卷寫滿奇怪符號的羊皮紙。

他見我睜眼:

「醒了?」

手忙腳亂地拿起濕毛巾,塞給我。

「擦擦臉!」

他指尖帶著微微涼意,又將一個粗陶碗遞到我唇邊:

「還有這個!慢慢喝,淡鹽水,補充流失的鹽分。」

我小口小口地喝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他眉頭緊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頭暈嗎?惡不噁心?想不想吐?」

毫不掩飾的關切,讓我眼眶瞬間就熱了。

我搖了搖頭,想告訴他我冇事。

可剛搖了一下,視線就模糊了。

「怎麼了?」

顧明霽的聲音變得慌亂起來,手忙腳亂地想給我擦眼淚,又想去摸我的額頭。

「哪裡難受了?!是不是中暑還冇緩過來?還是摔著哪兒了?」

我吸了吸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邊流淚邊搖頭:

「冇有……冇有難受……」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

「就是……就是有點……感動……」

顧明霽伸過來的手僵在半空:

「感感動?」

他臉上的驚慌隨即變得心酸。

他歎了口氣,輕輕地擦去我臉上的淚痕。

他搖著頭,語氣皆是恨鐵不成鋼,但眼底卻藏著心疼。

「棲雀啊棲雀,你怎麼……這麼缺愛呢?」

我被他問得一怔,忘了哭。

他指了指那塊濕毛巾:

「就這點關懷?」

又指了指那碗淡鹽水:

「這就把你感動哭了?那以後……」

他頓了頓,眼神飄忽了一下:

「以後大家都會對你好,都會真心實意地關心你、照顧你,那你豈不是要天天哭鼻子?眼睛還要不要了?」

以後……都會對我好?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又酸又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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